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志国所交的超生罚款里,有伯给的一百元钱。他说,这是奶奶生前准备好的,专门交代他,如果有一天清清生了孩子,志国交罚款,就把这一百块钱给垫上。奶奶的意思,是志国和清清是因为徐家繁衍后代受的罚,她这个给运运当高祖母的,理应承担一部分国家的处罚。志国不要,但伯执意从奶奶生前的“储备金”里支出一百元,而后对所有人进行了通报。大家都没意见。
但是,在伯交“特殊党费”时,意见却不统一。
在参加伯的葬礼过程中,从他以前住的房间柜子上,我见到了那个特殊党费的收据。“收据”是一张十六开的对折硬纸,封面是枣红色,中间是党徽标志,下面是“党费收据”四个大字和“中共山东省委组织部”字样。翻开看内页,底纹是淡淡的长城、天安门彩色背景,在印刷报宋字体空格上,有人工填写的钢笔字,整体内容为:徐延庆同志自愿交纳“特殊党费”计人民币伍拾元零角零分,用于支援二零零八年四川汶川大地震救灾工作,特致感谢。落款是:中国共产党山东省委员会组织部。标示的时间是:二零零八年六月一日。
看着这个“收据”,我思绪万千。五十元党费确实不算多,我当时的个人捐款是他的十几倍,甚至,妻子和孩子在学校捐款的数目也比伯的多。但是,五十元这个数字,对伯这个八十多岁的农村老头来说,确实已经不少了。我相信,他可能很久很久没有过组织生活了,甚至,很多人也已经忘记他是一名党员了。但是,他自己还记得自己是一名党员。
大哥和二哥说,伯是看了电视新闻后,主动要求捐款的。
那天,伯趁大哥和二哥都在的时候,开了个小型的临时会议。他说,四川有灾了,我看到很多人在捐款啊。
大哥听了,似乎明白了老头的意思,立马从身上掏出十块钱放在小八仙桌上,说:四川地震,倒了那么多房屋,死了那么多人,我们也应该捐款。
伯看了看大哥的钱,若有所思。
二哥说伯这是嫌少啊,那就再多捐点。说着也掏出十元钱,和大哥的放在了一起。
伯看了,还是沉默不语。
大哥说伯你是不是还觉得少啊,要不我们再拿些?
伯说:不是的,不是多少,无论多少就是个心意,我是觉得,不能要你们的钱,要用你奶奶的钱。
大哥一听笑了,说我还以为什么事呢,谁的钱不都一样吗,奶奶的钱你留着吧,你的哮喘成天离不开吃药打针,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再说,你不是还准备要给奶奶立块碑吗,那也是要用钱的。
伯摇摇头,说我是打算给她立碑的,但我觉得替她交党费也一样重要,你奶奶也是党员,也要尽义务。
大哥说奶奶已经死了,咱们自己捐款就行了。
伯说你们还记得你奶奶常说的那句话吗:你心里有别人,别人心里才会装着你。做好事不分早晚,不分是活着还是死了,再说了,如果她还活着,看了电视,肯定早就捐过了。
二哥说你说的这话我信,但不是说奶奶早些年已经退党了吗?
伯说退不退她都是党员,党员就要带头。
哥俩争不过他,只好听他的。于是第二天大哥就找了村里年轻的支书,可支书说他们已经把捐款交到镇上了,村里就那几个党员。大哥说那怎么没人通知俺伯呢。支书笑了,说大叔他都那个年纪了,思想还那么积极呀。大哥一听也觉得不好意思了,回来就劝伯:算了吧,你年纪大了,有那份心就行了。伯听了十分生气,说我不信捐款还捐不出去了。于是他自己找到支书,说我也是党员啊,又没有被开除,我也没提出退党,那为什么党员捐款没通知我呢?支书一听不对劲,伯较真了,就赶紧赔不是,说大叔你别生气,都是我的错,我把您给忘了。其实农村就这样,党员一过了那个年龄,就成了被人遗忘的角落。特别是伯,八十多了,都快入土的人了,谁还记得或谁还在乎你是一位党员呢?伯有点生气,执意让村支书当天就把他的捐款送到镇上。支书说咱们村的党员都是以交特殊党费的形式捐的款,你也交一次特殊党费吧。伯说行啊,于是让大哥写了他和奶奶的名字,并把奶奶的名字排在了前边。支书十分认真,当天真的为这事跑了一趟,晚上还专门向伯汇报:特殊党费已经交上了,但具体办事的领导不在,过几天才能给开捐款证明。伯说钱只要交上就行了,证不证明的无所谓。
可是,等过些天伯收到交钱证明时,他却跑到了支书家质问:这个党费收据不对,怎么光写我的名字呢?支书连忙解释,说大叔我问了,奶奶她不是党员,人家查了档案,也没有查到她的党员记录,所以只写了你一个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