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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回 观百戏庄王露心机 拜恩师令尹知隐情

  郢都城里,艳阳高照,车马辐辏,商贾贩夫熙熙攘攘。轻车简从的一行人穿行在挤挤挨挨的人流中,望着眼前的景象,车内威武的汉子捻髭而笑。原来申叔时将孙叔敖所拟治水患的策书转呈给庄王后,庄王细细研读几日,便想亲自到郢都郊野去看看。陪同的有大夫申叔时和伍举,以及新擢拔的郊尹等人。

  来到旷野,一行人弃车而行。阡陌纵横,禾稼繁茂,庄王询问郊尹,清丈田亩后增益若何。郊尹欣然道:“清丈田亩后,计有十三万多畹藏匿于官家的田地回归朝廷,高府每年可增税粮二百多万斛。”

  伍举理着被风吹乱的白发道:“此乃令尹之功也。”他揣摸得出来,庄王此次罢黜孙叔敖乃为情势所迫。果然,庄王没有做声。

  转过一块田垄,前面一片田地淹没在混浊的渍水之中。显然,这是前些时几场暴雨所致。“如果将这水患治理了,农夫无啼饥号寒之声,国有府库充盈之蓄,何愁天下之民无归心?”申叔时看着眼前的境况感慨道,“云梦河湖港汊,星罗棋布,又有长江流经侧旁,故而治理水患乃治国要务。孙大人主修了通灵渠,不仅朝廷与商贾得舟楫之利,沿岸百姓亦享灌溉排渍之便。若论治理水患,满朝唯有孙大人堪当此重任。孙大人嘱臣转呈于大王的策书,臣也仔细研读过,实在是上上之策。”

  “申卿不必细说了,”庄王怅然说道,“寡人岂可因人废事?”庄王凝视长天,半天无语。

  大夫伍举见状忙道:“大王已奔波了几个时辰,连水都未曾喝一口,怕也累了,该回去了。”

  庄王这才从沉思中醒悟过来,道:“好吧,那就回朝吧。”

  庄王进了茅门,快至路寝时听到优人坊里传出钟磬玉石丝竹之声,原来是优孟率优人演练百戏,以娱庄王与后宫嫔妃诸人。优孟一眼瞥见庄王在外驻足,似在观望里头演练,便赶紧跑出来跪下道:“微臣不知大王驾到,有失远迎,望我王恕罪。”

  “起来吧。今晚若能演点叫寡人开口大笑的百戏,寡人有赏。”

  优孟笑嘻嘻地说道:“小人遵旨。到时大王若笑得捶胸顿足,不要怪罪小臣呀。”

  “哦?这般滑稽谐趣?寡人现在就想看看。”庄王说罢,大步进了优人坊。早有人役端出几案,在地上铺了蕙茝编成的荐子,请庄王坐下。

  优孟即刻张罗晚上就要演出的一折百戏,演给庄王观看。

  那戏演的是一个贼人暗算一个忠耿人的故事。贼人遣人抢掠忠耿人的货财,引他追赶,直追到一处被烧着的官邸——纵火者自然是贼人的同党。忠耿人追到这儿,立刻跑来四五个汉子,将他团团围住,苦苦劝说道:“你还不快逃?烧了别人的官邸,是要受重罚的呀!”这一幕正好叫闻讯赶来的官邸主人看到。那主人是个有权有势的官人,他转了几下眼珠,道:“好啊,你竟敢放火烧毁我的万贯家财!众人说,该如何处置?”贼人献计道:“好在刚刚起火,赔偿就不消说了,但要重打五十杀威棒!”“还有更绝的招数吗?”贼人心生一计,道:“叫他喊几声亲爷爷,然后在地上学狗爬,还要汪汪叫几声。”官邸主人道:“嗯,有道理。但这还不解恨,得叫他当众吃狗屎。你以为如何呀?”“老爷,如此甚好。”官邸主人道:“但必须立下字据。就由你当众画押,作个见证吧。”

