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世铭家。
硬是被苏市长逼着好好休息的汤世铭这几天百无聊赖,饭菜衣服一应生活上的琐事,贤惠的妻子都给包下了。汤世铭烦燥得直冲妻子吼:“我简直成了特保儿,吃了睡睡了吃。再这么着非把人逼疯不可!”
妻子嫣然一笑说:“你当我天生是个服侍人的命?可是苏市长交给的任务,我不照办市长还饶得了我?”
汤世铭懒得跟妻子废什么话,一个电话打到李言周那里,问他有没有时间到家里来聊聊。电话里,李言周哈哈一笑说:“这就巧了,我还正准备到你那里去骚扰骚扰你哩。”
当李言周赶到汤世铭家里时,汤世铭连茶都给他泡好了。汤世铭的妻子见丈夫与人谈公事,就自觉地进到厨房忙乎去了。
李言周坐下来接过氤氲着香气的茶杯,便与汤世铭聊起抓捕李万国扑空的事儿:“满城搜索了个遍也不见他的踪影。他妈的连被窝都是热的,肯定有人抢在我们之前将消息捅给了对方。”
“不是内奸就是外奸。”
“哈哈,真乃雄才大略,纵横捭阖。却尽叫你摸不着边际。”
这样说笑了一阵,李言周正色说道:“老汤,我一直想弄清楚一个谜,前些时从天宇公司给我们打匿名电话说李万国撞你的那会根本就没有喝酒,这个打电话的不知是个什么人?你帮助分析分析——可不准再说些废话——不是男人就是女人。”
汤世铭略一思索,就说:“我看她能不能来见见你,也许对你们破案子大有帮助。”说完他就进到卧室打电话去了。
坐在客厅的李言周好一阵惊喜,他当然希望见到打匿名电话的本人。只听从里面断断续续传出汤世铭的声音:“…你人没在公司……就在我家附近银行……好,你极绝密地到我家来一趟……”汤世铭出来时一脸得意而诡秘的笑,说:“老弟,大约10分钟就让你识识神秘人士的庐山真面目。”
其实根本没用10分钟,就响起敲门声。汤世铭的妻子赶紧出来开门。大门开处,一个俏丽妙曼、气质娴雅的女孩低低地喊了一声“表嫂”,就紧张轻灵地闪身进来了,又急忙返身将大门给关了。进到客厅,略显惊慌的她亲热地叫了汤世铭一声:“表哥。”
汤世铭就像兄长一样答应了一声,就介绍李言周:“这位是清源市公安局刑侦支队李副支队长。”
“你……你们?”
李言周赶紧站起来。
汤世铭介绍说:“她叫肖琳琳,是我姨妈的女儿……”
李言周惊讶得好像一个传奇故事就发生在自己身边,突然忍不住笑起来说:“这还用得着你介绍吗?肖琳琳我早就认识。”以往他与季贤臣方诺亚聚会时,她就多次出现在季贤臣身边。他对肖琳琳有着很好的印象。
肖琳琳出身在本市一个穷苦的农民家庭。她之所以考上名牌大学计算机财会专业直到毕业,全靠汤世铭夫妇10多年鼎力支助。表嫂是个极贤惠的女人,在肖琳琳上中学时几百几百、上大学时几千几千地给,全都是她一手操办。他们夫妻俩的一个儿子现在上初中都没见她这么慷慨过。假如没有表哥表嫂义薄云天的拳拳爱心,肖琳琳极有可能就是个处于社会最底层的打工妹。她自己何尝不知道是谁改写了自己一生命运的大恩人?前一个多月的那个晚上,当她从电视新闻上得知表哥被李万国开车撞了的消息时,她躲在办公室哭了好半天。当她看了李万国被讯问时撒谎说是酒后开车撞人的电视新闻时,便毅然悄悄地给刑侦支队打了那个电话,说明了事实真相。李万国撞人前的那一幕活生生地浮现在她的脑海。
那天中午,她与李万国等人在公司食堂吃的饭。李万国还嘻皮笑脸地凑到她的跟前要与她同桌“共进午餐”,本来就厌恶这个粗俗老兄的肖琳琳赶紧站起来要走掉,又怕伤了他的自尊心,找个由头说:“你们男人们的酒味我闻着就反胃。”李万国哈哈大笑说:“你凑到我嘴角闻闻看,有丁点酒味就是婊子养的!”
