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黄昏,我便回到了小镇。
在小镇的尽头,我久久的徘徊着。这是我和同学们经常来玩的地方,也是和翔子经常来玩的地方,因为每次其中都有他。在这里,留下了我们许多美好的回忆。
我不敢朝小镇走去,我怕现实冲毁了记忆!记忆中的一切是那么美好,是那么让人留恋!
天黑了,我才磨磨蹭蹭地回到家门口。母亲正在做晚饭,妹妹则在房中间的桌子上写作业;没有见到父亲,大概是还没回来。
“妈。”站在门口,我轻轻的呼喊了一声。
母亲似没有听到,仍在忙手中的活。
倒是妹妹耳灵。
“哇,姐姐回来了!”妹妹放下手中的作业,高兴的朝我跑来,一把将我拦腰抱住。
妹妹的这一声嚷嚷,惊醒了忙碌中的母亲,母亲抬起头来,朝门口看了看,当看到门口的我时,就像看到星星从天上掉下来一样,笑容很快从她的脸上荡漾开来,这是母亲很少有的笑容。
母亲将我和妹妹拥进屋,然后拉着我在她面前坐下。
“怎么一声不吭的就回来了?事先也不打声招呼。”母亲说。
“临时决定的。”我说。
母亲又将我从头到脚仔细的打量了一遍,说:
“又瘦了。”在她眼里,似乎我每次都是瘦了,或许压根儿就从来没有胖过。我想,天下所有的母亲在看自己的孩子时,都是这种眼光。
“本来就不胖嘛。”我说。
“但也没这么瘦。”
“姐,你是不是在减肥?”已上初中的妹妹似乎懂得了不少,在一旁问。
“减你个头。”我笑着白了她一眼,道。
“是嘛,我们班上有好多女生都在时兴减肥呢。”妹妹一本正经的说。
“小小年纪,不好好念书,看你将来怎么办?”
妹妹见我责怪,似有不悦。
“桐儿,去街口看看你爸爸,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回来?”母亲吩咐妹妹道。
“好。”妹妹答应着,出去了。
母亲站起身来,继续去张罗晚饭。
我也跟了过去,说:
“妈,我来帮你吧。”
“不用你动手,晚饭差不多都弄好了,你先歇着吧。”
母亲不让我插手,我便在她身边站着,看着她忙这忙那。
“楠儿啊,你怎么突然就回来了呢?”母亲一边忙手中的活,一边仍在问。
“想家了,就回来看看。”我故作轻描淡写的说。
“可现在既不是过年,也不是过节,好端端的怎么就回来了呢?”
“您是不是不想我回来?”我不想母亲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就故意道。
“你这孩子!”
我笑。
母亲看了看我,又试探的问:
“你是不是听到什么消息才回来的?”
“什么消息?”我装作一无所知地问。
“没什么。”母亲便不再说话了。
这时,妹妹同父亲回来了。
看神情,父亲已猜出我突然回来的原因了;所以,一进门,他就问:
“你全知道了?”
“是。”我点点头,面对父亲,我无法撒谎。
“本来,我们想写信告诉你的;后来想想,算了,怕你在外不好受。”父亲接过妹妹倒来的水,边喝边说。
“这是我和翔子之间的事,翔子会亲口告诉我的。”我故做轻松的说。
“翔子这么快订婚又结婚,是不是你在信里说了很绝情的话?”
“没有。”我说。
“哦。”父亲似深思了一下。
“对于这件事,我不想再提了。”我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道。
“也好,既然他不能等,那就快刀斩乱麻的好。”
“也不是他不能等。”
“那是什么?”
“一方面可能是他看不到希望吧;另一方面,也可能是他怕拖了我的后腿吧。”我说。
“哦,这孩子。”父亲似悟出了什么,便不再问了。
这时,母亲已将晚餐摆好了,我和父亲的谈话暂告一段落。
可刚坐到餐桌前,母亲又开口了:
“楠儿,你这事儿,小镇上和他们村里的人都传得沸沸扬扬的。”
“哦。”
“咱做咱的人,别人爱咋说咋说去。”对于这些,父亲似看得比较开一些。
“你在学校当然是听不到什么,可我天天在家要跟这些人来往,听得就多了。这话一旦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就全变味了。一个大姑娘家的给人说来说去,终归不是什么好事。”母亲妇道人家,看法自然不同。
“事已至此,你也不能去捂住人家的嘴。再说,咱也没做什么对不起人的事。让人说去吧,不用理他们。”
我一直沉默着,顾自吃饭;听着母亲与父亲的争论,心里很不是滋味,我觉得愧对父母,让他们为我操心劳力。
回家后,整整四天,我没有跨出家门半步,除了家人外,没有人知道我回来了。
第一天,我蒙头大睡了一天。
第二天,我又蒙头大睡了一天。
整整睡了两天两夜,也养足了精神。
第三天,我把日记、书信全整理了一遍,该烧的烧,该留的留,该锁的锁,该封的封;结束了与翔子的这段感情,我已经没有退路了;以后,故乡的这个家,也只有在我累了、受伤了时才回来歇歇;对于这块土地来说,我已成了一只候鸟。只有在某个季节里偶尔飞来逗留一段时间,迟早还得飞走,我已没有再要长期留下来的理由了……
第四天,我独自在窗前坐了一整天,跟往事做了个了断,以后便不再去想起,一切让记忆尘封。
晚上,吃过晚饭,我便跟母亲说:
“妈,我出去了。”
“也好,别老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憋出病来了。”母亲说。
走出家门,凉凉的晚风吹拂着,让人精神振爽,我的大脑也一下子清醒了很多。
虽是盛夏,仍觉有丝丝凉意。
沿着小镇外围的小路,我独自一人漫无目的的走着。
乡间的小道,总是让人充满诗情画意。我想,历代文人墨客都喜爱田园生活,大概就是被这种迷人的风光吸引住了吧!
