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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泰卦:低成本合作秩序

  礼塑造礼治秩序,在此秩序下,人际间呈现出何种状态?泰。《序卦》:

  履而泰,然后安,故受之以泰。

  程传:履得其所则舒泰,泰则安矣,泰所以次履也。为卦:坤阴在上,乾阳居下。天地、阴阳之气相交而和,则万物生成,故为通泰。

  礼让每个人各得其所,如此而得泰。何谓泰?泰之大义为“通”,人相交通,往来。这样,泰卦与履卦之间就呈现出相反而相成之关系:《论语学而篇》:有子曰:“礼之用,和为贵。”履者,礼也。礼发挥作用之机制是“别”,清晰地界定每个人的位及其权益。然而,别只是手段,由此达成的效果则是人与之间最低成本的沟通、协调、合作。此即泰。泰者,交也,通也。相互有别之人,又相互交通、往来,而形成可扩展的合作秩序。由此,每个人皆可低成本地发挥自己的优势,又可运用他人的资源,实现自己的目的,且共享合作剩余。

  泰就是人间治理之理想状态。泰卦所论者,正是人际间交通、协调、合作之道。

  卦辞、彖辞:合作秩序

  乾下坤上

  泰:小往大来,吉,亨。

  程传:“小”,谓阴。“大”,谓阳。“往”,往之于外也。“来”,来居于内也。阳气下降,阴气上交也。阴阳和畅,则万物生遂,天地之泰也。以人事言之,大则君上,小则臣下。君推诚以任下,臣尽诚以事君,朝廷之泰也。阳为君子,阴为小人。君子来处于内,小人往处于外,是君子得位,小人在下,天下之泰也。泰之道,吉而且亨也。不云元吉、元亨者,时有污隆,治有小大,虽泰,岂一概哉?言“吉亨”而可包矣。

  泰卦之根本在“往来”二字。《礼记曲礼上》:“太上贵德,其次务施报。礼尚往来:往而不来,非礼也;来而不往,亦非礼也。”礼治之基本要求是有往、有来。往来就是人际的相互交通,包括情感的分享,人情的往来,利益的交换,知识的交流等等,一切人际、乃至天人之际的沟通、交流、交易、共享,都可归入“往来”二字之中。

  更进一步,泰之往来是有其显著的价值趋向的,那就是“小往大来”。如传统解释,下体乾为阳,为大,上体坤为阴,为小。卦体之构造,乾体自外而来居于内,坤体自内而往居于外,故为“小往大来”。

  然而,从往来、也即人际交通的角度,也可对“小往大来”给予更为直观的解释,那就是,往来双方都享受到合作剩余,因而都可做到,收益超过付出,而有剩余。这个合作剩余就是礼治秩序的红利。礼治秩序是最为普惠的公共品,每个人都从中得到收益。泰之后的否之时,情况与此相反,卦辞曰“大往小来”。因为缺乏秩序,故双方的往来没有产生合作剩余,每个人的收益都小于其付出。

  如此“小往大来”的格局自然是吉的。吉就是善,每个人都从相互往来中得到超出其付出之收益。因而,往来本身即可改善每个人的境遇,给人们带来收益。这样的人际关系格局及维护此关系的规则和制度,就是善的。《彖辞》和爻辞将揭示这种制度是什么。

  由吉也带来泰之时的另一明显社会特征:亨。亨者,通也。因为小往大来,人人都可从往来中获得收益,所以人们乐于相交、往来。也就是说,正是因为礼治秩序,人们相互间可以最低成本相交、往来,由此也就强化了人们的交易天性,合作天性。合群是人的天性,人内在具有合作的倾向。然而,如果没有正当行为规则体系的规制,人们的预期总是落空,或者总是遭到伤害,那么,人的合作天性就必定遭到抑制,而自我封闭,拒绝往来,甚至把他人当成敌人看待。否之时就是如此局面。而良好的礼治秩序则明晰每人的权益、责任,降低交易成本,人们能够较为顺畅地往来。而往来每每得益的经验,又激励人们更深入地卷入交易、合作网络。这就是亨,人们具有相互交通、往来、交易、合作之强烈意愿,以至于成为文化本能。

  由此,文明与政治体进入一种健全而完整的状态,成为一个活的机体。小畜之时,共同体之要素聚集于一处。履之时,抽象而普遍的礼制规则体系联结、贯通所有要素,令其各安其分,各定其志。由此,这些要素之间形成稳态联系,且可以最低成本相互往来,且不断获取合作剩余。人们切实地感受到共同生活的好处,而对与自己往来的人产生并保持信赖。合作天性借助于持续获得合作剩余之生活经验的支持,而塑造人们的“共同体感”。也即,在规则的联结、制度的整合之外,休戚与共之情感渗透于人际。至此,原本离散的一堆人,成长为愿意共同生活之共同体。一个有机的、充满活力的文明与政治共同体完整地生成。

  《彖》曰:“泰小往大来吉亨”,则是天地交而万物通也,上下交而其志同也。内阳而外阴,内健而外顺。内君子而外小人:君子道长,小人道消也。

  《集解》:何妥曰:此明天道泰也。夫泰之为道,本以通生万物。若天气上腾,地气下降,各自闭塞,不能相交,则万物无由得生。明万物生,由天地交也。此明人事泰也。上之与下,犹君之与臣,君臣相交感,乃可以济养民也。天地以气通,君臣以志同也。此明天道也。阴、阳之名,就爻为语。健、顺之称,指卦为言。顺而阴居外,故曰“小往”。健而阳在内,故曰“大来”。

  崔觐曰:此明人事也。阳为君子,在内,健于行事。阴为小人,在外,顺以听命。

  程传:“小往大来”,阴往而阳来也,则是天地、阴阳之气相交,而万物得遂其通泰也。在人,则上下之情交通,而其志意同也。阳来居内,阴往居外,阳进而阴退也。乾健在内,坤顺在外,为“内健而外顺”,君子之道也。君子在内,小人在外,是“君子道长,小人道消”,所以为泰也。既取阴阳交和,又取君子道长。阴阳交和,乃君子之道长也。

  《折中》:集说:邱氏富国曰:天地之形不可交而以气交,气交而物通者,天地之泰也。上下之分不可交而以心交,心交而志同者,人事之泰也。阴、阳以气言,健、顺以德言,君子、小人以类言。“内外”,释“往来”之义。阴阳、健顺、君子小人,释“小大”之义。

  《彖辞》分为三部分:

  第一部分就卦体之上下而言。泰之为卦,坤体在上,其性阴,为小,有地之象。乾体在下,其性阳,为大,有天之象。故《彖辞》说,卦辞之“小往大来”,其意思就是在上之地气与在下之天气相互交通。故当泰之时,就宇宙而论,天地、阴阳之气无不相交,“刚柔相摩”,而生成万物。“乾知大始,坤作成物”(1),没有乾坤、阴阳之气的相交,就不能生成万物。

  同时,上体坤之三阴与下体乾之三阳均相交相应,此象万物各自的阴阳之气相交相应,万物之间相互往来,形成复杂而无穷的互惠关系系统,如宇宙体系、天人合一、生态系统、人际合作秩序等。在此诸多系统中,要素之间相互往来。并且,唯有当按照小往大来之原则运转,系统才是稳定而富有生机的。

