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指上的微雕

第三章 拾妻不昧

　　1.风雪夜遇

　　冬日，北风呼呼地吹着，天空飘着小雪。此时是农闲，但刘大顺攒足劲，要为明年的春耕生产及早做好准备。他拉着一辆板车，从集镇上买回几袋化肥。由于天气不好，路滑难行，走着走着，天就快黑了。快拢村子的时候，见村外的垃圾堆旁，丢弃着一个破包袱，近前一看，却是蜷缩成团的一个人，原来是一个乞丐冻僵在这里。乞丐穿着一件厚重的破棉袄，戴着一顶已看不出本来颜色的帽子，遮住了脸的大半部分。在这呵气成冰的冬天，竟还有无家可归的人，刘大顺顿生一股怜悯之心，不由大声地向乞丐打着招呼。他见对方没有反应，又用手去触了触这个人的口鼻，似乎还有点热气。此时乞丐微微地睁开了眼，瞥了他一眼，眼里露出了哀怜的目光，又无力地合上了。那一张稚气未脱的娃娃脸分明是个大男孩。救人要紧！他赶紧将这个可怜的大男孩抱上了板车，拖着他就往村卫生室跑去。

　　村卫生室的医生查看了大男孩的病情后说：“不要紧的，是冻了，饿了，伤了，当然也感冒了，吃饱喝足用点药就会好的！”待医生给大男孩静脉推进了一管葡萄糖，又对外伤进行了处理后，刘大顺将大男孩拖回了家。

　　回到家里，刘大顺按照医生的嘱咐，先给他熬上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喝下，又喂他吃下几大碗热米粥，大男孩这才缓过气来了。刘大顺又给他烧来一大盆热水，给他擦脸洗手，烫脚暖身，大男孩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血色。

　　看他仍是虚弱的样子，刘大顺安顿他躺进被窝里，好好休息。刘大顺伸手就要帮他解开又脏又破的棉袄，却被大男孩一把拦开了：“大哥，别、别……”大男孩终于开口了。

　　“为什么呀？”刘大顺困惑不解。

　　“大哥，谢谢你了，你真是个好人！我歇一会就走，不能再给你添麻烦了！”大男孩说话仍很吃力。

　　“说哪里去了，添什么麻烦？这大风雪里，我能见死不救？也算咱俩有缘吧，今晚你遇上了我，我当然要把这好事做到底。小兄弟，快别说出去的事了，瞧你那伤口，你那身子，出去就等于送命！”

　　刘大顺说着，又要帮大男孩脱去又脏又湿的衣服，这下大男孩急了：“不、不、不，不能……唉呀，我、我……我是个女人！”

　　什么，这大男孩是个女人？这倒把刘大顺搞糊涂了！仔细一看，可不是，“大男孩”长得细皮嫩肉，挺秀气的。谁知道雪地里救回个乞丐，却是个女人，这给刘大顺出了一个难题。

　　刘大顺虽说32岁了，可至今仍是一条光棍。按说他自身的条件并不差，长得高大帅气，还读到了初中毕业，在这穷山沟里，算得上个文化人了。可前些年，他家里拖着一个病重的父亲，他是个孝顺的儿子，再困难也要给父亲治病。他几乎跑遍了附近所有的医院，为父亲寻医问药，最后父亲还是撒手而去。父亲给他留下的是几亩薄田和一大堆债务，他自然顾不上娶亲这码事了。这些年来，在这穷山沟里，乡亲们虽说已初步解决了温饱，但与外面的日子比起来，仍然要差一大截。村里好些姑娘因为耐不住贫困，都直接奔小康嫁往山外去了，撂下些老少爷们，仍是打着女人的饥荒。一些有了点余钱的人家，则想方设法迫不及待地从人贩子手中买回女人成婚，当然也闹出些鸡飞蛋打的尴尬事，但确也有一些人家从此后就过上了安定幸福的日子。在这个闭塞的小山村，人们对这种买卖女人的违法行为，早已是习以为常，见惯不惊了。

