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公孙小婵自从落入樊羽手里,整日茶饭不思,哭哭啼啼。樊羽见她如梨花带雨,越发春心躁动,几番欲动手,却都闹了个败兴无趣。正想来日方长,却不知哪个杀才走漏了风声,竟让夫人知道了:“听说你藏了个小娇娘,怎么不领回来让我瞧瞧呢?”
樊羽想,若将小婵带回府中,耳濡目染,见识见识自家的温柔富贵,说不定会自动投怀送抱。于是他弄了一乘轩车,把小婵载到了府里。
眨眼工夫,公孙小婵在樊府已经两月有余。她手脚勤快,聪明伶俐,与上下混得极熟。这一日,她奉夫人之命,到前庭去取些兰蕙。走到前庭时,正见虞季向府外走去。她从众人口中得知,屈巫、虞季、樊羽有郢都三公子之称。这会儿虞季惊惊惶惶,想必发生了什么事情。小婵正自琢磨,却遇到了从书房走出来的樊羽。樊羽一见出水芙蓉般的小婵,心儿竟自酥了,语不成调地说道:“小婵……小婵,来来来,到我书房,我……我问你个事儿。”
小婵心一动,暗想:何不借此机会,打探一下虞季到此何为呢?如果樊羽贼心不死,只要一喊,他就会吓个半死。樊羽夫人是庄王的弟弟春明君的娇女,他敢拈花惹草,准会叫夫人责罚得像乖儿子一样。想到此,小婵便跟着他进了书房,巧笑道:“国舅爷,我得给夫人拿香草去呀。”
樊羽心头像猫抓一样:“我……我好想你哟!想得日夜如同在鼎镬里煎熬一般。”说着,那手就向小婵的脸上捏来。
小婵躲闪道:“国舅爷,小心夫人知道了!我倒不怕责罚,就怕国舅爷讨个没趣儿。”
樊羽果然不敢再动手动脚,说:“你在我府上这些时日,可比你那乡下好几百倍?”
“好几千倍哩!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都不想离开这儿了。”
“那好,迟早我会娶你为妾的。日后有什么变故,我就把你扶正做我的夫人。”
“奴婢就等着那一天。呃,刚才好像有个人来找国舅——国舅真是个大忙人。好像找你的都是些有权有势的人,你都能帮他们办成大事儿么?”
这些话儿挠到了樊羽的痒处,他笑得眉眼都挤到了一块儿:“我是何等样的人?哪怕王亲国戚、朝廷勋贵,都得高看我三分呢。”
樊羽逮到了这么一个炫耀的机会,焉能放过?他就是要叫小婵艳羡,自愿投怀送抱,暗暗成就好事。
“哟,这是什么呀?”小婵一眼看见几案上的物件,知道非常人所有,定是刚才虞季专门送来的。
听到小婵懵懂无知的发问,樊羽嘿嘿笑道:“这个你就不懂了吧?这是免税的铜节。只要有了它,在榷关、榷场就不需要缴纳税赋了。我的生意就可以通江达海、贸易诸国,不交一文的税钱。这东西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有的,楚国商贾之中,唯我独有!”樊羽吹嘘着,顺势刮了小婵的鼻子一下,道:“跟着我这个国舅爷,今后有你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
在樊府生活了两个多月,小婵不再是乡野间孤陋寡闻的小姑娘了。她听得眼前之物是免税节,便知若非国君颁赐,而是他人暗中窃得,就是死罪。想到这儿,小婵的心狂跳不已,道:“国舅爷骗人的吧?真要是那么值钱的物件,可否让我玩几天?这样我才信国舅真的宠我。”
“这有何难。”樊羽递给她,道,“把玩几天就还给我,莫叫夫人知道了。她奈何不了我,却会对你下毒手,往死里打的。”
“我晓得的。”小婵一边把玩一边漫不经心地道,“好像是虞公子送来的吧?”
“呃,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又不管这个,是从哪儿弄来的呢?”公孙小婵索性问到底,“我就担心来路不正,怕他害了国舅爷。”
“难得你有这片孝心。怎会来路不正?他是从朝廷一个专管这个的大夫那儿正正当当地索要来的。凭我的权势,那个大夫敢不给面子吗?”
“哦。那就是屈大人吧?”
