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苏凤兰心力憔瘁地走在街路上。她今天刚刚和花心的丈夫打了场“遭遇战”--那个没良心的在外面包了二奶!
忽然,前面没命似地冲过来一个骑自行车的汉子,苏凤兰避让不及,被擦了个趔趄跌在路边。那汉子也因此失控,连人带车翻趴在旁边的一堆煤屑上。只见他抓住车扛一个鲤鱼打挺,匆匆朝苏凤兰扫了一眼就想走人。苏凤兰正有气没处撒,爬起来拉住要他讨个说法。没提防那汉子竟脚下一绊,又迎面趴了过来,压着苏凤兰一块儿倒在地上。汉子的两只大手,不偏不倚按在了她胸脯的那两垛儿上。
这时,从路边的几家小商店里,早已跑出来许多看热闹的人,有几个年轻的忍不住叫出了声:“好呀!全方位的按摩!”
苏凤兰挣扎着翻身爬起来一看,自己胸前那两地方,洁白的衣衫上留下了两块黑乎乎的“五指烧饼”。“畜牲,猪狗不如的东西!”她咬紧牙关,抡起巴掌,结结实实甩给了那汉子两记耳光!
显然是觉得理亏,那汉子挨了两耳光连吭都敢没吭,只是转身抓过自行车又要溜。围观的人有些不解气,哄了起来:“先别让他跑了,得好好跟他算算账!”“撞了人不道欠一声,还光天化日的在街上耍流氓,这人太不像话了!”
苏凤兰今天是豁出去了,上前拼命地将那汉子拽了回头。
汉子见脱不了身了,干脆猫下腰往地上一蹲,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此时此刻,这个陌生汉子在苏凤兰的眼里,已是和那花心的丈夫一样可恶。她甩了甩生疼的手,索性抬起脚,又重重地朝那汉子踢了几下。
人们这才开始仔细地打量起这个汉子来。汉子约摸40多岁,头发逢乱,双眼凹陷,滚滚的汗水已将一件半旧的夹克衫沁透。奇怪的是,任凭苏凤兰又打又踢,他却始终只是将双手抱在胸前,埋着头一声不吭。
“这家伙怎么不说话?问问他,下次还敢不敢了?”旁边有人憋不住了,跟着上前用手捣了捣他的脑袋。
汉子抬起头来,现出一脸的悲伤和茫然:“啊,呃……呃呃!”原来,这家伙竟是个哑巴!
“如今这年头,连哑巴也……”人们嘻嘻笑了起来。有人则对苏凤兰提醒道:“哎,拉开他那手看看,这哑巴老用手护着的是啥宝贝玩意儿?”
苏凤兰“哼”了一声,用力扯开他的手往胸前一看,怀里揣了只小碗大的薄膜食品袋,里面有红红的果粒儿--是草莓。
“呃,呃呃……”哑巴汉子惊恐地夺过草莓,又小心翼翼护在怀里。
“哎,胖婶,你不是懂哑语么?他说啥?”人群中被推出来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
哑巴汉子大概已看出了人们的疑问,他“啊啊”地比划着,跟那个被叫胖婶的中年妇女打起了哑语。胖婶手里一边对划着,嘴里一边“翻译”。周围人听着听着,一下子全怔住了。
原来,这哑巴的妻子患癌症到了晚期,已经整整五天滴水未进。今天,妻子从昏迷中苏醒过来,忽然觉得精神好了些,说想吃几颗新鲜的草莓。可是,眼下还没到草莓上市的时令。汉子骑着自行车几乎寻遍了全城所有的果品和农贸市场,最后才总算买到了这一点点刚上市的早茬草莓。往家赶的这一路上,他小心翼翼地将草莓护在胸前,生怕被碰着,被压着,谁知刚才……
事情已经什么都明白了。不知是因为震动,还是为刚才的冲动而后悔,许多人一个劲地咂嘴叹起气来。苏凤兰更是懵了:“你,你咋不早说呢……”话音还未落,有人就跺着脚反驳道:“唉,哑巴会说话吗?”
倒是那个胖婶,看着哑巴汉子,感慨地叹了一口气:“唉,世上的男人,要都像这样的,那就好喽!”她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忙将那自行车扶到哑巴汉的手里,朝他挥挥手:“快回家,快回家吧!”
哑巴汉子朝众人点了点头,骑上自行车,又没命似地走了。
此时此刻,泪水已从苏凤兰的眼里夺眶而出:“哑巴大哥,我错怪了你,我对不起你……”说着,她朝哑巴汉远去的背影深深地鞠了一躬……
(原载《上海故事》2002年7月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