　　在这种特殊的环境里，也有人劝刘大顺攒点钱买个女人成家算了，刘大顺却摇摇头回答，有钱能买到女人，还能买到幸福？况且他现在还拉着帐，正需要资金发展生产呢！眼下他根本就没有心思和精力去组建一个家庭。

　　2.同一檐下

　　现在面对一个拣回的女人，家里就他一个单身男人，他该咋办呢？他于是想到了大嫂。所称的大嫂，实际上是他的堂嫂，离他家不远，他要去大嫂家请她帮着拿主意。谁知那女人却不同意：“别、别……这么晚了，去惊动人家多不好！还是我出去吧！”

　　两人争执了好一会，最后刘大顺抱出了一床被子，在外屋铺了一块门板，下命令似地对女人说：“就这么定了，你睡里屋，我睡外屋，你把里屋的门闩了，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第二天，那女人向刘大顺介绍说，她叫李巧英，从家里出来打工，多次被老板欺骗，不仅没挣到钱，连身上带的盘缠也花光了，她只得漫无目的地到处流浪。刘大顺感叹道：“你也是个苦命人。这样吧，你在我这里养好病后，我送你回家！”李巧英自是感激不尽。刘大顺请来了大嫂，为李巧英洗了一个澡，给她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刘大顺这才发现，李巧英长得白净俊俏，挺有女人味的。以后刘大顺每天都给她的冻坏和跌坏的伤口换药，生活上也照料得精心。李巧英的身体恢复得很快，没几天就能下地帮着刘大顺做事了。

　　一天，大嫂又来到了刘大顺家，看到漂亮勤快的李巧英，不由眉头一皱，心中就有了一个主意。她将刘大顺拉到一边说：“大顺，你看李巧英是个多好的姑娘，你俩雪地里相遇，挺有缘份的，干脆留下她做媳妇吧！”刘大顺急忙摆手拒绝：“啊呀，使不得的！人家只是暂时落难到这里，我怎么能乘人之危打人家的主意？再说我这么穷，谁愿意跟我？”大嫂耐心地开导他：“你穷，人家就不穷？两个人能伙在一起过日子就行了！只要姑娘愿意，你就不要管其它什么说法了！”

　　大嫂又去征求姑娘的意见，姑娘却红着脸说：“我是结过婚的人，我配不上刘大哥。”她说，她嫁的男人是一个赌棍，把全部家产都输光了，仍然收不了手。李巧英眼看着这个家就要保不住了，只得给男人下了一道最后通牒，说如不戒赌，就坚决离婚。男人一听这话，知道离婚的后果，就咬了咬牙，痛哭流涕地下了戒赌决心，一狠心把两个手指头也剁掉了。可过不了几天，他仍管不住自己，又去了赌场。李巧英这下对男人是彻底绝望了，她又别无它法，只得和男人离了婚，这才出来打工谋生。大嫂说：“结过婚的没关系，只要你乐意，大顺那里我替你说去！”李巧英含羞点头同意了。

　　刘大顺听完大嫂的叙述后说：“李巧英是个好女人，我不会嫌弃她是离过婚的人，但我现在还不能这样做！”大嫂直责怪大顺是个死心眼，这送上门来的女人就不该顾虑这顾虑那的。

　　刘大顺拣来个漂亮女人却又不愿意娶她为妻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全村，引得一些光棍汉直后悔没遇上这样的好事。有人甚至找上门来，叫刘大顺将李巧英让给他，任随补多少钱都可以，气得刘大顺大骂来人可耻，摔撮箕丢扫帚地将这人赶出了门。

