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未出国门先挨炸,考察宪政很尴尬
鸦片战争前的清廷,从皇帝到大臣,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对于西洋的概念几乎为零——他们自命为天朝,根本就不屑于去了解。
不过,不可一世的天朝在第一次鸦片战争中被打得鼻青眼肿,好在最后只是签个和约、赔点银子了事,尽管有损于天朝的威严,但既然已和事宁人,加上国人又善于选择性遗忘,战争失利的阴影也就很快烟消云散,天朝上下重新恢复了往日歌舞升平的盛世气象。
不料1851年太平军揭竿而起,清廷在被农民起义的熊熊大火烧得焦头烂额的同时,又再次遭遇第二次鸦片战争。在这次对外战争中,清廷无法体面的全身而退,最后咸丰皇帝被赶出了北京城,举世闻名的圆明园被英法联军焚之一炬,连咸丰皇帝都客死在热河避暑山庄。吃了这次大亏,天朝人总算是见识了洋鬼子们的厉害了。
在敬畏之余,清廷也不得不低下高贵的头颅,想要知道洋鬼子何以如此了得。而屡战屡胜的洋人们得意起来,他们不再把地大物博但又贫弱不堪的天朝放在眼里,在清廷的面前,他们俨然以老师自居。太平天国被剿灭后,担任海关总税务司的英国人赫德在1865年向清廷提交了一份《局外旁观论》的文件。赫德大大夸耀了西方文明包括铁路、电报、矿业乃至外交等种种好处的同时,也在有意无意间提醒清廷,如果不接受西方文明,中国必将沦为被奴役的境地。
无独不偶的是,在一年之后,英国人威妥玛(1871年升为英国驻华公使)也提出了类似的建议。威妥玛还颇有诚意的告诫说,现在的西方国家已经不再是中国历史上的匈奴等蛮族国家了,如果清廷仍旧对此一无所知的话,将会带来无尽的灾难。
在赫德和威妥玛半恐吓的劝导下,总理衙门也认为有必要组织一个考察团前往欧洲考察,开开眼界,看看洋鬼子说的到底是真是假。1866年,时任赫德中文秘书的斌椿当时被委派为团长,率领这个特殊的使团前往欧洲进行考察访问。当时已经六十三岁的斌椿曾经做过知府,接受任务后,他和其他考察团员们一起游历了伦敦和巴黎等欧洲的主要大城市,并受到欧洲国家的隆重接待。一行人在西方仿佛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很是开了眼界,长了见识。
考察团回国后,成员们兴奋的描述了欧洲的种种新奇之物,比如高楼大厦、路上的煤气灯和各种机器等,都令他们赞不绝口。由于清朝当时尚未在欧洲国家设立正式的外交使馆,这次考察团对欧洲国家的访问便是中国第一次派出外交使团,尽管这只是一次蜻蜓点水般的一般性访问。
1868年,在恭亲王奕的主持下,总理衙门更是做出非同寻常之举,他们邀请了美国人浦安臣组建一个外交使团前往欧美各国,以缓和当时的中外关系。由于浦安臣此前曾经表示愿意担任中国的使节,他在接到邀请后便辞去美国的公使职务,带领这个使团前往美国和欧洲——邀请外国人担任本国的使节,这在世界外交史上可不多见。
浦安臣是个有魅力的西方人,口才也很好,因而在西方世界大受欢迎。在他的率领下,中国使团受到了美国总统约翰逊和英国女王维多利亚的亲自接见,后来又在柏林会见了铁血宰相俾斯麦,并同欧美各国签订了一系列的谅解备忘录,以缓和当时中国的修约压力。可惜的是,年仅五十岁的浦安臣在率团到达俄国圣彼得堡的时候,不幸染上肺炎而去世,后来清廷还特意为此拨给抚恤银一万两,并追授其头品顶戴。
时间过得很快,在浦安臣使团后,清廷便未曾派过大型的外交使团出国考察。这一晃就三十多年过去了,1905年的时候清廷决定再次派出考察团。
清廷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心情很是复杂。在新世纪到来之时,由于慈禧太后的一时糊涂,清廷发现自己再次被整个世界孤立甚至敌对,重新走到了穷途末路的边缘。在十九世纪的最后十年中,甲午战争扫荡了洋务运动近三十年苦心经营起来的家当,而随后的庚子年更是被义和团和八国联军干脆利索的揭了老底,彻底暴露了这个王朝的时日无多。
正因为如此,慈禧太后才痛下决心,接过“乱党”康有为、梁启超等人的变法旗帜,推行新政。但是问题又来了,如果新政只是当年洋务运动的翻版,终将会遭到甲午之耻或者庚子之辱,已经是岌岌可危的大清帝国可再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了。
就在甲午战争爆发后的第一年(1904年),在当年的战场上爆发了日俄战争。这两个强盗在中国的国土上大打出手,而主人却很是无奈又颇为无耻的挂起免战牌,宣布在这一场令国人蒙受耻辱的战争里“严守中立”。无论谁是这个战争中的赢家,清廷这种夹起尾巴做人的鸵鸟政策都将令后人感到羞愧。
不过,这场战争的结果却意外地为突破当时新政的瓶颈提供了契机,这其中的重要原因就是,国人亲眼目睹这小小的岛国日本,竟然将老牌的沙俄帝国打翻在地,这个令人惊诧的结果,不免让国人又想起了十年前的甲午之役。一向被中国人看不起的东洋小鬼子,究竟是从哪里获得的力量呢?假如说在甲午战争中日本战胜中国是“以国运相搏”,还有点运气成分的话,这次日本击败强大的沙俄,算是让国人彻底无语,并且心服口服了。
长期积压的危亡意识和变革要求,终于在这场令人蒙羞的战争后得到了宣泄的机会。不出意料的是,日本的这种胜利,很快被当时的人归结为立宪政体对专制政体的胜利。战争刚一结束,当时素有清议之名的《大公报》便立刻发文称:“日立宪国也,俄专制国也,专制国与立宪国战,立宪国无不胜,专制国无不败。”在《大公报》的带动下,国内报刊的舆论情绪极度高涨,他们利用自己的渠道大力宣传立宪胜于专制,“20世纪举全地球中,万无可以复容专制政体存在之余地”,立宪自由主义乃大势所趋,所向无敌,如果“顽然不知变计者,唯有归于劣败淘汰之数也。”
据当时的《东方杂志》称,当时人人谈立宪,“上自勋戚大臣,下逮校舍学子,靡不曰立宪立宪,一唱百和,异口同声”。这种万民交议的气氛也影响了朝中的大员们,如袁世凯、张之洞、周馥等人便在舆论的推动下向朝廷上书,请求实行立宪政体。就连当时的驻外大使们也纷纷奏请清政府仿效“英、德、日本之制”,“定为立宪政体之国”。在这些上书中,提出了一个相对可行的建议,那就是派遣官员出国考察其他国家宪政,为中国的立宪做准备。
群情激昂之下,慈禧太后难免也有些动心。1905年7月16日,清廷下发了一道谕旨:“方今时局艰难,百端待理。朝廷屡下明诏,力图变法,锐意振兴。数年以来,规模虽具而实效未彰。总由承办人员向无讲求,未能洞达原委。似此因循敷衍,何由起衰弱而救颠危。兹特简载泽、戴鸿慈、徐世昌、端方等,随带人员,分赴东西洋各国考求一切政治,以期择善而从。嗣后再行选派,分班前往。其各随事诹询,悉心体察,用备甄采,毋负委任。所有各员经费如何拨给,著外务部、户部议奏”。
清廷宣布派遣官员出访日本及欧美等国家进行政治考察的表态,立刻成为当时的重磅新闻,让国人兴奋莫名。就在第二天,当时的主要报纸都在显要位置刊登了这道简派大臣出洋考察政治的上谕全文。不仅如此,各报刊还纷纷组织人手针对“考察政治”一事做连续的专题报道和评论。对于这次大臣的出洋,舆论和民众更是翘首以盼,寄予厚望。