  贼人喜不自胜,当即画了押。哪知官邸主人将众人带到衙门,脸一沉,喝令众衙役扭住贼人,狠狠地打。贼人喊冤道:“老爷饶命,明明是他放的火,有人为证,老爷怎么要打我?”官邸主人冷笑道:“本官还没昏聩到这种地步。你们乱咬的这人一直忠耿厚道,怎么会做下这作奸犯科的事儿来?定是他平日公道正派,得罪了你们,你们有意栽赃陷害他。不说实话,往死里打!”已被打得血肉模糊的贼人熬不住了,只得从实招来:“我们不该欺压良善。我们盗人财物,叫这人禀告官府了,遂起了报复之心,才使出这般计策。”

  官邸主人要贼人将签字画押的条款一一兑现。贼人学狗叫,吃狗屎,惟妙惟肖,逗得众人笑得前仰后合。庄王笑得甚是爽朗,笑毕却缄默不语,陷入沉思之中。过了一会儿,他猛然喝道:“优孟,你胆量不小,讽喻寡人,该当何罪?难道寡人连百戏中的官吏都不如,昏聩一至如此么?”

  优孟急忙跪在庄王面前道:“微臣请大王恕罪!”

  “你知罪在何处么?”

  “罪在……罪在……这个……”优孟翻着白眼冥思苦想,“哦,对了!微臣明白了,臣不该在百戏里演吃狗屎,以污圣目。”

  看他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庄王忍俊不禁道:“别给寡人装神弄鬼了!你心尽知,寡人亦尽知。你给寡人听好了,今晚朝廷大臣都来观看,你要将忠耿之人为贼人引诱之情节演得惟妙惟肖方好。”

  “臣遵旨!”优孟高声答道。他感慨万分地想道:“大王令演好忠耿之人被贼人引诱上当的情节,看来令尹重起为时不远了。”

  庄王离开优人坊,回到景阳宫,刚一坐定,宫宰胥隗就来伺候。胥隗是个敦厚少语的宫中老人,虽然管理后宫事务的能力欠缺,却没有庶子的狡猾,庄王对他信任有加。胥隗正张罗给庄王预备夕餐,庄王问道:“我令你查许娘娘遭殴流产一事,已经过去许多时了,该有个结果了吧?”

  “这个……这个……”胥隗嗫嚅着,不知如何是好。

  “什么这个那个的?”庄王一拍几案,怒喝道,“不中用的东西,到现在都没查个结果来!”

  胥隗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跪倒在庄王面前。

  “樊娘娘……她……她……不叫奴才说与大王知道!”

  “是不是她怕事情败露,寡人惩处她?快说出实情!”庄王疑心樊姬,倏地瞪圆了双眼。

  胥隗无法,只得据实奏来。最后他又道:“娘娘嘱咐奴才千万不要说与大王,所以奴才才隐瞒至今。”

  庄王大为震惊,霍然而起道:“原来如此!”说罢他像罡风附身,向外冲去,道:“快爬起来,随寡人去找那个贱人算账!”

  刚出景阳宫,就见司马潘尪在宫正庶子的引领下急急地赶了来,老远就高声叫道:“大王,大事不好!”

  庄王停下脚步,待潘尪来到跟前,问道:“何事惊慌?”

  “大王,宋国将我出使晋齐两国的使臣太宰申舟大人杀害了!”

  宋国乃殷商后裔,地处北而偏东,与郑国一样,是楚国北拓的机枢之地。自晋国强盛起来后,宋国便附于晋国。即位不久的庄王亲率三十万大军前去讨伐,听从大夫申叔时的谋略,以“筑城反耕”之计,迫使宋文公出城降楚,与楚订下城下之盟。因为此事,宋国一直怀恨在心。这次太宰申舟奉命出使齐晋两国,途经宋国,按照邦国交往惯例,应先知会于宋国,获准之后才能借路而过。申舟以为宋国既归附于楚,不必多此一举。宋却恨楚目中无人,便借机将申舟杀了。

  庄王大怒道:“传旨各大臣,立刻来路寝会议伐宋之事!寡人亲率兵马前去征讨!”

