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了这么久,感觉怎么样?”这天晚上,坐在宿舍里,我问杨静。
“还行吧。”
“没事的时候,多看看书。”我说。
“每天辛辛苦苦干了八小时,我可不想把休息时间也搭进去。”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话不是这么说的,学了东西终归是自己好。”
“我可不想像你那样,才二十岁多一点的女孩,成天累死累活的,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工作,值不值啊?”
“不是值不值的问题,而是一个人的职责与追求;如果不努力去做好每一件事情,就等于失职。”
“别老那么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好不好?你看看你,年纪轻轻的,在厂里谁见了你不紧张?”她煞有其事的夸张道。
“那是上班时间,上班时间就得严肃,工作不是儿戏;下班了,我也会跟他们玩闹。”我说。
“你跟员工玩闹是很有限的。”她说。
实话说,她这句话也说得很对,要让我去跟那些女工们打成一片,玩成一团,我不光现在不习惯,我以前就不习惯;刚来厂里的时候,我就不跟女工们扎堆,我受不了他们的那份粗野与狂放,他们也受不了我的我的客气与礼貌。
“李楠,不是我说你,你再这样下去,我担心没人敢娶你,你只能嫁给工作了。”杨静又道。
“得了,这事儿你就不用操心了。”我笑着对她道。
“不是我多管闲事,作为老同学,我劝你换换脑筋生活;年轻女孩子,除了工作之外,应该还有许多别的的事情可做,也还有许多别的乐趣可享受。”
“就像你似的,逛街啊,跳舞啊,和男孩子一起纠缠啊,等等,对不对?”
“是啊,这也是乐趣。现在年轻,不享受你能享受的,等满脸皱纹了,谁还理你?”杨静的人生观似乎跟我是平行的,没有交叉点。
我很无语。
看着她那苗条的身段,我在心里不得不承认她是个漂亮的女孩;可她的思想观点我却无法苟同。
“现在整个社会都在变,只有你还是那么老土;上班是厂服,下班了就是牛仔T恤;时装对你来说就是个没用的行业。”她又笑道。
“咱们俩的审美观不在一个范围内。”我说。
“你的先天条件其实很好:身材高挑挺拔,皮肤白皙丰润,面孔清秀,眼睛、发丝黝黑清纯。只可惜了这些,你让你的这些先天条件都埋没了。”杨静将我从头到尾评论了一通,最后做出结论,不是我先天条件不好,是我后天品味没跟上;这让我很是哭笑不得。
可我还是无法苟同杨静的观点。
我只得说:“何必把自己打扮得那么漂亮,让别人养眼呢?自己又看不到,不是亏了?踏踏实实做好自己的工作,无需去取悦任何人!认认真真走好自己的人生道路,管别人怎么去想?追求自己的理想,实现自己人生的价值。这些才是最重要的。”
“怪不得你老写小说,因为你老有一堆的道理在那儿等着。”她说。
“不是我老有一堆的道理在那儿等着;而是我不喜欢浮华的东西,因为浮华的东西往往消失得太快了。我喜欢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路,等将来暮年之后,我再重新回味这些印痕的时候,仍不后悔!”
“酸皱!”这是杨静最终的评价。
最后,杨静似乎觉得她无法说服我;事实上,我也说服不了她。两人的争论只好就此作罢。
“不管你下班怎么疯巅,但工作你要做好,行吗?我一天挺忙的,没有太多时间盯着你,希望你能够帮我多分担一些!”
“行,我尽力还不行?”
“光尽力不行,一定要想办法做好。”
“尽力还不行,那你想我怎么着?”
“你要干得好,还好;你要干得不好,老板问下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好。”
“你不要拿老板来压我!再说了,你是我的顶头上司,又是你介绍我来的,就算做得不好,不还有你帮我兜着吗?我想你也不会那么傻,会去跟老板讲实情?所以,我着什么急?”
“实话告诉你,我不会替任何人兜真相的,那不是我的性格。”我看了她一眼,说。
“你不帮我兜,我就自己兜,怕什么?女孩子嘛,工作不需要做得太好,只要将来能找个好老公嫁了就行了。”她终于端出了她最终的想法。
“我不赞成你的这种想法。”我立马说。
“是吗?可事实上呢?”她突然阴阳怪气的问我。
“你什么意思?”我不解的看着他。
“那天,我看到你和老板出去了。”她说。
“哦,”我故作轻描淡写道,“我们那是出去有事。”
“你没骗我?”
“有必要骗你吗?”
我不想再和她讨论这些话题,于是决定上床睡觉。
“今晚你加班吧,这个单子比较急。”临近下班时,我对杨静道。
“你呢?”她问。
“我就不加班了,我有点个人事情要去办一下。”我说。
“什么事?能不能告诉我?”