  一切复杂系统的生机都在于要素之相交、往来。系统内各要素若自我封闭,没有相交、往来,则根本就不存在系统。而脱离了系统,要素自身其实也是无法生存的。单个生命体之维系和成长依赖于持续不断地从外部汲取资源,没有外部资源,生命体立刻死亡。因此,与外部相通,乃是生命体存在的构成性条件。在此相通中,生命体汲取资源,同时也成为其他生命体汲取之资源。没有往,就没有来。而只有在一个健全的系统中,要素才能做到“小往大来”,在自己付出的同时,得到更多。此为宇宙万物生生之机。人的生命体之存续、繁荣,同样如此。人的生的过程就是与其他人相交、往来之过程。

  具体到人事,“小往大来”则意味着上下交通,而形成共享的志意。这里的上下主要指陌生人组成的公共性君臣关系,两者间当然有严格的尊卑之别。然而,双方的心志却是可以相交的。在健全礼治之下,君臣上下各安其分,各尽其责,各得其宜。在礼治规则引导下,他们完全可以同心同德,相互信赖,合作无间,成为从事一项共同事业的伙伴。他们从各自不同的位置上,贡献自己的心、力于此事业。其志同,并不等于臣完全顺服于君,而是说,双方均以完成那个共同事业为自己的志向。这个共同事业乃是双方共同的心之所向。唯有当君臣、上下之间的关系处在这种相交而志同的状态,此事业才有可能成功,而双方均可从中获得收益。

  《彖辞》第二部分,则从内外立论。

  泰之为卦,乾在下、在内,坤在上、在外。“内阳而外阴,内健而外顺”形容当泰之时,个体生命之品质。就卦气言,乾为阳,坤为阴。当泰之时,共同体成员普遍具有这样的气质:内阳而外阴。内阳就是内在的阳气充沛,驱动生命积极向上。外阴就是外在的呈现较为柔和,生命的形式是内敛的、节制的,将无谓的损耗控制在最低限度,故可长可久可大。如此内阳外阴,可谓阴阳得宜,均衡而无偏失。否卦与此相反,“内阴而外阳”,内在无力,而外在虚骄。气血不足,难以维系。

  就卦德而言,乾有刚健之德,坤有柔顺之德,故泰之卦德,内刚健而外柔顺。当泰之时,共同体成员人们普遍具有这样的品德:自强不息,精进不已,尤其致力于自身品质之提升;然而,与人交接,则谦恭退让,柔和温顺,不与人争。具有这种品德的共同体成员积极地追求自己的目的,而又完全依照伦理和法律规则行事,绝不相互伤害。否之时,则与此相反,“内柔而外刚”,人们普遍地对人苛刻,而放纵自我,如此则难以相互往来、合作。

  总之,《彖辞》这一部分阐明共同体实现“小往大来”的合作秩序之条件:成员普遍地具有内阳而外阴之气质,内健而外顺之品德。当然,礼治秩序所塑造的“小往大来”之经验,又可塑造、强化其成员此种气质、此种品德。

  第三部分,《彖辞》从政治上立论。

  坤在上,为阴,象小人;乾在下,为阳,象君子。泰时之政治具有这样的特征:纳君子而出小人。君子居于内,小人出在外。也即,君子在社会治理结构中的地位上升,在资源分配格局中的地位上升,掌握更多资源,获得更多权力。小人则相应地下降。这是社会治理达到相对健全状态的基本条件。社会总是需要人来治理的,资源总需要人来使用的。给定体制,掌握治理权、运用资源者的品质,决定社会治理的状况与资源运用的效率。事实上,什么样的人掌握治理权的几率更大,君子还是小人,是判断体制优劣的最为重要之标准。一种体制,若能敞开君子上升之通道,就是良好体制,泰之时的体制即是如此。反之,君子上升之通道被杜塞,那就是败坏的体制,否之时即是如此。

  需要注意的是,“内君子而外小人”的用词表明,政治上,不必消灭小人。这是不可能的,任何时代都有小人,小人是与君子相对而言的。不可能所有人都成为君子,事实上,在德行、技艺、威仪等方面同时卓越的君子,永远都是少数。大多数人必然存在各种各样明显的缺陷,因此而属于小人。治国者不可有洁癖,而须含容。事实上,小人也各有其用。小人可能掌握处理各种具体问题的能力,在具体情境中是十分珍贵的。政治优良的主要表现是,君子居于内,担负领导之责;小人出于外,接受君子领导。如此,君子、小人各得其所,各尽其能,分工而合作,此所谓人尽其才。

  《彖辞》接着指出,因为纳君子而出小人,而产生广泛的激励-约束效应:“君子之道长,小人之道消”。君子上升的通道打开,得以获得名位,领导社会,这种经验可激励普通国民自我提升,成为君子。另一方面,在占据社会显著位置的君子之示范下,在君子所守护的制度之约束下,小人也会致力于自我提升。如《论语颜渊篇》所记:樊迟问仁。子曰:“爱人。”问知。子曰:“知人。”樊迟未达。子曰:“举直错诸枉,能使枉者直。”这两种机制共同推动“君子之道长,小人之道消”,整个社会形成积极向上的风尚。当泰之时,社会就有这样的风尚。当否之时,“内小人而外君子”,小人当道,由此产生的结果则是“小人道长,君子道消也”,社会风尚败坏,人们竞相奔向底线。如此反向社会激励机制,只能导致“大往小来”,人际合作秩序解体。

  泰之卦辞揭示人际合作秩序之性质,即“小往大来”,每个人都在往来中得到超出其付出之收益。否之时的“大往小来”则是相互伤害的人际关系体系。至于《彖辞》,首先指出往来之发生基于要素间的相交而互通,接下来阐明达成“小往大来”之合作秩序的四项条件:共同体成员普遍具有“内阳而外阴”之气质,“内健而外顺”之品德;共同体治理架构具有“内君子而外小人”之激励性格局,整个社会具有“君子之道长,小人之道消”的风尚。当然,这四个条件之间有复杂互动关系。

  大象传:君王责任:助成往来

  《象》曰:天、地交,泰。后以财成天地之道,辅相天地之宜,以左右民。

  《集解》:郑玄曰:财,节也。辅,相。左右,助也。以者,取其顺阴阳之节,为出内之政:春崇宽仁,夏以长养,秋教收敛,冬敕盖藏,皆可以成物助民也。

  程传:天地交而阴阳和,则万物茂遂,所以泰也。人君当体天地通泰之象,而以“裁成天地之道,辅相天地之宜”,以左右生民也。“裁成”,谓体天地交泰之道,而裁制成其施为之方也。“辅相天地之宜”:天地通泰,则万物茂遂,人君体之而为法制,使民用天时、因地利,辅助化育之功,成其丰美之利也。如春气发生万物,则为播植之法。秋气成实万物,则为收敛之法。乃辅相天地之宜,以左右辅助于民也。民之生,必赖君上为之法制,乃得遂其生养,是左右之也。