  孙叔敖告别了沈贾,与孙归生乘着栈车向期思行进。途中经过芍陂渠,但见渠水浩荡,两岸绿浪滚滚。孙叔敖甚是欣慰,索性弃车走向田垄。刚刚走了几步,就听得不远处有人欢呼道:“哎呀,那不是孙大人么?啊,咱们的大恩人来了!”那人正是柳太一。农人们闻声赶来,见到孙叔敖,纳头便拜。孙叔敖道:“这是何故?”众人欢言道:“没有恩公,我等就携家带口乞讨去了。难道大人不当受我等一拜么?”

  孙叔敖一一将他们扶起来,在众人的簇拥下回到大道上,一转头发现不远处立着一处庙宇,三五成群的农人正在焚香祷告,遂问道:“那些人为何焚香祷告?那年我在这儿时,好像没有庙宇呀?”众人笑道:“那庙宇是我等为大人所建的生祠,逢年过节必拜祝一番,以表心意。”原来这正是沈贾所言的生祠。孙叔敖大为感动,道:“我何德何能,受此厚地高天之谬爱错敬?劳烦众位务必将它拆除。”众人哪肯依从。孙叔敖忖道:如若执意拆除,必伤民意,只有日后嘱沈贾替我为之了。

  辞别众人,孙叔敖上了栈车,与孙归生一路颠簸着回到坡头扁。为了不惊扰众乡邻,孙归生将栈车藏在密林中,主仆二人悄然回到茅屋。本已破旧的茅屋更显凋敝,青苔生空壁,蛛网结四角。孙归生忙着打扫茅屋,孙叔敖则去母亲的坟前凭吊祭拜。荒冢孤寂,虫鸣凄切,孙叔敖想到慈母离世时自己不在床前,而今自己又落到这步田地,万千思绪涌上心头。他俯身跪地,连连叩首,悲从心底起,忍不住哭起来。

  孙叔敖哭得眼花神昏,不觉暮烟凝碧,朗月孤照。

  “老爷,老爷。”

  孙叔敖蓦然惊醒过来,见孙归生领了一个后生站在身后。那后生道:“大人,我师爷爷邀你前去叙谈一夕。”

  孙叔敖抬起泪眼道:“你师爷爷是何人?”

  后生笑道:“小狐山的冉伯聃老丈是也。”

  “罪过罪过!我眼拙,未能认出你来。”孙叔敖拭去泪痕,吩咐孙归生早些休息,便随后生向小狐山行去。

  途中孙叔敖问道:“我常见你在我眼前出没,地不分东南西北,时不分春夏秋冬,却是为何?你是侠士吗?”

  原来这后生是期思本地人,名唤贾赀。他长到五岁时,还是一副病怏怏的样儿。爹娘膝下就他一个孩子,怕他夭折,为了治好他的病,卖屋鬻地,上得灵山,请得巫咸、巫即、巫盼、巫彭、巫姑、巫真、巫礼、巫谢、巫罗诸人,也不见好转。父亲贾无忌又遍访域中大小城郭,也没得着灵丹妙药,看看贾赀只有等死了。贾无忌发下誓愿,不管什么人,只要能治好儿子的病,自己情愿做牛做马报答。

  恰巧那年冬天,庄王携太傅冉伯聃微服私访至期思,到了他们家里,见小儿气息奄奄,皆生恻隐之心。冉伯聃当即给贾家留下爰金一鉼,说小儿他带走,日后归还一个活蹦乱跳的年轻后生。贾家大喜过望。

