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参与帮助地主藏匿物品的,除了奶奶之外,还有两个人:一个是娘,一个是姑奶奶。
在我和欣月结婚之后,娘曾经说起过这事:伯和大哥去开会后,奶奶连饭都没来得及吃,就跑到了朱富祥家,不一会儿,就和朱的老婆一同抱来了一包裹东西,她们把东西藏到了西屋的棺材里,反正棺材闲着也是闲着,也算是物尽其用。然后,奶奶喊娘和姑奶奶帮忙,要她们去把朱家的织布机也搬过来,不然的话,说不定就会被那帮昏了头的小年轻们给砸烂,那就太可惜了。
现在农村一般都用不上织布机了,但在那些年,织布机在一般农家还是一个大的物件,不次于现在的农家机动大三轮。记得上海世博会期间,笔者有幸参加了在德州举办的一个规格不低的民俗展,其中展品里就有一架织布机,当时摆在大厅里,显得特别招眼。工作人员介绍,这台织布机,是从乐陵民俗博物馆专门借来的,织布机用料考究,做工精细,特别是机架上的雕刻,更是少见,已经成为不可多得的民间工艺品。如此珍贵的织布机,在整个中国也没有几台了。看着这台织布机,我就想,它是不就是奶奶帮助地主朱家隐藏的那一台呢?据说,那台织布机,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末,被县里的一位民俗专家给拉走了。当时专家到程楼采风,在奶奶家意外地发现了那台织布机,并被它所吸引,自己掏十五块钱,硬是把织布机买走了。
那天到朱家搬织布机时,几个人确实费了不小的劲。
当时,奶奶对娘和姑奶奶她们没说要帮助朱家转移物品,而是说要借用。娘也不傻,明白奶奶的用意。娘当时怀里抱着才一岁的欣月,欣月裹着娘干瘪的奶头,怎么也不肯松口。其实那时人们大都营养不良,娘的乳房已经过早地下垂,根本不可能吸出乳汁来,但欣月依然贪婪地吸吮着,不肯丢口。等娘终于把她放在炕上时,欣月气得哇哇大哭,以示抗议。娘让那会儿还只有四五岁的大姐欣荣看着妹妹,她和奶奶、姑奶奶一起,将地主家雕着祥瑞花边的织布机搬回家来。好在朱家与奶奶家很近,村里人又都集中在大院开会,所以才没被人发现。娘说,当时姑奶奶十分害怕,怕被人看见,在那个疯狂而又火热的年月,帮助地主富农转移财物,可不是小事。
谁也没想到,防线被突破,问题还是出在自己家人身上。因为大哥革命的坚决性和彻底性,把这事给揭露了出来。红卫兵小将到家搜查时,把奶奶家的堂屋给翻抄了一遍,伯收藏的那张报纸,就是在这次被抄家时丢失的。但是,红卫兵们却不敢进西屋,因为那屋阴森森的,里面的棺材被砖垫起来,比他们的个头还高。在这种形势逼迫下,奶奶也没了办法,只好把朱家藏在棺材里的两匹布、一个马灯、两半口袋细粮等都搬了出来。但是,织布机就不好搬了。当时搬进去时,倒没觉得费多大劲,可这一往外搬,左右都不合适,不是这边碰了墙,就是那边别了腿。奶奶就招呼小将们到里边帮忙,可越招呼,他们就躲得越远。后来一个小头目就表了态,说实在不行就将它先寄存在这儿吧,反正它也跑不了。就这样,这台织布机算是保存下来了。文革过去后,奶奶打算把织布机还给朱家,可朱家说什么也不要了,说因这事给徐家好一番折腾,还连累着奶奶被开除了党籍,总觉得对不起徐家,就留下织布机作个纪念吧。奶奶家本就有个台织布机,要多了也没用。正好有一天一个戴眼睛的傻老头看到了,掏出身上仅有的十五块钱,非要买下这台织布机。奶奶没想到这玩艺儿还这么值钱,心里乐开了花。当然,她并没有把钱全部装进自己的腰包,而是用它换了一篮子挂面、红糖和两瓶罐头,送到朱家。那时候,朱家刚刚添了一个小孙子,做为邻居,奶奶自然要前去祝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