清澈的河水终年不知疲倦地自东流向西,孕育着河两岸的人民。
在河堤上,我独自掷滞徘徊。不知何时,河面上已慢慢升起一层薄雾,在微风的吹拂下,让山川与田野都笼罩在淡淡的雾色里;远近农舍里偶尔透射出来的几束灯光,在这雾色里,也变得时隐时现。
我的童年和少年时光都是在这儿度过的,这儿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都让我无比亲切,熟悉得如同母亲的体香;尽管我在外漂泊了一年多,可故乡始终如同一幅画般留在我的记忆里。
我沿着河堤岸,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不知不觉中就来到了那个熟悉的窗口下。他好么?明天就是婚期了,此刻他正在做什么呢?他是否正在幸福的等待着迎娶他美丽的新娘?
隔着院墙,我看到那屋内灯火辉煌、人影闪动,谈论声偶尔夹杂着毫无顾忌的大笑声时不时的飘出窗外,让凡是听到的人都能够感觉到屋里的幸福与喜悦。再过几个小时便是午夜了,按照本地的习俗,新郎必须在黎明前赶到新娘家,献上彩礼,并半跪在门口向新娘求婚,不管寒冬酷暑亦都如此。如果门开了,表示新娘愿意嫁给他,婚礼如期举行。
我无法想象跪在门口的翔子将是如何的一种神情呢?他那美丽的新娘会不会故意久久不开门呢?……
就这样想着、叹息着,在窗口下独自徘徊着,但我始终都没有勇气再走进那扇熟悉的大门。夜色越来越重了,我仍不想离开;在这浓浓的夜色里,没有人会出来,也没有人会注意到我已经在窗口下停留了很久、很久……
“姐,回去吧。”不知何时,妹妹已站在了我身后。
“哦,”我回过神来,问,“几点了?”
“都已过十二点了。”妹妹说着,拉起我的手示意我离开。因为新郎同媒婆一行人很快就要出门了,万一看到我在这儿,那将是怎样的一种尴尬场面?
我理解妹妹的心意,任由她牵着往回走。
没有走多远,妹妹突然停下来,看着我说:
“姐,其实你还有机会的。”
“别傻了!”我说。
“真的,姐,如果你跟翔子哥是真心好的话,还来得及。”
我摇了摇头,我有勇气接受眼下的现实,可我没有勇气再去改变这个事实。当初我在给翔子写那封信的时候,在我的潜意识中我不希望这么快就是这样的结果,尽管我还不明白自己是否真的爱他、是否真的想嫁给他,可我确实是希望能给我几年时间来明白自己、来认识自己……
不过,眼下这样的结局也好,最起码我还没有拖累他,很快他就会开始新的生活……
我低着头,默默地往前走。
“姐,你勇敢点好不好?如果你真喜欢他就回去找他,否则你会后悔的!”
我摇摇头,道:
“桐儿,很多事情你现在还不会明白的。”
“是吗?”
