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旭出院的第二天,便带着陈昊文乘坐高铁去另外一个城市看望老班长。原本要四五个小时的路程,乘坐高铁只要一个多小时就到了。
尽管列车在飞速行驶,车窗外的景色仍然匀速地从眼前掠过,让人不会产生眩晕感。人在快速行驶的车上居高临下看窗外,竟然产生了一种像要飞起来的感觉。
林旭望着从车窗外划过的风景感叹不已:“几年前谁想到咱们国家的列车速度会达到这种程度啊!你看看,咱们现在正在时速接近三百公里的列车上,看窗外却没有一点眩晕,实在是不可思议。”
陈昊文道:“这是因为车窗采用了特制的减速玻璃。”
“我知道,我只是在想,等天安市新的城际高铁建成,会是怎样一种感觉?”
“不敢想象,那肯定要比现在的感觉还要棒,现在都感觉像飞,到时候啊,估计就是真的在陆地上飞了。”陈昊文笑着说道,“也许再过个十年二十年,现在咱们开的汽车都可以在空中飞了,几年前从科幻电影里看到的那些情景也不再是神话了。”
“哈哈,你说得对,要是我再年轻几十岁,估计到老时还能看到汽车在空中飞的情景,可惜啊,现在我这把老骨头是看不到了。”
“林局,您怎么这么悲观?以您的身体素质,至少还能活半个世纪。”
“你小子,嘴皮子什么时候给抹油了?”
“没抹油,没抹油,我说真的呢!”
林旭开怀大笑。
他们到达云龙市的时候,老班长还躺在医院,不过已经康复了不少。当看到他俩大老远地从天安专门赶来看望他时,激动得差点从病床上坐起来。
“您别起来,躺着说说话儿就行,小心伤口。”林旭心疼地看着瘦削不少的老班长,对下毒手的歹徒恨之入骨。
老班长无奈地叹息道:“自从干了公安工作,一辈子都跟罪犯打交道,哪能没有几个仇人?这次差点没命了,可是老天不收我,又叫我回来了。这叫大难不死,还得继续工作啊!”
面对老班长的坦然和自信,陈昊文内心佩服不已。
“老班长,您的脾气一点儿都没变。记得咱们当兵那会儿,您经常教育我们做事做人都要有信心,凡事只要有信心就成功了一半,一个没有信心的人是无法成为一名优秀的士兵。您这话陪伴了我大半辈子啊!”林旭想起了那些峥嵘岁月,感叹道,“这一晃咱们都老了,可惜当年的许多兄弟都联系不上了。”
老班长缓缓地点了点头,突然问道:“你还记得高大伟吗?”
“高大伟?哦,我想起来了,当兵那会儿他可是最安静的,喜欢看书,尤其写得一手好文章,还在不少军报上发表过呢!只是退伍后就一直没联系过,也不知道他现在去了哪里。”林旭问老班长怎么会突然说起他。
“高大伟现在就在你们天安啊,你们难道就没有联系上?”
老班长这话令林旭疑惑不已,反问道:“怎么可能,那小子也在天安,怎么没来找我?”
“他几天前还给我打过电话。哦,我差点忘了,那小子现在改名了,不叫高大伟,叫高天。”
林旭和陈昊文听到这个名字都呆住了,林旭忙问高天的情况,当他知道这个高天就是当年那个高大伟时差点没抓狂,他没想到当年的战友居然成了一名出色的设计师。
老班长知道高天的事情也是感慨不已。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啊,我和大伟在一个城市居然都没见到面。这个家伙,唉,实在是太不够意思了!”林旭做梦也没想到,他们现在保护的人居然就是曾经的战友,但他不明白高大伟为什么要改名字。
“这也是迫不得已啊!他现在从事的工作非常机密,改名字是为了隐姓埋名,你做安全工作的应该能理解他的难处。像他们这样的工作性质随时都可能被犯罪分子盯上,他这样做也是为了保护家人的安全。”老班长无奈地感慨了一声。
林旭点点头:“我回去后,一定得第一时间去跟老战友见见面。”
“没想到林局和高设计师是战友,他一直没跟我提起这事啊!”陈昊文越发觉得高天的伟大。
老班长叹息道:“他把自己的一生都交给国家了,你说这样一个只知道搞研究的人,很少关心外面的事,很有可能是真不知道你在天安。林旭,你也别怪他没来找你。”
林旭给老班长带来了很多天安的土特产,虽然这些特产并不值多少钱,但却是老班长的最爱。他想起了当兵那会儿,林旭每次回家探亲都会给他带回来一些特产。
“这大半辈子都能吃到你带的特产,幸福啊!”老班长笑着笑着,眼里就滚出了几滴泪水。林旭还以为他被感动了,忙说道:“您别感动啊,只要有时间我就会过来看你,不就是一些特产吗?我以后常给您带。”
“唉,你以为我是为你的特产感动啊,你太不了解你的老班长了。”老班长躺在病床上挥挥手,恰好被进来的医生看到,忙叮嘱他道:“您可别乱动,头上的伤口都还没痊愈,要是再裂开就麻烦了。”
“这点小伤口算什么?要是我还年轻几岁,我看哪个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老班长仍然不服输。
林旭笑着说道:“可惜岁月不饶人啊,认老吧!”