对于出国考察的官员名单,清廷也颇费了一番脑筋。最终确定下来的五位官员,分别为宗室镇国公载泽、户部左侍郎戴鸿慈、兵部侍郎徐世昌、湖南巡抚端方和商部右丞绍英。这五人的身份和官职不一,有皇室成员,有地方大员;有负责财政的,有负责军事的。当时舆论评价说,载泽乃“宗室贵胄,留心时事,素号开通”;戴鸿慈“久历部寺,颇讲新政”,“深知立宪可以救国,在京竭力运动”;端方则“奋发有为,于内政外交尤有心得”。
其中值得特别一提的是当时的湖南巡抚端方。端方(1861——1911),满洲正白旗人,字午桥,号匋斋。历任湖北、江苏、湖南巡抚,后署理湖广、两江总督。端方出身满清贵族家庭,年轻的时候他聪明好学、勤奋要强,二十一岁的时候便中举,乃是“科举正途出身”。这在当时的满人中,可谓是凤毛麟角,出类拔萃。不过,中举后的端方正当准备出仕的时候,他的父母相继去世,端方只能在家居丧守制。一直到1889年,端方才正式受命做官,并一直受到上司的赏识,连年升迁。
在戊戌变法中,端方被任命为农工商总局督办(相当于筹办现在的农业部和国家工商总局)。不过,这对当时“志大心切”的端方来说,既是一个重大机遇,也是一个厄运的开始。变法时期,光绪帝对他报以很大的期望,而端方也是兢兢业业,全力投身于变法事业,工作热情和效率极高,曾一天连上三折,创下纪录。不过,好运不长,慈禧太后随后便推翻新政,端方督办的农工商总局被下令撤销,其本人也被革职。
革职后的端方处境险恶。据时人苏继祖在《清廷戊戌朝变纪》中说,端方后来靠向大学士刚毅行贿,说自己参与新政是为了探听康有为等乱党的消息(无间道?),这才得到慈禧太后的召见。当时慈禧太后问端方:“外面情况怎么样啊?”端方说:“自从太后训政以来,人心大定。”慈禧太后听后面有喜色,掉头斥责光绪说:“你好好听听!看人家怎么说的!”端方见太后高兴,便急忙把早写好的《劝善歌》呈献给太后。慈禧接阅后十分开心,并命各地张贴,广为宣传。后来,端方的这个《劝善歌》也就被人称为《升官保命歌》。
细查端方写的《劝善歌》,里面大都是劝人为善的警句,只在中间夹杂了这么四句:“太后佛爷真圣人,垂帘听政爱黎民”;“圣心犹为天下计,忧国忧民常不眠”。看来,《劝善歌》的肉麻程度还不是很高,当时端方估计也是力图自保,倒也情有可原。不过,端方官运的真正转机还要等到庚子年,当时八国联军占领北京,慈禧等人逃到西安后,当时代理陕西巡抚的端方护驾有功,随后得到了慈禧太后的重用。
尽管端方一度向顽固派低头,但从后来的表现来看,他依旧是个顽固的“维新派”。比如1901年他升为任湖北巡抚后,便在省城内外办起了六十余所学堂及师范学堂,并派出大批的留学生(端方的儿子也赴美国留学)。1904年,端方调任江苏巡抚,革除了各州县例送红包给新任巡抚大人的陋习,并将红包的钱选派两名学生出国留学,一时传为美谈。在江苏任内,端方不仅推动了江苏师范学堂、江苏高等学堂、实业学堂等学校的设立,并还派出了大批的留学生。1905年,端方任湖南巡抚,他积极推动湖南新式教育,半年内便建有小学堂八十多所。颇为惊世骇俗的是,端方还派出了二十多名女生赴日本学习师范教育,首开先例。另外,中国最早建立的几所省立图书馆,如湖北图书馆、湖南图书馆,都是在他的推动下建成的。应该说,江浙、湖广一带的立宪呼声较高,与端方不无关系。(详情可参考张海林:《端方与清末新政》,南京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
出发之前,慈禧太后还特意召见了端方,让他带上些宫廷御用点心路上充饥。慈禧太后很有诚意的问端方:“如今新政都已经实行了几年,你看还有什么该办,但还没有办的?”端方说:“尚未立宪。”慈禧太后问:“立宪有什么好处?”端方说:“立宪后,皇位置则可以世袭罔替。”慈禧太后听后便让他细细说来,端方遵旨讲述,大概讲了半个多小时,慈禧太后听后,若有所思,也不知道听懂没有。
除了考察大臣的人选问题外,出洋经费的筹措也是件难办之事。按说堂堂一个大清帝国,这点小银子算不了什么,但当时的庚子赔款让清廷的财政很是喘不过气来;再者,由于大臣出洋考察是临时派遣,当时又无预算制度,所以经费得由地方上来筹措。于是,户部与外务部联合向当时的各省总督巡抚发电求助。没想到的是,一向对交银子推三阻四的各省督抚们这次表现却异常的积极,直隶、湖北和江苏各认十万两出使经费,就连新疆这样的边远穷省都认筹了一万两。两个月后,各省便总共筹集了考察团的预算费用八十余万两银子。事后结算,戴端团花了约38万两,载泽团花了33万两,主要用于成员的工资补贴,旅馆费用,电报通讯费,服装费,礼品费用和买书和翻译等费用。
按照最初的计划,考察团在五位大臣的率领下,兵分两路,一路由载泽、戴鸿慈和绍英带队,前往俄美意奥等国,重点考察宪政;另一路则由徐世昌和端方率领,前往英法德等国,多带懂西文的随员,主要是面上的考察。正当考察团准备妥当预备出发的时候,却又发生了一件意外之事。
这事得从前几年说起。众所周知,北京是座古城,原本是不通火车的,譬如前几年慈禧太后从西安回銮,一行人到保定后坐上火车回北京,当时也只能到城外马家堡下车,再换轿子回紫禁城。后来为了出入方便,便拆了永定门和左安门之间的一段城墙,修筑了一条铁路和城外相接,并在前门外建了个火车站,这就是正阳门火车站。
1905年9月24日,正阳门车站热闹非凡,到处彩旗飞舞,锣鼓喧天,为五大臣特意准备的列车早已准备妥当。当时前来送行的人很多,有各部官员、各国驻外使节,还有一些学校的学生也穿着制服、奏着军乐为五大臣送行。在人群里,各大报社的记者忙前忙后,他们拿着最新颖时尚的照相机,精心拍摄着当时的盛况。
在亲朋好友和朝中官员的簇拥下,频频作揖的五位考察大臣不像是出洋考察,倒像是已经凯旋的英雄一般。一行人准点来到京城外正阳门车站了,便准备从这里乘火车前往天津。当时的场面人声鼎沸,五位大臣和前来相送的同僚们说着“一帆风顺、早日归来”的客套话,随从们指挥着仆役搬运行李上车,新闻记者们则抓紧时间拍照和采访,以便回报社后发出最新的报道。
在一片喧嚣声中,五位大臣登上火车,载泽、徐世昌、绍英三位大臣坐在前面车厢,戴鸿慈和端方则坐在后面的车厢里面。正当他们和那些送行的人挥手致意的时候,火车开始慢慢启动,准备驶离正阳门车站。
就在此时,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当时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将尚未完全启动的火车震得左右乱摆,随后一团浓烟和烈焰从车厢中冲出,一颗炸弹爆炸了!顿时,车站送行的人乱成一团,大家都惊慌得四处奔走,太太小姐们的尖叫声似乎比炸弹爆炸的声音来得更加的骇人。
好在没有听到第二声爆炸。在大家惊魂未定的时候,车站巡警匆忙赶来,他们登上车厢后发现五大臣中除了绍英伤势较重,载泽、徐世昌略受轻伤外,戴鸿慈和端方由于坐在后面的车厢中,故而毫发无损,安然躲过一劫。据戴鸿慈后来在《出使九国日记》中的记载,载泽“眉际破损,馀有小伤”,绍英“受伤五处,较重,幸非要害”;徐世昌“亦略受火灼,均幸安全”。可叹绍英原本不是考察大臣之选,后来清廷考虑到载泽年少,所以加派绍英同行,不料还没出行就遭此大祸。
后来查明,这是一次精心策划好的暗杀活动。弥漫的硝烟散去之后,巡警在车厢的中部发现一具尸体,一身皂隶的装扮,尸体上有个名片,上书“吴樾”二字,由于此人距离炸弹最近,当场便被炸身亡。
吴樾又是何许人也?
