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家烧锅
很早年前,四方台子是关东老林子里的一个大屯子,屯子里有两家烧锅,一家姓董,掌柜的叫董贵,从太爷爷那辈起就开烧锅,他家酿酒有祖传秘方,烧出的“小神仙”酒不但甘醇猛烈,还有祛风御疾的独特功效,山里天气冷,这种酒很受欢迎,誉满几百里,董家烧锅自然是财源滚滚。另一家烧锅姓王,虽然没有什么祖传秘方,可货真价实,以前的生意也不错,自从王老飘当上掌柜以后,偷工减料以次充好,折腾来折腾去,生意一天不如一天,实在撑不住了,只好吹灯拔蜡,破了产。王老飘吃喝嫖赌,五毒俱全,没用几年的工夫,就家徒四壁,穷困潦倒。这时,他突发梦想,如果我能搞到董家的祖传秘方,岂不就能东山再起,重新发达起来,说不上还能打败董家,成为“关东独一绝”!
那以后,王老飘就开始处心积虑地琢磨怎样才能把董家的祖传秘方搞到手,可董家大院墙高门严,想偷艺比登天还难,他就想方设法花钱买通董家烧锅的伙计,没想到,董家烧锅里的伙计一个比一个厚道,给多少钱人家也不干那种吃里爬外的阴损事。
计策一次次落空后,王老飘又想出了一个更毒的计谋,那就是用官府的力量除掉董家烧锅。四方台子最大的官就是“戈大麻子”,这个人是个大色棍,求他办事必须美女敲门,可戈大麻子是色场老手,一般女子是看不上眼的,王老飘咬了咬牙,心里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我把小凤送给他做小,就不信他不给我办事!
小凤是王老飘的独生女儿,今年十六岁,长得如花似玉,她知道父亲要把自己送给戈大麻子,说什么也不干,王老飘就连打带骂,连哄带骗,硬是把女儿推进了火坑。戈大麻子见送来的是一个绝代佳人,乐得满脸的麻子都放了紫光,他摸着满脸的麻子说:“拿董贵倒容易,可得有个由子呀。”王老飘说:“姑爷,这不难,前些日子屯子里闹土匪,你就说他通匪不就行了吗?”戈大麻子竖起大拇指,咧着大嘴说:“高,实在高,还是我老丈人有道眼!”他当时就命令人以通匪的罪名把董贵抓进了衙门,逼他说出祖传秘方,董贵誓死不说,结果给活活打死了。
董掌柜死了,董家烧锅的人怕戈大麻子再来抓人,逃的逃,走的走,一天之间,兴兴旺旺的董家烧锅人去屋空,一片冷清。戈大麻子哈哈大笑,说:“我的好岳父,从现在起,董家烧锅就是你的了!”
王老飘一口气跑进了董家大院,看着眼前偌大的宅子说话间就成了自己的了,差一点没乐疯了,他跪在院子中央冲天喊道:“苍天哪,我王老飘也有了今天!”
这时的王老飘并没有完全昏了头,他想,我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董家的祖传秘方,只有找到了秘方才能保证以后发更大的财。他就翻箱倒柜,把所有认为是机密的地方统统捣了个底朝天,可是,却连个秘方的影子也没看见。
一个酒篓
天快黑的时候,王老飘就见戈大麻子骑着高头大马领着一帮人来了,他像条哈巴狗一样迎了上去,点头哈腰地说:“女婿,你来了,你看看这董家大院,阔得很……”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戈大麻子抽了一马鞭子,骂道:“滚开!”
王老飘被抽得蒙头转向,连滚带爬地跟着进了大院,说:“女婿,女婿,你这是怎么了?”
戈大麻子回手又是一鞭子,说:“谁是你女婿?”
王老飘从地上爬起来,连哭带喊地说:“我把女儿小凤给了你,你、你怎么不认帐了?”