弄出事来后他却红嘴白牙说瞎话,她能不大胆揭发事实的真相吗?当时她单纯地只想到那是李万国开车不小心闯的祸,压根就没想到里边藏有着更大的阴谋。这些天围绕汤世铭被撞一事的几番风风雨雨,她才逐渐明白这不是一起简单的车祸,内幕深似海。在表哥汤世铭住院治疗期间,她几次想去探望探望,都被表哥示意表嫂打电话给拦住了,再三叮嘱她千万不要到医院去,以免叫那些人知道她与汤世铭的这层亲戚关系。由于她目前所处的敏感位置,这层亲戚关系就具有生与死搭界的机密性质,必须要当着最大的机密严防死守。并说他会随时找她的。表哥刚才打电话把她叫赶到自己家里来,她就恰好在表哥家附近银行办事,一接电话就悄悄地跑来了。
“你到我家来外面没有熟人看见吧。”
“没有。”
汤世铭示意妻子回避一下。妻子会意地进到卧室去了。这里汤世铭叫肖琳琳把自己知道的李万国那天没喝酒的事儿给李队长说说。肖琳琳就如实地说了,并将李万国喝酒后的疯态都真实地描绘出来。突然又想起什么地从随身携带的坤包里摸出一张废纸片,说那天李万国撞表哥前在职工食堂就餐后,就将这张纸片不经意地扔在了饭桌上,她感到这张纸片好像有名堂,就机警地拾起来藏在了身边。
“你们看看这个能不能说明点问题?”
李言周接过一看,不由得睁大了眼睛,这张纸片分明是张模拟如何撞人的草图——早就听说有这么一张草图,现在真真切切地到了自己手里,真是太棒了。这不更说明李万国撞人是蓄谋已久的吗?
肖琳琳跟着又犹豫起来,那个晚上她无意中听到姚远与大枪的对话,犹在耳边回响——回想着那一刻,直到现在她的心都嘣嘣狂跳个不止。她拿不准这刻儿该不该一并“真情告白”?干脆说了吧……
神色严峻地听完,李言周由衷地说:“谢谢你对我们的信任和对我们侦破工作的支持。”他思索了片刻,就将自己的分析判断与担心说了出来。他说肖琳琳我说出如下的话你不要害怕:“你现在已经进入他们重点怀疑视线,脚底下踏着火药桶,处境十分危险。你必须处处小心谨慎,有什么情况随时通报给我们警方。”
肖琳琳惊骇得园睁着美丽的眼睛,竟一时不知作出何种反应才好。
室内一时沉寂下来。
是李言周手机的蜂鸣打破了这种沉寂。
方诺亚在手机里笑着说:“你这家伙,要你的办公室没人,你在哪儿,你最好接见我一下。”
李言周以实相告说我在汤世铭同志的家。方诺亚说最好找一个正规保险的埸合,我有重要情报通报。
李言周道:“我看老汤家现在就最保险。你快来吧。”
大约一刻钟功夫,方诺亚急急地赶到了汤世铭的家。一见连肖琳琳都在,顿时很感意外,说话都不连贯流畅了:“你你……怎么也在这儿?”
肖琳琳低头强颜一笑,说:“这是我表哥表嫂家,我咋就不能来?”
