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感觉真奇怪,山在厂里的时候,我知道他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所以一整天不见他心里也觉踏实;可如今,他离开不到三、四个小时,对我来说,却恍如隔世。
上班的时候,可以让忙碌来填充一切;可是一到下了班就像泄了气的皮球,感觉浑身缺少了点什么。
在不加班的晚上,我独自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窗外,夜幕开始降临了,我也无意去开灯。
“怎么?今天这么空闲?”不知什么时候,同房回来了,开了灯,见我在,便说道。
“是。”我笑。
“很少见你有空闲,感觉怪怪的。”她一边换工作服一边说。
“行了,别说我了,大家都一样,谁都忙。每个人都得把自己分内的事做好;否则,不是内心有愧吗?”
“可谁也不像你那样卖命。”
“拜托,别说得那么难听好不好?”我笑道。
“本来就是嘛。”她也笑。
“今晚是不是全厂都不加班?”我问。
“是呀。如果你一个人想去加班,没人拦你。”
“我今天不忙。”我说。
“我们约了很多人去逛街,你去不去?”她问。
“不去,我最怕逛街了。没有目的瞎逛,累还不说,像个傻子似的。”我说。
“你这人才像个傻子呢。每天除了上班,就是看书,再就没有第三件事可做了。”
“我还吃饭、睡觉了,这不是第三件、第四件事吗?”我笑。
“你晕死我了!”同房笑得捧腹。
“你忘了,我还有一件事是每天必须要做的,那就是跑步。”我说。
“对,我忘了;那是你想锻炼身材才坚持的。”她说。
“错!我现在这个年龄,身材原本就很好,不是锻炼出来的,只需要保持下去就好了。”
“你是原本身材就好,不需要担心;其实大把人身材需要锻炼的。”
“我跑步主要是想让自己保持健康,同时也排解了工作与生活压力。”我说。
“你还有压力?”她问。
“我的压力可大了,我这儿是全厂的源头,弄不好就影响到全厂的生产与效率,责任可就大了。”
“可你的待遇也不一样啊,除了厂长,全厂你的待遇算是最好的了。并且除了大、小两个老板,谁都管不到你。”
“那更惨!两老板直接管,一点都不能马虎。别人只有一个顶头上司,我弄了两顶头上司,这还好啊?”
“当然。还有,我听后勤说要给你换房间,是真的吗?”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
“我不知道啊。”我也一愣。
“后勤说,老板说的,按照级别,你该住到单间去。所以,你很快就自由了,不用跟我挤一个房间了。”她似有些羡慕道。
“我怎么不知道?”我问。
“上面刚决定,可能还没来得及通知到你。”
“你知道这是哪位老板说的吗?”我不禁问。
“后勤说,大老板也说了,小老板也说了。”
“哦。”我便不再言语了。
“你就好,连大老板都在关心你;小老板就更别说了,你的直接顶头上司,更是罩着你。”
“老板不也挺关心你吗?”我说。
“我一个跟单小文员,打杂的,没法跟你比。”
“这你就理解错了,我们都是厂里的职工,不管是谁,两个老板都关心。”我说。
“那不一样,是有区别的。”
我沉默着,没有说话。心里却在想:山和小旭都提出让我搬到单间去,看来是不可挽回的了。可我并不想这样,我希望非常低调的处理我们之间的私人关系;哪怕是真的按照级别我该搬到单间去住,我也不希望去。
“方铃,你觉得我应不应该搬过去?”过了一会儿,我问同房。
“我觉得应该。全厂除了两个老板,接下来就只有你把厂当自己的家了,整天都是工作啊工作,连私人生活都没有。”
“因为我没有别的事要做嘛。”我笑。
“你可以出去玩玩,或者有合适的人选也可以交个男朋友啊什么的。”她也笑。
“我又不是年纪大了怕嫁不出去,着什么急嘛?”我说。
“那也不是哦,你不趁早下手,好的都让别人挑走了。”
“那就让你们先挑吧,挑完了我再随手捡一个就行了。”
“你没得救了,一天到晚就知道干活,比老板还努力。”
“我要不干活,那更没事可做了。”
“你到厂一年多快两年了吧,算算你休息的时间都可以数得清了。”
“那是因为我的工作跟你们不一样,前面一年多都是学习阶段,我得努力;最近刚自己独立操作,我又必须得静下心来全力以赴,否则会出乱子的。”
“你可以慢慢来呀,又没有谁逼你进度。你看小旭都是学了两年才回来的,你倒好,一年多全搞掂,人家还是大学生呢。”
“情况不一样嘛,人家是随性学习,我是给逼的。”我笑。
谈到小旭,我心里一阵愧疚,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自己与山之间的事情;这些天来,我一直在考虑找个合适的时间跟他谈谈,我希望是我先主动告诉他这件事,而不是等他知道了来质问我。可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
正在这时,突然有人敲门,我走过去开门一看,是凤站在门口。
“你怎么来了?”我诧异的问。
“当然是有事才找你啦,你现在有没有时间?”她问。
“有。”我说。
“那你出来吧,我跟你说点事。”
“哦。”
“你们就在屋里聊吧,我约了人逛街,马上出门了。”方玲说完,换了鞋出去了。
我一边把凤让进屋来,一边道:
“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的?”