“你个机灵鬼,你怎么知道的?”樊羽看她玲珑剔透,越发喜欢了,心想这小丫头迟早是我嘴里的一块肉,只要博得她的欢心,还怕她不肯就范!
“我得走了。回到夫人那里迟了,我会受到责罚的。”说罢公孙小婵一溜烟跑了。
小婵按夫人的指点,将几样香草挂在门上、系于床帏。夫人吸着鼻子嗅嗅,道:“清香宜人。若是再有点花儿缀在其中就好了。”
“我去弄些花儿来。”说着小婵退了出去。在府中多时,她早看准了紧挨庭院的一株蓊蓊郁郁的玉兰树。对于农家孩子来说,爬树上房本不是什么难事,如今有樊羽把柄在手,不走更待何时?小婵来到树下,环视四周无人,爬到了树上。墙外有一株矮小的柳树,这也是早些时候,她探看过的。当下她心一横,纵身跳到了墙垣上,复又跳到墙外那株柳树上。滑到地面,她拔腿就是一路狂奔。
这郢都城参差十万人家,樊羽府邸又处在高楼广厦之中,原先略为熟悉的路径哪里还找得到。小婵慌慌张张地一直朝前跑,直跑得浑身汗湿衣衫。到了一个岔路口,正不知该往哪儿去,忽然迎面驶来一乘朱帘轩车。未待小婵有何反应,车里就伸出了一双大手,像老鹰抓小鸡一般,将她提到了车内。惊魂未定的小婵定睛一看,竟是虞季!这真是才出狼窝又入虎穴。
小婵绝望地嘤嘤哭泣,忽见前面一乘轩车上凭轼立着一位顶盔戴甲的将军,身后执戟举戈地跟着一伍兵丁。眼看轩车行到了那位将军身旁,小婵猛地锐声叫道:“军爷,快救救我!我是令尹孙叔敖大人的儿媳妇!军爷!快救我!”
这一着果然奏效,那将军闻声,将车横在路中,迫使虞季的轩车骤然停了下来。
“啊,是养将军啊!”
“原来是虞公子!”
虞季也不下车,朝养由基拱拱手,算是打过招呼,便抢先道:“将军莫听这小丫头冒认官亲,胡乱叫喊。她是国舅府上的一个使女,不知怎么想逃脱樊府,我碰到了,要将她送回樊府去。”
养由基本来是出来巡城的,不巧遇到了虞季。他知道这个纨绔子弟不是个良善之辈,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听得一个小姑娘凄厉地喊叫,他知道虞季又在作孽,便道:“既然这小姑娘又不是你家府上的丫鬟,你管她作甚?”
“这个……我与国舅相交甚厚,他府上的事即是本人之事,哪能不管呢?”
养将军善言问道:“小姑娘,你果真是令尹的儿媳妇么?”
小婵赶紧作答:“我是孙大人的儿媳妇,两个月前被这些人抢到樊府去的。”
“你叫什么?”
“我叫公孙小婵,家住八家子庄,我父亲叫公孙越。”
养由基也曾听说孙叔敖的儿子孙安已经说下一门亲事,是一户小民之家的女儿,想必就是这个清纯的小姑娘了,便道:“那好,小姑娘快上我的车吧。”
“将军,这小姑娘是在撒谎!”虞季急着叫道。
养由基不跟虞季费什么口舌,命兵丁将小婵扶上自己的轩车,然后对乘驭说:“到孙府。”又命令那些兵丁道:“你们继续巡察,对那些不法之徒不要手软,撞见一个捉拿一个。”说罢扬长而去。虞季气个半死,却又奈何不得。
养由基将小婵送到孙府门前,便对她说:“到了,你下车自去。我公务在身,不能送你进府了。”说罢便欲驱车而去。恰好东门柳走出来,养由基便道:“快把你府上的人接回去吧!她被虞季劫持了,她叫公孙小婵,八家子庄人氏。”
不等东门柳细问,养由基已驱车而去。东门柳听得公孙小婵的名字,虽不明详情,却也猜出了几分,遂将小婵让进了庭院,道:“你在这稍等,我去禀明主母。”小婵惊魂未定,见这府邸一样高屋建瓴,庭院深深,知是官府人家。
夫人听了东门柳的禀报后,叮嘱府中人等不得泄露身份,然后才来到前厅。她见公孙小婵绿鬓朱颜,且羞且怯,兰桂异质,清纯可人,遂上前牵起小婵的手道:“姑娘,你就暂时在我家避难几日吧。”说着领她进了自己的内室。
“姑娘,你怎么落到这步田地?”
