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丽姝回到潘家园又练起摊。这次回到潘家园,可不是以往那样只想着卖多少钱,而是更深地体会到一种心情:玩的是乐趣。练摊者大多数是随和爽利,都有自己的阅历,时间长了都是朋友。得点空闲,摊友们云山雾海,东拉西扯,从夏商周到唐宋元明清,从一只瓷碗到金银首饰,说得有鼻子有眼儿的,对错并不重要,而开心地笑才是目的。
杨丽姝更高兴的是,十几年间,几个小老弟都出息啦,成了名人。拿关新楷来说吧,他把传统鉴定的“眼学”和用先进仪器鉴定的科学紧密结合,成为了最受信赖的年轻的古董鉴定专家。这章须、邢程书画不仅受收藏家的追捧,各大博物馆、美院争相收藏……她刚想到这儿,宝诚拍卖公司副总傅志宪找她,联系章、邢二人,要搞他两人书画作品专场拍卖。杨丽姝告诉他,华海拍卖公司信公总经理早就和章须他俩达成协议,这次搞不成了,以后可以考虑。我把你的意见转告他们,我替他二人感谢傅总。傅志宪认为能在华海拍卖公司搞专场拍卖那太荣幸啦,他让杨丽姝代转祝贺。
杨丽姝到章须那里转告宝诚拍卖公司傅志宪要搞章须、邢程书画专场拍卖。正说着鲁大嘴人未进屋声先到:“祝贺!祝贺!章老弟,能在华海这样的拍卖公司举办书画专场拍卖是了不起的事。”鲁大嘴和申林刚进到屋,邢程也回来。
“大侠兄,今日得闲来这儿还讲点啥?”鲁大嘴哈哈大笑起来。说起鲁大嘴,大家还给他起了个大嘴游侠的绰号。这大嘴游侠的功夫全在嘴上,特能侃,他要讲起来别人插话都难。古今中外,天文地理,人情世故,奇人怪事,他要一讲起来,如同凤鸟入林,百鸟哑声,一片寂静,全神贯注听他的。他眼力不错,行内威信挺高。尤其他讲义气,助人出手很大方。十几年前鲁大嘴说过,关新楷、章须、邢程、马祥白这些小青年日后必成大器,章须、邢程刚开书画屋他就是这里的常客,经常买他二人的书画。章、邢两个人优惠鲁大嘴,买二送一,他从不多要,按数按价付款。他把表弟宗秀带到这里观看书画。宗秀是干啥的?是开画廊的,画廊的名叫千君画廊。这人对书画特有研究,欣赏的品位很高。一眼看上二人的作品,一下子买了几十幅作品,别人一平尺给四千五百元,他给五千元。一次章、邢入账近百万元。现在翻了十倍都不止。很多拍卖公司去动员宗秀拿出一些章须、邢程的作品上拍,他总是摇头说没到时候。大嘴游侠经常到博物馆、文化馆、画廊和拍卖公司宣传二人,推荐他们的作品,这二人的知名度越来越高与大嘴游侠不无关系。这不他领申林来欣赏欣赏他二人的书画作品,动员申林买几幅。
申林这个人三十大多,很早入潘家园,他的摊上多半是门票、邮币之类,还有些古籍善本、小人书。据鲁大嘴介绍,该人很精明,挺会做买卖。在马甸与人合伙租个摊位,周末在潘家园,其余时间到马甸打理生意。他听了大嘴游侠讲起章须和邢程,既羡慕又崇拜,特意来欣赏二位书画作品,他十分投入地看着那些令他激动不已的书画。别人坐下来喝茶。
杨丽姝问:“鲁师傅,最近收到什么好货啦?”
“哎,大妹子,现在要收件大开门一眼货的东西可不容易,我跑了河南、山东、陕西一圈没买到货,费工花钱不说,特遭罪。”鲁大嘴喝口茶水,接着说,“别看没买到东西,见识长了不少,遇到一件事特有意思,听我给你们说说。”接下来讲道:
山城地区地委办公地和山城县委办公地相隔三条街。山城县委县政府班子换届选举,常务副县长祝光最有希望提升县长,起码这是个机会,是机会就难得,决不能放过。祝光的爱人于蓓在县博物馆工作。她和祝光商量应该送点礼找找人,这样把握大一些。祝光说现在是敏感时期,不要弄巧成拙,我们相信群众和组织吧。于蓓告诉祝光,地委赵书记的爱人袁琳在地区文物局当科长,和于蓓关系很好,袁琳还送过于蓓一些物品,这回于蓓要以礼相还在情理之中。祝光笑了笑,只是提示爱人于蓓不要露骨表示咱们求助领导提拔,注意分寸,她一再表示没问题。
于蓓深思熟虑后,准备去山城有名的古董店选一幅画,既有档次,又文雅,最合适不过啦。她到名韵堂见到老板皮坚。皮老板十分热情地接待她。听说要用一幅名画走走门子,他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我送给谁,一个是帮你选画,二是不让名画旁落他人之手。”他见于蓓有些满头雾水,他又解释一遍,于蓓心悦诚服点头笑了。皮坚接着告诉于蓓:“你们知道那赵书记的年龄属相吗?他今年五十四周岁,属相是马。你给他送一幅徐悲鸿大师的奔马图,寓意奔马驰骋,前程似锦,马到成功。那赵书记不给祝县长加官三级,少说提两级呀。”于蓓一听惊喜得心跳加快,原因是她丈夫祝光也是属马的,这可是个大吉大利。
于蓓问皮坚:“这幅奔马图多少钱?若是太贵买不起。”
皮坚笑了笑说:“徐悲鸿大师画的马那是抢手货,单匹马一幅画也要三四十万。”
于蓓咋舌,特难为情,大有放弃的想法。皮坚看出于蓓心思,转口说:“不过看谁用,大妹子有求于我,那还不好说吗?钱放在一边,以后祝县长官运亨通,我听着心里都乐。”他把这副奔马图从里屋取出,把画展开,她认真仔细看看,觉得这幅画挺漂亮,品相也不错。这时皮坚不等她开口,他主动讲道:“这幅画别人买少三十六万元没门,大妹子你来没说的,半价十八万元,总可以吧。这个数又吉祥又好听。”于蓓以为听错,两眼盯着皮老板。皮坚重复一遍价钱,认真地问:“大妹子这个价不合适吗?”