　　这天，王富根在地头找上了刘大顺：“大顺哥，我们还是不是朋友？”刘大顺感到奇怪：“是呀，我俩自小就是好朋友呀！”王富根认真地说：“好，既然是朋友，你就听我一句话：和你拣来的那个女人成亲！”刘大顺推心置腹地向他解说了不能和那女人成亲的道理。王富根这才转过话头，露出了真实来意：“那好，你不娶她为妻，那我就不客气了，我想娶这个女人！”这话把刘大顺气恼了：“富根兄弟，你怎么能说出这种混帐话来，我们不是在一起发过誓，不改变贫穷落后的面貌就不娶老婆的吗？你怎么就忘了呢？”王富根辩解道：“情况有变化嘛，这么好的女人，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嘛。我问你，等你改变了贫穷落后的面貌后，还会有像李巧英这样好的女人在等着你吗？到时候你后悔还来不及呢！”两人争论得面红耳赤，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闹得个不欢而散。

　　待李巧英身上的伤和病都好利索后，刘大顺征求李巧英的意见：“外面打工也不易，我还是送你回家去吧！”李巧英怯生生地问：“刘大哥，你是嫌我累赘，要赶我走嗦？”刘大顺赶紧声明：“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担心你久留在我这里，会耽误你的事。”李巧英摇了摇头：“不，我没挣到钱，不能就这样回去！要是你不嫌弃我是拖累的话，我就在这里帮你做事吧！家务事我会，田头地里的活我也能，你只要给我一口饭吃就行！”刘大顺本来就有心想留下李巧英，但找不出合适的借口，现在见这话由李巧英说出，他当然是喜出望外了。

　　李巧英留了下来，刘大顺自然没有亏待她。刘大顺像个大哥哥似的，事事都护着她，脏活累活不让她碰，有好吃的都给她留着。李巧英确实是一把过日子的好手，不仅地里的活样样精通，还把家里院外收拾得干干净净、妥妥贴贴。两人虽然不是夫妻，却是相敬如宾，比真夫妻过得都还融洽。刘大顺日子过得舒心，脱贫致富的劲头就更大了。

　　3.飞鸽来去

　　这天，李巧英对刘大顺说：“大顺哥，我想去赶赶集镇！”刘大顺看着李巧英一身不合体的衣服，搔了搔头，恍然大悟：“唉，怪我，都怪我，我太粗心大意了，你来我家这么久了，也没给你添身衣服！我太--太不是个男人了！”说着拿出家中仅有的500元钱塞给了李巧英，李巧英接过钱表示：“大顺哥，你攒钱也不容易，这钱算是我借你的！”刘大顺爽快地答道：“什么借不借的，有钱就凑合着用吧！”

　　李巧英去了集镇，天晚了也没回来。刘大顺急了，她不是担心李巧英回了她的家，而是担心她发生了什么意外。他连夜赶到镇上，问遍了镇上所有旅社，又打听了些朋友，都没有李巧英的消息。他接着在镇上找了几天，也没有见到李巧英的踪影。

　　李巧英走了，他心里空落落的。在一起生活时没觉得怎么样，现在重又回到了以前一个人的单调生活里，日子真过得没有滋味，脑子里总晃动着李巧英的影子。他真后悔当初没答应娶李巧英为妻。李巧英出走后，这就引来了村里人的闲言碎语，都责怪他太傻，别人花大价钱买女人成亲都使得，这送上门来的俊俏女人却不要。也有人说刘大顺是上了女人的当，李巧英是放飞鸽卷走了他的钱财。刘小满上门来证实了这个人的说法。他说，两个月前，他在县城车站就看见一个中年人领着李巧英，两人一起住进了悦来旅社。他估摸这中年人是个人贩子。他见李巧英模样乖巧，有心想娶她为妻，就候在旅社楼下的茶馆里，等着中年人出来。中年人一出现的时候，刘小满就想方设法靠近他，与他套近乎。一打听，中年人果真是个人贩子，正急着想找买主脱手。刘小满当即表示想要这个女人。两人以3000元谈妥成交，但刘小满手中没有这么多现钱。等他几天后凑集到这笔钱去到旅社时，中年人和女人都没了踪影。现在看来，李巧英从刘大顺家里出走，那个中年人很可能就是放飞鸽的人。刘大顺听了，心中很不是个味，心想这么好的女人，怎么会干这种肮脏龌龊事，但他嘴上却不服这口气：“放什么飞鸽？500元钱就能把人的眼睛蒙住了？我本来就是要送人家回家的嘛，现在她自己回去了，岂不更好？”别人都说他是中了邪，脑子出了问题，女人把他卖了他还直说女人好，这种人真是没救了。