小婵见夫人慈善,哭诉了自己的遭际。夫人陪着流了好一会儿泪,道:“你权且在这儿居住几日如何?我保证再也不会有恶人前来骚扰。”小婵只好点头答应下来,心中却在猜测这儿究竟是什么地方。
再说虞季回到虞丘府里,急匆匆地往里面奔去。他拿不定主意该不该骗骗老爹,激起他的怒气,再由他出面去转圜一二,事情或可挽回。这老爹也古怪得很,明明好多事情都是他在暗地里操纵的,他却始终不肯露出半点儿面目。那边厢天塌地陷,死人发火,这边厢他倒捻着须髯,轻摇便面。
正当虞季又怨又恨地想着时,却一个气冲冲的人撞了个满怀,原来是大夫屈巫。
“屈大人你这是……”
“哦,原来是虞公子。”
“你这么气呼呼的,是怎么了?”
“嗯。这个……贤弟如若方便,请随我到敝府一谈。”
这正中了虞季的下怀,公孙小婵之事,他正欲寻个法子,便立即驱车,随屈巫而去。刚进了屈巫的书房,屈巫就怒气冲冲地道:“潘鬻一案不会拖很久了。我执晚生之礼,拜见令尊大人,告诉他那个乡巴佬说动了潘鬻之母,前去囹圄说服儿子!潘鬻是个出了名的孝子,在母亲面前,他焉能不松口?果真如此,不光我跑不了,就是令尊大人也跑不了。可令尊大人却视如儿戏,道:‘潘鬻开不开口,与我何干?至于他攀扯到什么人,随他去吧。’你说可气不可气?当初明明是太傅暗示我疏通潘鬻,使郢都清丈田亩一事变成虚幻,如今他倒稳如泰山。太傅足智多谋,当此鱼游沸釜之际,为什么就不能想个万全之策?”
虞季听了,如芒刺在背,一时面红耳赤,只得安慰道:“家父的性子我知道,聆音察理,鉴貌辨色,心里有底得很,只不过不肯说到明处。他既然对大人那么说,估摸着他定有把握,大人不必太过计较。”
“知父莫如子。”屈巫不得不忍住气,强颜一笑道,“如此甚好。我想太傅也不至于临海观潮,哪怕怒涛卷身也作等闲观吧?”
“有些事恐怕家父已经谋划在前了。家父是个稳妥之人,谋泄于人,可能适得其反,是他所不为的。”
“嗯,有道理。”屈巫不得不附和着说道。
“哦,屈大人,有一件大事儿,我正想向大人禀报呢:国舅爷府里逃跑了一个丫鬟。如果是一般的丫鬟也就罢了,大不了花钱再买一个,这个丫鬟却藏着他的免税节。原本我已经抓到她了,但她大喊大叫,养由基闻声盘查,将其带走,送到了孙叔敖的府里。孙府见那丫头长得水灵灵的,煞是叫人爱怜,便将她藏匿起来了。”
“啊?孙叔敖府上居然隐匿人家的仆人,这是一桩不小的罪孽。”屈巫口中如此说着,心却一直往下沉。那免税节他为讨好国舅暗地里赠送的。屈巫暗想:这轻浮的东西,竟然叫一个野丫头拿到手里,如若闹得朝廷知道了,我岂不是罪加一等?屈巫咬牙切齿道:“我要告他孙叔敖一个悖逆《仆区法》之罪!”
翌日卯时,晨星初隐,承天大殿里早已灯火通明。逢三六九早朝,庄王必先坐在殿堂之上,等众位朝臣一一到来。是日亦是如此。
令尹孙叔敖出班启奏讨伐蓼国战况,道:“昨晚亥时,接司马潘尪飞檄来报,我楚军所向披靡,蓼国国君散发负荆,跪迎于郊外,手捧册籍版图,献于潘将军。只可惜连尹襄老为国捐躯,马革裹尸。”
庄王急忙问道:“襄老运送粮草辎重,当是在后方,怎么就血洒疆场了呢?”