于蓓脸笑成花朵,脱口说:“合适!合适!谢谢皮老板。那我明日带钱来取画。”
皮老板一脸认真地说:“大妹子你今天就把画带走,我可信得着你。”于蓓把奔马图送给地委赵书记爱人袁琳。原来祝光想的是当上县长,想不到的竟然当上县委书记。虽说书记和县长是平级,但是县委书记的权力高于县长,这是祝光始料未及的。于蓓心中暗喜:徐大师的马真有灵气,在丈夫祝光身上得到应验。岂不知,在调整县委班子时,地委赵书记不仅没有看到这幅奔马图,连听都没听说,袁琳根本没敢提此事。后来袁琳拿出这幅画,赵书记有事瞥了一眼什么都没说走了。她觉得丈夫对奔马图没多大兴趣,决定卖掉。她听于蓓说起过名韵堂及皮老板,带着画轴进了名韵堂。皮老板打开画卷,是老友相逢,心知肚明,问袁琳有何打算。袁琳问一句是否徐悲鸿真迹?皮老板告诉她真迹无疑。袁琳又问价,他告诉袁琳少说一二十万块。袁琳心里很高兴,又问他有兴趣收藏吗?
皮老板朗声大笑说:“您说呢?好东西谁都愿意要,您开个价吧。”袁琳根据皮老板说的一二十万取了个中间价十五万。
皮坚边看画边说:“按理说您这价位不高,不过,您看到了吧,古玩行不太景气,赚两个钱不容易,再说你得给我留个缝儿,叫我多少挣两个。”袁琳心里很急,只想早点办完,不愿听他哭穷,叫他说个价吧。
皮老板思谋着,很为难地说:“现在这幅画也就是十万元,还得说我们名韵堂给这价,不然您拿到别的店铺瞧瞧去。”皮老板故意慢条斯理地说。这是皇上不急太监急喽。
袁琳朝屋外看一眼赶忙示意,摇摇头说:“不啦!不啦!十万就十万吧。”袁琳带上钱和皮老板说声再见快步走出名韵堂。皮坚的老婆凑过来打听这位女子是谁呀,这么眼熟呢。皮坚告诉她这是山城地区最大的官太太:地委赵书记的夫人袁琳。她看着丈夫皮坚说:“这幅画一倒手竟赚八万元,不操心不费力挺痛快。”皮老板笑笑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看了老婆一眼,那意思你懂啥。
转眼过了多半年,一天,皮坚的朋友打来电话说他的朋友要来这里买画,搞房地产的开发商买画不用问肯定是送礼,就看要送给谁?这人进屋自我介绍,皮坚心里话:我早知道你的底细啦,说不说都一个样。大家坐下喝着茶水聊着。皮坚告诉他来这里买画都是送礼的,他对山城这块地儿的事儿吃得透透的,官儿们的喜好,吃不吃贿赂,吃古玩方面硬片还是软片一清二楚。送礼是投其所好,不然办不成事不说,还会被人当笑料耻笑。该开发商一听他说得头头是道,直言相告,买画是送给山城县委书记祝光。皮老板一听胸有成竹地笑笑,心里说,还不是在我的圈里转吗。他告诉人家,祝光家住在哪儿,门多大,老婆叫啥说得清清楚楚,更绝的是祝光属相什么他都知道,这位买画的开发商对皮老板佩服得五体投地,他要皮老板拿拿主意,钱不成问题。皮老板把徐悲鸿的奔马图展开叫他看,并告诉他这叫马到成功。开发商一听大喜,要皮老板开价。皮老板沉吟一会讲道:“这幅画目前行情六七十万元,因为您是我朋友的朋友,自然就是我的朋友,给我一个本钱三十八万吧。”开发商一听立刻抱拳谢过笑得合不拢嘴,兴高采烈而去。
转眼又过了三个多月,这天皮老板在摇椅上半躺半坐,说是闭目养神,嘴里还哼着小曲,但心里盘算着八方进财的事儿。一个清脆悦耳的女人声音扰乱了皮老板的生财梦。来人是山城县委书记祝光的夫人于蓓。可能丈夫官运通达,妻随夫贵,看上去容光焕发。老熟人打个招呼,于蓓把画卷送到皮老板手里,他接过画卷展开尺八寸,立刻合上问:“妹子是变现吧?”于蓓笑着点点头。
皮老板略带为难的表情讲:“现在古玩生意不好做,不同前几年。”他听到于蓓说了句无所谓,你看着办吧!而且很诚恳。皮老板笑笑,看着于蓓认真说十八万吧,于蓓点头谢过,买卖成交。皮老板老婆见此情景伸出两个手指。皮老板笑笑什么也没说,只是看了她一眼,那意思是你懂什么。
大嘴游侠讲得口渴了,喝口茶水,看看大家说:“咱们就在这马上做点文章,谁给形容形容。”
众人你瞅我,他看你,一时答不上,他笑着说:“这叫二马投堂。可不是唐朝那个唐字,而是名韵堂的堂。”他笑着一抬手,“还有一个说法,过去说‘好马不吃回头草’,现在改过来喽,徐大师的马‘吃回头草’。”大家笑起来。