吴樾,字孟侠,安徽桐城人。他原本也是个寒窗苦读的士子,但在目睹了清朝在甲午之役、庚子之役乃至日俄战争中的一败涂地之后,吴樾终于由一个温文尔雅的读书人变成了积极排满的革命者。由于当时革命党人屡次起义都遭到失败,暗杀这种最简单直接的革命思潮便在革命党人中间大有市场,吴樾也受此影响。在他看来,“排满之道有二:一曰暗杀,一曰革命。暗杀为因,革命为果。暗杀虽个人而可为,革命非群力即不效。今日之时代,非革命之时代,实暗杀之时代也”(吴樾:《暗杀时代》)。对清廷的新政,吴樾一向是嗤之以鼻的,他认为这不过是清廷苟延残喘的一种手段罢了。这时,正好清廷大张旗鼓的选派五大臣出洋考察,吴樾便决定要利用这次大好机会,给清廷一个狠狠的打击。
于是在开车前,吴樾改换了皂隶的衣服,怀里揣着自制的炸弹,趁着送行的混乱当口悄悄地摸上了火车。吴樾此行,抱着玉石俱焚的个人牺牲目的,只希望能将这五位大臣一并炸死。然而事情并没有像吴樾想象的那样顺利,正当他准备投弹的时候,由于火车启动,车厢和机车挂钩接合导致车身发生猛然震动。当时的火车当然达不到现在列车的稳定要求,但更要命的是,吴樾自己造的炸弹更加不稳定。结果车厢一震动,吴樾还没来得及向大臣们投弹,炸弹便“轰”的一声被引爆了。这次爆炸,当场炸死三人,吴樾即为其中之一。
慈禧太后闻讯后,急忙召见了受伤的大臣们,大加抚慰。接见时,老太后面对大臣,也不免凄然泪下,谓如今世事之艰难。而正阳门车站刺杀事件发生后,仇满排满之风日盛,京城中也是谣言四起,人心惶惶,说革命党人即将在城中造反,炸弹已经运进城中,即将进攻紫禁城云云。谣言之下,满人被吓得一惊一乍的,满族亲贵们的王公官邸特别是万寿山附近的都纷纷加强了戒备,大臣们出门也是时刻提防,免得有人向轿中扔炸弹。
在恐慌气氛下,就连慈禧太后都有点慌了手脚。据说清朝宫中挖有地道可以通往外面,里面有室有户,有床有凳,有椅有灯,如遇到紧急情况,皇帝往往带领众多嫔妃和皇子躲进地道。地道外面则有一个最忠实的太监,给里面的人报打拿(满语“平安”的意思)。吴樾炸弹事件后的几天里,慈禧太后也不时的带着光绪帝和后妃躲进地道中,俨然已是惊弓之鸟矣。
不过,当时的主流报刊舆对这次暗杀事件评价不高。相反,他们大都认为五大臣出洋考察是为立宪作预备,事关国家和民族的前途命运,凡稍具爱国心者应郑重其事以祝其行,因而对吴樾的暗杀恐怖活动一般都持谴责态度。不仅如此,舆论还深恐这次炸弹事件会影响到大臣出洋考察,进而影响到宪政的实施,于是他们纷纷在报纸上撰文敦促清廷要不畏艰难,奋勇前行。民间对于出洋考察大臣挨炸一事也大都表示同情,他们纷纷发来慰问电,如上海复旦、南洋等三十二所学校就联合发了慰问电。
出了这个事情后,清廷主张缓行出洋考察。地方上听到这个消息大为不满,纷纷致电清廷,强调“当此更宜考求各国政治,实行变法立宪,不可为之阻止”。考察大臣之一的端方态度更为积极,他上奏朝廷说各国均有来电,对中国考察团表示欢迎已做了妥善的接待安排,如果我们因为一颗炸弹就取消出洋考察的话,恐怕会被外人笑话。而当时的考察大臣中,由于绍英受伤较重,仍在床上养伤。当时有人讥讽绍英,说他借口养伤,其实是害怕不敢去了。绍英听后非常气愤,说:“如果我死而宪法立,则死而荣生,死我何惜。各国立宪,莫不流血,然后才有和平”,于是他也上奏请求继续派大臣出洋考察。
而在这时,战败的俄国也宣布要推行宪政。1905年10月,沙皇尼古拉二世颁布《十月宣言》,承认人民有言论、出版、结社、集会、信仰、人身自由和参政的权利,并开始着手实行政治改革。当时驻俄大臣胡惟德及时的将此一情况通报清廷说:“俄国现已公布立宪……亟宜立定宪法,上下一心,讲求自立之策,以防各国侵害。”俄国公布立宪这事对国人震动很大,也令国人更加的焦灼,唯恐落在俄国人的后面。
光绪和慈禧太后得此消息后,态度又发生转变,随后便召见载泽,询问何时可以再次出洋。几天后,报纸上便登载新闻说载泽伤愈,并已向光绪销假请安。10月底,光绪和慈禧太后再次召见军机大臣,表明考察政治是当务之急,务必饬令各考察大臣速即前往,不可任意延误。
而此时的俄国人脚步更快。11月2日,俄皇宣布立宪。11月6日,沙皇又下诏释放所有政治犯。唯恐落在他人之后的清廷也急起直追,于11月18日谕令政务处先筹定宪法大纲,11月25日又设立了考察政治馆,作为领导立宪改革的专门机构,从事各国宪政的研究,并向朝廷提供宪政改革方面的建议。
可惜的是,虽然设立了考察政治馆,但国人当时对宪政几乎一无所知,没有考察,何来的考察政治馆?于是在当年12月,清廷决定再次派遣大臣出国考察宪政。由于绍英受伤未愈、徐世昌另有任用,后来由山东布政使尚其亨和顺天府丞李盛铎二人替换。这次出行和上次的计划一样,仍旧是分两路进行考察。
回头想想,五大臣也是出师不利,未出国门先挨炸,中国的事情,即便是好事,有时候的确不好办哪。
二、考察团漂洋出海,各国见闻不一般
为了防止再次发生炸弹袭击事件,第二次大臣出洋考察决定分批出发,低调出行。
1905年12月7日,迎着凛冽的寒风,端方和戴鸿慈带领首批考察团(以下简称戴端团)进入正阳门火车站。鉴于上次的教训,“车站稽查严密,外人不得阑入”。为了保护考察团人员的安全,当时车站采取了极为严密的保护措施,巡警们也在车站外来回巡逻,闲杂人等不得进入车站内。
这一天,戴端团的成员大都一大早就起身,他们在各自家中的祖宗牌位前祭拜后便陆续出发,来到正阳门车站会合。中午时分,考察团的成员都已到齐,当时也不像第一次有大量的人前来送行,整个登车过程都在静悄悄的气氛中进行。不过,令他们放心的是,从北京到天津,沿途早由袁世凯派兵精心保护,周密布置,倒也没出什么乱子。