“启奏我王,襄老遇到蓼军埋伏,不幸遇难,大军已掩旗祭悼三日。”
屈巫一听说襄老殒命沙场,顿时一阵狂喜。
“寡人欲加封襄老爵一等,赏田五百顷。余者有功将士皆有赏赐。孙卿拟列出来,寡人定夺后再行颁赐。”
“臣领旨。”
“宋国若郑,乃寡人腹心之患,其动向若何?”
孙叔敖怀抱朝天笏,奏道:“宋国君臣仍不忘襄公昔年泓水战败之耻,且受晋军厚赂,欲附晋叛楚。”
宋郑二国,乃图霸中原之基,缺一不可。庄王焦躁地说道:“失宋则楚之霸业难兴,如之奈何?”
“大王,而今我楚国强盛,良将不怯死而苟免,烈士不毁节以求生。”左尹公子婴齐出班奏道,“待时机相宜,大王遣一将率兵问罪于宋,何愁宋不改弦易辙,重附于我乎?”
“不可!”众人视之,乃大夫申叔时,“恃强凌弱,非战之道;敌守我攻,非善攻也。劳师远征,胜而难定。楚宋相争,犹两虎相斗,晋则收其利也。”
左尹公子婴齐怒道:“难道听凭晋宋和好,我楚国受其害乎?”
“非也。我王可遣一辩士,赍金倍于晋,陈以利害,宋必权衡得失而动其心,我则不动一兵一卒,稳操胜券。”
庄王连连点头称善。
过了一个时辰,旭日高升,万里澄澈,殿内红光乱点,君臣华服鲜亮,毫发毕现。
“有事奏来,无事散朝!”宫正庶子高声传旨道。
“慢!”屈巫昂然出班,抱笏跪奏道,“大王,臣以为令尹整饬吏治,其意甚善。楚国欲图霸业,必须君臣同心。如何达于此?吏治也。臣以为,吏治之治,在于法度。法令,所以导民也;刑法,所以禁奸也。法行于贱而屈于贵,天下必不服。”屈巫这一通慷慨激昂的言辞,叫朝堂上的君臣不知所云,都怔怔地望着他。
屈巫不慌不忙,继续说道:“臣昨夜研习《仆区法》,思索良久。何则?朝中有臣子悖于此法。仆,隐也;区,匿也。我先君文王作此法曰:‘盗所隐器,与盗同罪!’我欲求教于令尹,我之所见是否不诬?”
孙叔敖不知屈巫要说什么事情,以实作答道:“甚善。”
“那么令尹又是怎样做的呢?你私藏他府逃亡奴婢,该当何罪?”
众人都愕然了。孙叔敖从容地答道:“如若果真如此,当按法从事!”他停顿了一下,又斩钉截铁地说道:“法不阿贵。若牵扯到我,我愿献身于法!”
“那好,”屈巫得意地笑道,“大人真是光明磊落。臣请大王命环列之尹遣兵卒到令尹府,将逃匿奴婢捉来,当着大王的面与令尹对质。”
“如此甚好!”养由基大声喝彩,“臣奏请大王,末将愿带兵丁将那奴婢带到金殿上。”
“寡人准奏。”庄王也想知道事情究竟如何,又兼殿内大臣都在窃窃私议,如若没个真假结果,浊者不浊,清者何清?
不消一顿饭工夫,养由基就把公孙小婵带到了大殿上。虽然养由基在路上叮嘱她到了金殿不得隐瞒,照直说出来龙去脉即可,但一进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的大殿,看到众多眼睛齐刷刷地看着自己,公孙小婵不由得胆战心惊。庄王见她拘束不安,分明是良家女儿,竟生怜爱之情。屈巫冷笑一声,对孙叔敖道:“现在贵府藏匿的人证已到,不知孙大人还有何话可说?”