邢程问他:“大侠兄,徐大师的马二次投堂,又吃了回头草,在皮老板哪里扎根了吗?”大嘴游侠喝口茶水又讲起来。
山城地区物资局索兴副局长肩扛着这“副”字五六年了,正局长靠走两位,这次班子调整他能不能调正还很难说。索兴的爱人安琴和于蓓是好朋友,于蓓建议安琴走走门子,她一想也是。按于蓓指点去名韵堂找皮老板买幅画送礼。皮老板办这事驾轻就熟,如法炮制,安琴五十八万元买走徐大师的奔马图,送给地委书记爱人袁琳。索兴是否当上局长不得而知。没到一年传出地委赵书记有变动,据传可能到省政协去。
这天,皮坚从外面回来和老婆说,他这些日子有点累,让她看店打理生意。皮坚当起甩手自在老板。他再三嘱咐老婆,如果赵书记夫人袁琳拿奔马图来,你说我外出长时间不能回来,这是一。二是不管她怎么说好听的,把价压得多低,这幅画说什么也不能要,你可给我记好喽!老婆没好气地回他一句“记好啦!”果然第六天早晨,皮老板爱人刚打扫完卫生,袁琳笑容可掬地走进来,和女主人打招呼。接着问起皮老板呢,得知他去外地显得一丝惆怅。很快她满面微笑说明来意,并麻利地打开画卷,女主人一看正是那幅奔马图。她没用细看,告诉人家店里经营不好,现在无力收购。袁琳从三十八万一让再让,直让到十六万,女主人无动于衷,就是两个字不要。最后女主人满脸不高兴,婉言下了逐客令,使得袁琳很难堪地走了。晚上,皮坚在外面和朋友小酌几杯,打着酒嗝,踱着方步进到店里。老婆喜形于色地告诉他,袁琳带着画来啦,我好说歹说把她打发走。皮坚啊一声,坐在那里吹起茶水。
老婆问:“徐大师的马那么贵重,这次怎么不收回?”皮坚打个饱食嗝,没说话,进到屋里密室拿出一轴画卷展开,老婆一看很惊愕,嘴张着半天闭不上。
皮坚告诉她:“那张奔马图是这张真的奔马图克隆出来的。那张假画和这张真画区别就在这里。”他一指,“真迹马肚上有个黑点,假的没有。”老婆似乎恍然顿悟,她还是有些不解,问:“即是假画,能赚钱为什么不留下呢?”皮坚明白老婆意思,耐住性子讲给她:“这种事也要有个原则,事不过三。再说,现在收回来,不扎在咱手里吗。”皮老板打个酒嗝,满脸兴奋得意:“这幅假画应该落在袁琳手里,有个说法,赵书记五十八啦,现在的干部是八不上九该退啦,他只能到二线安度晚年。”老婆噢了一声彻底服气,赶忙给丈夫续上茶水,还一边嘴里叨叨:“这些事儿就像你有意摆布的一样,可真神啦!”皮老板意味深长地笑笑,心里说小菜一碟。
大嘴游侠讲到这里看着众人,这时章须说:“这个皮老板玩马是有一套功夫,这叫真马卧槽,假马有去无回。”
“这个皮老板不择手段地用假画骗人,够得上心狠手辣,亏得他有这样花花肠子。”杨丽姝感慨地说。大嘴游侠讲得特吸引人,此时有急事要办的人也把急事忘到一边。虽说听这个故事有点心情沉重,但又为事情新鲜有趣而意犹未尽。
史琨和黄小嘴前脚搭着后脚走进来。史琨是这里的常客。这黄小嘴可够新鲜,虽说第一次来,不像是走错门。他主动、热情和大家打招呼。黄小嘴与关新楷、马祥白、章须这一伙人不搭帮,基本上没来往。黄小嘴这人对别人很少佩服,爱挑刺找毛病,是个肥嘴不肥身的主。不过他要看上你,敬佩你就一服到底,哪怕人家放个屁,他不仅不捂鼻子,保证说哪来的香味。他人很聪明,悟性很好,确实有些艺术鉴赏力。只是性格怪僻,容易走极端,所以表现出来多是歪才。自从看了关新楷鉴定铜龙纹壶以后,主动搭讪他们。他诚心诚意要向关新楷、马祥白他们拜师学艺,弄得几个人不好意思,关新楷强调共同学习提高。
邢程一看大笑道:“哎,瘸腿遇见踮脚的,大嘴碰上小嘴,这才是大嘴口若悬河,小嘴舌粲莲花。”邢程说话幽默,扮上他那副逗人的嘴脸,众人大笑不止。史琨有点笑不起来,他小声对马祥白、杨丽姝说道:“乌纯得了中风,半身瘫痪。”
杨丽姝很震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真的吗?”杨丽姝又问。
史琨心情沉重地说:“他发病当天就送到天坛医院,据说现在保住命啦。”