戴端团乘火车到了天津后,随后又转到秦皇岛,由从德国购买回来的“海圻”号军舰护送前往上海。不过数日,“海圻”号便到了上海的吴淞口,考察团在上海稍做休息,人员也有所增加,最后计有正式团员33人,各省选派考察人员4人,赴美留学生11人(一说8人),听差2人,杂役4人(因为辫子的缘故,考察团还特意带了一名剃头匠,也算是天朝的特色)。
12月19日下午2时,在众多国民的殷殷期望中,戴端团的几十名考察人员登上美国太平洋邮船公司的巨型邮轮“西伯利亚”号(S。S。Siberia)。随着邮轮汽笛的拉响,“西伯利亚”号收锚启航,缓缓驶离上海,向日本驶去。几经周折的出洋考察团终于算是正式离开国门,出发了。
在戴端团离开北京的十日之后(12月11日),由载泽、李盛铎和尚其亨率领的第二路考察团(后称载泽团)也从北京低调出发,同样前往上海搭乘外国邮轮出洋。在上海,载泽团也会合了各省选派随团出洋考察者6人以及留学生若干人。1906年1月14日,一行人搭乘法国轮船公司的“克利刀连”号扬帆启程,他们的首站也是日本。
遥想当年,日本也曾在1861年派出了福泽谕吉等人前往欧洲考察,他们当时搭乘的是英国的军舰,途经香港、新加坡,绕过好望角前往欧洲,并在英国、法国和荷兰等国进行了较长时间的考察访问。福泽谕吉等人回国后,对日本的启蒙起到了很大的作用。1868年日本明治维新后,为了废除西方列强在日本的领事裁判权,他们派出了一个规模庞大的外交使团前往欧美各国,尽管西方列强拒绝了日本的要求,但日本使团却利用这次机会,由外交团变成考察团,他们用了两年的时间对西方的经济政治和社会文化乃至产业技术等,进行了一个全方位的考察。考察团回国后,在日本全面向西方学习的重大决策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
沙鸥点点,白浪滔天。此时的戴端团成员在“西伯利亚”号凭栏远眺,不禁心潮澎湃,感慨万千。在二十多年前,北洋舰队的很多将领也曾经前往英伦等国负笈求学,可如今都已成了哀伤往事,他们中的一些人甚至在甲午战争中便已为国捐躯。令人心情复杂的是,这次考察团的第一站,正是甲午战争的胜利者和向西方学习的成功榜样:日本。看来,洋务运动单纯的学习西方技艺,是不能挽救中国的。抚今追昔,考察团成员的心里,何尝不是感慨万千!
考察团没有想到的是,国外舆论对清廷派出考察团一事的反应十分热烈。早在五大臣出洋之前,外国的一些报纸便登载了大清帝国将要派出考察团的消息,英国的《泰晤士报》还在1905年的9月3日和4日,连续发表评论《论中国之前途》,对中国的新政改革和选派大臣出洋考察进行了很高的评价。
五大臣正式起航后,1906年2月12日,《泰晤士报》发表了一篇题为《中国人的中国》的文章。作者布兰德满怀热情地评论道:“人民正奔走呼号要求改革,而改革是一定会到来的……今天的北京已经不是几年前你所知道的北京了。中国能够不激起任何骚动便废除了建立那么久的科举制度,中国就能实现无论多么激烈的变革。”
2月25日,德国著名的汉学鼻祖福郎克在《科隆日报》上发表了一篇名叫《中国访问团学习外国的国家管理》的文章。在文章里,福郎克写道:“来自纽约的消息:一个中国访问团为了学习外国的国家管理,已于2月15日离开纽约向汉堡驶来。”为此,他还兴致勃勃的全文翻译了光绪派大臣赴东西洋考察政治的上谕,并介绍了考察大臣的情况。在文章中,福郎克不无乐观的说,大清考察团此次出洋,是为了学习日本和欧美各国的政治制度和经济体系,这将有极大的可能把西方的宪法和制度移植到中国去。
从强迫外国使节叩头到主动向外国学习,大清帝国经历了一个尴尬而艰难的转身,但毕竟是转向了有希望的一边了。对此,国外的一些有识之士也很是为之而高兴,并对中国的变革寄予了很高的期望,这从考察团在国外受到的隆重接待可以看出来。
由于分工不同,戴端团途经日本横滨后,并没有详细考察,便直接去了美国。十天之后(1906年1月16日),载泽团来到日本神户,正式开始了对日本的考察。
神户位于日本第一大岛本州岛的西南,历来就是海陆交易的交通要冲和重要港口,当时就有很多的中国商人在此贸易。载泽团在考察完神户之后,便经京都乘火车前往东京。在到达东京的当天,东京市长尾崎行雄和在日俄战争中大发神威的海军大将东乡平八郎等人都到火车站迎接载泽一行。
随后,考察团又在日本方面的安排下,分别拜见了当时的总理大臣西园寺公望、外务大臣和陆军大臣等人。在日期间,载泽团重点考察了日本的上下议院、邮政、教育和地方行政机构等。日本方对载泽团的来访非常热情,专门指派了著名的法学家惠积八束博士给考察团仔细讲解了日本的君主立宪体系。
在日本考察期间,正好是中国的传统佳节春节。在这年的大年初一,日本天皇特意派出御用马车迎接载泽考察团入宫觐见和参观。觐见天皇后,日本安排考察团对日本前首相伊藤博文进行了一次访谈。伊藤博文对此非常重视,他在会见之前便派人向载泽团赠送了自己的两部著作,《皇室典范译解》和《宪法译解》,以帮助载泽考察团更好的理解日本宪政。在讲解完后,伊藤博文又对载泽团提出的问题进行一一讲解。载泽对此做了详细的记载。
当时载泽问:“我们实行立宪,以何国最为适宜?”
伊藤博文说:“各国的宪政,无外乎两种,一种为君主立宪国,一种为民主立宪国。贵国数千年为君主国,主权在君,和本国的历史颇为类似,参用我国的制度颇为适宜。”
载泽又问:“立宪后,对君主制度有无阻碍?”
伊藤博文说:“对我国而言,并无阻碍。日本宪法规定,天皇神圣不可侵犯,天皇为国家之元首,总揽大权,并不旁落于臣民。”
载泽听后似有不解,便又问:“那君主立宪和君主专制有何区别?”
