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扬为照顾独处的母亲,将自己的小整容院从城里迁到了郊区。这天,他的整客院走进了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景扬不由一愣,这不是他三个月前给整过容的顾客吗?老人也认出了景扬,颇觉尴尬地扭头就要退出,景扬赶紧客气地招呼他:“老人家,对我作的整容手术有什么意见吗?”老人嗫嗫嚅嚅地:“我、我想……再作作……整容手术!”
哦,再作整容手术,一定是对我上次作的手术不满意了?老人说不是,他只想再改变一下模样。景扬感到不可理解。记得上次来整容的时候,老人十分警觉,连给他在电脑前摄像他也不愿意,当时他就对老人整容的动机产生了疑问。整容手术才作了三个月又来复作,不是为了保持年轻,却是为了变换一个面孔,难道他是一个……?
景扬一面给老人作着手术,一边在脑子里飞快地打着旋:这老人莫不是一个网上通缉的嫌犯,他想以一个谁也未曾见过的陌生面孔出现在众人面前?景扬第一次给老人作手术时,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始终没理出个头绪,现在终于想起了是在什么通告上见到过老人的照片,当时由于职业习惯,只专注地研究起照片上老人的面部特征,对通告上的内容一点也没关心。莫非那通告是一份通缉令?有了这个疑问后,景扬决定秘密调查老人的根底。
手术进行完后,他悄悄跟在了老人的后面,老人不时警觉地回过头来瞅瞅,看看后面没有人跟踪,然后又快速地朝前走去,动作之快,像经过专门训练似的。只见老人穿街过巷,左转右转,把个景扬跟得晕头转向气喘吁吁的。突然,老人飞快地走进了一家大型的购物中心,景扬见势不妙,以百米的冲刺速度跟了进去,在偌大个购物中心楼上楼下找了个遍,又反反复复细细地篦过几遍,可哪里还有老人的影?
此次跟丢了人后,景扬作好了充分的准备。一个多星期后,老人来整容院拆线和进行最后修复,他一离院,景扬和他的助手及一名护士就悄悄跟了出去。老人此次选择了另一个方向,也是左转右转极其诡秘地走进了一家大型的超市。幸好景扬和他的助手已将附近的几家购物中心及超市的各个出口做了详细的调查,老人一走进超市后,他们三人就分别把好了超市三道门的出口。不久,景扬的手机响了,是护士打来的,说老人已从超市的西面出口出来了,她正跟在他的后面,景扬和助手分别小跑着与护士汇合到了一起。
跟到了郊外的一个乡村,见老人钻进了一家偏僻的农户。穿着得体举止文雅的老者会是一个农民?绝对不可能!景扬来到村里调查。有的村民说,老人是个外来租住者,住进这里才一个多月,跟他住在一起的是一个中年妇女。两人平时很少外出,只有一早一晚才偶尔能见到他们的身影。一个村民说,他的一位亲戚在北郊的一个乡村也见到过这对老夫妻,让这位亲戚感到奇怪的是,这对老夫妻只在那里一租住了一个月就神秘地消失了。城里的老人在城外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地东躲西藏,景扬更加坚信自己对老人是一个逃犯的怀疑。他带着自己在电脑上悄悄备份的资料,到公安局举报了这个值得怀疑的老人。
公安局刑侦大队很重视这个情况,立即派了两名便衣干警随景扬来到了老人的居住地了解情况,到租住地一看,却是铁将军把门。房东说,老人刚刚搬走,走时十分慌张。便衣干警对景扬说,从现在掌握的材料看,网上查不出老人被通缉的情况,老人整容时所报的姓名很可能是假的。户口上也没查出与老人相符的人。但他们会把这个反常老人的根底查个明明白白。
几个月后,整容院里来了一位中年妇女,拿着一张照片问景扬见没见过这个人。景扬接过照片一看,这不就是他和警方都要找的那个老人吗?他问对方是不是检察院的,中年妇女摇了摇头:“我在广都区妇联工作。”妇联工作的人找老人干啥,难道是老人的家人给他通风报信?妇联干部见景扬心生疑惑,就说,她是受老人的一位朋友的委托,知道老人近来频频地做整容手术,所以在这里来打听老人的下落。景扬说出了自己对老人的怀疑。妇联干部嗬嗬地笑了:“通缉?你说老人家被通缉?呵呵,他是被通缉,不过不是被公安部门通缉,而是被他的儿女们‘通缉’!”
怎么,老人是被自己的儿女们追逃?景扬如坠云里雾里。妇联干部娓娓地道出了实情。
余时进是一名退休的老干部,五年前丧了偶。他的几个子女都很有出息,有的是厂长,有的是经理,还有的在政府担任要职。子女们对父亲也都很孝敬,都希望父亲能住进自己的家里享享清福。但余时进在哪家都住不习惯,仍是呆在自家的老屋一个人过日子。子女们只得给父亲雇了一个农村来的老保姆,照顾他的生活起居。老保姆照顾老人很尽心,余时进的日子过得很惬意。谁知日久生情,余时进渐渐地从心底喜欢上了这位贤惠善良的保姆,就向子女们提出,准备与保姆结婚。什么?参加革命几十年的老父亲要为他们找一个乡下来的后妈,会让他们这些有头有脸的子女们在人前直不了腰,这有多丢人!这下犹如捅了马蜂窝,子女们慌了神,轮番前来劝说父亲,还一次次地背着父亲将保姆赶走。一生坎坷的老父亲为了自己的幸福,当然不愿听任子女们的摆布了,并且针锋相对地戳穿了他们的自私与虚荣。子女们见劝说不了父亲,就动粗动硬地横刀阻爱,背着父亲将老保姆硬拉上小车,将她“押送”回了几百里外的农村老家。父亲回家知道这个情况后,暴跳如雷,气鼓鼓地对谁也不打一声招呼,就离家出走了。子女们料想他是“私奔”去了老保姆那里,就追到老保姆家,谁知不仅没见到父亲,连老保姆也玩起了失踪。几个月后,他们终于在城区的另一个角落里发现了父亲与老保姆租住的爱巢。开始仍是动之以理、晓之以情地劝说,见父亲铁了心要跟老保姆过,子女们气愤地将屋内家俱乱砸一通,忿忿而去。余时进与老保姆只得与子女们打起了游击战,这里租住几个月,被子女发现后,又到那里去租住几个月;阵地也由市区转移到了郊区,又由近郊转移到了远郊。为了避免子女和熟识的人发现他,他干脆打起了整容“变脸”的主意。子女们已是一年多不知道父亲的踪迹了,只得悬赏贴出了印有老人照片的寻人启事。后来,余时进的一位老友将老人的遭遇反映到了区妇联后,这位热心的妇联干部来到了余时进的子女家,一家一家地做通了他们的工作,子女们这才落下了个明白。现在最重要的是要迅速找到老人,子女们准备一齐向父亲表示道歉和祝贺,让他能幸福地安度晚年。
景扬知道事情的真相后,心中不由一震:老人追求自己幸福生活的精神是多么顽强执着啊,他一定要动员他在各地的同行,在老人再次前来作“变脸”手术时,把子女们已对他解除了“通缉令”这个好消息告诉给老人。他同时也在心里提醒自己,该为多年寡居的母亲做点什么呢?
(原发于《故事世界》2007年1月A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