  冉伯聃遂向庄王奏请,他将小儿治好后再回郢都。庄王不知老师已经萌生退隐之意,就依了他,当即遣兵丁护送他去欲去之地。冉伯聃带着贾赀日夜兼程,到了申县深山之中,筑一个棚寮以容身。在那里,冉伯聃爬到万仞高山之上,采撷了几味药草,回来后又是外敷又是内服地为贾赀治病。说来也奇了,贾赀竟一天天好转起来。这期间,庄王不断遣人赏赐钱物。后来,冉伯聃携贾赀辗转到了小狐山。朝廷苦苦寻觅,却不知其踪。

  贾赀病好后,冉伯聃便教他武功,授他诗书礼仪,每日不辍。贾赀既是冉伯聃的伴儿,也是他的童子,老少甚为相得。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贾赀长成了一个英俊后生。最令冉伯聃欣喜的是,他懂得师爷爷的一片苦心:不仅仅是为了强身健体,更是为了扶危济困、锄奸除恶、扶正祛邪、匡扶正义。冉伯聃虽然身处山中,但并没有了断红尘之念,心忧楚国江山社稷、黎民百姓。朝廷大事他尽皆知晓,常遣贾赀带着良策,通过直躬之臣送达朝廷。这样一来,郢都便经常出现贾赀的身影。

  孙叔敖听得感慨万千,良久道:“这位小哥,你与我府老家人东门柳也有过从,何也?”

  贾赀将缘由一一道来。原来东门柳与冉伯聃是同村同庠的伴儿,二人都有一身了得的武功。东门柳的腿脚功夫尤其了得,纵然你是铜铸铁浇,一腿扫去,也得断成几截。他若从水瓮侧旁走过,里面得水必会旋转良久。冉伯聃与东门柳名动一时,随着年岁的增长,便各随其志,奔波前途。冉伯聃成了王者之师,东门柳则征战沙场。楚军与宋军战于泓水时,楚军大获全胜,东门柳却不幸受伤,濒临死亡。幸遇孙叔敖之父,硬是将他从死尸堆里救了出来,并花重金为他疗伤。最后他虽然成了一个瘸子,但毕竟得以保全性命,为报大恩,他甘愿终身不娶,在孙府当奴做仆,服侍孙家老小。

  “可是,我怎么没见东门柳与老师相聚过片刻?”孙叔敖禁不住问道。

  “二人虽是年少时的好友,但毕竟入世不同。那时大人常常往小狐山跑,竟夜而谈治国要道,东门柳又何必打扰呢?就是小人那时常在大人面前晃动,大人太过专心,怕也识不得吧。东门柳见过师爷爷几面,我曾听他叮嘱师爷爷道:‘只要对老爷授业而精,我就心满意足了。’”孙叔敖听罢,再次悄然拭泪。

  说话之间,二人已经到了小狐山。冉伯聃迎至山脚下,笑声朗朗地道:“孙公前来,老朽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孙叔敖一个到地长揖,谦恭有加地道:“学生当早早拜会老师的,怎奈俗务缠身,以至让老师令人前去相邀,不胜惭愧!”

  上得山来,只见新月如钩,山色如黛,虫鸣如琴,温风如酒。茅屋前的平地上,摆了备了酒的几案。贾赀将孙叔敖领来后,便径自伺候他的马儿去了。

  孙叔敖刚一坐定,冉伯聃便道:“劝进风波惹得大王震怒,大人罢黜归来,不知有何感想?”

  孙叔敖以实相告道:“启禀老师,学生先是感到愤愤不平,觉得蒙受了天大的冤屈。后一细想,才知我王英明之至也。”

  “哦?何也?”

  “老师想想,若遇昏聩暴戾之君,气乱而智昏,早就血流成河了。当时大王带甲逾万,只要说声‘杀’,一个个还跑得了么?”

  “大人真乃良臣,上不怨乎君,下不怨乎臣,好好好!”冉伯聃抚髯一阵大笑,又道:“当时大王正领着兵马,诚如你所言,他若说个‘杀’字,劝进的那些真真假假的兵民都会成为刀下之鬼,王城前该天雨血、夜鬼哭了。”说到这儿,冉伯聃敛容道:“大王之明如日月高悬,烛照九阴,自然看出了其中的名堂,故不肯开杀戒。贤哉我王!”说罢,他瞅着孙叔敖道:“那么大人知谁为策划于密室者?”