“是。”说完,仰望苍穹,我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第五天,就是翔子大婚的日子,我睡到中午十一点多才起床。
按照本地习惯,新娘要到傍晚时分才被迎娶进门,所谓“牛马归栏”。所以我并不需要那么早赶去参加婚礼。
吃过午饭,稍作休息了一会儿,我便准备出门了。这时,母亲仍不放心,走过来道:
“如果你觉得自己不太合适去那种场合,就让桐儿去随个礼就行了。”
“没事的,既然我有勇气回来,我就应该有勇气去面对,我有心理准备的。”我说。
母亲忧郁的看了我一眼,便不再说什么了。
距婚礼时间还有一段时间,我便来到河边,静静地躺在鹅卵石上,望着天空发呆。
记得初二那年,我和翔子被分到一个班,那时候,他手上总拿着一杆长笛,走到哪儿笛声就由哪儿响起;由此常常会引起路人的注目。我由于就坐在他的前面,所以接触的机会就比别人多。后来没过多久,他父亲突然去世了,这对他来说无疑是当头棒喝,原本就内向的他开始变得更沉默了,再吹出来的笛声也是悲伤的、忧郁的,有时候连我听了都想落泪。
到中考放榜时,他仍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市重点高中,这对于一个学生来说,无疑相当于一只脚已经跨进了大学校门。在这个千军万马挤独木桥的年代,要想考上大学是多么的不容易啊!他母亲既高兴又发愁,竭尽全力送他读了一年,就再也供不起了,最后他辍学了。从此,他的命运也就改变了。
后来,每次放假我从学校回来,不管多晚他都会去接我;只要一下车,准看到他在小镇的桥头,酷暑如此,严冬亦如此,年复一年。
……
将近四点钟的时候,我便朝翔子家走去。这会儿,尽管新娘还未到,但客人已应该到得差不多了。为了表示对主人家的礼貌,我必须赶在拜堂前到达那儿。
当我跨进翔子家门时,只见里面闹哄哄的,热闹得很。由于人多,谁也没有注意到我,我走到翔子母亲跟前,向她老人家贺喜。一开始老人看到我先是一惊,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拉着我的手说:
“闺女,回来了?”
“是。”我点点头。看到老人家的神情,我猜想翔子一定没有把我们之间的实情告诉她。
这时,翔子妹妹小芳看到我,忙走过来拉着我朝后房走去,我不知道她拉我去干什么,但此刻我想:她即使是把我拉到一边臭骂一顿,我亦接受的。
走到她的房间,只见她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牛皮纸袋来,递给我:
“给,这是我哥让我转交给你的,他说以后恐怕再也没有机会亲自交给你了。”
我默默地接过纸袋,放进包里,转身准备离去。
“小楠姐,”小芳又突然叫住我,说,“你与我哥之间的事我全明白,我们全家人都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了解我哥,他之所以这么做,一方面是想免去你的后顾之忧,让你毫无牵挂的去做你想做的事;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那女孩子长得像你。”
我低下了头,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你别难过,我哥跟我讲,说你不是普普通通的女孩,你有勇气面对这一切的。”
“或许我这一步真的走错了!”我自语道。
待我再回到前院时,我尽力让自己像个没事人一样。我一一向我认识的人打过招呼,神情平静得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招呼完后,我便在角落里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我刚坐下,就听到身边两个妇人在低声聊着什么。
“翔子这娃命好,咱镇上头号富户的女儿让他给娶回来了。”一个说。
“那不是?虽然家里穷点,可人家娃儿是要长相有长相,人又聪明、又孝顺,谁家闺女不喜欢?”另一个道。
“那可不一定,听说他以前自己谈了个对象,结果还不是蹦了。”
“那准是翔子没看上那女娃。”
“不是那回事,听说那女娃上南方打工去了,不出一年就找了个大老板,就把翔子给蹬了。”
听着这些,我心里很不是味儿。我不知道事情怎么会被传成这个样子的。
我再也听不下去了,站起身来,准备换个地方坐。
我刚站起来,一眼就看到妹妹正气喘嘘嘘的走了进来,我忙迎了上去。
“桐儿,你怎么来了?”我问。
“姐,有个人找你,现在就在门外站着呢。”妹妹说。
“你怎么不让他在家等?”
“我说了,可他说有急事找你,必须马上见到你。”
没等妹妹小桐说完,我便径自朝门外走去。远远地,我就看到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小旭?你怎么来了?”我被眼前的人吓了一跳,完全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没想到吧!”他向我趋步走来,在与我握手的那一刻,眼睛里含着深深的笑意。
“还真没想到你会来!”我说。
“我就是想做一次不速之客。”他说完,仍紧紧地握着我的手,并没有想放开的意思。
我看了他一眼,示意他放开我的手。
“你不用看我,我不会放开的。”他说。
“你干什么呀?”我问他。
“不干什么。”他说。
“这是乡下地方,让人看见了不好。”
“怕什么哦?他都结婚了,你还在乎谁呀?”
“拜托你别这样好不好?”
“我握你的手有什么不好嘛?”
“男女授受不亲。”我说。
“我又不是第一次握你的手?”
这时,我明白了,他来是有用心的,否则他不会千里迢迢的跑来找我。
于是,我耐心对他道:
“我们这是乡下地方,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传得沸沸扬扬。如果你有什么话,等这儿事情完了,咱再回到我家里说,好不好?”