伊藤博文答道:“最主要的区别,在于专制国的君主不经过法律,随意下诏,而君主立宪国的法律必须经过议会讨论通过后,由君主裁定公布。法律一经公布,任何人等均需遵循。这是关键问题所在”。
载泽听后似有所悟。
随后,载泽团的成员又结合中国和日本的实际情况,与伊藤博文进行了深入的探讨。伊藤博文试图向载泽团表达的大概意思,主要有这么两点:一是实行宪政,君权仍旧是国之权威,并不旁落,而增设议院等机构不过是辅佐君主;二是宪政的核心在法治,任何国民(包括天皇在内),都要受到已经公布的法律之约束,法律一旦颁发,天皇也必须遵守,而不是象以往的专制君主可以口含天宪,任意妄为。
回头看来,日本当时的立宪,其实也只是法治下的开明君主制,而并非是美国、法国的民主制,它和英国的君主立宪制也有着本质的区别(英国的君主立宪制其实是民主制,英国女王是虚君)。日本当时之所以没有完全照抄西方模式,恐怕也是和东方国家长期的君主专制历史有关。不过就当时而言,这也不失为一种值得尝试的过渡形式,至少日本通过实行明治维新和宪政实现了本国的强大。载泽后来称赞日本“不耻效人,不轻舍己”,这八个字,也许是日本能够及时并成功转型的关键因素罢。
当然,在日本也有令人不快的时候,有一次在名古屋访问的时候,不知何故,日本方面特意为载泽团播放了一个纪录片,名字叫《日俄战争始末》(似乎是鲁迅先生看过并大受刺激的那个纪录片,最后还导致鲁迅先生毅然弃医从文),以炫耀日本的军事胜利。当看到日本人和俄国人在中国人的领土上厮杀时,不知载泽等人看后有何感想。
在载泽团在日本考察期间,先行出发的戴端团又在做什么呢?
戴端团于1905年12月28日离开日本横滨,他们乘坐美国大北公司的“达柯达”号,向美国驶去。从日本出发的那天,天气十分阴冷,还正下着小雨。在一片凄风苦雨中,考察团又出发了。按原定计划,考察团的下一站的旧金山,不过,中间要先去一次夏威夷的檀香山,然后再去旧金山。从日本横滨到美国旧金山,距离大约4500英里,一路上都是茫茫大海,风浪险恶,较上海到日本的海面已经是大不一样了。很多考察团的成员都是第一次真正看到大洋,没多久便被海上的大风大浪折腾得上吐下泻,苦不堪言。
幸好当时的随员温秉忠有海上航行的经验(温秉忠是二十多年前留学美国的幼童),他不断安慰大家不要过于紧张,并跟大家说说笑笑,以缓解海上的枯燥气氛。果然,过了几天之后,风不再刮了,海浪开始变得安静,大家也逐渐适应了海上的航行。碰到晴朗的天气,考察团的成员们还经常到船头看日出,看随船翱翔的海鸥,要是运气好,还可以看到出来换气的鲸鱼和喷射出的高大水柱。浩浩大洋,波涛滚滚,果然不同于一般风景。不过,成员们有时候看着落日西沉,天水一色的时候,又不免有些思乡之情。
刚上船没两天,正好赶上是西历的新年元旦,船上各国男女纷纷互致问候,庆祝新年。船长奥尼亚也向考察团赠送饮料和酒水,并为他们特意烤制了一个糕饼,以招待这群特殊的客人。由于戴端团乘坐的“达柯达”号游轮可乘坐千人以上,加之横渡太平洋的时间很长,百无聊赖之下,外国游客们在船上组织了很多丰富多彩的活动。每到晚上,船上都要举行舞会,洋男洋女们在音乐的伴奏下,成双结对的翩翩起舞,以打发时光。戴鸿慈的出使日记里没有记载考察团参加舞会,但据笔者的推测,即使考察团的成员门没有参加舞会,必定也侧耳倾听了那些美妙的舞曲,并让他们对西方文化有了初步的印象。
令考察团惊讶的是,当他们到达檀香山的时候,码头上挤满了前来欢迎的人群,几乎可以用“夹道欢迎”来形容。原来,檀香山一向便是华侨的集聚之地(当时孙中山和梁启超等人似乎也常在这里活动),这些海外华人听说本国的考察团要经过这里,怎么不心情激动?(以前从来没有官方的考察团来过,而这次来的大臣级别还不低)
这里稍微插一句,由于当时美国政府加紧了对华人入境的控制,让已经在美国定居和工作的华人很是叫苦不迭,他们非常害怕会被美国人无故驱逐出境。这次,他们也希望考察团能够为他们说话,将他们的情况转告美国政府,以放宽华人在美国的居留和工作限制。考察团的出现,颇有点为民请冤的味道。
旧金山和檀香山情况相似,这个美国的西部大城市里也聚集了大量的华人。这里的华人大都来自广东,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处于美国社会的下层。考察团在了解他们的情况后,也对他们的境遇颇为感慨。后来,考察团也曾向美国国会咨询过对华工禁约的表决情况,并引起了总统的关注,但后来美国国会终究未能放松限制。
考察团到达旧金山的时候,美国总统派遣特使精琦前来迎接。精琦是耶鲁大学的教授,也是考察团参赞施肇基(后任驻美国大使)的老师,他本人也曾在两年前应清廷的邀请,来到中国考察币制改革。因为这层关系,美国总统便让他来负责考察团在美国的整个行程安排。
当时的旧金山,俨然已是一个现代化的大城市,一栋栋摩天大楼拔地而起,直入云霄,街道上也是车水马龙,人流如织,好一派繁荣景象。当时考察团入住的酒店有十二层,电梯上下,让考察团成员倍感新奇和兴奋。可惜的是,旧金山在后一年(1906年)发生大地震,当时的大部分建筑都毁于一旦,所幸当时考察团已经前往欧洲。当他们得知地震消息后,也向当地政府发去慰问电,清廷并为灾区拔了一定数量的专款(后被美国政府婉拒)。
不过,旧金山和纽约比起来,又差了不少。考察团来到纽约后,当时下榻的宾馆有二十八层之高,是当时世界上最高的建筑。从宾馆的高楼上俯览纽约街景,考察团的成员们果然是大开眼界。当时的纽约,是一个冒险和梦想的乐园,是美国蓬勃发展的一个缩影。在这个人口众多、日新月异的大都市,有许多考察团闻所未闻的新鲜事物,比如电车、红绿灯、百货公司、报亭,都让他们啧啧称赞,他们后来甚至还参观了纽约证券交易所。
1906年1月24日是中国的大年三十,也就是日本天皇接见载泽团的那一天,美国总统罗斯福接见了端戴考察团。一个半月后,载泽团来到美国,也得到罗斯福总统的接见。说来有趣,罗斯福总统的女儿在几个月前曾到中国游历,还得到了慈禧太后的接见。在考察团赴美考察期间,恰逢罗斯福总统的女公子大婚,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还特意委托驻美大使向她赠送了首饰等礼品呢。
令考察团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在他们参观美国国父华盛顿的纪念馆和故居时,发现里面居然“设施简陋,无异平民”,戴鸿慈在后来的日记中写道:“盖创造英雄,自以身为公仆,俾宫恶服不自暇逸,以有白宫之遗型,历代总统咸则之。诚哉,不以天下奉一人。”
也许在这时,考察团成员才明白了皇帝和总统的区别——“惟以一身事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
事实上,早在1848年,曾任地方大员多年的徐继畲在他主编的《瀛环志略》里盛赞美国“不设王侯之号,不循世及之规,公器付之公论,创古今未有之局。”他还激励称颂美国国父华盛顿,说他“异人也,起事勇于胜、广,割据雄于曹、刘。既已提三尺剑,开疆万里,乃不簪位号,不传子孙,而创为推举之法,几于天下为公。”可惜的是,在几十年的时间里,国人对华盛顿和他们的国家及制度依旧是毫无了解。
戴端团在美国一个多月,先后访问了十几个城市包括芝加哥、费城、波士顿和西雅图等。在这有限的时间里,他们参观访问了美国很多知名的大学、工厂、图书馆和博物馆等,并且都得到了美国方面的热情接待。考察团前往芝加哥考察时,芝加哥市政府甚至特意派出一百多人前来迎接。就连罗斯福总统,他在接见完考察团后,还在百忙之中特意给光绪皇帝写了一封信说:“我非常乐意接待这些先生们,我将精心安排他们去考察我国的一些地方和部门,以便让他们顺利完成考察任务。我将为您的考察团提供一个方便而有效的计划。”
美国是个新生的国家,也是一个充满朝气的国家。考察团在美期间,感受最深的,恐怕就是那里的勃勃生机罢?