戈大麻子冷笑道:“我告诉你吧,你家的小凤不知好歹,上吊死了,董家大院归我了,你还不快点滚开?”其实,这戈大麻子早就对董家烧锅垂涎三尺了,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借口下手罢了。
一听说女儿上吊自尽了,王老飘如同听到晴天一声霹雳,只觉得天悬地转,坐在院子当中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叫着:“小凤啊--女儿啊--你怎么就上吊了呢……”
戈大麻子喝令道:“这没你的事了,你还不快滚!”富贵的日子过了不到两个时辰,就烟消灰灭了,王老飘知道什么都完了,就耍起了无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老爷,老爷,你得了董家大院,我没功劳还有苦劳呀!”戈大麻子哈哈一笑,用马鞭子指着墙跟的一个大酒篓说:“好吧,念你好歹也当了我一会老丈人,我不能不讲情面,那个酒篓就给你了吧,算是给你的报酬,快给我滚,不然我也把你拿了!”
欢蹦乱跳的可爱女儿只换回了一个破酒篓,王老飘想,有个酒篓顶着总比什么也没有强,再说了,现在家里已经没有一件象样的东西了,这酒篓拿回去,也算是一件囫囵物。他背着空空的酒篓,抹着鼻涕和眼泪,一步一嚎地向家走去。
回到家里,王老飘见老婆抱着女儿的尸体哭得死去活来,孩子是妈妈的心头肉,哪个做妈妈的能受了这个?她哭着哭着,一翻白眼,倒在了地上,王老飘知道不好,扔掉酒篓就跑过去,扶起老婆叫道:“她妈,你怎么了?”只见女人眼睛发直,晃晃摇摇地站了起来,怪模怪样一阵大笑,她疯了……
本性难移
戈大麻子把董家烧锅当成了自己吃喝玩乐的乐园,从早到晚划拳行令呼五做六,弄得乌烟瘴气,可时间不长,大院里就闹起了鬼,一到晚上,整个大院每个角落都有响声,或哭泣,或呻吟,或喊叫,此起彼伏,令人毛骨悚然,更诡异的是,一天半夜,戈大麻子睡着睡着,不知被什么抬了起来,他一激灵醒了,见自己已经给弄到了井沿边,就差一点没被扔进井里。这一吓可不打紧,得了一场大病,不到一个月就一命呜呼。
董家大院成了“鬼屋”,没人再敢进去。可王老飘却想,我就不信什么鬼屋不鬼屋的,没人进去我还去,董家的人死的死逃的逃,那么大的宅子我占了就是我的了。他连夜收拾东西,打算明天一早就占据董家大院。
这是一个萧瑟的秋天,凄凉的秋风打在窗棂上呜呜作响,天上挂着一弯残月,星星稀稀拉拉地散落在天边。夜很深的时候,王老飘突然听到外屋门“吱嘎”一声响,接着又传来隐隐的响动声,他心里一惊,心想是不是来贼了,他蹑手蹑脚地下了地,趴着门向外屋看去,外屋并没有人,可房门却敞开着,更不可思议的是,那个酒篓晃了晃,竟飘飘悠悠地走了起来!王老飘胆量还真挺大,悄悄地跟在酒篓的后面,想搞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见那酒篓出了门,出了院,一直向董家大院走去。借着昏暗的月光,他看到酒篓的下面长了无数条小腿,竟是上百条黄鼠狼背着酒篓在搞“大搬运”!心里说,戈大麻子欺负我,你黄鼠狼也跟我最作对,还要把酒篓送回董家去,看我怎么收拾你,他摸起一根棍子,大吼一声就冲了上去。黄鼠狼听到喊声,扔下酒篓四处散去,王老飘东一棍子西一棍子就打了起来,总算打中了一条,那东西在地上翻个滚,一瘸一拐地逃走了。王老飘解了心头之恨,伸手去拿酒篓,不知怎么回事,脚下一腾空,“咕咚”一声摔了个大跟头。
这一下摔得可不轻,王老飘的一条腿摔成了重伤,剧痛难忍,一动也不敢动了,等他抱着酒篓爬回家里时,已经是后半夜了。
人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可王老飘一连养了二百天,腿伤丝毫没见一点好转。去董家大院占宅子的如意算盘没打成,眼看着一块肥肉吃不到嘴,他心里那个急呀。
佳酿长流
这一天,一个小个子的陌生人找到了王老飘,说:“老哥,听说你有董家烧锅的祖传秘方,能不能卖给我?”