大嘴游侠感伤地说:“这个没法看,前些日子还好好的,说不行就动弹不得。乌纯在潘家园里卖货很规矩,货真就真,假就假,童叟无欺,还不瞎要价,平时他那摊位买货的人很多。”
“这人是挺仗义。他若不为朋友两肋插刀能中风吗?”黄小嘴插话。
邢程赶忙说:“小侠兄,看来内中详情你知道,给大家讲讲吧。”
“兄弟这回你算说着啦,根由缘情我知道得清清楚楚。”黄小嘴看看大家有板有眼地讲开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咱们先说这位高官,姓隋名忠,从沈阳起家,经河北进到京城,由一个技术员顺风顺水平步青云当上副部长。开始干得很好,群众、同事口碑不错,后来就不行啦。当官心里忘了百姓,只想满足自己的私心欲望,那还有不变坏的,非倒台不可。隋忠用贪腐受贿的钱买那么多假古董,送货的蔡纪、汪顺成这帮混蛋,把假的说成真的,把次的说成好的骗钱。这汪顺成有人认识,有的不认识,他是山西长治人,外表看淳朴老实,这个王八犊子肚子里全是坏水,拿假铜鸟骗人,把这个姓隋的高官给蒙住啦。乌纯知道此事后,跑到隋忠家告诉他不要再买这些假货。他见到这些假货,花了那么多钞票得尽全力帮助往回捞巴捞巴,虽然消化几件假古董顶不了什么事。只有等机会吧,机会终于来啦。
第二年初春时节,华阳能源集团公司在河北一个风电项目出了点麻烦,迟迟得不到解决,华阳集团副总董和义通过关系找到隋忠,正是这位高官权限内的事,不费吹灰之力,几句话几个字的事儿。他没有答应,叫乌纯出面讲讲价钱。隋忠不同意直接拿好处费,要乌纯想个万全之策,怎能绕开他,不把他牵连上。不用说,乌纯只有走拍卖行这条路。乌纯和董和义商定:华阳集团支付三百万,拍卖会前先打八十万做押金,等拍卖会结束,那两百二十万一次性划拨过来。乌纯到东方之光拍卖公司和房行举总经理商谈,达成的协议是:用铜冰鉴作标的,双方安排好举牌人,铜冰鉴从一百二十万起价,上限三百万封顶,事成之后一次性给东方之光拍卖集团三十万元费用。买家由乌纯代表华阳集团举牌竞买。铜冰鉴的主人也是乌纯。一切安排妥妥当当,天衣无缝,滴水不漏。两百七十万元自然进了隋忠腰包。
东方之光拍卖现场,真正办牌竞买的人不多,多半都是围观的看客。开始场上气氛很安静,只有拍卖师读标的号,以及解释标的话语声。直到一百一十八号标的铜冰鉴,场上的气愤立刻喧哗起来,人们都好奇地瞪大眼睛注视着那些活跃举牌竞买的人们。铜冰鉴从一百二十万起价,第一个应价的自然是乌纯,接着六七个人举牌。拍卖师以他丰富经验有条不紊地应对复杂的场面。两三轮过后冰鉴价位升到两百一十万。场上引起一阵议论:你看这件东西怎样?说是战国时铜冰鉴,到代吗?这是件新仿品。这东方之光老房又搞什么名堂?我看这里的猫腻就是“洗钱”。哎!你看那几位竞拍的人,除了场中间那位五十多岁的男子,其他几个小青年好象都是这个公司的工作人员……正在人们议论时,一位四十多岁的半老徐娘登场举牌竞拍。有的人一眼认出,那是房总老婆卞英。一位常来拍卖公司的胖男子诙谐地说,看吧,房公子马上闪亮登场喽。这人话音刚落,房公子手里拿着二百九十号牌从侧门走进拍场,边走边张着大嘴打了个哈欠。场上爆出一阵笑声。拍卖师喊道:“安静!安静!”
冰鉴的价位提升到二百六十万。场上只有四个竞买者:乌纯坐在场中间,房行举老婆、儿子坐在拍场前面,还有一位工作人员坐在后面举牌。这时,房公子边举号牌边伸出手指,拍卖师立即说,“场前区二百九十号报价两百八十万,坐后面那位加十万,场后区买家报两百九十万,还有加的吗?”乌纯加十万。“好!场中区三百号买家报三百万,好!”拍卖师刚想落锤,房公子举着号牌伸出一个手指喊加十万!拍卖师愕然,正不知所措,房行举老婆几步窜到房公子面前,边用号牌打在儿子头上,边说句不要啦。房公子急着示意拍卖师,拍卖师醒悟过来说,“价位重新回到三百万,恭喜三百号买家。”当!赶忙落锤。人们又一阵哄堂大笑。拍卖师赶忙擦着脸上汗水。
邢程给黄小嘴续上热茶,说:“小侠兄,你讲得够热闹生动的,与乌纯中风搭界么?我们关心的是他怎么中风的?”