“认老就认老,可我就是不服输。”
陈昊文看着面前两个老顽童忍不住笑了起来。
老班长问他笑什么,他说道:“两位老领导,我真羡慕你们,可惜我没有从军的经历,要不也能跟您二位打成一片了。”
“也难怪,没有当兵的经历,哪里能理解我们之间的情感。”
“其实也不是,虽然我没有当过兵,但是我也能理解战友情,因为我也有同事,我们一起出生入死,我们之间也是真正的战友情啊!”陈昊文脑海里浮现出很多张不同的面孔,那些一起战斗过的日子清晰地浮现在他心头。
两人乘坐当天下午的高铁返回天安,在回去的路上,林旭给陈昊文讲述了他和老班长之间深厚情感的经历。
原来,老班长曾经救过林旭的命。那是二十多年前,两人在执行抓捕一伙持枪劫犯的过程中,年轻自负的林旭为了立功,装作没听见命令,一心想要立功,独自闯入劫匪的老窝,却被劫匪围了起来。
林旭本来以为自己这次该命丧此地了,面对劫匪的枪口,他感到了绝望,正后悔没听班长的命令不该私自行动时,班长带人冲了进来。
“那一次啊,我的记忆太深刻了,对我的打击也大,要不是班长冒着危险及时带人冲进来,我这条命可能就真的完了。”林旭回想起那惊险的一幕现在还心有余悸,“那次任务虽说成功了,可是我的行为让战友们太冒险了。自从那以后,我的性格就变了许多,再也不敢冒冒失失的了,也从心底里感激班长的救命之恩。”
“老班长带人冲进来救您,不也违反了命令吗?”
“对,那伙劫匪已经被我们紧紧地包围了,上头为了不让我们冒险,打算把他们围住,让他们自动缴械投降。可是班长知道我一个人冲进去后,也不顾上级的命令了,事后还是受到了处罚。”林旭记住了班长的这个人情,一辈子待班长如长兄一样的尊敬。
陈昊文唏嘘不已,他难以想象这种情感的根基,又想起高天也是他们的战友,于是问高天以前的情况。
“这个家伙是我们那帮战友中最好学的一个,整日里只要不训练,手上总是拿着一本书,我们都叫他书呆子。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当年的书呆子果然成材了,他的那些研究为咱们国家的交通快速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啊!”林旭感慨不已,“我要是早知道高天就是高大伟,早就拜访他了。”
“现在也不晚呢,既然你们是战友,关系岂不是更近了?你们好好聊聊,也许对我们破案会有不少帮助。”
“好,等回去后我就去见见这个老战友。”林旭看了一眼时间,“这高铁的速度就是快,说了一会儿话就要到站了。”
回到天安的当天晚上,林旭就迫不及待地去了城际高铁科研所。高天还在办公室里忙碌,听说这么晚还有人找他时有些意外,但因为手头的事还没忙完,又忙碌了十来分钟才走出办公室。
林旭和陈昊文坐在会客室里,当林旭看到高天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大跨步冲到他面前,紧紧地握着他的手问道:“大伟,还认得我吗?还记得我吗?”
高天被这张激动的脸惊愕得半天说不出话来,顿了好久才大张着嘴巴喊道:“林旭,真的是你呀!兄弟,你怎么会来看我呀?这么多年没见面,你都大变样了,我一开始可是没认出你……”两位战友自从退伍后就再也没联系过,这次见面发现都老了。
“老高,你怎么到天安这么久也不跟我联系?要不是老班长告诉我,我们这辈子恐怕都没机会见面了。”林旭拉着高天坐下。
高天诧异地问道:“你去见老班长了?”