  “老师,学生愚昧,无从得知。人藏其心,不可测度。天犹有春夏秋冬旦暮之期,人则厚貌深情而蔽之。”

  冉伯聃纵声大笑道:“大人此言有理,却没有对老朽道出实话。大人当是知道的,明说吧。”

  孙叔敖见瞒不过去,就将心中的疑团说了出来:“老师,我总想,他当初将我这一介草野村夫荐与大王,恩重如山,若将其陷于囹圄之中,弄得他家破人亡,我心不忍。况他年岁既老,得一安稳晚年,岂不善吁?”

  “汝心大善,然而实愚!”冉伯聃纵声大笑道,“举荐你者,实为老朽。老朽曾上帛书于大王,赞你乃一世之贤能,用之则可扫除天下。”

  孙叔敖豁然开朗,停了半晌才开口说道:“闻老师之言,学生方始觉己之所私,终累大德。”

  “治国之难在于知贤,而不在自贤。奸佞与忠良,形相似而心不同,欲识而辨之,唯其难哉!国家公器,当以公正之心用之。不除奸险之贼,不扫污去邪,岂能国正民安乎?”

  冉伯聃的一席话令孙叔敖如醍醐灌顶,道:“学生谨遵师言。不过如今欲为之机已失了。”

  “不会不会!罢你之职,大王一为情势所迫,一为一时不明。话得说回来,凡圣贤皆以改过为能,不以无过为贵。故君王有一时之过,乃人之常情。尔静观之,大王后宫将有大事发生。”

  孙叔敖脱口问道:“老师你……能明示否?”

  “虽属后宫之事,然必将震动朝野。不要问了。天欲晓了,你歇息去吧。”

  孙叔敖辞别冉伯聃,大步往扁头坡而去,转过一个山丘,竟见孙归生匆匆赶来。孙叔敖喊道:“归生,你是来接我的么?”

  孙归生也看到了孙叔敖,高兴地回道:“哦!果然是老爷。”

  孙叔敖道:“这儿我都熟悉,你不必来接我。你一路辛苦,当好好睡觉。”

  “主未宁,仆不安呀。这个小人还是懂得的。”

  主仆二人往回走时,孙归生说出另一个消息:“当年鞭打过老爷的期思里公祁病已,现在已升为乡公了。他带着鱼肉、粮食、衣衾前来拜访,未见着老爷,与小人闲聊了一会儿,说在息县柳荫村遇到潘鬻潘大人了。”

  “快说说,他是怎么遇到潘世兄的?”

  “祁病已说,他半月前到郢都去探望一个老友——天知道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回雩娄时路过息县一个叫做柳荫村的地方,在树荫下打了一个盹,谁料马儿却跑到地里啃起了庄稼。田主便将马匹抓住,要祁病已赔偿,两人争执起来。一个老者责备祁病已道:‘你这人好没道理,马儿啃了别人的庄稼,怎么不赔?若是我等小民也就罢了,偏生他原是朝廷的一个官人,皆因他不愿在朝为官,才退隐至此种几亩地,你当他容易么?’祁病已一听,赶紧掏出十朋一贝钱来,赔偿潘大人。这下潘大人反倒不好意思了,说:‘认个错就行了。人嘛,活的就是一口气。’只肯拿一枚钱了事。祁病已与他攀谈起来,才得知他与老爷是通家的情谊……”

  孙叔敖兴奋地说道:“我们明天就去寻找潘世兄。祁病已送来的东西,就送与扁头坡孤寡老人吧。”

  当夜,孙归生将祁病已送来的东西,悄悄分放在孤寡老人家门前。清晨鸡鸣头遍,主仆二人就上路了,直到第二日酉时初,他们才到息县柳荫村。此时,夕阳西下,远山隐隐,农夫们三三两两从田里荷锄归来,自有一番恬静的田园情趣。

  潘鬻家虽是茅草搭建而成,却也整洁宽敞。潘伯母多年未见,看上去身子骨倒比当年硬朗。孙叔敖刚一出现,她就惊讶地叫起来了:“哎呀,这不是叔敖侄儿么?”