　　谁知一个多星期后，李巧英却回来了，还带回几捆塑料薄膜和一批玻璃瓶。她对大顺说，她了解到附近有一个矿区，那里的时鲜蔬菜都是从外地运来的，既不新鲜，又很贵。她准备利用自己掌握的技术，帮着刘大顺种植大棚蔬菜和培育食用菌，刘大顺直点头称是。等到来看稀奇的乡亲们都走了后，李巧英又向刘大顺出示了一个绿本本：“大顺哥，这是我的离婚证，半年前我就和前夫离了婚，这下你该不用担心我的来历了吧？”刘大顺知道她误会了自己，张口要作辩解，却被李巧英制止住了：“你不要解释什么了，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是想等你脱贫致富后，才娶上一个妻子，这样才会让你的女人不觉得委曲。大顺哥，我实话告诉你，我已经喜欢上了你，但你要我以后来亨你的现成福，我也不会答应。道理很简单，创业要两人一起创，苦难要两人共同吃，这样的日子过起才有味！”刘大顺见李巧英说得在理，本来心里就有所松动，所以当即就爽快地答应了和她成亲。

　　婚后，两人你恩我爱，同甘共苦，共同创业，日子过得很幸福。李巧英种植出的大棚蔬莱和食用菌，拿到矿区集贸市场去卖，很受欢迎，也卖到了好价钱。有了余钱，他们又开办起一个粮食加工厂，不仅给乡亲们带来了方便，也获得了很好的收益。短短三年，他们就还清了父亲生病时欠下的债，还修起了一栋两层楼房，日子过得舒心惬意。

　　4.两情依依

　　可最近一段日子，大顺发觉妻子常常愁眉不展，哀声叹气。问她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她强装笑脸摇摇头。他要带她去城里看病，她说她身体好好的。大顺真担心妻子会出什么事。

　　见妻子老是这样，刘大顺不得不联想起刘小满向他提到过的那码事。本来这件事，在李巧英带着塑料薄膜和菌种回来时，就已经在他心里烟消云散了。现在妻子一反常态，他心中不由又疑云重生。

　　刘大顺找了一个合适的时机，很策略地向李巧英问起了这码事。巧英说：“大顺哥，谢谢你对我的信任，结婚这么久了你才向我提起这回事。刘小满说的那事是真的。那个时候，我刚从家中出来，到处去找工作，后来就碰上了那个热心的中年人。他向我说，他是一个棉纺厂的劳资科长，他们厂正在招纺织女工，他可以把我带回他们厂里工作。我听了后高兴万分，就跟着他一路乘火车，坐汽车。后来住在悦来旅社时，我偶然偷听到了他与另一个人的谈话，才知道他原来是一个人贩子，我已成了他手中捕获到的猎物，转眼间我就将被卖给别人。我又惊又气，于是就在这天夜里，我躲开了人贩子的监视，从旅社二楼的窗口翻下，摔伤了腿，跌跌撞撞地逃了出来。我东奔西躲，到处流浪，不敢走城镇，只得跑乡村，这才碰上了你这个好心人。大顺哥，这不是一件什么光彩的事，我又是清白无辜的，所以就没跟你主动说明，现在才给你说出来，你能原谅我吗？”