“东、南、西、北风,外加中风。”她说。
“你以为是砌长城啊?”我说。
她笑。
“找我有事?”
“我知道你忙,不是有事我哪敢来找你?”她嘲讽道。
“是吗?看你脸色像是严重事情嘛。”
“那肯定,否则我跑来干吗?”
“哦!”
“我刚收到家里的来信。”她边落座边说。
“信里都说些什么了?”
“我先问你:你上次回去,有谁跟你一块回去了?”凤突然正色道。
“我一个啊,还有谁?”我一惊。
“那怎么说你是带着男朋友去参加翔子婚礼的?”
“哦,我明白了。”我说。
“到底怎么回事嘛?”
“是这样的。我回去没几天,小旭出差路过咱们那儿,顺道就去我们那儿玩了几天;当时正好赶上翔子结婚,他好奇想去看看热闹,结果让人误会了。”我没有跟凤讲出实情。
“原来如此。当我看了来信里所讲的,我也觉得奇怪;按道理,你有没有男朋友,我应该是知道的。”
“就是嘛,不管谁不知道,也得让你知道啊。”我笑。
“真没想到小旭会去咱们那地方!”凤感叹道。
“没想到吧?不光你没想到,我也没想到。”我说着,向她身边挪了挪,低声的问:“我们那边的人都说我什么了?”
“这你还想像不到啊?咱那小镇就那么丁点儿疙瘩大,有点事还不得给说到天上去了?更何况去的是小旭这样的人物?”
“惨了!照你这么一说,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这时,我才意识到问题可能比我想像中的严重。因为小地方的人,没事爱三五个凑在一起嚼东家长西家短的,啥事都能说得跟真的一样。
“只要没有,爱说就让人家说去吧。”凤似乎很看得开。
“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说她。
“那你能怎么样?找块豆腐撞死?”她笑。
“豆腐要能撞死人,不等你来我早就撞死了。”我也笑。
“喂,”她突然又像想起什么似的,“你有没有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怎么啦?”
“为什么小旭偏偏在你回去的那段时间去咱们那儿出差?”
“巧合呗。”
“我看不纯粹是巧合,其中必是对你别有用心。”
“哪能呢?”我故意轻描淡写道。
“也不是没有可能。我问你,如果小旭真追你,你怎么办?”
“别瞎猜了,没有如果。”为了不让她再继续乱猜下去,就故意打了个呵欠,道:“今晚你在我床上睡吧。”
她看我打了个呵欠,就道:“天不早了,我要回去了;不在你这儿睡,省得挤得不舒服。”
“明天都要上班,我不留你了。”我趁机站起身来,准备送她。
“我走了。”
“有空再来。”
凤走了,同房还没有回来。
我独自一人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出神。四周安静得出奇,我却了无睡意。
如水的月光洒在床头,不知不觉中,一股无名的思绪严严的笼罩住了我。
明月几时有?
我翻身下床,伫立于窗前。窗外星稀月朗,喧闹了一天的城市也渐归于平静,只有夜归的人儿还在街头踯躅。
我的内心里开始强烈的思念起山来。
远方的人啊,此刻在做什么?是否像我思念你一样也正在思念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