在结束美国之旅后,戴端团于1906年2月23日抵达欧洲。按照原先的欧洲考察计划,德国、俄国、奥匈帝国和意大利是重点考察国,英国、法国和比利时等国是顺路考察,而北欧国家丹麦、瑞典、挪威和瑞士及荷兰本无考察计划,后来这几个国家听说考察团来,纷纷坚持邀请考察团前往访问。
考察团在欧洲期间的趣事不少。当时的欧洲民众极少有机会看到东方人,他们听说考察团来,纷纷争相欢迎,以至于万人空巷,人山人海,考察团几乎难以通行。有一次在德国,街上数以千计的人围观考察团,无奈之下,考察团的成员们正好避进街边一店铺,从后门脱身。不料那些洋人门见中国人从后门出来,又纷纷聚拢,争相一睹中国人的模样,后来几成围追堵截之势。没办法,考察团最后在警察的帮助下,才得以顺利的脱身。
载泽考察团在英国期间,还一度被英国政府所误会。原来,英国人因为经常和清廷打交道,他们以为考察团不过敷衍了事,所以多次派人询问考察内容,以便于英国方面安排行程。为此,考察团特意拟定了在英国的详细计划,对英国进行多方考察,比如英国的上下议院、大英博物馆等。
载泽团在考察英国宪政的时候,由法学家埃喜为他们讲解英国宪法。埃喜先向考察团介绍了英国的政治体制,特别是君主权限和三权鼎立之制。埃喜指出,君主是一国至尊,议会通过的法律,形式上都需要君主批准颁布,近两百多年来,君主从未批驳过议会通过之法案,这在英国已经形成了宪法惯例,并有法律的约束力。另外,英国的国家行政权由内阁掌控,君主不得干预。至于法院之权力,自有法院之体例,独立运行。
载泽后来总结说,英国实行的,其实是虚君之制,与本国有不通之处(当时英国的君主立宪和日本的君主立宪的确有本质的区别)。在英国期间,载泽还特意向英国议院提起禁止鸦片一事,要求英国通过禁止向中国输送鸦片的法案。除此之外,英国还安排考察团参观了两所著名的大学:剑桥大学和牛津大学。两所大学还特别为载泽授予法学博士学位。载泽说,他穿上宽大的博士服后,倒感觉像是穿了中国的古装。
当时的法国则和英国有很大的区别,它是一个完全的民主共和国。法国是典型的大陆国家,它的历史倒和中国有几分相似之处。不过,法国走的是革命的道路,在1789年法国大革命后的这一百多年里,其间革命和复辟不断,屡兴屡废,大起大落,就连法国宪法也是几易数稿,政权更迭更是无数(就这点而言,当时的考察团无从学起,倒是清朝被推翻后,法国的经验倒颇值得国人参照借鉴)。在巴黎期间,法国总统偕夫人及女儿还特意陪同考察团登上著名的艾菲尔铁塔,俯览巴黎这个魅力之都。
临近法国的比利时,当时也是君主立宪国。当他们听说中国考察团来欧洲后,十分重视,给予了高规格的礼遇进行接待。为此,比利时国王还特地派出专轮前往迎接,考察团到达比利时港口后还鸣以21响礼炮。当时比利时国王已经是七十高龄,仍旧盛情接待了考察团一行,甚至还亲自到使馆回访过一次。后来载泽颇有感情的说:“人之重我者,或非无因,在我要当亟图自重之策。人之轻我者,何莫非忠告,我当益自警觉愤发,勿启自侮之端。”当然,据说比利时国王之所以如此热情,当时也有想多拿几个中国铁路建设项目的想法(如之前的卢汉铁路),政府为本国商业开道嘛!
在欧洲考察的时候,两路考察团分开行动,各有侧重。载泽团偏重宪政和政府职能,相对比较详细,所考察的国家也多有专家讲解。而戴端团则偏重教育、工业、文化等,考察的国家比较多,日程安排紧凑,大多是面上的考察。
北欧三国丹麦、挪威和瑞典,本不是考察团预先访问的国家,但这三国也是君主立宪国,听说考察团来欧考察宪政后,他们纷纷发出邀请,力请考察团顺道访问。由于清朝在这些国家没有大使馆,当时的公文往来都是靠驻俄国使馆联络。当时丹麦有家“大北电报公司”,是大清电报行业的供货商和合作伙伴,当时正和德国西门子公司展开竞争,丹麦政府的热情,想必也有为商业开道的意思。至于瑞典,当时虽然没有和大清有贸易往来,但国王一再强调两国当年的贸易盛况,光从哥登堡出发到中国的商船不下百计。瑞典的林业非常发达,由此带来的家具业也很兴盛,如宜家家居。后来考察团回去后也向朝廷提出创办林业,大概也是受到瑞典的启发罢。
最令考察团感到惊讶的是,在各国的国宴上,不但有各国元首和各级官员,连企业主和商人等也可以共同出席。在宴会后,这些企业主和商人甚至和本国高官甚至元首随意交谈,大家不分尊卑,站在一起谈论时事。这种事情,在大清简直是不可想象的。还有,考察团在游览奥地利皇宫时,发现里面“列树屏蔽,蔚然深绿,景色绝佳”。但令他们大跌眼镜的是,园中“工人士女来游者甚众”,满是普通国民——皇家花园竟然是对外开放的!