“你别急着听结果,听听过程那才叫有趣呢。听我慢慢道来,花开两朵表完一枝,诸位听我表表另一枝。”
华阳能源集团老总是解老板,董和义是副总。单说这董和义总共念了五年书,是个孤儿,无家可归,他十多岁流落街头,长大以后,什么苦活累活都干过,在寺院当过勤杂工,练过武术,幼年的磨难,少年的坎坷,在心灵深处埋下长大誓做人上人。一次,他路过张家店,正赶上有人打架,他上前看看,只见两个青年凶狠地拳打脚踢一个六十多岁的老汉,围观的人对他说:“这老头无儿无女,自己养着一群羊。从去年秋季不知道从哪冒出两个混混,隔三岔五来找老头要羊,不给不行。以前每次来要一只两只,老头忍气吞声就得给,这次要十只,老头拼死不给,被打成这样。”
“怎么没人管管,这样会把人打坏啦!”董和义问。
“谁敢管呐!都带刀子,扬言谁要管给谁放血,灭他满门,都拉家带口的惹不起呀!”
董和义看着看着怒从心头起,义从胆中生,拨开人群走到两个青年面前说道:“哥们儿,和一个老头过不去多没意思,有话好好说,有事慢慢办,别打人啊!”
这二位一看就他一个,骂道:“哟呵!哪来这个不怕死的野种,识相点儿的给我滚,滚得远远的,别叫爷爷我揍得你三魂出窍。”
董和义铁了心就要管到底,说:“太霸道了,我今天就管了。”
其中一个人扑过来要扯董和义的衣领子,他一闪身顺势一推,这家伙跌了个狗抢屎,另一个握起拳头冲董和义面门而来,董和义不慌不忙抓住他的腕部一拧,只听“妈呀”一声,那家伙抱着胳膊跪地哀叫。被摔成狗抢屎的那个人翻身跳起,飞脚直踢董和义前胸,董和义虚晃一下,转身飞脚踢在他腿肚上,疼得他咧嘴,掏出刀来刺向董和义,只见董和义一个马步姿势,那人的刀子飞向空中,倒地抱脚只顾喊爹叫娘哀嚎。抱胳膊那位边站身边说:“你是爷,是我亲爷爷,我服了,快把我的胳膊安好吧。”
董和义说:“忙什么?你抢了老人家多少只羊?”
“我也记不清啦,二十多只吧。”
董和义问老汉:“老人家,他俩抢了你多少只羊?”
“他俩来了七次,抓走二十二只羊。”
按每只三十元,共计六百六十元。董和义要两人把钱掏出来,两人赶忙掏出钱放在董和义面前,共计四百八十五元。老汉急忙说钱不要啦,以后别再来抢羊啦!董和义告诉老人家,不用怕,他俩再来把腿打折,接着董和义问清两人住处、姓名,又进行核对无误后,留下四百元顶二十二只羊款,把八十五元还给他们俩。并把那个脱臼人的胳膊复位,把那个歪脚扶正,两人千恩万谢,抱头鼠窜。老汉被打得很厉害,不用说放不了羊,做饭都不能,董和义主动留下来照顾老人。转眼二十多天过去,老人家逐渐康复,能做饭、上山放羊啦,董和义张罗着要走。二十多天一老一少无话不说,都知道对方身世,老人长吁短叹,总想和董和义说点啥,几次话到嘴边咽回去。
老人经过再三思考终于说出自己的心思:想留下董和义做干儿子。董和义考虑再三答应老人家做义子。老人摆了酒席,请来村中有名望的人作证,董和义跪在地上给老人家磕三个响头,叫三声爹,因为爷儿俩都姓董,不涉及改姓。过了三年,五里八村的人都知道董老汉收了个义子,小伙子一表人才,正经过日子人,又有一身武功,上门提亲的人很多。其中本村夏家有个姑娘叫夏凉凉,人长得端庄秀丽,美而不娇,懂情明事理。她父亲是裁缝师傅,做得一手好衣服,夏凉凉跟父亲学得手艺,在家做衣服为生,她父亲体弱多病,里外全靠夏凉凉张罗。村里人没有不夸奖她的。她还有主见,心里喜欢董和义,董和义也喜欢她。经人介绍二人成亲,结婚第二年生个胖儿子,董老爷子乐得合不拢嘴。
董和义这个“男儿”,“自强”想出去闯闯。来到北京,闯荡了几年,一次机缘巧合认识一位富豪解先生。董和义很有经营头脑,给他提供风电项目,解先生经多方考察论证该项目可行,能源关系国计民生,大有发展前途。于是,便成立华阳能源集团责任有限公司,解先生任董事长兼总经理,董和义任副董事长兼副总经理。前期运作顺利,只是资金缺口很大,便和银行方面办好贷款。关于土地占用出了问题,找到隋忠给批复,回扣不能直接用现金,才有了东方之光拍卖会的闹剧。闹剧还是劣戏,总算按程序进行下来了。东方之光拍卖公司六十天结账,乌纯提出先把账结了,房行举不同意,乌纯又急又气,自己高血压加重,降压药不得不增大剂量。乌纯听到一些小道消息,国土部一位领导有问题,他真替隋忠担心。
到日子后,乌纯准备去东方之光结算,头一天联系董和义,电话关机,一直打不通。第二天早晨他又联系董和义,手机没人接,他心里急。他拨通华阳能源集团公司座机,女话务员把电话转到办公室,一位男士说:“董总半个多月没见着,不知干啥去啦!公安局还找他呢!”
乌纯顺便问了一句:“你知道出什么事了么?”