  《折中》:集说:蔡氏渊曰:气化流行,笼统相续,圣人则为之裁制,以分春、夏、秋、冬之节。地形广邈,经纬交错,圣人则为之裁制,以分东、西、南、北之限。此“裁成天地之道”也。春生、秋杀,此时运之自然。高黍、下稻,亦地势之所宜。圣人则辅相之,使当春而耕,当秋而敛。高者种黍,下者种稻。此“辅相天地之宜”也。

  以卦象言,乾象天,坤象地。以二者之性言,乾之气上行,而在下。坤之气下降,而在上。天地、乾坤之气得以相交,是为泰。《大象传》不说坤上乾下,而说天地交,旨在突出泰之根本特征,那就是相交,往来。否卦则与此象相反:乾在上,其气上行;坤在下,其气下行,两者不能相交。否的特征就是相互背离,不能往来。理解泰之各爻,当紧紧围绕“交”与“往来”之大义。

  沟通、合作的前提是分别。乾坤、天地象征别之两个极端。物各有别,人与人有别,组织之间也有分别。人本来就有禀赋、成长环境之别,社会注定了是多元的。礼正是基于人之别,而界定其各自的权利、义务,比如,君臣之别,夫妻之别,父子之别。然而,礼明确每个人角色的目的不是为了让人生活在分离的状态,恰恰相反,是为了让人更为顺畅地相交、往来,沟通、合作。通过明晰每个人的角色,人们相互之间可有更为确定的预期,往来、合作的成本得以降低。故《大象传》特别强调了相交之义。

  “后”观此天地相交之象而有所作为。如孔颖达所说,后不限于王,而包括诸侯,但不包括卿大夫等普通君子。总之,后是那些承担天下、邦国治理之责的人,他们可祭祀天地、山川,可立法创制,从而对民众的生活产生巨大影响。普通君子则没有这样的权威。而后之立法创制则包括两个方面:

  第一个方面是“财成天地之道”。财成者,裁剪而成就也。天地相交,气化流行,笼统相续,圣人为之裁制,确定春、夏、秋、冬四时之节。同样,地形广邈,经纬交错,圣人为之裁制,确定东、西、南、北四方之限。这也是别。至关重要的是,因为这样的别,万物得以相互分别。每个具体的物、每个具体的生命,都可确定在天地之际某个清晰的位置上,可定位于具体的时空相交点上。这是万物相别之前提。若无这样的别,万物无从确定自身,没有确定的限界,无从相互识别,也就无从相交、往来。

  后之立法创制的第二个方面是“辅相天地之宜”。宜者,宜于人者也。“天地之宜”者,天地万物之所宜于人者也。人在天地之间,自当顺乎天地而生,借助天地之间的万物而生。春生、秋杀,此时运之自然。高处适宜于种黍,低处适宜于种稻,此地势之所宜。社会治理者明乎此,而确立生活之法度:当春而耕,当秋而收;高者种黍,下者种稻,如此等等。天地所宜之物,各安其性,各得其宜。社会治理者在此发挥的作用是“辅相”,也即辅助,也即让人认知时运之自然,把握地势之所宜,因天时而顺地利。

  这两项立法创制,都发挥了“左右民”之功用,“左右”的意思是协助、扶持、养育。社会治理者观泰之象而采取的上述两项措施,均有助于万民之生存、繁荣。这两者创造和维护万民相交、往来之条件。

  一方面,顺乎天地之宜,则各地、各时之生机必定不同,各人、各群体之产出必定各不相同。如此,则各人、各群体为了生存,就不能不相交、往来。有分工,就有交易。通过交易往来,每个人的状况均得到改善。另一方面,没有时间、空间概念体系,人是无法往来的。后本乎天地之道而确定之各种标准、规范,比如协调度、量、衡标准,或者则天道而订立之伦理和法律规范,均有助于人们的往来。人之相交、往来,离不开规范,离不开规则,后则法则天道、地宜、人情,创制立法,确立并执行这些规范。

  初九:君子合群而上进

  初九:拔茅茹,以其汇,征吉。

  王弼注:茅之为物,拔其根而相牵引者也。“茹”,相牵引之貌也。三阳同志,俱志在外。初为类首,己举则从,若“茅茹”也。上顺而应,不为违距,进皆得志,故以其类“征吉”。

  程传:初以阳爻居下,是有刚明之才而在下者也。时之否,则君子退而穷处。时既泰,则志在上进也。君子之进,必与其朋类相牵援,如茅之根然,拔其一则牵连而起矣。“茹”,根之相牵连者,故以为象。“汇”,类也。贤者以其类进,同志以行其道,是以“吉”也。君子之进,必以其类,不唯志在相先,乐于与善,实乃相赖以济。故君子小人,未有能独立不赖朋类之助者也。自古君子得位,则天下之贤,萃于朝廷,同志协力,以成天下之泰。小人在位,则不肖者并进,然后其党胜而天下否矣。盖各从其类也。

  《折中》:集说:刘氏向曰:贤人在上位,则引其类,而聚之于朝。在下位,则思与其类俱进。在上则引其类,在下则推其类。故汤用伊尹,不仁者远,而众贤至,类相致也。

  泰之时的根本特征在于相交而往来。之所以相交,完全是因为其独特的结构:泰之为卦,乾在下体,坤在上体。下三阳皆有上行而交于上阴之意,上三阴皆有下行而交于上阳之志,因而相互交通、往来。

  《周易》取象之妙可见于本爻。初九取茅之象,因其在下。初九以阳居于下,有上行之强烈愿望,故“拔”而上行。此处之“拔”,实为自拔。《小象传》点明了这一点。茅之为物,丛生而相连,故拔一茅则牵连而起,此所谓“茹”。以,与也。汇,类也。征,进也,上进。爻辞以“拔茅茹”之象比喻君子与其同类共同上行。

  泰不是自然而然到来的。泰的局面需人之创造和维护,需人们积极地相互交通、往来。下三爻虽在下,未必拥有权势,掌握资源,然其性为阳,其德刚健,故象君子。君子是人间相互交通、往来之驱动性力量。“小人喻于利”,小人关注的是肉体所能感受的物质利益之得失,故小人是自我封闭的,倾向于漠视他人,甚至敌视他人。君子反是。“君子喻于义”,君子能做到“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故君子善与人交。君子的社会功能就是合群,君子发挥其功能的途径就是交人,并且,主动交于人。这就是“征”。征就是前行,走出自我之封闭状态,而与外人相交。《小象传》对此有说明。

  而人际之交通、往来,除了意愿,还需要力量。力量来自于合群。君子欲推动人际的交通,必须首先自己相互交通,结成较为紧密的团体。这就是“茹”、“以其汇”的含义。个体君子当然可以影响于一定范围内的人,但毕竟有限。君子唯有结成团体,才有能力建立各种制度,从而创造有利条件,让更大范围内的人们相互交通、往来。

  从这个角度看,君子“群而不党”的含义不是君子不结党,而是君子不止步于结党,而是以君子自身之小党推动更大范围内的人之合群。君子之合群不可能由零直接至无限大,而必定是自小而大、自近及远的。因此,君子必定结党。君子同气相求,结集为群,同心同德,携手共进。结党是君子政治之自然现象。唯有结党,君子才有合群之力量。