考察团对欧洲大部分国家的考察都还比较顺利,唯有俄国比较棘手。俄国和大清领土相接,幅员辽阔,本也是历史悠久的君主专制之国。这几年由于战争的缘故(刚被日本击败),政局很不稳定,颇有革命之象。正因为如此,俄国才先行一步,实行宪政。由此,考察团也想去俄国看个究竟,效果如何。不过,令人遗憾的是,俄国当时虽然已经宣布实行宪政,但似乎并没有取得预想中的效果。
戴端团到俄国的时候,俄国方面甚至也没能安排考察团去议院参观(因为那里闹得太厉害了,会让沙皇很没面子),只是考察了皇家禁卫军和几家军工厂而已。果不其然,在戴端团回国后不久,俄国的局势便急剧恶化,沙皇随后宣布戒严,并取缔了下议院。后来的历史证明,就立宪和革命而言,大清与俄国难兄难弟,大家彼此彼此,只能相互参照,尚谈不上谁学谁的问题。
戴鸿慈等人特意前去拜访俄国前首相维特,并请教关于中国立宪等具体事宜。按照维特的说法,“中国立宪,当先定法律,务在延中西法律家斟酌其宜;既定之后,君民俱要实行遵守,然后可言立宪,约计总以五十年准备”。这一见解,赢得考察宪政的大臣们之普遍赞成。毋庸讳言,维特也指出了在中国社会中各项准备事宜应该齐头并进,以缩短准备时间,否则在近代内忧外患的状况下,怎么可能如此耐心地循序渐进。
至于在德国的考察,就不仅仅是棘手,而是颇为的尴尬了。众所周知的是,在庚子年的时候,德国公使克林德在北京被打死,引发一场轩然大波。德皇后来点派瓦德西率七千大军杀奔远东,要报一箭之仇,最后好说歹说,大清赔了银子不算,还特派醇亲王载沣前往德国谢罪。
时隔近六年之后,考察团来到德国,心里也颇为的忐忑,害怕德国人会记仇,而对他们有意为难。不过,和他们想象中不同的是,由于德国一些大企业在中国有颇多的投资与合作,考察团不但未受冷遇,反受到社会各方极为热情的接待。当时德国皇帝、皇太子和高官们都亲自宴请了考察团,并安排他们到各地考察,特别是一些知名企业如克虏伯公司、西门子公司和拜尔公司等,意在扩大这些大企业在中国的业务。
1906年5月19日,在欧美各国兜了一圈后,载泽团乘坐法国轮船先行打道回府。6月21日,戴端团也随后踏上回程。考察团回国途中通过地中海走苏伊士运河。此时的地中海,风和日丽,暖风频频,较上年出发时的凄风苦雨完全不同。天高凭鸟飞,海阔凭鱼跃,面向广袤无垠的大海,考察团的成员们思绪万千:中国何时才能走向强大,步入世界强国和文明之邦呢?
经过近两个月的海上颠簸,1906年7月12日,载泽团回到上海;7月21日,戴端团也回到了上海。考察团回归之日,各界人士纷纷前来迎接。也许,大家都希望他们这次能给中国带来点不一样的东西罢。
三、考察归来写总结,再上奏折求立宪
1906年,德国著名的《历史学报》提到当时大清王朝的四个人,除了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外,一是袁世凯,另一个则是端方。晚清满汉两大能臣,一为端方,一为袁世凯,老外的眼光果然很雪亮。可惜的是,袁世凯后来做上民国的大总统,而端方却死于革命的乱枪之下,此是后话。
据说端方在欧洲考察期间,为了想更好的说服慈禧太后,特意从德国带会了一个最新的电影机。不料这时却发生了一件意外之事。据当时的《中外时报》报道说,端方怕这个洋玩意在老佛爷面前运转不灵,到时出洋相,所以特意让随同考察的随员姚某先试放一下。谁知道因为操作不当,电影机里的乙肽灯泡突然爆炸,姚某竟然被当场炸死。在隔壁会客的端方听到这么大的动静,还以为革命党又来扔炸弹,出去一看,却发现了这样一出的惨剧——真是不祥之兆。
载泽回国后,很快赶到北京复命。在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接见时,载泽力陈各国之所以富强,主要是因为各国均以宪法为国本,而中国搞了这么多年的洋务运动,却没有成效,原因就在于不得要领。由此,载泽提出清廷立宪最好以日本模式为效仿对象。
当年8月,载泽又向朝廷上了一道密折,其中明确指出立宪有三个好处:一是君主神圣不可侵犯,君位万世不易,相位旦夕可迁,君主不负行政责任;二是外患渐轻,立宪是国际潮流,立宪后外国将尊重我国;三是内乱可平息,实行立宪后,革命党人也无话可说,即使想作乱也无人跟从。
慈禧见此折后大为动容,若有所思,似有心动。
端戴回国后,也向慈禧太后和光绪皇汇报了考察宪政的成果,不料这时慈禧太后和光绪两人身体都不太好,汇报被分成好几次,时间稍长,慈禧和光绪两人便体力不支,难以支撑。最后,端方只好上了一道长折,痛陈国事,力请立宪。在折中,端方也提出要效仿日本进行宪政,并设立预备立宪期。据说,慈禧太后看这个折子,足足看了有三个时辰,默然不语。
随后,端戴联名给各省督抚发去电报,商议立宪之事,电报中称:“此次调查欧美各国政治,无不以宪法为其国本。诸政可因时制宜,唯宪法一成不变。虽有内忧外患,而国本巩固不能动摇。观日本之立宪,出于朝廷之远见;俄罗斯之立宪,则由于人民之要求。一得一失,可为前鉴。鄙意拟奏请先行宣布立宪,谕旨以十年或者十五年为期,颁布实行。一面规划地方自治,中央行政,以求明智之发达,而为立宪之预备。”
各省督抚得电后,纷纷复电表示赞同,唯有资深老臣张之洞对此不以为然。毕竟,姜还是老的辣,张之洞凭借多年的官场经验,便可推断出仿行立宪绝非轻而易举之事,后叙。
也许有人会问,考察团在各国考察了半年多的时间,究竟有那些收获呢?这事且细细说来:此次五大臣出洋考察,名为宪政考察,实际上则是政治法律、经济产业、教育文化、军事科技、社会福利、公共设施乃至礼教习俗等等,几乎无所不包。由于时间有限,加上要考察的国家和内容如此之多,难免会产生一种蜻蜓点水、走马观花的感觉。客观的说,这次五大臣的出洋考察,很大程度上更偏重于形式上的观察而难以提出实质性的、有效的操作建议。
在考察活动中,语言就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五大臣中并无一人精通外国语言,他们在和外国政要或相关人员交流的时候,往往会遇到很大的语言障碍,而双方的沟通往往都需要随行的翻译人员或者在当地的中国留学生(也有一些曾经在中国生活并会说汉语的外国人)。由于大清帝国的语言人才极度缺乏,当时各种外语的翻译水平也很欠缺,正如考察团所云:“今远涉重洋于语言文字迥然不同之国,而使之考其文物制度,其不同暗摸辨苍黄,隔壁察媸妍也几希,”如此一来,双方的交流不但难以深入,反而经常出现误会及曲解之处。
尽管有各种困难,但考察大臣们还是大有收获的。他们回国后向清廷复命的时候,提交了一份《考察宪政报告》。在报告中,考察大臣们明确指出,“立宪利于君,利于民,不利于官”,并正式提出了实行君主立宪的主张。
这个报告写得观点鲜明,气势宏伟,后来有人怀疑这不是出于五大臣的手笔,而是托人所作。据说,当时考察大臣将奏折的任务交给随员熊希龄,熊希龄则找到日本的杨度来帮忙,而杨度后来又找梁启超代写一部分。这事只是传闻,也不知是真是假。不过,不管这份报告是谁写的,但终究是以正式文件的形式把立宪的要求正式提出来了。