这位男士在电话里吞吞吐吐地压低声音说:“可能是贷款出了问题。”乌纯一听判断可能是骗贷,问题严重,一股火窜上脑瓜顶儿,他顿时觉得浑身松软,有些头迷眼黑,一P股坐进椅子里。朴美贤端了些水果放在他面前,顺便把当日新报放在旁边。他扫了一眼,看到“隋忠”二字,一种不祥之兆反应在脑海里。急忙抓过报纸,慌乱地看起来。隋忠被双规了。朴美贤刚走到门口,就听他说一声“隋--”,回头看见乌纯歪倒在那里,嘴角流着口水,不省人事。幸亏抢救及时,一周后,乌纯总算意识清楚些,没有大碍。黄小嘴一通东拉西扯地把大家忽悠住啦,就连大嘴游侠、邢程都洗耳恭听。
“乌纯帮朋友有损行业道德,感情太重伤身后悔迟噢。”大嘴游侠发着感慨。
“说起这房行举,比起金成利来那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章须听大嘴游侠说想起一件事,足显房行举行业道德败坏。
去年,章须到新疆、西藏采风,期间他的同学丘山市审计局局长雷有声,挺喜欢古玩,手里有几件东西不知真假,来北京办事,带来三件,让章须找人鉴定鉴定。章须在外地,雷有声便找了另一个学友。学友把他领到东方之光拍卖公司,房行举亲自接待的。学友不谙世事,把雷有声的工作单位、职务来个竹筒倒豆子,毫无保留抖出来。房行举以少有的热情、诚恳的语言,令人信服的承诺把雷有声送进“宝葫芦里”。
他说这三件东西全是开门货,每件价值在二十万。他说:“你就放在我们公司上拍吧,每件十万起价,这么好的东西不好遇,趁此机会出手,这叫古玩变现。再去淘宝,运作起来,就叫以藏养藏。”雷有声兴趣不大,他这个学友极力主张送拍,雷有声不好说什么,带着收条回家啦。过了半年,雷有声接到东方之光工作人员电话让他来结算,他问拍出去没有?拍多少钱?对方只说电话上不好说,来了面谈吧。学友陪着雷有声去东方之光。路上学友笑着说:“老同学,你这几件古玩卖了大价钱,咱们游游宝岛台湾去。”尽管学友心情喜悦,可雷有声心情乐不起来。走进东方之光拍卖公司,一位女士拿着雷有声的收条到里间去核对,不一会把三件东西完好无损地放在面前,对他们俩说:“这三件拍品流拍啦,你们需要交手续费三万三千元。”雷有声一听头上冒汗,半天说不出话来。学友气愤地说:“你们这不是讹诈吗?”
不知道什么功夫房行举站在身边严肃地说:“嗨!你怎么说话呢?我们不是搞核武器的,我们是搞拍卖的。”
“你们怎么随便要这些钱?”学友问。
“我们怎可能随便要呢,拍卖规则明确写着呢!你们送拍是卖,收手续费百分之十。”
学友嘟囔一句:“这是存心欺负人。”
房行举眼珠子一瞪。“哎!你会说话吗?是我请你来的,还是我拉你来的?你自己来的,你亲自签的字,是你自愿的。你有怨气回家发去。”
“当时你不说得天花乱坠,我们能放在这上拍吗?”
“我们说得有错吗?那是我们的工作,我强迫你信了吗?”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雷局长以商量的口吻说:“责任在我们身上,房经理能不能少收点手续费,我们交一半吧。”
房行举态度非常强硬,断然说道:“少交一分也不行,按规定办。”
学友十分气愤,看着房行举高声说:“东西我们不要啦,白给你们吧。”
老谋深算的房行举笑笑,把脸转向雷有声说:“好啊!雷局长,不等你们下楼,我就能把电话打到丘山市委书记办公室,叫领导命令你把钱乖乖地放在我的办公桌上,你信不信?要不实践实践!”雷有声脸都气青啦,一句也说不出来,只得把三万三千元给人家。
章须讲到这说:“我那同学雷有声上这个大当是永远也忘不掉的惨痛教训。”
“老弟,说起房行举,你同学这是小事一桩,比这个蹊跷、复杂、毒辣的多着呢。说起房行举我最清楚他的根底。”大嘴游侠来兴致了。
房行举出身知识分子家庭,父母都是搞技术的,他小时很喜欢美术,高中毕业考取某大学美术系,毕业后留校任政治教员。他办事能力强,院里有个中艺拍卖有限公司,绘画系主任洪教授任董事长。房行举后来被派到公司管管吃、喝、拉撒这类事。此人有心计又有悟性,不管需要不需要,主动亲近洪教授,拍卖会前后特忙,房行举全心身投入之中,帮助收拍品,搞登记,分门别类存放保管,弄得滚瓜烂熟。洪教授觉得房行举对古玩的认知可以,管理程序熟练,提议他担任拍卖公司副总,他工作得更勤恳卖力。后来,洪教授因年岁大,身体欠佳,向院里提出退休。公司面临扩大规模需要大笔资金,院里根本拿不出,再说院里根本不想往拍卖公司投更多的钱。公司成立之时明确他们自力更生创业,自主谋求发展。就在谁接替董事长,公司又缺资金的关口,房行举找到一个财团,后来才知道是他的老乡,还有亲属关系,愿意投资五千万。不过公司董事长由他们定,公司的名字要改,认为“中艺”有局限性。财团提出房行举任董事长,为法人代表,院里也同意,一拍即合。公司的名字房行举早已敲定,叫“东方之光国际有限责任公司”,他们认为这名字大气,很有诗意。事实上财团象征性投款二百万,房行举一上任,对方马上把二百万抽回。房行举演了一出借势夺权的把戏,拍卖公司变成个人的合理合法私营企业。大嘴游侠话锋一转接着讲下去。
逼疯丁学海那档事,人们只知皮毛表面而已,个中底细外人是不知道的。去年秋东方之光举办那场拍卖会,有一只黄地扎道粉彩葫芦瓶,底款乾隆年制,底价两百一十万。丁学海和房行举平时关系甚密,他在拍卖会预展现场转一圈,找到房行举,问哪个是高档开门货?