“嗯,今天早上去的,下午刚回来,这不一回来就跑你这儿来了。”
“老班长怎么了?”高天感觉有事发生,林旭于是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高天顿时愤怒地吼道:“简直是无法无天,老班长他不是公安局局长吗?那些罪犯实在是太嚣张了……”
陈昊文插话道:“高总别动怒,您这些日子不也是受保护对象吗?现在那些国际犯罪组织已经成了气候,他们不仅拥有比我们更先进的武器,还收买黑客,使用计算机技术实施作案,这给我们破案带来了更大的困难啊!”
“我既然知道你是林旭的部下,按照辈分来说,我也算是你的长辈,有些话以前不方便说,现在可以告诉你——我并不怕那些罪犯。我曾是一名军人,过去是,现在也是,一辈子都是。我知道你们派人保护我是为了我好,为了保护这些高铁设计资料不落入犯罪分子手里。其实你尽管放心,虽然我年纪大了,但我在部队操练的那些把式可没完全忘记,一般的罪犯我还是能对付的。”高天的情绪变得非常激动,想起那天在机场回来路上的遭遇,又愤怒地说道,“要是我还年轻十岁二十岁的,或者是那个杀手遇到我们当年的连队,我想他根本没有机会活着逃走。”
陈昊文听了这话,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像被人狠狠地抽了一耳光,他只是尴尬地笑了笑不再说话。
林旭干笑了两声,忙打圆场道:“老高啊,你这为了事业把名字都改了,现在又把自己推到了悬崖边缘——那些罪犯为了得到高铁核心设计技术一直在寻找机会,他们为了一己之利肯定会不择手段。所以你工作要做,身体也得保重啊!”
“放心吧兄弟,我的命硬着呢,想当初炸弹在身边爆炸我都没伤着皮毛,这些兔崽子哪里能伤到我!”高天说的是自己当兵那会儿发生的事,在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歹徒把自制炸弹扔到他身边爆炸了,左右的战友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伤,但他却毫发未损,一时间还被战友们津津乐道,称他是有老天保佑。
“哈哈,你那次还真是奇怪,好像老天真的开了眼一样。”林旭笑着说道,“但愿这次也一样,但你的命和高铁技术都是国家的宝贵财富,我们可不敢让你这个国宝级人物有丝毫的闪失。”
“放心吧,现在可以接触到这项技术核心的就只有我一个人,歹徒要想得到这项技术,除了从我这儿得到别无他法。再说我现在每天晚上都住在项目部,大楼门口有武警站岗,你还专门派了人保护我,我能出什么事?”
陈昊文本来不想再说话,但想起之前和局长商量的计策又开了口。
“诱饵?你们想用诱饵引诱罪犯现身?”高天疑惑地反问道。
“是的,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但是这个诱饵不能是您本人,我们得重新寻找合适的人选,不过得委屈您,这几天您得受到特殊保护。”陈昊文点头道。
“什么特殊保护?”
“也就是您得休息几天,或者去别的地方隐蔽起来,反正不能让人再看到您,这是我们唯一的条件。”
高天想了想,问道:“你的意思是要给我找一个替身吧,如果此计失败,这个替身不也是很危险吗?”
“不会的,他们要的是设计技术,或者是您本人,所以不会伤害您,一个死人对他们来说一点用处也没有。”陈昊文解释道。
高天缓缓地点了点头,又问道:“如果我不想要替身呢?”
“您的意思是?”
“我是从枪林弹雨里走过来的,死都不怕,既然没有危险,我自己也可以充当这个诱饵啊……”高天还没说完,林旭就断然拒绝:“这可不行!万一——我是说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那我们可不好交代。再说子弹不长眼睛,到时候万一跟罪犯交火,一不小心伤到你可怎么办?”