　　刘大顺没想到巧英会有这么辛酸坎坷的遭遇，他内心不由一动，一把揽过了妻子：“原谅你，怎么会不原谅你？你吃过了那么多苦，我会更加疼爱你！”

　　这天，大顺对巧英说，他对一个新项目感兴趣，想出去搞搞市场调研，可能要在外面多耽搁几天。巧英说，你放心去吧，家里的事有我呢。

　　没几天，刘大顺从外面回来了，带回一大摞技术资料。巧英问他项目的事怎么样了，大顺说，项目的事以后再说吧，我要和你商量一件事。巧英觉得大顺的神情有些怪怪的。

　　大顺神情凝重地说：“巧英，说实话，我真舍不得离开你，但我经过痛苦而慎重的考虑，我看我们还是离婚吧！”李巧英惊愕万分：“什么，离婚？我们过得好好的，为什么要离婚？”大顺说：“巧英，你就不要瞒我了吧，我什么都知道了，你心里头其实痛苦得很！”

　　这是怎么一回事？刘大顺为什么要突然提出离婚？原来，大顺发觉妻子近一段时间忧心忡忡、神不守舍，就处处留心，事事留意，后来他从抽屉里找出了一封信，这封信是巧英的前夫写给她的：“巧英：你好！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的冤案已经昭雪，现已出狱。我回家后，就知道了你的情况，知道你再婚后日子过得很幸福。我祝福你们！只是两个女儿时常问起妈妈，我不知该怎样回答她们……”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简直把刘大顺打懵了，他对巧英不跟他说出事实的真相，既感不解，又心存疑虑，为了把情况弄清楚，他决定去一趟巧英的家乡。

　　刘大顺来到了巧英的家乡后，走访了一些乡亲，又不露身份地看望了巧英的两个孩子，还找到了巧英的前夫郭天耿摆谈了好一会，终于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弄了个明白。原来，郭天耿和李巧英是一对恩爱夫妻。郭天耿到深圳去打工后，村支书岳怀仁垂涎李巧英年轻貌美，就仗着权势，野蛮地将她强暴了。一个农村弱女子，受到这样的欺侮，是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打脱牙齿往肚里吞。丈夫回来后，李巧英将一肚子的屈辱向丈夫哭诉。郭天耿生性刚烈，知道自己心爱的妻子受到凌辱后，愤怒到了极点，一气之下，提着一把斧头要找村支书算帐。后来，理智迫使他听了巧英的劝告，举起的斧头才没有砍下去。但这阵势却把村支书的父亲吓坏了，村支书父亲的心脏病突发，送到医院抢救无效后死去。这还了得？敢在村支书门前闹事，这无异于老虎嘴里拔牙，太岁头上动土！当时，村支书的权势炙手可热，他的弟弟又是乡派出所的所长，两弟兄一合谋，就借父亲的突然死去这码事大做文章，以故意杀人的罪名逮捕了郭天耿，郭天耿被法院判了个无期徒刑。郭天耿入狱后，村支书就更加有恃无恐，三天两头跑到李巧英家发泄兽欲。郭天耿在狱中闻听到这些情况，忧心如焚，时时担心妻子和两个孩子的安危。借妻子探监时，与妻子商量，唯一的出路是两人离婚，与他这个重刑犯脱离关系，让李巧英把两个孩子安顿好后，远远地离开家乡嫁人。李巧英本不愿这样做，但为了求一条活路，也不得不这样了。于是她与郭天耿离婚后，将两个孩子托付给了父母亲，一步一回头，含着眼泪离开了自己的家乡和亲人。

　　后来，由于岳怀仁横行乡里强奸几十名妇女的罪行东窗事发，被收监判了刑。郭天耿的冤案也被平反昭雪，回到了家里。面对空落落的旧屋，孩子没有母亲，自己没有妻子，生活理不出个头绪，郭天耿常常是独咽悲声，暗自垂泪。