考察团在考察期间,多方搜集采购外国的相关书籍,“多多益善,购盈巾车”。采购回国的书籍,光书目就有好几册,购书一项的费用是两万多两银子,在后来结算的考察费用占了一个不小的比例。回国后,戴鸿慈、端方等人委派随员熊希龄在专门机构“考察政治馆”里主持编译图书的任务,这就是后来的《欧美政治要义》(4册18章)、《列国政要》(32册132卷)、《续列国政要》(32册94卷)。这些书籍将欧美各国的政体和相关的政治制度,包括宪法、法律、经济、教育等情况,分别作了详细的介绍和比较,“不仅对于改革政治和其他制度具有重要参考价值,而且也使慈禧和当权亲贵对于世界大势有所了解,宪政知识有所增长,有利于基本国策的确定”(侯宜杰:《二十世纪初中国政治改革风潮》)。
故宫博物院图书馆藏有一部戴鸿慈和端方署名编著的《列国政要》,端方的后人也曾将他的文书档案献给故宫博物院,有几册是戴端团从国外带回书籍、报告、图表的目录,其中就包括了“学堂教育书目”、“实业书目表”、“美国政治书目表”、“政治书目表”、“教育书目录”等。
另外,考察大臣在考察期间,还做了大量的日记和笔记,并将一路所见所闻都记载了下来,现在读来也颇为有趣。比如戴鸿慈为后人留下了一部《出使九国日记》(1906年出版),载泽也有一部《考察政治日记》于1908年夏面世。
细读这些大臣的考察日记,很难想象是当年熟读圣贤书、经历封建科举考试而走出来的官员们所写的。在当时传统文化气氛如此浓厚的环境下,这些人在考察后的见识,即使放在现在,也未必落后。令人遗憾的是,这些早已束之高阁、满是灰尘的书籍,在经过前一百年的战争和动乱的喧嚣后,在二十一世纪初的今天,仍旧具有相当的先进性。
考察团这次出国考察,首要目标是宪政,每到一国,必然要去议院参观并考察其议会制度。由此,考察团对对各国宪政记载最详,也引发了颇多值得借鉴的思考。比如当戴鸿慈等人看到美国的议员们在国会中为议案而争得面红耳赤,“恒以正事抗论,裂眦抵掌,相持未下,及议毕出门,则执手欢然,无纤芥之嫌。盖由其于公私之界限甚明,故不此患也”。这种公私分明(公事和私人友谊)的议事方式,让考察团的成员们十分惊奇,也大为叹服。
考察团在英国时发现,“议员分为政府党与非政府党两派。政府党与政府同意,非政府党则每事指驳,务使折中至当,而彼此不得争执。诚所谓争公理、不争意气者,亦法之可贵者也”。这里说的政府党,其实就是执政党;而非政府党,指的是在野党(反对党),这种良性的政治互动关系看似吵闹,其实更加稳定。
在意大利考察时,考察团甚至发现议会有权决定国王所任命大臣的去留,“义国任命大臣之权,操诸国王之手。而大臣之不职者,得由下议院控诉之,而由上议院以裁判之。欧洲诸国,政制相维,其法至善,胥此道也。”这种议会和君主的关系,对于长期生活在专制社会下的中国官员来说,无疑是个极大的震动。
考察团在欧美各国不仅参观了议院和政府机关,他们也参观了大量的图书馆、博物馆和美术馆,也去戏院看过表演,并游览过一些公园和动物园。这些公共文化设施,是文明国家的标志,却大都是中国所没有的,这难免让考察团意识到,中国“数千年文明旧域,迄今乃不若人”。
戴鸿慈在参观丹麦一家美术馆的时候,突然看到众多的裸体女像,他非但没有象我们想象的那样大惊失色,尴尬失态,反称之为:“花貌雪肤,细筋入骨,为美术之上品,信不虚也。”在汉堡的时候,考察团应邀观看了一场现代歌舞表演,只见台上百十位女郎霓裳飞舞,难免肢体暴露;舞台灯光变换无穷,一派缤纷色彩。对此,戴鸿慈却并不认为这有伤风化,反引发了他对中国戏剧的思考:“吾国戏本未经改良,至不足道。然寻思欧美戏剧所以妙绝人世者,岂有他巧?盖由彼人知戏曲为教育普及之根源,而业此者又不惜投大资本,竭心思耳目以图之故。”
在各国历史博物馆参观的时候,经常可以看到来自中国的文物,在为自己国家的宝物而自豪的同时,也会遇到一些不和谐的事情。比如一些外国博物馆收藏了中国的弓鞋烟具等丑恶之物,也让考察团感到脸红。更让他们感到痛心的,一些被英法联军和八国联军抢走的中国宝物,也堂而皇之的陈列在博物馆中(至今都可以看到)。
考察团在欧美城市参观访问之余,也很懂得休息,“每至都会繁盛之区,必有优游休息之地,稍得闲暇,即往游观,辄忘车马之劳,足益见闻之陋。”在欧洲,他们就参观了好几个大型的动物园,觉得十分的新奇。据《大公报》载,考察团从国外还买回了一批动物,包括一头大象、两头狮子、三只老虎、两匹斑马、两头花豹、两头野牛、四只熊、一只羚羊、四只袋鼠、四只鸵鸟、六只仙鹤、八只鹿、十四只天鹅、三十八只猴等,林林总总,装了五十九个笼子。
不仅如此,考察团回国后,立即上奏朝廷说:“各国导民善法,拟请次第举办,曰图书馆,曰博物馆,曰万牲园,曰公园。”随后,清廷责成学部承办,命各省兴办图书馆、博物馆、公园、动物园等。从外国带回的那些动物,后来也被安放在北京新建的万牲园中,算是中国最早的动物园。
至此,中国开始大力建设公共文化事业,各省也积极筹建图书馆、公园等设施。这些社会文化事业的进步,和五大臣出洋考察是不无关系的。
时间过得很快,从准备回国到考察归来,再到向朝廷奏请立宪,一年的时间很快过去了。1906年9月1日,清廷正式宣布预备立宪,终于迈出了清廷乃至中国历史转型的第一步。但是,即使坚请立宪的考察大臣也意识到,这一步走得很蹒跚,也很艰难,前途未卜。
五大臣的立宪奏折上去后,受到顽固派前所未有的攻击。据当时《东方杂志》记载:“顽固诸臣百般阻挠,肆其簧鼓,淆乱群听……泽、戴、端诸大臣地处孤立,几有不能自克之势。”诚然,百年固有的积习,决不是一朝一夕所能改变的,而对立宪的误解甚至是对于失去权力的恐惧,使得各种反对者或者公然反对,或者阳奉阴违,即使是慈禧太后,对实行宪政改革不是心存疑惧?立宪时间表的屡屡推迟,又何尝不是这种左右为难之心态的体现?
弹指一挥间,一个甲子(60年)的时间过去了。从鸦片战争到慈禧太后,清廷也何尝不想奋发图强,奋起直追,奈何千年的桎梏和惯性依旧推动了这个老大帝国沿着下降的通道而不断沉沦。晚清的最后七十年,自从“天朝上国”的迷梦被西方列强无情的打破后,清廷对于西方的文明也在观望着、试探着和不断的学习着。但是,甲午战争和庚子之役的一败涂地,让帝国仅有的一点自尊和自大,就像慈禧太后晚年接见大臣时经常性的涕泪长流一样,在蓬勃发展的二十世界初显得是如此的可怜又可笑。
五大臣出洋考察是晚清最后十年里难得的一抹亮色,曾经给沉沦中的国人带来了无限的希望和遐想。这次出洋考察,清廷等于正式承认了西方文明在政治制度上的优越性。应该说,这在当时清王朝的统治岌岌可危之时,是清廷改善自身形象,融入先进文明的一个重要举措,一旦转型成功,对于这个古老国家和民族的长远发展,将带来不可估量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