“我人都来了,想不沸沸扬扬都不行了。”他说。
“你知道吗?这里的人已经把我说得很糟糕了。”
“既然如此,你何不大大方方的,反正以后你也不可能再回来找对象了。”他反倒笑了。
“你居心不良。”我说。
“天地良心!我千里迢迢跑来解救你,你却不领情。”
看着他,我便不再说什么了。确实,人家千里迢迢的跑来,别的什么都不说,光这份情意就非同一般,我还有什么好埋怨的呢?我唯有盛情款待才对,何以安心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院门外全是嘲杂的人群,我便领着小旭找一处安静之地坐下,然后问起了厂里的情况。
没一会儿,伴着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便由远而近传来一阵唢呐声;我知道,新娘子快来了,于是我拉着小旭走进人群里。
迎亲的队伍加上送亲的队伍,组成了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由村口走来。真不愧是大户人家嫁女,嫁妆多得让人眼花缭乱,真是让全镇的人们开了眼界。
此刻,西装革履的新郎与新娘正被人群簇拥着走在队伍的最前头。
我从未见过翔子穿西装、打领带的样子,如今看上去倒是别有一种气宇。
我和小旭站在一个不显眼的地方,当一对新人从我们面前经过时,我注意到翔子的目光不经意的在人群里搜寻了一遍,似在寻找什么。我知道,他的这种眼光只有我才能读懂。
今天在出门时,故意穿了一件很不显眼的衣服,我不希望有太多的人认出我来。
可小旭却不同了,他高高的个头和独具一格的衣着打扮特别招眼,谁看到他都一眼就能辨出他不是本地人。我想,翔子肯定看到了这个不速之客,也肯定看到了他身旁的我。
“新娘子很漂亮。”小旭附在我耳边轻声道。
“是的。”我不得不承认。
突然,小旭用双手拥住我的肩,低头凝视着我,说:
“新娘子很像你。”
我不置可否的看着他,不语。
“但是,她没有你美。”他又说。
“是吗?”
“是。尽管她也很美,但她的美是纯朴的、直白的,你的美是充满灵性的、深邃的。”小旭说。
我很不习惯这种拿别人与我作比较的谈话方式,于是转身准备离开。
小旭忙一把拉住我,道:
“你不习惯这种比较是不是?你也接受不了这种比较是不是?实话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也不喜欢;但我还是要当着你的面这么直裸裸的说出来,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我默默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知道这话对你的伤害很深,不是我故意要这么残忍,但是我必须得这么做。一方面,今天既然你有勇气到这个地方来,就要有勇气面对现实,你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另一方面,也是让你认清自己。新娘子很美,但仅仅只是美而已,跟你比较起来,差距太大了;所以她嫁给了翔子,而你则不应该埋没在这个地方。”
小旭的话,如针尖一般刺在我血淋淋的心口上。
我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就是,一针见血。”这时,我的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道。
我和小旭都一惊,忙转过身去张望。
当发现来人时,我不禁喜悦的说:
“陈琳,你也回来了?”
“这不,刚刚到。”陈琳拍拍身上的灰尘,一脸的风尘仆仆味。
“放假还是请假?”我问。
“请假。”他说。
“难为你了。”
“翔兄结婚,我能不来吗?何况连你都来了。”他笑。
“我不同嘛,你还是学生。”
“彼此彼此!”
我便将小旭介绍给陈琳道:
“这位是我的同事,贺小旭先生。”
“我叫陈琳,是李楠的同学。”不等我介绍,陈琳先自我介绍了。
于是两人礼貌性的握了握手。
“请问贺先生这趟来,是顺路呢还是特意而来?”陈琳突然有些咄咄逼人的问。
“我是特意来的。”小旭坦率道。
“哦。”陈琳像是明白了什么,“那你可知道今天的新郎是谁?”
“是你们俩的同学。”
“就这么多?”
“就这么多。”
“没有其他的了?”陈琳的语气里一点也不放松。
“李楠倒是跟我讲过很多,我这人记性不好,所以也都不记得了。”小旭终归比陈琳老练些。
“你很聪明!”陈琳听出了小旭话中的巧妙,道。
我一看两人说话的势头有点不对,忙对陈琳道:
“你不要欺负人家远来客,好不好?”
我这一说,陈琳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偏激,便歉意的笑笑,说:
“贺先生一看非普通人,想必也不会为这点小事计较的?”
“都不是外人,有啥好计较的?”小旭看了我一眼,道。
“是这个道理。”陈琳也看了我一眼,又说,“走,我们去看新郎新娘去。”
我忙拿眼睛去看小旭,因为他是最明白我此刻的心境的。
谁知当我看他时,他却正凝视着我,四目相对,我看到了他目光中流露出来的鼓励。
“好吧。”我说。
一行三人便朝新房走去,待走到门口时,我还是停下来,仍有些犹豫的问:
“我去合适吗?”