　　刘大顺知道事情的真相后，内心十分矛盾。他考虑，如是让巧英回到她的前夫和孩子们的身边，可他确实十分爱恋这个勤劳善良的妻子，他生活中已离不开巧英。要让巧英和自己做一辈子夫妻吧，她的前夫可以再婚，可巧英能丢下两个孩子吗？两个孩子又怎能没有母亲？将心比心，他经过一番激烈痛苦的思想斗争，最后还是决定将巧英送回到她的亲人身边。

　　巧英听完大顺的叙述，十分感动，但她却说：“大顺哥，谢谢你对我的理解和关心，但我又不是什么物件，想拿来就能拿来，想拿走就能拿走。我对你也是有感情的，我怎么能忍得下心看着你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过日子？”

　　两人又互相劝慰了一会，说到动情处，都流出了滚烫的眼泪。

　　5.拾妻不昧

　　这以后，两人都有了重重的心事，又都很默契似的，十分珍惜相聚在一起的日子。两人就这样表面平静安详，实则内心矛盾复杂地渡过了一个多月。这天，刘大顺重又鼓足了勇气，认真严肃地对妻子说：“巧英，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们何必这样自己折磨自己呢？我心里真不好受呀！”巧英故作轻松地问：“怎么会呢？”大顺道：“你嫁给我后，我感到无比的幸福、欣喜，你对我有情，我对你也有义。我从来没想到过要离开你。可是，我不能只顾自己，不替别人着想呀！一想到你的前夫是为你而坐牢的，你的两个孩子没有母亲在身边，我的心里就揪着疼。巧英，我们还是离婚吧！”

　　巧英道：“你的心揪着疼，我的心又何尝好受？大顺哥，你救了我的命，我没把实情告诉你，就已经对不住你了。你对我的一片真心，我还会不知道？现在要我抛下你，让我去破镜重圆，母子相认，我又于心何忍？”

　　“我就知道你会有这种顾虑。为让你没有后顾之忧，我已将情况见向大嫂说了，托她替我找到了一位姑娘，等你和我一离婚，我就和她成亲！”

　　巧英沉默了。过了一会，她才缓缓地抬起了头：“大顺哥，你的心思我还不明白？你是宁愿苦自己，也要编一套假话来安慰别人！你不要骗我了！”

　　“我没有骗你，真是这样的呢！我都和姑娘见过面了！”大顺十分认真。

　　“好，如果真是这样，这事可马虎不得，什么样的姑娘，得让我先过过目，要真是一个好姑娘，我才放心！”

　　没几天，大顺果真带来了一位姑娘。巧英像招聘的主考官似的对姑娘进行了考查和面试。姑娘年轻、漂亮，还是中师毕业，是一名小学教师，算得上一个文化人，各方面都比自己强，巧英觉得不会亏了大顺。姑娘条件这么好，问她瞧起了刘大顺哪一点，姑娘款款答道：“刘大顺能见义勇为风雪中救人，说明他思想好，品质优秀。后来知道被救的是一个女人后，尽管很喜欢她，也不勉强和她成亲，说明他挺能替他人着想，是一个管得住自己的好男人。还有嘛，这也是很现实的，刘大顺现在已经富裕了，是一个精明能干的人。找这样一个既能干又会体贴人的人，当然靠得住了。”李巧英对她的回答感到满意，这才点头默许。

　　有这么好的姑娘要跟着刘大顺，李巧英放心了，这才同意和刘大顺离婚，但她同时提出了两个条件。一是拍一张亲亲热热的离婚照。她说，结婚时没条件拍成婚纱照，就够遗憾了，现在离婚这张照片不能少，要留作她终身的珍贵纪念。二是举办一个热热闹闹的离婚典礼，让全村老少都来参加，让大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刘大顺都一一答应了。