“哦!”方诺亚一拍脑袋说,“看我把这茬给忘了。”
汤世铭递过来一杯刚给泡的茶说:“你们既然早就认识了,那就不需要我介绍了。”然后打趣地说:“琳琳,我怎么交待你的?看来你当不了地下党员,我们之间的亲戚关系通通叫你给暴露了。”
“他俩早就知道了。”肖琳琳红着脸一笑,起身说:“我去与表嫂说会话,你们谈吧。”
直到肖琳琳身影消失到表哥表嫂的卧室了,方诺亚才压低嗓门说:“我找到这里来是要通报危险正一步步逼向肖琳琳!”接着他把昨天深夜姚远与季贤臣跑到台里诡秘的行动说了说。
李言周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汤世铭也听得动容失色,说:“刚才李言周说琳琳正踏在火药桶上,看来分析得相当准确。”
方诺亚分析道:“从目前情况来看,季贤臣已经与姚远搅到一起去了。现在你们警方要弄清楚的是,他是什么时候与姚远搅到一起的,他同姚远搅到一起的纽带是什么?他在李万国蓄谋加害汤老兄这桩案子里起了什么样的作用?”
李言周一声哂笑说:“不能说没有道理,但不能看到一点现象就下结论。”虽然李言周与季贤臣之间的同学之谊已经撕裂开了一个大口子,李言周对这位行走在清源市最高决策者中间的老兄没有什么好感了。可是作为一名警察,怎么能以自己的感情代替法律呢?
方诺亚不服气地继续着他的逻辑思维说:“可以肯定,把姚远与季贤臣连在一起的只能是利益——金钱!季贤臣可能连自己都没有想到,他这么一现身就开始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了。被市委袁书记当作宝贝疙瘩的这位老兄其实是个危险人物。”
汤世铭深思有倾,说:“目前还不能这么说,小方凭的都是感觉,感觉往往是靠不住的。”
方诺亚反驳说:“我承认感觉毕竟不是事实,可是好多情况下却比事实更准确更有说服力。你信不信。说不定季贤臣的后台老板就是姓袁的呢,袁良明极有可能就是个贪官!”
汤世铭正色地说道:“这可不能瞎说,因为你根本就拿不出有力证据来。”
方诺亚叫他俩批得体无完肤,那火腾地就上来了,说:“你们一个反贪的,一个搞破案的,咋就对送到家门口的线索并不当回事——因为袁良明是个大人物是吧?我把话说到前头,如果从你们手里放跑了一个大贪官,那你们就是历史的罪人!”
李言周一把将腾地站起来的方诺亚强按下去,说:“你仅凭季贤臣深更半夜与姚远跑到你们台里看监控的录像带就给下了这么个结论。可是你别忘了,季贤臣是肖琳琳的恋人,可能他不服气姚远对她胡乱猜疑,硬是要亲自弄个水落石出,还肖琳琳一个清白呢?据我所知,虽然季贤臣与肖琳琳有些磕磕碰碰,可是他还是爱她的,两人的感情并没有出现实质性的裂痕嘛。”
汤世铭点点头说:“琳琳几次跟她表嫂说季贤臣现在变了,可是从来就没有提出过分手。所以我基本上同意李言周的分析。当然问题也不能说死,往后有更多的情况佐证的话,那就另当别论。现在当务之急是肖琳琳已经处在危险的境地上,怎么化解的问题。”
“老汤,我有个想法,还要加一个当务之急,这就是趁着姚远还没有撤换肖琳琳财务副总监的时机,争分夺秒地把她手里掌握的财务上的证据弄到手。那可是铁证呀。”
李言周这么一说,汤世名铭一拍脑袋说:“看我简直昏了头。现在必须抢在他们朝肖琳琳下手之前,搞到天宇公司财务账册,黑幕恐怕就藏在里头。待肖琳琳协助我们弄到天宇公司原始账目后就赶紧撤退——离开天宇公司。她千万不要以为有季贤臣那层关系摆在那里,他们就不敢把她怎么样。大错特错!如果肖琳琳一调离现在这个岗位,扯出的线头就没法往下扯了,天宇公司的黑幕就极有可能成为烛光斧影千古之迷!所以时间分分秒秒催人紧!”