“没事,过去了的就过去了,别去想了。”陈琳大大咧咧的说。
“新娘会不会有什么想法?”我说。
“翔兄的性格你还不了解?我想他事先都跟她说明白了。”
我便只好硬着头皮往里走。
新房是翔子原来的睡房,经过一番布置,再加上新娘的嫁妆,倒是很让人耳目一新。
此刻,在房子的中间,有个高高的小伙子正站在凳子上,他手里举着一个用线吊起来的苹果,新郎新娘被一大堆人簇拥着正在追咬那个苹果。
“咬啊,咬啊,不许用手!”人群把两个新人推来推去,偶尔还夹杂有闹洞房的嚷嚷声。
“这不知是谁出的馊主意?”我想。
闹房的人太多,谁也没有注意到我们三人的到来。唯有一个人例外,这就是翔子,在我一跨进新房门的那一刻,他就发现了我们;就在他看我的那一刹那间,我读懂了他眼光里掠过的那一抹外人无法理解的无奈,但这种无奈很快就被掩饰过去了。他丢下闹哄哄的人群,朝我们走来。
“你们来了!”原本低沉的声音里,略带沙哑。
“恭喜!恭喜!”陈琳和小旭同声道。
我也跟着动了动嘴,但却没有声音发出来。
“谢谢!”
这时,新娘也走过来了。与她四目相对时,从她那美丽的双眸里,我猜出她已经认出我来了;尽管我们从未谋面,但感觉她对我并不陌生,翔子肯定已经把一切都告诉她了。我想。
“呵呵,真是贵客降临了!”新娘热情的招呼我们坐下,一会儿倒茶,一会儿递糖果,俨然一副女主人的神态。
“真不愧是过了门的媳妇,就是不一样。”我想。
新娘的热情,退减了我内心的些许尴尬。我觉得自己的心情稍稍有些放松了。
于是,我又将小旭介绍给两位新人道:
“这是我同事贺小旭先生,出差顺道来咱们这儿,听说今天是两位大喜的日子,所以一定要来见识一下咱们这儿的风俗,同时也特来为两位道喜。”
翔子不是陈琳,所以不便说出小旭此行的目的。
“恭喜你们!祝你们白头携老!”小旭站起来,道。
“不客气,希望贺先生来咱们这种小地方能习惯。”新娘倒是落落大方,道。
翔子站在一旁,默然无语。
“真想不到嫂子这么漂亮。”陈琳笑着说。
“别取笑我了!”对于陈琳的当面赞美,新娘似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扭过头去,对翔子道,“三位客人难得来一趟,你们就先在这儿聊聊,我去后院让人准备些吃的喝的,一会儿你们就过去,坐下来边吃边聊。”
新娘说完,便出门去了。
闹新房的人看见新娘走了,也都一哄而散。
待到只剩下我们四个人的时候,气氛就有些紧张了,大家心里明白,此刻除了陈琳,谁都很敏感。
“真没想到,你老兄是既有魄力又有魅力,说结婚就结婚了,并且娶的还是咱们本镇有名的女孩。”陈琳毕竟是局外人,所以心情要轻松些。
“你就别取笑老哥了。”翔子在说此话时,用眼光快速的扫视了我一眼。
我忙低下头去,装着什么都没看见。
“我有内幕消息,听说嫂子钟情于你很久了,是否有这事?”
“你这是从哪儿听来的?”
“我当然有消息渠道。”
翔子没有直接回答陈琳的提问,那就证明了陈琳说的是真的了。我突然有一种被蒙蔽的感觉,我一直以为自己是翔子生活中唯一的异性,没想到有女孩追求他很长时间,我却全然不知。
是他认为根本就不需要告诉我?还是我从来就没有注意过他?我不禁怀疑起自己与他之间的这段感情来。
许多天来,自己的负疚感,在这一刻突然释放了许多。
我长长的嘘了一口气,不管负疚也好,蒙蔽也好,一切都已过去了,都已经不重要了,还计较什么呢?
屋内一时静得出奇。
好在很快新娘回来了,大家就一同随她到后院入座。
待大家都坐下后,新娘热情的为大家斟酒。
“楠儿姐,你不喝酒,我妈特意为你煮了醪糟鸡蛋,我去替你端一碗来。”小芳过来,对我说。
我抬起头来,感激的看了小芳一眼。没想到时至今日,他们仍记着我爱吃什么。
“还是我去端吧。”翔子突然站起身来,说完径自朝厨房走去。
翔子的这一举措,让在座的每一位都感到诧异。
“给,我加了些你爱吃的蜂蜜,你试试够不够甜。”翔子很快端了一大碗过来递给我。
“谢谢!”我忙站起身来去接,可他站得离我那么近,近得几乎让我可以听到他的呼吸声,于是我抬头看了他一眼;刹那间,我猛然瞥见了别在他领带上的那枚胸针,这枚胸针是我第一次拿到工资时买来送给他的,这是我第一次送礼物给他,也是唯一的一次。
我的手颤抖了一下,碗随即翻落到地上,浅了我一身,也泼了翔子一身。一时间,我傻眼了,翔子也没有回过神来,我们俩人都愣站在那儿。
“是不是太烫了?”翔子妈似看出了苗头,忙走过来解围道。
“可能是吧。”翔子很快反应过来,道。
“伯母,很对不起!我想我该回去换衣服了。”等我明白过来时,我觉得自己无法再在那儿多呆一秒钟。
“既然如此,我就不留你了。”翔子妈善解人意道。
我便忙向各位道别,然后站起身来准备离去。
“各位不好意思,我也先走了。”小旭也站起身来,向各位告辞,然后大大方方的挽着我的手,走出了大门。
我像逃似地离开了翔子家。
出得门来,一阵凉风拂过,我觉得自己心情平静了很多。
“感觉是不是像从地狱里逃出来的?”小旭笑问。
“让你看笑话了。”我说。
“看你那浑身不自在的劲儿,我就估计到你很难平静的度过今晚了。”
我拿眼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我很理解的,因为你已经习惯了他把你放在第一位,如今看到有别人取代了你的位置,心里终归是不好受的。”
“可能吧。”我说,“如果换了你,你会怎么样?”