  君子不同于小人之处仅在于,君子不会止步于小范围的党,止步于小团体利益之最大化。君子有更高远的目标,志在于天下。借助自身之组织化,君子行动之力量大幅度提升,也就有能力运用更多资源、手段,在更大范围内推动人之合群。党是君子持续不断地合群事业中的一个环节。从最消极的角度说,君子互通声气,也可以增强信心。

  《象》曰:“拔茅征吉”,志在外也。

  程传:时将泰,则群贤皆欲上进,三阳之志欲进同也,故取茅茹汇征之象,志在外,上进也。

  《折中》:集说:杨氏万里曰:君子之志在天下,不在一身,故曰“志在外也”。

  初九何以“征”?就爻位而言,“外”指上体之四。初九与之正应,故有自内而外与之相交之志。

  这个“外”象征着我以外的一切陌生人。人间普遍的相交、往来,有赖于人的创造。除了极少数例外,人自然地合群。具有血亲关系的人之间,自然地相交、往来。人间治理之关键问题在于,人对外人的态度、趋向,尤其是对陌生人。小人关注自我,故对外人是封闭的。君子则志在于外,具有与外人、与陌生人相交之强烈意愿。君子也具有与人相交之德,《论语颜渊篇》:“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四海之内,皆兄弟也。”

  因此,天下之优良秩序之行成和维系,实有赖于君子。正是借助君子,相互陌生的人们合群,而有相交、往来之制度,从而推动群的范围不断扩大,人际相交、往来之成本不断降低。本爻深刻地指出,君子欲合群,自身先须合群。

  九二:君子通天下之道

  九二:包荒,用冯河;不遐遗,朋亡。得尚于中行。

  王弼注:体健居中而用乎“泰”,能包含荒秽,受纳“冯河”者也。用心弘大,无所遐弃,故曰“不遐遗”也。无私无偏,存乎光大,故曰“朋亡”也。如此,乃可以“得尚于中行”。尚,犹配也,“中行”谓五。

  程传:二以阳刚得中,上应于五;五以柔顺得中,下应于二。君臣同德,是以刚中之才,为上所专任,故二虽居臣位,主治泰者也,所谓上下交而其志同也。故治泰之道,主二而言。

  包荒,用冯河,不遐遗,朋亡,四者处泰之道也。人情安肆,则政舒缓而法度废弛,庶事无节。治之之道,必有包含荒秽之量,则其施为宽裕详密,弊革事理而人安之。若无含弘之度,有忿疾之心,则无深远之虑,有暴扰之患,深弊未去,而近患已生矣,故在“包荒”也。“用冯河”:泰宁之世,人情习于久安,安于守常,惰于因循,惮于更变,非有冯河之勇,不能有为于斯时也。冯河,谓其刚果足以济深越险也。自古泰治之世,必渐至于衰替,盖由狃习安逸,因循而然。自非刚断之君,英烈之辅,不能挺特奋发以革其弊也,故曰用冯河。或疑:上云包荒,则是包含宽容;此云用冯河,则是奋发改革,似相反也。不知以含容之量,施刚果之用,乃圣贤之为也。“不遐遗”:泰宁之时,人心狃于泰,则苟安逸而已,恶能复深思远虑,急于遐远之事哉?治夫泰者,当周及庶事,虽遐远不可遗。若事之隐微,贤才之在僻陋,皆遐远者也,时泰则固遗之矣。“朋亡”:夫时之既泰,则人习于安,其情肆而失节。将约而正之,非绝去其朋与之私,则不能也,故云朋亡。自古立法制事,牵于人情,卒不能行者多矣。若夫禁奢侈则害于近戚,限田产则妨于贵家,如此之类,既不能断以大公而必行,则是牵于朋比也。治泰不能朋亡,则为之难矣。治泰之道,有此四者,则能合于九二之德,故曰“得尚于中行”,言能配合中行之义也。尚,配也。

  《本义》:九二以刚居柔,在下之中,上有六五之应,主乎泰而得中道者也。占者能包容荒秽,而果断刚决;不遗遐远,而不昵朋比。则合乎此爻中行之道矣。

  《折中》:集说:龚氏焕曰:初九“以其汇”,九二则欲其“朋亡”,何也?初九在下之贤,则欲其引类而进;九二大臣,所以进退天下之人才者,故欲亡其朋类。唯亡其朋类,则能用天下之贤。若独私其朋,则天下之贤,有不得进用者矣。此其所以不同也。

  如《本义》所言,“得尚于中行”一句说明,九二为泰卦之主爻:九二在下体之中,与上体之中六五正应。由此似乎可以解释,何以《彖辞》没有如它卦指明本卦之主爻。本爻既为主爻,则为沟通天下者。《彖辞》云:“天地交而万物通也,上下交而其志同”,本爻既为泰卦之主,则通万物、通天下之志者,实在本爻。

  九二在乾体中,有刚健之德。居下体之中,得中,能行中道。由刚、中二德引申,本爻揭示君子通天下之志之道有四。《程传》定爻辞之四德为对治泰时存在的社会问题之道,不甚确切,但对四德的诠释大体还是比较准确的:

  第一,“包荒”。包者,包容、含容也。荒者,荒远、荒秽也。“包荒”者,最大限度地包容、含容天下所有人,而与之相交、往来。邦国之泰,要求上下、左右、前后之心志普遍相交、往来。君子群体作为文明与政治体之主体性力量,当主动地与所有人交通,沟通其心志。透过他们,君民之心志、国民之间的心志得以沟通。若无包荒之心,而胸怀偏狭,尤其是对社会底层、对存在明确缺陷的人,心怀忿疾,则共同体之相互交通、往来就有窒碍、梗阻,就不是泰。

  第二,“用冯河”。爻辞取“冯河”之象,甚为妥帖。人被阻隔于河之两岸,相互隔绝,而不能往来。君子的责任就是让人们越过中间的河流,相互往来。而这是需要勇气的。《论语述而篇》:子路曰:“子行三军,则谁与?”子曰:“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者,吾不与也。必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也。”《论语注疏》:孔曰:“暴虎,徒搏。冯河,徒涉。”“冯河”就是无舟而渡河,可见其人之刚勇。“用冯河”的意思就是刚健勇猛,克服一切障碍。初九曰“征”,君子欲通天下人之志,须具刚健果决之德,克服妨碍人际相交、往来之一切障碍、险阻。君子的这种勇气就是天下人相交、往来之桥梁。王注合“用冯河”于“包荒”之中,不妥。《程传》对“用冯河”之阐释,亦不甚准确。

  第三,不遐遗。遐者,远也;遗者,弃也。“不遐遗”就是不遗弃疏远之人,主要是陌生人。君子当交通天下之人,而对任何人来说,天下人实可分为两大类:熟人,陌生人。与熟人交通,这是人之常情。然而,君子欲交通天下,则不能止步于这种自然情感,而应更进一步,主动地交通那些在社会、政治关系上与自己疏远之人,与陌生人相交。初九之“志在外”,九二更需如此。