方诺亚见二人商量的是自己必须回避的问题,就说:“你们谈这些个敏感的问题,我这个局外人士应当采取回避政策。”说罢起身欲走。
李言周拦住了他说:“别。苏市长明确指示过你应当作为破案的外围依靠力量。”
汤世铭也说:“事实上你方台长早就卷到这桩案子里来了。既然市长明确发话了,你就是我们之中的一员了。”
方诺亚只得重又坐下来。自然他不能当局外人士,想了想便这样说道:“如果叫肖琳琳一时半会把天宇公司的黑账全部捞出来恐怕很难,一是时间上来不及,二是工作量浩大,三是她刚接手,未必一下子搞得清楚里头的弯弯曲曲,干脆我给她一个红外夜视摄像机将天宇公司机场的所有账册用一个晚上时间全部拍摄下来。”
大家都说这个这个主意好。
汤世铭说:“那我现在就去跟琳琳商量一下,请她答应下来。”起身到卧室里头去了。
方诺亚与李言周坐在客厅里,都焦急地盼望佳音。可是令人失望的是,从里头传来肖琳琳拒绝的声音:“不!我不,表哥,事情不会像你想象得那么坏。我可以慢慢帮你找到你所需要的不法证据,属于合法的东西我是不能提供的。我这个财务副总监总得有个职业道德吧……”只听汤世铭发急地说:“恐怕姚远向你下手也就在这几天了,你慢慢来怕是来不及了。国家利益与团体利益孰大孰小这分量你应当拈量得出来!”里头再没有声音了,大约肖琳琳低头咬着嘴唇就是不肯松口。
汤世铭出来时,脸上满是失望与恼怒。
方诺亚一脸郑重地说:“汤老哥,你把琳琳叫出来,我会说服她的,她恐怕还没有意识到危险已经向她逼来,我会帮她打消这个幻想的。——我特地找到这儿来就是要周通报一个对于肖琳琳来说相当危险的情报的。”
被痛苦与矛盾折磨得满脸泪水的肖琳琳被汤世铭叫了出来。
方诺亚一声不响地站起来,迅速将随身携带的DV摄像机拿出来,打开开关,很快将姚远等人在还原工作室鼓捣的那段“还原”的录像资料调到寻像器,找到一个最佳角度,说:“肖琳琳,你是不是先看看这个。这段资料对于你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肖琳琳疑惑地看了不到两秒钟,脸上就现出了走向万丈深渊的惊恐,里头的清晰度很高的画面向她展示了昨晚令她惊魂的那一幕。她整个身子都在颤抖,绝望袭遍全身,差点晕厥过去。太可怕了,自己还以为昨晚侥幸逃过了那一劫,哪知全都没有逃出他们的手掌心。恐怕自己这一次在劫难逃,季贤臣能救自己吗?姚远能买他的账吗?季贤臣不是一再警告自己不要搅到“那些人”里面去了,自己没有听,季贤臣会不会骂自己活该?自己恐怕死定了。
“你对姚远还抱有幻想吗?”方诺亚轻声提醒道,“你已经上了他们的黑名单,杀身之祸正一步步向你逼近。”
“如果你能按照我们刚才商量的办,说不定挤掉这个快要穿头的脓包,你就会彻底摆脱死亡围剿!”李言周这么一说,肖琳琳黯然失色的脸上迅速洇上了激动的红润,表明她的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也表明她动摇了刚才死守的那道心灵的底线。
她痛苦地轻轻点点头。
这已经说明了问题。半个小时后,赶回台里的方诺亚重又返回汤世铭家,将刚拿来的夜视红外摄像机交给她,说:“它不需要照明就能展开工作。应当是保险的。”然后耐心细致地教她如何使用。肖琳琳硬是手抖抖的,不是把这个开关弄错,就是忘了打开那个按键,好不容易随便拍摄了一段录像资料,从寻像器上放出来一看,模糊一片,哪里能达到要求?
“我我……心里乱乱的,恐怕……恐怕……”肖琳琳差点哭出来。
李言周深思了一会,毅然说道:“这样,方诺亚全力配合——今夜就潜入天宇公司的财务部,与肖琳琳一道行动。你负责拍摄,肖琳琳负责提供全部账簿。我现在回去立即给你办一个合法手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