“一样不习惯,生活有时候就是一种习惯。以后等时间长了,你就会又有新的习惯,到时候这一切就会全忘了。”
“是吗?”
“是的。”
“哦。”
“同样的,你想过没有?我们俩的那间办公室,如果说有一天,有一个人离开了,另一个人会是什么感受?”他突然问。
“我没想过。”我说。
“我的感受就像你刚才的感受一样,很不习惯;所以我决定来这儿找你。”
“这就是你来这儿的原因吗?”我不禁问。
“不全是。我来有三个方面的原因,第一是,我怕你没有勇气面对这一切,结果把事情弄得让你无法抽身;第二是,我不想等两个星期才见到你;第三是,在那么大的一间办公室里,我不习惯一个人坐在那儿办公。所以,我来了。”
我默默地看着他。
在寂静的小道上,我任由小旭挽着我的胳膊朝前走。
长这么大,我头一次与一位异性这么近距离的走在一起。我说不清自己对他的感情,我觉得他既像兄长,又像挚友;与他在一起,内心异常的踏实与平静。
回到家时,时间尚早。
我先回到自己的房间换衣服,小旭则留在了外屋同父母聊天。
回到自己房间,我从包里取出小芳给我的牛皮纸袋,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叠信和一盒磁带,信一看就知道是翔子写给我而未寄出的。
我把信和磁带又原封不动的装起来,现在不是看这些的时候,或许我以后也不会去看它,因为过去了的东西就让它过去,何必还要去知道。就让这一切永远尘封吧。我想。
我换好衣服,收拾停当,然后来到外屋。
我不知道小旭同我父母谈了些什么?只知道等我出来时,他们在看我的眼睛里都深含着笑意。
我拿了把椅子,在母亲身边坐下。
“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回厂?”父亲问。
“这要看李楠的了。”小旭说。
“我看,还是早点回去吧,别耽误了工作。”父亲沉沉的说。
我理解父亲的用意,他是希望我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我也认为早点回厂好,只是不好跟李楠讲,怕她误会我是个刻薄的上司。”小旭看了我一眼,说。
在小旭的话里,父亲似乎听出了弦外之音,只见他一脸的严肃,说:
“贺先生,有些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叔叔,您太客气了!我比李楠大不了几岁,我就像您的孩子一样,有什么话,您就直说。”
“楠儿年纪太小,不懂事,在外做事我们也很担心。我想,你与她既是同事,你的学历、职位都比她高,如果她在那边有什么做得不好的,还请你多指教、多包涵!”听父亲说话的语气,小旭似乎并没有告诉父亲他的真实身份,父亲仅以为他只是我的同事与上司。
“叔叔、阿姨,你们放心好了,我会尽力的;再说,李楠本身就很优秀,也很努力。在厂里,大家都很喜欢她。”
“跟你们比起来就差远了。”父亲似有遗憾,对我未能上大学,他一直耿耿于怀。
……
父亲和小旭一直聊到很晚,我却先回房睡去了。
折腾了一天,躺在床上既困又累,头一沾到枕头就睡着了。
“姐。”迷迷糊糊中,桐儿碰了碰我。
“干吗?”
“姐,你怎么这么快就睡着了?”
“我都困死了。”我含含糊糊的说。
“亏你还睡得着!”妹妹似乎没有睡意,道。
“怎么了?”
“你现在还问我怎么了?你看看你现在:翔子哥哥突然结婚了,天上却又掉下个贺大哥来,你是不是该好好想想了?”
“你呀,小孩子,拉夜屎操白心!”我翻个身,继续睡去。
“你不知道,今天当贺大哥突然站在我们家门口的时候,把我们全家吓了一跳。”
“有什么好吓的?”
“你不觉得奇怪吗?突然有个陌生男士跑到家里来找你,虽然他解释说他是顺道,可爸妈能不往深里想吗?”