王老飘哭丧地说:“我哪有董家的祖传秘方啊?我要是有的话,能落到今天这份田地?”
“小个子”不相信,说:“听说董贵把秘方是写在一张纸上,一直放在柜子里,你把他们家什么东西都翻了个遍,能找不到,我给你五百两银子,怎么样?”
“别说五百两,就是一千两,我也是没有啊。”
“那你一定是嫌少,好吧,我就给你一千两。”
王老飘那个后悔呀,后悔当时怎么就没好好再翻一翻呢,如果真翻到了那个秘方,今天岂不时来运转,那可是一千两白花花的银子啊!
“小个子”见王老飘一个劲地说没有,很失望地说:“那好吧,你不卖我也不能强迫,买卖不成仁义在,我们后会有期。”说着就往出走,走到外屋时,一眼看到了那个酒篓,就说:“老哥,你这个酒篓卖不卖?”
此时的王老飘是吃了上顿没下顿,见有人要买他的破酒篓,就忙不迭地说:“卖,卖,只是你要多给点钱。”
“小个子”说:“按实说呢,这个酒篓也就值五文钱,我给你十文钱怎么样?”
王老飘知道卖上了价钱,心里一阵喜悦,乐颠颠地接过了十文钱,让“小个子”把酒篓拿走了。
时隔不久,董家大院住进了外来人,王老飘知道了这事后,心像刀戳一样疼,他想,要是腿没有受伤,能叫他外乡人捡到这么大的便宜?你说怪不怪,这时他的腿竟然全好了,活动自如,没事似的。他下了地,首先来到了董家大院,见来这里的人还真不少,有的打扫屋子,有的修理烧锅,为首的竟是卖走他酒篓的那个“小个子”。他气怒不平地说:“这董家大院是你们这些外乡人说霸占就霸占的吗?”“小个子”说:“我们可不是霸占,我们是买下了董家大院,就要点着烧锅,烧‘小神仙’酒了。”王老飘根本不信什么卖下了董家大院的鬼话,可听说他们要烧“小神仙”酒,很是惊讶,急忙问道:“你找到董家的祖传秘方了?”
“小个子”说:“找到了,不是你卖给我的吗?我应该好好感谢感谢你才是!”
“胡说,我什么时候卖给你的?”
“小个子”把王老飘领进了一间小屋,指着地当中的一个破酒篓说:“这是你卖给我的吧?”
“是啊,可这和董家的祖传秘方有什么关系?”
“小个子”慢条斯理地说:“你大概不知道,董家的祖传秘方,就糊在这个酒篓的里面。”
酒篓是在柳条篓的里里外外、一层层地糊上油纸做成的,眼前的酒篓正是他十文钱卖给“小个子”的那一个,现在已经被揭去了一层皮。
为了董家的祖传秘方,王老飘逼死了女儿,害疯了老婆,可最终连秘方的影子也没见到,殊不知,秘方就藏在自己身边!天哪,为什么是这样的?王老飘再也承受不起这一记致命的打击了,跑出了董家大院,一头撞在山石上……
其实,那个“小个子”是董贵的徒弟,得知戈大麻子死了,领着师娘又来重整董家烧锅,秘方并没写在上什么纸上,而是牢记在他的心里,酒篓的故事是他编的,这个故事,送恶人上了西天,为师傅报了深仇大恨。
烧锅又冒出了腾腾的热气,所有的人都跪在黄仙的牌位前,“小个子”大声喊道:“出溜儿了--”大家一同向黄仙叩头作揖,只听到耳边响起“哗哗”的清亮响声,一股浓郁甘醇的酒香飘满了整个大院。
黄仙就是黄鼠狼,以前有很多烧锅都供奉黄仙,董贵对黄仙更是至尊至拜,他在大院里养了无数的黄仙,每天都好吃好喝地喂它们,据说黄仙晓人情,有灵性,关东民间早就有“黄仙千里搬石槽”的美丽传说,那么,戈大麻子和王老飘所遇到了匪夷所思之事,也就全都不足为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