房行举笑着调侃道:“老兄,你还问我,我还想向你拜师学艺呢!”
丁学海一本正经地说:“哎,说真的,我看上那只葫芦瓶啦,行吗?”
“我说不管用,你找专家掌掌眼嘛!”丁学海走出屋门,房行举拨通庙久新的电话,告诉他老丁对那葫芦瓶感兴趣,下一步就看你的啦。他让庙久新在家等着,老丁要是来找,这事就有成。这房行举料事如神,丁学海就是这么一个人:心眼小,容不下事,红眼看钱,黑心赚钱,唯利是图。十几年时间,费尽心机攒下一笔钱,有的说他有三五百万,有的说百十多万,不管怎说,丁学海是个有钱主。他看见一件瓷瓶价值几千万,一张画上亿元,眼馋、羡慕,做梦都想着有一日自己花一二百万买件古玩,转手卖个千八百万的。他和庙久新的关系叫人琢磨不透,说他俩交情甚密吧,庙久新向他借点钱,他花说柳说就是没借。你说他们关系不好吧,三天一小饮,五天一大喝,一个月差不多半个月泡在肉山酒海里。只要丁学海买古玩都请庙久新掌眼把关。
房行举看着丁学海和庙久新进到展览大厅,内心冷笑,“你小子等着钻套吧!”丁、庙二人转了一圈来到葫芦瓶跟前,四五个人围着看,谁都不说话,神情很凝重。一个操广东口音的人说了句:“这东西难得。”并拿出图录书做上记号。
丁学海内心想,好东西就是吸引人。岂不知是房、庙设的托。这几个离开后,庙久新把葫芦瓶看了又看,从整体看到细微处,很认真地对丁学海说:“这东西是不可遇又难求的官窑真品,升值空间大,用不了两年,七八百万买不下来。”听得丁学海心花怒放,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仿佛此时他就扛着八百万现钞一样。丁学海是个办事谨慎的人,而且又多疑。喝了三两牛栏山,闷了一大觉,脑袋有点清醒啦。他想着要是关新楷给掌掌眼那心就真正放在肚子里,只可惜人家到国外考察去啦。再说,他即或在家也不愿意插手拍卖行的事,谁愿趟这浑水。他又打了两个电话,一人没在家,一人在家。他和在家这位说明白自己的想法,那人问他:“你找谁给掌眼啦?”听说找了庙久新看过,那人说,“那不结了,我们的眼力比庙久新差一截子,你听庙先生的没错。”
丁学海最闹心的事,就是夫妻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十天不过就是一场武斗。老婆今天要不过,后天要离婚,眼睛死盯在钱上。正因为如此,丁学海急于买高档、增值空间大的古董,既能稳住老婆又能赚大钱。他的如意算盘拨得山响,等着吃天上掉下的大馅饼,他哪里知道眼前就是陷阱。
丁学海花二百三十万拍得葫芦瓶。当他抱着这宝贝走出东方之光的大门时,心情无比兴奋,此时就是抱着八百万现钞那种感觉,嘴乐得合不上,满脸阳光灿烂。他回到家,老婆一听是七窍生烟,五雷轰顶,大骂他吃错药,喝迷魂汤,受骗买这玩意,幸亏丁学海手疾眼快,护住宝贝没被老婆打碎。刚才他抱着八百万现钞的感觉一扫而光,剩下的只是窝囊、郁闷、恼怒,无可奈何。老婆骂累啦,坐在凳子上整理自己的衣服。丁学海搭讪老婆说:“这葫芦瓶放个半年一载就能卖到七八百万。”
老婆没看他一眼骂道:“做你的鬼梦去吧。房行举那王八羔子,人面兽心,拱手把七八百万的好处给你,不抽你筋扒你皮喝干你的血才怪呢!你挣这点钱填老虎嘴里,你也活腻了,走着瞧。”丁学海被老婆骂了两场,可能骂得脑袋退烧,这时觉得这葫芦瓶买得有点唐突、冒失,越想疑心越重,心里越不踏实。碰见房行举、庙久新总觉得这两人有意躲着他,从他们神态上看鬼鬼祟祟的。
宝诚拍卖公司拍卖会预展,丁学海在展厅里眼睛看着拍品,尽力用耳朵听人们的议论,他不需细看这些拍品,因为钱都押在葫芦瓶上。这里也有一只黄地轧道粉彩葫芦瓶,尺寸大小和他那只差不多,底款也是乾隆年制,起拍价八十万。丁学海靠近处用耳听着,拿葫芦瓶的人对身边人说:“这件葫芦瓶大开门,乾隆本朝无疑,而且它流传有序。关新楷鉴定过,没错。那件是新货,和这只没法比。那只葫芦瓶在广州时请关新楷先生给看过,是只高仿品。”
丁学海问:“你们说的那只葫芦瓶是东方之光拍出的那件吧?”拿葫芦瓶的人眯缝起眼睛看看他,没搭言。丁学海自觉没趣,头也不回走了。其中一人指着丁学海告诉别人:“就是这个丁学海买走那件葫芦瓶。”丁学海听得真切,他连回头看人家的勇气都没有。正巧傅志宪走过,只是同丁学海点头而去,也似乎有意躲着他,丁学海脑袋有些胀痛,浑身不舒服,回到家饭没吃水没喝,一头扎到床上昏昏沉沉睡着啦,一直睡了多半天。