  孙叔敖赶紧施礼道:“伯母,正是侄儿,我来看望你老人家与潘兄。”

  潘母手脚麻利地进了屋内,拿出草荐与几案来,喜滋滋地道:“鬻儿娶了一房媳妇,极贤惠,如今怀有身孕,我快当祖母了。”孙叔敖正要答话,从屋内走出一个腆着肚子的年轻妇人。她略显羞怯,将盛着清酒的漆豆放到几案上,轻声说道:“客人请用吧。”说完便退回屋里去了。

  “伯母,潘兄怎么不见?”

  “咳,鬻儿薅稗草去了,也该回来了,怎么还不见影儿?”

  话音刚落,短褐打扮、腿上沾满污泥的潘鬻便转过屋角,大步来到屋前。他惊喜万分地道:“哎哟哟!难怪今日一早喜鹊叫喳喳的,原来有贵客到!”

  孙叔敖抓住潘鬻的手道:“潘兄脸上的气色、浑身的精神,怕是打得死豹子哟!”

  “这么一说,我相貌不凡,是当大官的料儿了,哈哈。”说话间,潘鬻的媳妇打来一瓮清水,伺候潘鬻擦洗。

  潘鬻三把两把地擦洗毕,便与孙叔敖相对而坐道:“贤弟是路过此地还是……”

  “潘兄,”孙叔敖淡然道,“我现在与你一样,也是庶民了。当初我没能保护好你,尚希兄长见谅。”

  “贤弟不必过于自责。”潘鬻感慨万千地说道,“拿着朝廷的俸禄,自然得按典行事。我也看出贤弟的公正廉明,其誉人也,不望其报,恶人也,不顾其怨,以利国利众为务;得而不喜,去而不恨,虽累辱而不愧。似贤弟这般大臣,真乃国之瑰宝。”

  “兄长过奖了。兄长这般劳累辛苦,毕竟年岁不饶人,还须劳逸适度才是。”

  潘鬻笑嘻嘻地伸伸胳膊拍拍腿,道:“壮着呢!我可不是夸贤弟,我以前就说过,似贤弟这等忠直之臣,世所罕见,其心其节其志,如丹如兰如玉如金。屈巫那帮鬼蜮妖孽,岂可与兄同日而语乎?”潘鬻刚说到这儿,突然道:“只顾着开心,我倒忘记了,有一件稀奇事儿当与贤弟见识见识。”说着他进了屋子,拿出一个锦囊来,递与孙叔敖道:“这是我几个月前在野地打猎时射下一只黑雕时得到的,一个兵丁还跟我抢,没叫他抢去。至今我都没有打开看过,估计是朝廷里的什么人借黑雕传的紧要信函,里头或许藏着天大的秘密。我时时想,这物件只能交到贤弟这样的人手里,朝廷里别的臣子我信不过。”

  孙叔敖接过那个锦囊,慢慢解开丝线,果见里头藏有一封白绢书函,上面赫然写着:“屈巫北逃,或班师路途可遇,若见则秘而杀之。”孙叔敖心一跳,看这笔迹,竟是太傅虞丘的亲笔。他顿时明白了前因后果:虞丘怕屈巫将秘事泄露,遂生杀人灭口之心。奸宄在朝,欲危社稷,不除则国祚不永。孙叔敖将锦囊小心翼翼地藏到怀内,道:“兄长信赖我,我当转呈朝廷,查实而后惩处!”

  “好好好!”潘鬻拊掌赞道,“兄之愿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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