　　离婚典礼上，当两人向全体来宾作了真情表白后，大家这才知道夫妻俩的离婚，竟然首先是刘大顺提出来的，刘大顺是这么高尚无私，李巧英又是这么的善解人意，两人处理事情都这么通情达理，重情重义，全场报以热烈的掌声。面对众人的夸赞，两人心情复杂，且喜且悲。当典礼快要结束两人就要分手时，刘大顺和李巧英深情地泪眼凝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时，从人群中突然冒出一个汉子，牵着两个小女孩，来到了刘大顺跟前，三人咚地一齐跪了下去，原来是郭天耿和他的两个女儿。三人一边不停地磕着头，一边不住声地表示感谢：“刘大哥，你真是我们全家的救命恩人！”“刘叔叔，我们永远不会忘记你！”刘大顺见状，赶紧扶起了父女三人：“别、别、别……你们大老远来，挺不容易的，我祝福你们一家人重又团聚！”说着，拉过一边哭得泪人样的李巧英，对着郭天耿说：“郭大哥，我把巧英完好无损地交还给你，这些年来，巧英吃过的苦太多了，你今后可不能有半点对她不住的地方！”郭天耿含着泪眼，嗯嗯地直点头。李巧英再也控制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她拉过父女三人，一齐向着刘大顺深深地鞠了一躬：“永生永世，我们都会记住你这个大恩人！”在场的老少爷们，都被这情真意切催人泪下的一幕感动了。

　　6.假戏真情

　　故事到这里本来就应该结束了，可是又平空生出了一条尾巴，这尾巴是刘大顺添的。

　　原来，刘大顺指的大嫂给他介绍的小学教师，实际上不是那么一回事。你想，说找女朋友，就能马上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来，世界上哪会有这样的好事？刘大顺当时只是为了让李巧英走得安心，才托朋友去县城物色来这么一个“临时演员”。这位姑娘倒是一副菩萨心肠，很理解刘大顺的心情，现场热炒热卖，即兴发挥演出了一场逼真的假戏。戏一演完，姑娘也是风格高尚，推辞了酬谢金，笑着跳着跑回到她真正的未婚夫身边去了。

　　李巧英走后，刘大顺虽然觉得自己做了一桩对得起人问得过心的痛快事，但感情上一时还难以扭转过来，他只得努力把自己的事情做好，成天用紧张的工作，劳累自己的身体，转移注意力。

　　几个月后，县农业局为他引荐来一名技术干部。这位农业技术干部是名女硕士，名叫郭天勤，30来岁，从省农科院来，她是带着科研课题来进行农业科学技术推广的。刘大顺热情地接待了她。

　　郭天勤说，她选择一家农户做科学实验基地，就是想解剖一只麻雀，取得经验后，再推广开来，养好一群麻雀。郭天勤征求刘大顺的意见，愿不愿意把自己的土地和资金投入作这种科学尝试，刘大顺认真地考虑了后，点头表示同意。

　　这以后，郭天勤每天深入田间、地头，观察记录农作物的生长情况，采集水样、土样送出去化验，搜集当地的气象资料，绘制周围的河流山势地形图……几个月后，她将一份厚厚的现代农业发展规划报告呈现在刘大顺面前。

　　郭天勤解释说，搞农业，就要搞现代农业，搞高新农业，要舍得投入，生产高附加值的产品。搞现代农业，就得上规模，上档次，要将周围农户的土地，以高于他们每年纯收入的费用转承包或者租赁过来，进行科学的开发和管理，再反承包给他们实施科学耕作。这样，农民从同一块土地上获取了两次收益，增加了收入，也给现代农场主带来了科学的利用和规模效益。搞农业，还要搞订单农业，按市场的需求进行生产，与国内外市场接轨，充分利用网上信息……郭天勤的一份规划和一席话，让刘大顺大开了眼界，极大地振奋了他的精神，他跃跃欲试，当即拍板，准备按照规划里指出的那样，甩开膀子大干一番！