夜里醒来再也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天亮他迷迷糊糊似睡非睡,还做一梦。两只狗熊围着他,张着血盆大口要吞掉他手里的葫芦瓶,吓得他跑也跑不动,急得他喊救命,两个狗熊立刻变成两个人,一个是房行举,一个是庙久新。两人对他哈哈大笑,指着他手里的葫芦瓶告诉他:那是八百万元现钞,他高兴,葫芦瓶突然从他手中脱落,化作钞票漫天飞舞,他伸手去抓,怎么也抓不到,一急他醒了,原来是南柯一梦。他的脖子、前胸和后背全是汗水。他躺在那里回想梦中情景,百思不得其解。跟谁说,只有跟老婆说,管她听不听。丁学海把梦讲完,老婆瞪他两眼,气哼哼地说:“活该你贪财。”过一会儿她告诉他:“他二舅让你给他去个电话。”这是丁学海的内弟,在深圳开古玩店,两人来往挺密切。内弟在电话里说:“姐夫,广州古玩店盛老板从台湾带一件黄地轧道粉彩葫芦瓶,开价六十万。关新楷、马祥白特意从北京赶过来,东西拿到深圳看的,我在场。关新楷说,葫芦瓶是台湾人高仿的,彩料是用天然料和化工料合用。做工不错,画得精细。在底足边上有米粒大的小伤,不细看很难发现。这只瓶子最多可卖两三万。我告诉你姐夫,我听说这件东西到了北京,你千万别伸手!”
丁学海手里拿着话筒一动不动,两眼直勾勾的,嘴里叨叨着:“别伸手啊!千万别伸手啊!”老婆接过话筒,对方挂了电话。丁学海口中念念有词:“别伸手!千万别伸手!把手拿回去!嘿嘿嘿……谁伸手啦?”她看着心想:刚才还好好的,接个电话怎么弄成这样啦。丁学海糊涂一阵儿,明白一阵儿。糊涂时,胡言乱语,明白时坐在那儿一动不动,谁知道他想什么。晚饭时,老婆特意给他做了两盘最可口的菜肴,给他多倒些酒,往日每次都是二两,今天给他四两多。吃完饭,没吭一声便睡下。早晨,老婆烧火做饭,刚点着火,就听屋里呜呜哭声,她进屋一看,只见丁学海一丝不挂,抱住老婆号啕大哭,一边说:“我伸手啦!钱没啦!我伸手拉!钱没啦!”老婆打电话找来丁学海弟弟,两人把他送到精神病院。
丁学海的老婆拿把菜刀找到房行举,边骂边告诉他说:“丁学海疯啦,住进精神病医院,没住院费,你和庙久新各拿二十万。你们不拿钱,第一条道,我杀了你和庙久新;第二条道,我死在你们这里,然后有人把你们俩全家都杀死。”
房行举领教过她的厉害,惹不起,只好安慰说:“嫂子别急,我借你二十万,你写个欠条。”早有工作人员拿过纸和笔,她接过笔,眼睛一瞪啪的摔在地上,骂道:“写你奶奶孙子的借条!拿钱!”房行举赶忙叫来一位工作人员带着二十万支票陪着她送到精神病院。庙久新也拿出二十万元交给了丁学海老婆。
大嘴游侠讲到这里,邢程插话说:“这么说,房行举还很慈善啊!”
马祥白看着邢程说:“慈善?他哪有什么慈善可讲,他有的是歹毒、蛇蝎之心。听说是房行举和庙久新合谋的?”大嘴游侠接着讲下去。
就在关新楷和马祥白从深圳回来不久,房行举和庙久新到广州见到盛老板。开始庙久新也没看出这葫芦瓶是高仿的。一问价,对方要十五万元,庙久新犯疑,说明天再来。第二天庙久新细细地看了半天,特别是底足上米粒大的伤,他看了足足有一刻钟,抬起头对盛老板说:“这件器物是新仿的,仿的水平很高,是出自台湾的。”盛老板心里好笑,关新楷来看这东西,没到十分钟就断定是新仿品,说得明明白白。知道你这个水平,要了六十万你还真有可能被蒙住。房行举和盛老板经过一番争争讲讲,三万元把葫芦瓶买下来。回到旅馆,房行举对庙久新讲,这个瓶子算咱俩人的,我们俩配合好能卖二百多万元。开始庙久新半信半疑,经过房行举赚钱经的一番洗脑,他愉快地答应了。
该葫芦瓶拍出后,房行举、庙久新每人各分一百万。余下的三十多万给“托儿们”每人两万,就连那位只说一句“你听庙先生的没错”,还得了五千元好处费。大嘴游侠看着章须说:“你同学雷友生那点事比起这个事还算事吗?”众人唏嘘不已,气愤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