孙叔敖连日忙于朝政,未曾回府,更不知这其中的曲折是非,见屈巫发问,便坦然道:“还是叫这女孩儿自己回答吧。”
“孙大人心里不清楚么?”左尹公子侧忍不住道,“孙大人做下来的事,自然由孙大人说。她一个女孩儿,恐怕早就吓得语不成句了。”
孙叔敖正在沉吟,丹墀上的庄王却看出一点名堂来:“众卿不必啰唣,还是由寡人问她吧。”庄王对小婵道:“小姑娘,不必害怕,抬起头来。寡人问你,你是怎么跑到孙府去的?是他们将你抢去隐藏起来的,还是你自己跑去的?你照直而言,不得歪曲事实。”
“是是是……”公孙小婵哪见过这样的阵势,越发不知如何是好。宫正庶子喝道:“回奏大王,怎么还不跪下?”小婵吓得赶紧跪了下去。庄王怒斥宫正道:“寡人问她,你胡乱插嘴,还不滚下去自己掌嘴!”
这句话让小婵感觉庄王威严中透着亲和,惧意顿时消了几分:“大王,小女子叫公孙小婵,两个月前奉父命来郢都探望哥哥……”
她将前后经纬一一道出,只是未提免税节之事。小婵觉得,这是生死攸关的大事,而且樊羽毕竟是国舅,此时此地不讲才是得体的。
说到动情处,小婵泣不成声,直哭得肝肠寸断。大殿内一时无人说话,唯有叹息声此起彼伏。
庄王不语,目光直射屈巫。屈巫此刻才知道自己是让虞季那个王八蛋给骗了,但事已至此,只能硬撑着。“这个……这个……”他正欲解释,却听庄王道:“巧言如簧,颜之厚矣!滚下去!”
屈巫无地自容,羞愧万分地退回班内,垂下头去。
庄王接着问小婵道:“你说你与孙府公子孙安订下亲事,孙府纳彩于你家没有?”
小婵已知自己的躲避之地,竟是自己的夫家。听大王发问,她忙道:“民女不知纳彩是何事,只知道三四年前孙府遣人送去红帖,与几疋绢缎。”
“嗯!孙爱卿,你家纳徵于公孙越家没有?”
“回大王,凡定亲礼节,一步不曾少。”
“那……为什么不找户官府人家?”
“臣以为朝中大臣结成儿女亲家,于公多有不便。且小儿愚钝,臣欲为他谋一生之计,若为门楣显赫,恐日后难有善终。”
“善哉孙卿!小婵已经及笄,孙安离冠岁不远,寡人欲为他二人作伐。至于请期与迎亲,就免了吧。寡人做主,何不趁此吉日良辰当殿成婚,成其眷属?速传孙安进殿。喜事成双,先请娘娘进殿赏赐小婵。”
樊姬被请上了大殿,旋即认出了小婵,一把将她揽在怀里,道:“我的心肝儿。”二人相见,好似母女重逢,那份喜悦激动自不必细言。一会儿,孙安也被传至殿上。庄王兴奋地道:“寡人与娘娘作伐,成就一对璧人百年好合。先由娘娘赏赐小婵姑娘吧。”
樊姬喜盈盈地颁赐道:“赏凤鸟花卉纹绣浅黄绢面锦袍一件,双凤双龙纹金黄衾一件,朱红车马行迎图漆奁一件,龙凤玉佩一枚,锦缎五疋,爰金十鉼。”
“好!”庄王哈哈大笑道,“娘娘这般慷慨,尽将自己宫中独享之物赏赐于人,寡人也不能小气。寡人单赏一样,授孙安工尹之职。”
屈巫此刻真个是火烧乌龟肚里疼,本想借此事整治一下乡巴佬,却让他因祸得福,儿子也一步九天,荫了个位列朝臣的官儿。
孙安虽然年纪不大,却对朝廷礼节知之甚多,急忙欲跪谢。孙叔敖抢前一步拦住,道:“大王,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庄王惊诧地问道:“怎么不可?”欢声四起的大殿立即寂静下来,不解的目光一齐望向孙叔敖。
“大王,如今朝廷官吏甚多,大王颁诏,令臣整饬吏治,裁汰冗员即其一也。况孙安生性愚钝,哪堪胜任大员之职?官者,君之所倚,民之所望。若强使其充数,旷官之讥、尸素之谤生矣。前有所鉴,为人择官者乱,为官择人者治。臣请我王收回成命,我孙氏阖府感激涕零!”
庄王见孙叔敖之辞十分恳切,大为感动,道:“孙卿真寡人社稷之臣也!准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