　　刘大顺的现代农场建设得很顺利，三年后发展成了一个集高新农业、观光农业、教育农业、农副产品深加工为一体的集团化公司。他在郭天勤的鼓励和帮助下，也通过函授完成了农业大学的学业。刘大顺的事业如日中天，郭天勤却累病了，刘大顺赶紧将她送进了县医院医治。

　　刘大顺在病床前着急地问：“郭老师，要不要通知你的父母和爱人？”

　　郭天勤疲惫地笑笑：“我是累了，没什么大碍，休息几天就会没事。再说，我的父母已经去世了，爱人……爱人还不知道在哪里。”

　　刘大顺有些吃惊：“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至今仍是孤身一人。可是，你这么优秀的人，怎么会不安家呢？”

　　郭天勤苦笑笑：“唉，刘总，这你就不懂了，高处不胜寒嘛！女人学历高了，又是老大不小的了，婚姻就成了问题。唉，人老了，没人要了！”

　　刘大顺见她在自己的面前说出这种没有底气的话，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既像是安慰她，又像是喃喃自语：“怎么会呢？怎么会呢？”

　　此时，刘大顺脑子里不禁出现了三年来两人配合默契，相互支持，相互关心的情景，心里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沉默了一会，刘大顺胀红了脸，局促不安地说：“郭老师，我现在虽说是个企业家了，但仍是个农民，是个粗人，我就实话实说了吧，如果你不嫌弃，我斗胆想攀你这个高枝！”

　　郭天勤内心不由一震，脸唰地一下红了：“我、我、我……对不起，刘总，我还没有这样的思想准备！”

　　刘大顺碰了一个软钉子，自知是剃头挑子一头热。郭天勤出院后，向刘大顺说她要回农科院处理一些事，得耽误一些日子。刘大顺知道，是自己莽撞表露心迹，让郭天勤感到了难堪，郭天勤是借故离开自己。她此去一别，恐怕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三个月后，郭天勤出人意外地回来了，而且带给刘大顺一个惊人的消息：她同意做刘大顺的未婚妻！她说，她想努力挣脱兄嫂为她设下的感情套子，可是却不能，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往这套子里钻了！

　　兄嫂设下的套子？这是怎么一回事？原来，李巧英离开刘大顺时，就心存疑虑：大顺是真找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学教师，还是演假戏蒙人？回到家后不久，她实在放不下这个心，又悄悄地杀了一个回马枪，从侧面了解到了事情的真相，她既更加感激和敬佩刘大顺，又为刘大顺的处境感到歉疚和不安。她和丈夫商量，无论如何都要报答刘大顺这个大恩。后来，当他们得知妹妹硕士研究生毕业工作后，至今仍没解决个人问题，就央求妹妹去替他们报这个恩。郭天勤坚决反对这种作法，说报恩和婚姻是风牛马不相及的两码事，感情是不能勉强的，更不能拿她的幸福去作交易。在兄嫂的再三恳求下，郭天勤只答应可以去帮助刘大顺发展现代农业，感情的事则一概免谈。谁知，她在与刘大顺的长期接触中，觉得刘大顺确实是一个优秀的男人，在不知不觉中已对他产生了感情。但她担心这种感情会是一时的冲动和糊涂，所以当刘大顺在医院里突然向她表露爱意时，她不敢贸然答应。她为了验证自己是不是真的爱上刘大顺了，就借故离开刘大顺一段时间，让自己的头脑冷却，好好思考这个问题。那谁知离开的这一段日子，她度日如年，欲忍不能，心中时刻也抹不开刘大顺的影子。她咚咚跳动的心告诉自己，她日夜寻觅的白马王子就是刘大顺。

　　刘大顺听后又惊又喜。不久，他们在自己开办的一个度假村里，在远道专程而来的李巧英和郭天耿的张罗下，举行了一个盛大而隆重的婚礼。

　　（原发于《民间文学》2004年7（上）期，收《入2004中国年度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