“林局说得对,我们布下这个诱饵,一旦罪犯上钩,我们马上收网。那些罪犯手里都有武器,子弹不长眼睛,所以我们决不能让您去冒险。”陈昊文跟林旭的态度一样。
高天沉吟了一下,问他们什么时候实行这个计划。
“越快越好,只要您点头,我们立马制定出具体的方案,然后跟您沟通后开始执行。说实话,这个案子带来的负面影响太大了,罪犯非常狡猾凶狠,现在天安市人心惶惶。死了一个警察,发生了两起性质恶劣的血案,我们还有一名同事在罪犯手里,所以我们剩下的时间不多了,需要尽快得到您的配合。”陈昊文这几句话令高天目瞪口呆,他不了解其中还有这么多事,虽然他看过新闻,但媒体为了不引起市民更大的恐慌,只报道了一些表面上的内容。
“老高啊,阿文说的都是事实,我们的一位女警为了尽快破案主动请求执行卧底任务,没想到被罪犯绑架,至今还没有任何消息。所以我们必须马上采取行动,不仅要将罪犯一网打尽,还得尽快救出我们的同事。”
林旭的话让高天陷入了沉思,过了很久,他终于重重地点了点头:“希望这个计划可以尽快救出你们的同事吧!”
“谢谢您的支持和配合,如果我们的同事能活着回来,我一定带她来亲自感谢您。”陈昊文感激不尽。高天叹息道:“都是利欲熏心惹来的祸啊,那些没良心的家伙,为了一己之利草菅人命,死有余辜!”
夜幕已经徐徐降临,点点星光点缀着天幕犹如一张发光的荧光屏。
何家光的住宿被安排在娄莉住的那家宾馆,两人的房间恰好又在同一层楼的两头。娄莉刚洗了个澡,何家光便在外面敲门,她穿好衣服,打开门把他挡在门口。
“不想让我进去坐坐吗?”
“这么晚了,孤男寡女的,不怎么好吧?”娄莉笑道。
“有什么不好的,我又不是坏人。”何家光也刚洗完澡,看上去非常精神。娄莉坏笑道:“你不是坏人谁是坏人?难道我是坏人?”
“你怎么会是坏人呢?你是公主,是仙女下凡呢!”何家光那张嘴真是油腔滑调,“你不让我进去,那你就出来吧。”
“出来干什么?我都打算休息了。”
“还早呢,我这刚到天安,听说这儿的夜色非常漂亮,你也不带我到处去看看。”
娄莉想了想,于是答应了他。何家光兴奋不已,忙做了个请的姿势,她笑呵呵地出了门,那模样和架势还真像公主一样。
娄莉带着何家光闲逛,何家光感慨:“天安市真是漂亮,果然名不虚传!”
“才知道啊,我都舍不得离开了呢!”
“夜色是美,但城市还是有点小了,像这样的小城市不适合你,你应该跟我去国外像巴黎、伦敦一样的大城市,那样的城市跟你才匹配。”
娄莉莞尔一笑,讥讽道:“你这张嘴可真是天下无敌了,我说不过你。”
何家光自乐道:“我也觉得自己的才能被淹没了,我要是不当警察,现在肯定已经是著名的主持人,或者是知名的演说家!”
娄莉大笑起来,对这个油腔滑调的家伙无奈地摇了摇头。
两人在大街上缓缓地走着,何家光突然回头问道:“我有一句话不知道能不能说。”
“你还有什么话不敢说的吗?婆婆妈妈的!”娄莉笑着反问道。
“那我可说了啊。那个陈科长叫什么来着?哦,陈昊文,我虽然跟他刚刚接触,却发现一件事。”
“什么事?”娄莉停下脚步,疑惑地问道。
“没什么事,我就随口说说,看你紧张的样子。”何家光坏笑起来,然后说道,“我发现他对你有点那个意思……”
“你胡说什么呀?”娄莉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涌起一阵莫名的甜蜜。和陈昊文接触多了,她发现自己对这个男人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两人的经历非常相似,虽然不知道那究竟是不是爱情,但她仍然期待发生一些什么。
“怎么不说话了?你也有同样的感觉吗?”何家光这话里压抑着一丝醋味。娄莉淡淡地一笑,没再搭理他。不过他这句话倒是点醒了她,她回想起陈昊文的模样,想起他看自己的眼神,想起那个夜晚他坐在床头凝望她的样子,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她的心砰砰乱跳。
陈昊文此时刚和林旭从城际高铁科研所出来,开车把林旭送回家后,他又不自觉地把车开向娄莉住的宾馆。当他在车上看到娄莉和何家光在路灯下漫步的身影时,心里也涌起一股莫名其妙的酸涩感觉。当车已经开出去很远,他仍然在反光镜里向后望,可是两人的身影越来越远,直到淹没在茫茫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