  第四,朋亡。朋者,朋党也。“朋”与“遐”相对而言。“遐”是疏远之人,“朋”则是亲昵之人。君子固当亲近熟人,然君子不同于小人之处在于,君子亦不可疏远陌生人。为此,君子就不可完全受自然情感支配,而与亲近之人结成朋党,人为限制自己交通之范围。相反,君子在一定程度上疏远自然的、社会的亲近之人。这就是“朋亡”之含义。唯有在与熟人相交时保持节制,君子才能与疏远之人广泛沟通。“朋亡”不是说君子当疏远朋,而是说不能只亲近朋,在熟人与陌生人之间保持平衡。

  上述四德实为相反而相成之两组:“包荒”和“用冯河”为一组:“包荒”强调含容,“用冯河”则突出刚勇。合而观之,君子当以含容之量,勇于交通天下之人。“不遐遗”和“朋亡”另为一组:“不遐遗”意为不疏远陌生人,“朋亡”意为不过分亲近熟人。合而观之,爻辞以为,君子当在熟人、陌生人之间保持平衡。

  这两组德行之相反相成体现了君子之中道。九二以刚居柔,刚柔相济而又居于下体之中,故能持守中道。这是九二具有上述四德的根本原因。“尚”者,配也。“中行”,就是中道。王弼以为,如此九二,能上配于六五。六五为帝妹,将下嫁于九二。程朱则以为,九二如此之行,合于中道。九二自然之位就决定了其有中行之德。两说可以合一。持守中道,故君子具有四德,而能广通天下之志,使天下达于普遍相交、往来之状态。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德、功,九二君子得以尚六五之帝妹,以为人间最美之婚配。

  《象》曰:“包荒得尚于中行”,以光大也。

  程传:《象》举包荒一句而通解四者之义,言如此,则能配合中行之德,而其道光明显大也。

  “包荒得尚于中行”以前后两句代指整个爻辞,进而总结九二之德,就是“光大”。光者,广也。“光大”者,广而大也。具体而言,“包荒”、“用冯河”就是“广”,更多地形容君子交通之范围。“不遐遗”、“朋亡”就是大,更多地形容君子之胸襟。君子胸襟广阔,无所局限,故能通天下一切人之志。正是借助于君子之努力,化解人际交通之隔阂,降低人际往来之成本,而维护健全的合作秩序。

  九三:相交之盛时

  九三:无平不陂,无往不复。艰贞,无咎。勿恤其孚,于食有福。

  《集解》:虞翻曰:艰,险;贞,正;恤,忧;孚,信也。王弼注:乾,本上也,坤,本下也,而得泰者,降与升也。

  而三处天地之际,将复其所处。复其所处,则上守其尊,下守其卑,是故无往而不复也,无平而不陂也。处天地之将闭,平路之将陂,时将大变,世将大革。而居不失其正,动不失其应,艰而能贞,不失其义,故“无咎”也。信义诚著,故不恤其孚而自明也,故曰“勿恤其孚,于食有福”也。

  程传:三居泰之中,在诸阳之上,泰之盛也。物理如循环,在下者必升,居上者必降。泰久而必否,故于泰之盛与阳之将进,而为之戒曰:无常安平而不险陂者,谓无常泰也;无常往而不返者,谓阴当复也。平者陂,往者复,则为否矣。当知天理之必然,方泰之时,不敢安逸,常艰危其思虑,正固其施为,如是则可以“无咎”。处泰之道,既能“艰贞”,则可常保其泰,不劳忧恤,得其所求也。不失所期为“孚”。如是,则于其禄食有福益也,禄食谓福祉。善处泰者,其福可长也。盖德善日积,则福禄日臻,德逾于禄,则虽盛而非满。自古隆盛,未有不失道而丧败者也。

  《程传》以为,三在泰盛之时,即将转否,故予以告诫。参考《彖辞》,似不确,故不取。

  九三当上下体之际,本身就与六四相交,处在阴阳、天地交接之际。此为泰之盛时,在万物相交最直接、也最深刻的状态。此刻,“无平不陂,无往不复”。凡是平者,均变为倾者。最深刻的交通是双方互换位置,阳居于阴原有之位,阴居于阳原有之位。九三、六四之间就有这种可能。另一方面,此时,凡有所往,必有所来,事物的交通极为顺畅,而没有一丝一毫阻力。用经济学术语说,此时已达到均衡状态,所有人的预期都处于相互协调状态。

  正因为九三交于阴至为容易,故爻辞特别告诫以“艰贞”。就客观态势而言,九三与六四本在相比、相邻的状态,无需什么作为,即可相交。这一态势,远远好于初九、九二:初九之交,需要“征”;九二之交,需要“尚于中行”。九三与六四自然已在相交状态。然而,恰恰处此态势,君子可能傲慢,放纵自己,而不能与上相交。故爻辞告诫,当此之际,首先当“艰”。艰是告诫,告诫君子当意识到人际相交之艰,不敢放弃努力,而应以敬意与人相交。

  同时,当此之际,君子还应当“贞”。贞,正也。当此阴阳交接极易之地,君子可能失之于不正。九三与六四相比因而相交,固然是好事。然而,如果九三只交于六四,则不够正大。所谓正,就是无所偏私,具体到本卦,广与一切人相交,如初九之“志在外”,九二之“包荒”,相交的范围就极为广大。九三则容易与六四之间形成过于密切关系,止步于小团体之“党”,而不能扩展至于群,则不合万物相通之大义,故爻辞戒以“贞”,告诫君子当有开放的胸襟,与一切人相交。

  唯有“艰贞”,方可“无疚”。君子若能做到艰与贞,意识到相交之难,而始终保持开放的胸襟,则可把握相交的一切机会,尤其是在条件较好时广泛相交。如此自然无可咎责。归根到底,“艰贞”以心灵的自觉为基础。始终对自己生命的意义、对自己的社会责任保持自觉。如此则在任何环境中,都一贯而行,而不会因为环境而飘荡不定。

  爻辞又说“勿恤其孚”,不必忧己之孚。这同样是因为,六四在乾坤、天地相交之际,尤其是九三与六四相比邻,只要九三有孚,六四立刻可以感受到。如王弼所说,“信义诚著,故不恤其孚而自明也”。孚,信也。与人相交,以信为本。君子自强刚健,充满孚信,与人交接,立刻可被人感受到,而为人所信。

  有孚,自可“于食有福”。“于”、“有”皆为虚字,为保持四字句而增添。“于食有福”者,食福也。食者,食禄之食。福者,禄位也。九三君子在下,以充盈的孚信与在上者相交,在上者感受到其孚,而慷慨地给予其禄位。

  初九、九二皆未言及孚,乃是因为,两者主动上进,以求与人相交,其孚不言自明。九三所处之位极好,与人相交极易,反有可能忽略自身之孚,故爻辞特别予以强调。而唯有具备艰贞之心,才有可能始终保持孚信。很多人身处相交之良好条件,而不能与人相交,合群以有为于世,就是因为缺乏艰贞之心,而没有孚信。