“我收到家里的来信,说我有个表叔调到惠州来了,让我抽空去看看他们。”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还不知道呢。如果太晚了,可能就不回来了,明天一早直接到厂里上班。”我说。
“哦。”她没有再说什么。
我回到宿舍,稍作修饰了一下就出门了。
我按照父亲信上的地址,找到了表叔家。按响门铃,门开处,有位老人站在门口。在我的记忆里,我还依稀记得表叔模糊的样子;而眼下的老人,虽然添了些许白发与皱纹,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表叔!”我轻轻地叫了一声。
“你是?”老人没认出我来。
“我是楠儿啊。”
“哦,是楠儿啊,快进来!快进来!”老人把我让进屋,边让座边说,“你长这么大了,我完全认不出来了。”
“那是。”
“我收到你父亲的信,说你也在惠州,我正准备抽空去看你呢。”表叔又道。
“我也是我爸在信里告诉我的。”
“哦。”
“表婶呢?”我又问。
“去买菜去了,还没回来呢。”
“孩子们没过来?”
“都留在省城里上学呢。”
“哦。”
“时间过得真快,想我那次见你,你还只是个十岁多的孩子,转眼十年过去了,你都长成大姑娘了。如果刚才你不叫我,我绝对认不出你来。”表叔边端出茶和水果边说着。
我注视着表叔,十年不见,他还是老样子,变化不太大,还是那么随和,那么爽朗。
“您这些年很少回老家吧?”我问表叔。
“是啊,说来惭愧!自从调到省城后,回老家的次数就少了。一是来去没那么方便了;二是孩子们都慢慢大了,事儿也多了。”
“这也难怪!”我说。
“你爸你妈都还好吗?”表叔问。
“还行。”
“你爸在信中说,很遗憾你读书不多,让你在外面受苦受累;回信我还骂你爸呢,怎么能不让孩子念书?”
“也不能怪我爸。当时我正好生病住院,没有参加高考,学校让我下一年重新参加高考;我一想既然还有那么久,就跑出来打工试试。结果这一打工我就留下来了,没有再回去念书了。”
“真苦了你了,孩子。”表叔叹息说。
“反正都这么长时间了,我也没觉得苦;只是刚来的时候很不习惯工厂生活,老想家。”
“我记得那时候,你爷爷老跟我讲,要让你上师大,将来要继承老李家的衣钵呢。”表叔笑。
“我知道这事儿,爷爷跟我讲过好多次。”
“那他的愿望不是落空了?”表叔笑。
我也笑。
“表叔,有空您回老家去看看,现在跟以前大不相同了。”我说。
“是啊,我也经常想回去看看,可就是抽不开时间。”
“您工作太忙了。”
“我还记得当年跟你父亲一起长大、一起念书的事情,你看如今我们都老了。”
“跟您比起来,您的境况就好多了。”
“这也许就是命!当年你父亲样样都比我强,可就是性格太傲,见了任何人都不弯腰。”表叔感叹道。
“是的。”
“如今还那样?”
“是的,还那样。”
……
从表叔家出来,已是满天星光了。
我一路都在思考着人生的际遇与命运是何等的微妙……
“你昨晚去哪儿了?”下班之后,当我来到山的办公室时,他开门见山就问。
“有事吗?”我问。
“我到处找你都找不到。”他装出一脸可怜样。
“什么事嘛?”我在他对面坐下,道。
“有东西送你。”说着,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手提电话来。
“为什么要送我这个?”我问,因为这东西太贵,不是一般人能拿的。
“免得经常找不到你。”他说。
“原来是替你自己着想?”我故意道。
“当然也是替你着想!”
“那我就谢谢了!”
“谢你个头!”他猛地一把拉起我,拥进怀里,说,“以后没有外人的时候,不许这么严肃跟我说话。”
“你是老板嘛,能不跟你严肃吗?”我笑。
“没人的时候,我是你男朋友,确切点说,是你的未婚夫;记住了没有?”说着,他用手挠痒我,让我酸得喘不过气起来。
“记住了。”我忙点头答应道。
“还有,以后不管去哪儿,都得告诉我一声,免得我担心。你不知道昨晚我有多担心!”
“我又不是小孩。”
“但你是女孩子,女孩子晚上出门很危险的,知道吗?”
“知道了,真罗嗦!”我笑他。
“我不对你罗嗦,谁对你罗嗦呀?”
“你是我妈呀?”
“我是你家长。”他突然噗嗤笑了。
我也笑。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昨晚去哪儿了呢?”他仍在刨根问底。
“我去了一个表叔家里。”我说。
“你有表叔在惠州吗?”
“刚调来不久,我也是刚从我爸的信里知道的。”
“你表叔在哪儿上班?”
“一个房地产公司。”
“房地产公司?”
“是的。”
“做什么?”
“高级工程师。”
“哦。”
“怎么啦?”我问。
“有空介绍我们认识?”
“好的。”
当山得知表叔是从事房地产工作后,他似乎若有所思?我不知道他在转动哪根神经?
周末,正好全厂放假,于是我给表叔打电话:
“表叔,我是楠儿。”
“楠儿啊,有事儿吗?”
“我们老板说,想问您什么时候有空,他想登门拜访您!”
“哦,这样啊。一般情况下,周末我都在家,有空你们就过来坐坐吧。”
“那么今天呢?”我忙问。
“今天也在家,要不你们过来吃午饭吧?”