“那爸妈有没有说什么?”我不免有些紧张,忙问。
“爸妈没有明说什么,但他们肯定感觉到不正常。”
“哦。”
“姐,我看这位贺大哥对你挺好的,那眼神不是一般人的那种好。”
“小孩子,知道啥?别瞎说了。”小丫头这会儿似乎啥都懂似的。
“你心虚了!”
“心虚啥?”
“就是嘛。不过说实话,我觉得他比翔子哥随和,我要更喜欢他一些。”
“你是不知道人家的真实身份与面目,我要说出来吓你一跳。”
“是吗?”
“是的,他在我们厂里是出了名的板板。”我笑着说。
“什么是‘板板’?”妹妹问。
“就是板着脸的老板。”我说。
“他是你们老板?”妹妹惊问。
“老板的弟弟。”
“哦,可我看着不像。从他到我们家起,我没见他拉过脸;并且在去找你的路上,他还跟我聊得很愉快。他说,他认我做妹妹了。”
“你答应了?”我问。
“当然!为什么不?”
“死丫头,到处捡便宜。”
“我有什么便宜好捡?你又不是要嫁给他?如果你是嫁给他了,没准我还有一丁点儿便宜可捡。”
“不许瞎想!也不许把他的真实身份告诉爸妈,省得让他们又担心个没完。”我最后警告妹妹道。
“好……吧……”
睡得很沉,一夜无梦。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了,桐儿已经上学去了。早餐早已做好,都在等着我开饭。
“都这么早!”我揉揉惺忪的双眼,有些不好意思的招呼道。
“还早?太阳把你P股都晒糊了。”母亲说。
“妈,有客人在呢,给我留点面子好不好?”我笑着跟母亲道。
“好。”母亲笑了。
在一旁的父亲和小旭也笑了。
“睡得还习惯吗?”我又问小旭。
“习惯,没有什么不习惯的。”他说。
“那就好!我最怕就是对你这种贵客招待不周,你不知道我心里压力有多大!”我说。
“是吗?我怎么没看出来你有多大心理压力?”小旭笑,看来他心情与精神都不错。
“哦,我只是没敢表露出来而已。”
在家的感觉真好,从心理到身体都感觉都是轻松的。
“这孩子,在家就没大没小了。”父亲笑着对小旭说。
“这是我认识她一年来,第一次看到她笑得这么开心;我这趟总算没有白来。”小旭也笑道。
父亲很是意味深长的看了小旭一眼,没再说什么。
可我从父亲与小旭的谈话与表情中看得出来,他俩似乎很谈得来。
早餐桌上,我问父亲:
“爸,您怎么没去学校?”
“家里来远客了,正好我今天上午没课,所以我吃过午饭后才去学校。”父亲说。
“爸,小旭又不是马上走,您可以晚上回来再跟他聊啊,白天您该忙什么就去忙什么嘛。”我说。
“你们明天就要走了,我想多跟贺先生聊聊。”父亲终于说出了他心里的小九九。
“我们明天走?是吗?”我转过头去问小旭。
“是的。”
“我怎么不知道?”
“是伯父昨晚和我商量好的,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呢。”小旭解释道。
“天啊,你们俩在算计我。”我抗议了。
“没有人算计你。你在家没事,不如早点回去上班好。”父亲道。
“你比我们老板还扒皮。”我对父亲道。
就在这一刻,我的心突然颤抖了一下。不知为什么,每次只要一想到那个真正的老板,我内心就会激动不已,心儿忽然间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笑容从我脸上消失了。
“老板有对你扒皮吗?”小旭突然紧盯着我,问。
我眨了两下眼睛,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因为我的灵魂刹那间开了个小差,面对小旭的问话,我一时语塞。我不知道他说的老板是指他自己呢?还是他哥哥--那个真正的老板?
好在父亲和母亲并不知道这其中的关系,所以也就没有听出这弦外之音。
吃完饭,我和母亲整理第二天的行李,因为明天一早就要出门,所以母亲让我把行李早早准备好。
小旭则和父亲在外屋谈话。他们的声音压得很低,两个男人似乎都不愿意让我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
等我收拾好行李出来时,父亲便对我说:
“楠儿,你陪贺先生到外面走走吧,咱这里的空气比城里要好。”
“好,我也可以尽尽地主之谊了。”我说。
小旭笑。
陪着小旭走走停停,不知不觉中习惯性的又来到了小河边。
走累了,我们便挑了一处宽敞的河滩坐下来歇息。再后来,干脆把鞋子、袜子也脱了,将脚泡进河水里;于是,惊起了一群鱼儿。
“还记得那次你带我去汤泉吗?”我问。
“记得,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说。
“那时候,你说尽地主之谊,我就在想:这辈子恐怕我都没有机会尽地主之谊了!谁知没隔几个月,你却跑到咱们这乡下地方来了,真可谓世事难料啊!”我说。
“是啊,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啊。”他的眼光落在遥远的苍穹里,声音也被拉得悠长、悠长。
看着他,我的心底突然升起一股柔情。
“其实,很多时候你让我好感动!”我说。
“希望你不要感到有压力。”他说。
“怎么会呢?”