  《象》曰:“无往不复”,天地际也。

  程传:“无往不复”,言天地之交际也。阳降于下,必复于上,阴升于上,必复于下,屈伸往来之常理也。因天地交际之道,明否、泰不常之理,以为戒也。

  “无往不复”实际上是整个爻辞的缩写。爻辞可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无平不陂,无往不复”,说明九三在相交有利之位。“艰贞,无咎”是对处于这种状态的九三之告诫。“勿恤其孚,于食有福”同样带有告诫意味。《小象传》指出,爻辞的这些大义,其实皆缘于九三之位:九三在乾坤、天地相交之际。身在这个状态,条件极为有利,君子就应当充分利用这个条件,而同时始终保持清醒,处之以艰贞之道,如此则可最大限度地合群,而大有为于世。

  六四:在上不骄

  六四:翩翩,不富以其邻。不戒以孚。

  王弼注:乾乐上复,坤乐下复。四处坤首,不固所居,见命则退,故曰“翩翩”也。坤爻皆乐下,己退则从,故不待富而用其邻也。莫不与己同其志愿,故不待戒而自孚也。

  程传:六四处泰之过中,以阴在上,志在下复,上二阴亦志在趋下。“翩翩”,疾飞之貌,四翩翩就下,与其邻同也。“邻”,其类也,谓五与上。夫人富而其类从者,为利也;不富而从者,其志同也。三阴皆在下之物,居上乃失其实,其志皆欲下行,故不富而相从,不待戒告而诚意相合也。夫阴阳之升降,乃时运之否、泰,或交或散,理之常也。泰既过中,则将变矣。圣人于三,尚云“艰贞”则“有福”,盖三为将中,知戒则可保。四已过中矣,理必变也,故专言始终反复之道。五,泰之主,则复言处泰之义。

  《折中》:集说:李氏简曰:阴气上升,阳气下降,乃天地之交泰也。上以谦虚接乎下,下以刚直事乎上,上下相孚,乃君臣之交泰也。君臣交泰,则天下泰矣。故下三爻皆以刚直事其上,上三爻皆以谦虚接乎下。四当二卦之交,故发此义。

  案:《传》、《义》皆以此爻为小人复来。然以《彖传》“上下交而其志同”观之,则四、五正当君相之位,下交之主,两爻《象传》所谓“中心愿也”,“中以行愿也”,则正所谓“志同”者也。爻辞“不富”,与“谦”六五同,皆言其谦虚而不自满足尔。

  泰卦何以能相交而往来?皆因为其独特的卦体结构:上体为坤,下体为乾。否卦之卦体结构与此相反,故不能相交。

  以社会结构论,此卦象社会下层有上进之心,刚健之德,而社会上层有接纳之意,柔顺之德。通常,前者是自然的,人皆有上进之心。后者却较为困难。接纳上进之下层,至少从表面上看,可能损害上层的权威和利益。因此在很多社会的很多时代,上层拒绝接纳下层。而这必定产生严重后果:社会丧失流动性,阶层分化日益严重,乃至于极化,双方难以沟通。最终,社会紧张日益加剧,乃至爆发严重冲突。当泰之时,上层却具开放心态,乐于接纳下层,与下层相交、往来。上体三爻具有这样的特征,尽管其程度不等。

  六四“翩翩”,此为禽鸟自上而下滑行疾飞之貌。六四在坤体,有下行之志。与初九正应,而有与之相交、往来之强烈愿望,故向下疾飞。“翩翩”与初九之“征”形成对比。两者都在行,只不过,初九在下位欲上行,难免艰难,故爻辞用“征”,有奋力之意。处于下位的君子上进,需要自我提升,需要克服诸多观念上的障碍、社会结构上的险阻。反之,处于社会结构之上位的人士,接纳在下位者,则容易得多,故爻辞用“翩翩”,鸟儿毫不费力地自上而下滑翔,从容而优雅。她们不需付出多大努力,重要的只是具备谦逊、含容的心态,下一句说明了这一点。

  六四何以翩翩下行?因其“不富”。在《周易》,阳爻为实、为富,故阴爻为虚、为不富。六四在上体,相对于初九,占有位之优势,实际上是贵而富者。然而,六四却不以为富,也即,并不恃位自傲,蔑视下层,自我隔绝,而是保持节制、谦逊心态,对下开放。这就是《论语为政篇》子贡所说的“富而无骄”,或者更进一步说,是孔子所说的“富而好礼”。因有这种心态,故六四乐于接纳在下之优秀者,与之相交、往来。

  六四不仅自己向下疾飞,还带动上体之二阴下行。这与初九恰相对应。初九“以其汇”,六四也“以其邻”,两者的含义相同,都是与其同类同上或者同下。初九、六四各在下体、上体之初,其做法均对其同类有示范作用。他们积极地上行或下行,而与异类相交、往来,自然引领同类采取同样的行为策略。相别之人的相交、往来不是自然的,需要人为的努力,尤其是一个群体与其他群体的相交、往来,更需要群体中有人自觉地垂范、引导,否则,群体很容易陷入搭便车困境中。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只能是君子。

  “不戒以孚”者,则针对六四特有之位而言。六四、九三在乾坤、天地相交之际,其已在相交之位,是相交条件最好的时刻。因为条件太好,人们反而可能忽略“孚”这个相交、往来之大本。故九三戒以“勿恤其孚”,九三在下,欲相交于上,应当充分展现孚信,不要怕对方看不到。相应地,六四亦戒以“不戒而孚”,如王注,不待告而孚,不要等别人提醒,就有孚。六四在上,与在下之阳相交,不应以在下者呈现出孚信为相交之前提,而应当首先表现自己的孚信。与人相交、往来而设定前提,则不能相交、往来,尤其是对在上者而言。对上者与下相交,所需要的其实就是孚而已,所以,在上者更应当主动地呈现出孚。

  《象》曰:“翩翩不富”,皆失实也。“不戒以孚”,中心愿也。《折中》:集说:俞氏琰曰:“失实”,与蒙六四“远实”同,皆指阳为实也。阴之从阳,犹贫之依富也。今三阴在外而失所依,故曰“皆失实也”。愿者,“上下交而其志同”也。泰之时,上下不相疑忌,盖出其本心,故曰“中心愿也”。

  案:王弼以阴居上为“失实”,而《传》、《义》从之。考《易》中皆以阴、阳分虚、实,不因乎上下也。故凡阳爻为实、为富,阴爻为虚、为不富。则“失实”之为解“不富”,明矣。“失实”,“以祉元吉”,中以行愿也。

  “失实”解释爻辞中的“不富”,意思首先是说,上三爻皆为阴。但不富、失实还有更深层次含义,不富就是不以己位为富;《小象传》更为显白地指出,“不富”就是“失实”,“失实”就是自失其实,也即自虚,自虚其心。也即,心灵保持开放,愿意接纳在下位者,愿与之相交、往来。社会上层如果不能自虚其心,则必然骄横而封闭,导致社会陷入否隔不通的状态。

  因为虚其心,故能翩翩下行,自觉自愿地下行,没有一丝一毫的勉强、做作。此即“中心愿也”。《小象传》说明,在上位之六四下行与阳相交,乃是其内心本有之意愿,绝非外人所强迫。这里强调了六四对于相交、往来之自觉。《彖辞》曰:“天地交而万物通也,上下交而其志同也”,上下相交,共同体才可贯通为一体。初九意识到了这一点,故其“志在外”,立志于与外人、包括与在上位者相交、往来。六四同样清醒地意识到了这一点,而自觉地、自愿地与在下位者相交、往来,故其下行有“翩翩”之美。