“好,那我们一会儿就过去了。”我说。
“好的,我在家等你们。”
挂上电话,我便和山坐上车,朝表叔家开去。
表叔、表婶热情的将我们迎进家门之后,我便将他们相互一一介绍。
待大家落座后,山问:
“听李楠讲,程工是在一房产公司高就吧?不知平时忙不忙?”
“一般情况下,都不会太忙。如果贺先生有事,请尽管讲。”
“本人早就对地产业感兴趣,苦于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指点;如果您能抽出时间的话,以后我想多多向您请教。”
“哦,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不知你目前有何计划?”表叔问。
“几年前,我在江北买了一块地,如今房地产业看好,我想不要错失了良机。”
“你原设想是什么样的?”
“我想建高层,因为到目前为止,惠州还没有高层。”
“你的眼光倒是很独到。”表叔眼睛里流露出赞赏的目光。
“您过奖了!我也只是如此设想而已,也还没有具体可行的方案。”
“你想怎么操作?你可以把你的思路跟我讲讲,或许我可以跟你一起分析一下。”表叔看出了山的真实意图。
“非常感谢!我正是此意。”山感谢道。
“不用客气。”
“我想改天抽个时间,请您到那块地皮上去实地看看,然后再请您先帮我做个规划方案。不知您是否有时间?”
“这没问题。那就不用改天了,正好今天大家都有空,在我这儿吃完午饭,咱们就可以过去地皮上看看。”表叔说。
“那太好不过了!”
“在看过地之后,我先给你出个大致规划;如果没问题之后,再做具体的设计方案。在这个行业里头,我可以帮你请到非常优秀的专业人士与团队。”
“那太谢谢您了!”
“不用客气!今后你们有任何相关的问题,都可以来找我。”
“既然您这么说了,那以后就多多向您请教了。”
“如果你不见外的话,你也可以像楠儿一样,把我当表叔吧。”表叔说着,看了我一眼。
“实不相瞒,我跟李楠正在筹划结婚的时间。”山也看了我一眼,笑道。
“我看出来了,要不今天我也不会跟你讲这么多。”表叔也笑了。
“只是到目前为止,李楠还没有跟她家里讲过这事。”山说。
“为什么?”表叔问。
“因为李楠还没有答应我的求婚,她还在考虑中。”
“哦?”表叔看着我,笑意更浓了。
“我不知道怎么跟家里讲这事儿?”我说。
“那你自己是怎么想的?”表叔问我。
“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哦,这也难怪!毕竟你还小嘛,倒也不急着结婚。”表叔说。
“话也不能这么说,你要看看人家贺先生是什么意思?”一旁的表婶,突然接过话题道。
“我当然希望早点结婚。”山忙道。
“你看!是不是?楠儿年纪小,不代表贺先生年纪也小。”表婶看着丈夫,笑道。
“贺先生,那……这我就帮不了你了,关键是你们自己俩人要商量好;至于楠儿父母那边,我倒是可以帮你去说通。”
“我知道。我先谢谢表叔了!”山也改口了。
见山改口叫表叔了,表婶忙笑道:
“不用客气,都是一家人嘛。”
……
忙碌了一天,晚上才回到厂里。
路上,我说:
“你今天收获挺大的。”
“那是。既认了个表叔,又找到了一个很得力帮我的人。”山笑道。
“平时找表叔帮忙的人挺多,一般他都不会答应的,今天他倒是很爽快就答应你了。”
“那是,还不是看你的面子。”
“我的面子?”
“是啊,你就是我的贵人。”山笑。
“我还想遇贵人呢。”我也笑。
“你的贵人就是我啊!”
“美吧!你。”
“本来就是嘛,我们俩是最佳搭档。”
“不跟你说了,你自己美吧。”我笑他。
……
“看来,你以后留在惠州的时间会越来越多了。”过了一会儿,我又说。
“没办法,家人、事业、女朋友全都在这儿,我能不守在这儿吗?”他笑笑,装出一副无奈的样子。
“香港那边有没有问题?”
“不会有问题的,你放心;再说,我又不是不过去了。”山像是挺有信心似的,说。
突然,我想起了一件事,便问:
“你什么时候回香港?”
“下星期吧。”
“我听说小旭在深圳,是吗?”我问。
“是的,你怎么知道的?”他疑惑的看着我。
“你父亲告诉我的。”
“哦。”
“这次你顺道去看看他吧。”我说。
“你怎么突然想起他来了?”
“因为他毕竟是你的亲弟弟嘛。”
“你倒是挺关心他的。”
“爱屋及乌嘛。”
“没别的意思?”我听出了他语音里的酸醋味。
“你想哪儿去了?”我白了他一眼,道。
他用手揽过我的头,让我靠在他肩上,轻声的说:
“因为我太在乎你了,所以不得不多想。”
“傻!”我用手去轻抚他的脸颊,柔声道:“以后不许胡思乱想了!”
“你一天不嫁给我,我这心里就一天不踏实。”
我静静地凝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