“其实我并不是希望得到你的感动。我只是习惯了每天见到你,习惯了每天去关心你,习惯了去为你思考;这些都是潜意思里的活动,我自己也没有过多的去想过是为什么?”
“我真的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你千万别这么想,能为你做这些我觉得是一种幸福;并且在为你做这些的过程中,我自己也感到很快乐。”
“或许你不该遇上我!”我愧疚的看着他。
“不!遇上你,我的人生才有了真爱!尽管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看到我想要的结果,可我已经很满足了;有时候真爱一个人,并不是为了得到什么,而仅仅只是想留在她身边,经常能看到她、照顾她。”
“天啊!”我在心底里呐喊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爱?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我觉得自己欠你好多,没法还清了。”我歉意道。
“傻,你不需要还什么。”
“我希望你以后多为自己考虑,不要去考虑我了。”
“是吗?如果我希望这么做呢?”他的声音突然空洞得像山谷里的回音,让我有些害怕。
“其实每次你做什么,心里是怎么想的,我心里都很明白;可我却极力回避,因为我害怕伤害你。”
“你总算说了一句我想听的话,我以为我所做的一切,你都视而不见呢。”
“我毕竟不是冷血动物。”
“可有时候你冷漠得让我害怕。”他酸涩地笑笑,道。
“是吗?”
“是的。”
“你何尝不也是如此!”我说。
“那只是刚开始,因为我对厂里任何人都比较严肃;可后来,我就再也对你冷不起来了。”
“我感觉得出来你的变化。”
他突然握住我的手,说:
“他都已经结婚了,你并不欠他什么,你心中的结也该解开了!你现在可以完完全全的去选择自己的人生,不要让任何的思想负担来束缚你。知道吗?”
“对于翔子,我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感觉?这段时间,我很伤感,但似乎也不全是为了他这个人。”我幽幽的道。
“这就对了。”他接口道,“在你的内心里,你的感情世界并非全是翔子,而更多的是因为他代表了你的故乡,你把对故乡的全部感情全都归结在他一个人身上,误把你对故乡的所有感情都当成是对他的感情;所以,当你失去他的时候,在你的感情世界里你认为失去的是整个故乡,失去的是你整个的过去和你对过去的留恋。”
我无语。
“事实上,当你去了南方之后,在那个陌生的环境里,你内心是孤独、寂寞的,你开始留恋故乡、怀念过去;而这时候,翔子写给你的信就成了你的精神支柱。不管你过去是否真的喜欢他或爱他,只要有那么一点朦朦胧胧的感觉在那儿,你就会把自己对故乡的全部感情全都圈定在他这一个人身上,然后再随着时间和空间上的推移,你就会把那带有光环的感情在他身上慢慢地去加深加浓。最终就成了只要你想家的时候,你就会思念他。”此刻的小旭似在分析一个不毫不相干的人般,将我的感情剖析得一清二楚,没有丁点儿遮拦;让我的灵魂直裸裸的袒露于他眼底。
我惊讶的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何能把我看得如此透彻?
“等你离开这儿一段时间后,一切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忘的。”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声音有些幽然。
“但愿!”我说。
“当你把这一切都淡忘了的时候,你就会接受我。”
“是吗?”我疑惑的看着他。
“是的,所以我从来不会逼你什么。过去也好,现在也好,将来回到厂里也一样,我不会要求你什么的;我耐心等待着,等待你完完全全接纳我的那一天。”
“如果没有那一天呢?”我问。
他猛地睁大眼睛看着我,说:
“请你不要打击我的自信心好不好?如果把我逼急了,我也会反悔的,我也会采取强制手段的。”
“我以为你会永远如此好风度!”
“人的忍耐是有限的。”
“看来我得跟你保持一段距离了。”
“你也没必要刻意去做什么,顺其自然吧。说实话,到目前为止,尽管我对你的感情很真、很深,但从我们俩的关系来说,我们仍只是普通朋友,你仍是自由的你;所以你不要有任何顾虑。”
“是吗?”
“是的。我希望你接受我的时候,不是因为你失去了翔子,也不是因为我的身份与背景;而是在没有任何其它因素的条件下,完完全全的接受我这个人。”
“我明白了。”
“所以,回到厂以后,一切还是跟从前一样,你该干嘛干嘛,不要有思想负担。”
“谢谢你!一言为定!”我伸出小手指头。
“一言为定。”
离开小镇,踏上南行的列车,我的心就像是一根断了线的风筝,在半空中飘忽着。从此以后,我便成了故乡的匆匆过客,我再也没有要长期留下来的理由了……
将来,不管我成功也好,失败也好,我都需不知疲倦的在外漂泊、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