  本爻与初九合观,说明上下相交之基本原则:初九“志在外”,本爻“中心愿”,两者相应,故其志相通。人之相交、往来,需要双方心志之共同发动。人际合作涉及两人,需要双方同时产生合作意向。单有一方的心志是无法相交、往来的。在下者和在上者相交、往来,同样如此。

  六五:君、民往来

  六五:帝乙归妹,以祉,元吉。

  王弼注:妇人谓嫁曰“归”。“泰”者,阴阳交通之时也。女处尊位,履中居顺。降身应二,感以相与。用中行愿,不失其礼。“帝乙归妹”,诚合斯义。履顺居中,行原“以祉”,尽夫阴阳交配之宜,故“元吉”也。

  程传:史谓汤为天乙。厥后有帝祖乙,亦贤王也。后又有帝乙,《多士》曰:“自成汤至于帝乙,罔不明德恤祀”。称“帝乙”者,未知谁是。以爻义观之,帝乙制王姬下嫁之礼法者也。自古帝女虽皆下嫁,至帝乙然后制为礼法,使降其尊贵,以顺从其夫也。

  六五以阴柔居君位,下应于九二刚明之贤,五能倚任其贤臣而顺从之,如帝乙之归妹然,降其尊而顺从于阳,则以之受祉,且元吉也。“元吉”,大吉而尽善者也,谓成治泰之功也。

  五为君位,有帝王之象。六五为阴,又有帝之妹之象。爻辞同时指明两者。六五与九二正应,有夫妇婚配之象。帝之妹是天下至尊之女,而下嫁于在下之君子。此为阴阳、上下相交之最佳象征,也就是泰之最佳象征。泰的本质就是相交、往来,其中最为困难的是上下、尊卑之间的相交、往来。最为尊贵的帝妹下嫁于在下之君子,说明这个时代的上下、尊卑之间的相交、往来没有任何隔阂。

  而爻辞特别强调,“帝乙归妹”,帝乙主动将其妹向下嫁于九二。帝妹是天下最为尊贵的女子,无人可以强求。唯有帝之主动、自愿,帝妹才能出嫁。由“帝乙归妹”,可见天下之最尊贵者以开放的胸怀对待在下之君子,而愿意与之相交、往来。也就是说,君与民之间相交、往来。

  当然,九二本身也具有与帝妹相配的意愿和能力。他具有“包荒、用冯河、不遐遗、朋亡”之四德,因而虽在下位,却有能力通天下之志。而这样的德能对于天下达致优良治理秩序,最为重要。有鉴于此,帝乙主动地将帝妹下嫁于九二。由此,九二也就获得了位,而帝乙则获得了治理天下之君子,社会治理者群体增强了治理的德行和能力。

  本爻阐明,优良社会秩序的重要标志是,社会结构之开放,至少有一部分最重要的位是依据德行和能力分配的。因袭的权威对于社会保持稳定是重要的,它可以承载国民的秩序想象。然而,社会治理群体欲有效治理天下,需要足够的德行和能力。这两个因素应当保持均衡。只有前者,社会结构比较封闭,则上下阻隔,在下之德能卓越者没有上进的机会,不仅弱化精英群体之治理能力,更有可能在体制外转化为社会秩序的不稳定因素。开放的结构则可以让社会治理阶层不断地自我更新,始终保持较高的社会治理能力,消除社会不稳定的隐患。

  更为重要的是,对下层开放,维护上下流动渠道之畅通,可让社会治理者群体始终有能力沟通整个社会之志。社会治理者承担着治理所有人的责任,然而,作为一个社会群体,这个群体又必然形成自己的风尚、观念、价值。若不加以节制,这些风尚、观念、价值很可能与中下群体脱节,而分裂整个社会为两个世界。这就是否隔不通。克服此一危险的惟一办法是,保持社会流动渠道之畅通,让下层之精英能够上进。这些下层精英实为下层之代表,他们本身就是上下交通之力量,可以阻止阶层间的隔膜,可以让社会治理者群体与被治理者群体之间在风尚、观念、价值等方面的差距不会太大。总之,下层向上的流动性,可以保持社会之整全性和贯通性。

  帝乙下嫁帝妹于下层社会之君子,两个当事人都得到福祉。通过与帝妹结合,在下之九二得到位;通过与在下之九二结合,帝妹得到德能出众之君子为夫。这对夫妻同时享有世袭的权威与卓越的德能,当然是莫大的福祉。

  而整个社会将因此而“元吉”。元者,大也。“元吉”,大吉也。这是全卦中最好的。初九只是吉,九二、六四爻辞没有明言,九三无咎、有福,上六是吝,而六五则是元吉。在上者的开放心态对于保持社会结构的开放是至关重要的,而这有助于保持社会活力。毕竟,在上者掌握着位,在下之有德者能否得到位,取决于在上者是否愿意把位开放给德行。有很多时候,在上者宁愿以情感、利益决定位的归属。在上者让有德行者得到位,这样的社会就有充分的流动性,而依然保持活力,且维持秩序。

  《象》曰:“以祉元吉”,中以行愿也。

  程传:所以能获祉福且元吉者,由其以中道合而行其志愿也。有中德,所以能任刚中之贤。所听从者,皆其志愿也。非其所欲,能从之乎!

  何以得到“以祉元吉”?皆因为六五居中,持守中道,故自愿下行,归于九二。六四、六五皆言下行相交之愿,六四言“中心愿也”,六五言“中以行愿也”。其志相同,而有微妙区别:面对相比之九三,六四下行之愿真诚、强烈,故为“中心愿”。“中”指内心,这里强调的是心愿。六五则持守中道,这里的“中”指中道。六五在尊贵之位,基于中道,做出下嫁决定,而有下行之愿。其下行更为理性,也就更为主动、坚决,她自“行”其愿。这里强调的是行动。六五为尊,九二虽有德,却不能主动,而只能由她主动。而她虽然为柔,却在阳位,因此有能力主动下行。而由她的行成全了位与德之匹配,而达成最为完美的人间相交、往来。这种局面之达致,实赖于帝及其妹之中道,因此中道而有下行之愿,且有行愿之果决。

  上六:不往来则乱

  上六:城复于隍,勿用师。自邑告命,贞吝。

  王弼注:居泰上极,各反所应。泰道将灭,上下不交:卑不上承,尊不下施。是故,“城复于隍”,卑道崩也;“勿用师”,不烦攻也;“自邑告命,贞吝”,否道已成,命不行也。

  程传:掘隍土积累以成城,如治道积累以泰。及泰之终,将反于否,如城土颓圯,复反于隍也。上,泰之终,六以小人处之,行将否矣。“勿用师”,君之所以能用其众者,上下之情通而心从也。今泰之将终,失泰之道,上下之情不通矣。民心离散,不从其上,岂可用也?用之则乱。众既不可用,方自其亲近而告命之,虽使所告命者得其正,亦可羞吝。“邑”,所居,谓亲近,大率告命必自近始。凡“贞凶”、“贞吝”有二义:有贞固守此则凶吝者,有虽得正亦凶吝者。此不云“贞凶”而云“贞吝”者,将否而方告命,为可羞吝,否不由于告命也。

  王注、程传皆以为,此爻为泰之极,将归于否矣。然而,泰何以归于否?言之未详。仍当从上下交通之角度理解本爻之义。

  上体三爻皆为阴,六四、六五皆有向下交通之强烈意愿,六四翩翩而下,六五穿越三、四下嫁于九二。上六与此有所不同。它也在下行,然而,其下行之意愿已然趋于淡薄:隍是城墙外干涸的壕堑,城墙就是用由此挖出之土构筑而成。而今,城墙向下倾倒,回复于自己脚下之隍。其义为,上六相交、往来之范围极为有限,今相交、往来于与己亲昵者。

  以人事而言,爻辞曰:“勿用师,自邑告命。”勿者,不也,否也。师者,众也。“勿用师”就是不用众,不借用众人之力。邑者,自身所在之邑。“自邑告命”的意思是,只对自己亲昵的人下命令。也就是说,上六只相信自己的熟人,与之交通、往来,而与众人隔绝。

  凡此种种,皆与九二之“包荒”、“不遐遗”、“朋亡”恰成反对,也就有由泰而否之趋势了。这种状况就是古代贤人所论之“同而不和”。《国语郑语》:“夫和实生物,同则不继。以他平他谓之和,故能丰长而物归之;若以同裨同,尽乃弃矣。”由此,上六把自己置于自我隔绝的状态。

  在这种状态下,虽贞犹吝。贞,正也。欲成就大业,固然需要事业本身是正的,也必借众人之力。为此,须与众人广泛交通,与尽可能多的人同心同德。不与众人广泛交通,不依赖众人之力,即便自己的事业是正的,也仍然无法成就大业。吝,可鄙吝。上六未必失败,毕竟,他还与人相交,因而可能小有成功。但他所交之范围有限,终究成就不了广大的事业,广大的事业需要广泛的参与。

  至此,上六逼近下一卦,“否”。现在的状况是少交、少往来,由此更进一步,就是不交、不往来。不交、不往来则意味着邦国生命力之衰竭。

  帛书《昭力篇》对上六爻辞有所阐释:

  又问曰:“柰(泰)以之‘自邑告命’,何胃(谓)也?”子曰:“昔之贤君也,明以察乎人之欲亚(恶),诗、书以成其虑,外内、亲贤以为民冈(纲)。夫人弗告,则弗识;弗将,不达;弗遂,不成。”

  这里值得注意的是“外内、亲贤”。外者,疏远也。这就是比之六四“外比”之“外”。内者,与自己有血亲等亲昵关系之人。外内者,贤君必定疏远戚属,如此才能够亲贤。贤君为什么必须如此?因为人不告,则无知识。将者,助也,送也。人不送,则君不能达到目的。遂者,进也。人不进,则君不能成其事。“城复于隍”则反是,其所相交、往来者仅局限于自己的戚属。

  《象》曰:“城复于隍”,其命乱也。

  《周易全解》:爻辞中两个命字,意义有别。前一个命字是命令、指示。后一个命字当是古人所说“天命”的命……这就是说,“城复于隍”,“天命”变了,该当如此。

  命者,共同体之命也。借助于规则,人们相交、往来,相互离散的要素才凝聚、贯通为一个有机生命体。此即共同体之泰。在其中,每个人可以做到“小往大来”,这可养成人们的共同体感,和而不同。人和,则有天命。《左传桓公六年》记载,随国贤人季梁对随侯言:

  夫民,神之主也。是以圣王先成民,而后致力于神。故奉牲以告曰“博硕肥腯”,谓民力之普存也,谓其畜之硕大蕃滋也,谓其不疾瘯蠡也,谓其备腯咸有也。奉盛以告曰“洁粢丰盛”,谓其三时不害,而民和、年丰也。奉酒醴以告曰“嘉栗旨酒”,谓其上下皆有嘉德,而无违心也。所谓馨香,无谗慝也。故务其三时,修其五教,亲其九族,以致其禋祀。于是乎,民和而神降之福,故动则有成。今民各有心,而鬼神乏主。君虽独丰,其何福之有?君姑修政而亲兄弟之国,庶免于难。”

  相交、往来才有和。人和则神降之福,天护佑之,而有天命。若君臣、君民、臣民上下不交,尤其是在上者不与在下者相交、往来,那么,共同体的要素就开始离散,共同体就不再是一个完整的、有机的整体。表面上,人们仍生活在一起,但其志不同,而离心离德,也就不再是严格意义上的共同体了。这个共同体的天命趋向衰败。

  由此再进一步,就是否。本爻预示了否卦,而否之《彖辞》已揭示了否隔不通的可怕之处:“‘否之匪人,不利君子贞,大往小来’,则是天地不交,而万物不通也;上下不交,而天下无邦也。”本爻尚是“其命乱也”,至否卦,则无命矣。

  经义概述

  经过小畜,共同体之要素全部聚集。经过履,礼治确立。由此,共同体进入泰的状态,泰乃是社会秩序之理想状态。

  泰的根本特征是在阴阳、上下相交、往来,而且是小往大来,也即,人们可以最低成本相互往来,而可获得合作剩余。

  那么,泰之时,何以能够相交、往来?《彖辞》指出,泰之时,人们普遍具有良好的气质:内阳而外阴;具有良好的品德:内健而外顺。从政治结构上看,内君子而外小人。由此,形成健全的激励机制;君子之道长,小人之道消也。

  爻辞着眼于交通,凡是上下相交最为顺畅者最好。泰之为卦,乾在下,坤在上。乾为阳,为刚健,初九、九二皆有卓越的德行和能力,且有上行之志;而坤为阴,为柔顺,六四、六五都有强劲的下行相交之愿。

  因其处境不同,下体与下体之心态也有微妙差异。相对而言,在下者更多地在行动,初九“以其汇征”,九二通过包荒等努力,“得尚于中行”。对在上者而言,最为重要的则是保持心灵的开放,具有交通的意愿:六四“中心愿也”,六五“中以行愿也”。以人情之常而言,在社会结构中,在上者更为消极被动,容易安于现状。在下者则有向上而往的冲动。唯有通过实际行动,在下者才能被在上者得知,而与之相交、往来。相反,在上者所需要的只是接纳的意愿,也即需要其有巽顺之德。凭借巽顺,在上者能对在下之德能卓越者开放在上之位,愿意接纳他们共同治理天下。这打开了社会底层上升的通道。在这种开放的社会结构激励下,在下者致力于养成自己的德行,提升自己的能力。

  不过,礼治秩序始终隐含着一层严重风险:社会结构的僵化。因此,从根本上说,泰是脆弱的,甚至可以说是短暂的。泰之后一定是否。上六已预示了这一点。在上者只与亲近者相交。至否,则完全颠倒:乾在上而坤在下,如此则不能相交。因为,乾在上,上层群体刚健,则必然失之于傲慢。他们不能以柔顺的态度对待在下者,拒绝对在下者开放在上之位,而处在自我封闭状态。在下者没有上升通道,也就不可能养成德行,提升能力。社会结构上下隔绝的结果是,在上者自我循环而败坏,在下者自暴自弃而堕落,社会将陷入困境而难以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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