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要饭有很多困难和危险,但因为他们心怀希望,所以并不觉得苦。一路奔着西南的方向,边要饭边打听八路军的部队,这天终于来到宁津。在这里,他们终于打听到一个比较确切的消息:“娃娃司令员”肖华领导的部队,现正驻扎在陵县,而且在那待好多日子了。于是,奶奶他们就连夜往那里奔。
写到这儿,我忍不住停下来,手指虽在键盘上,却半天也敲不出一个字来。我就在想:爷爷到底知不知道,在他打仗的时候,自己的父亲、老婆和孩子,正在饥寒交迫中要饭?他知不知道,在他与小鬼子们拼命的时候,自己的女人为了活命给地主打工,两个儿子因无人照料而断送了年幼的生命?他知不知道,在他流血负伤的时候,自己的小女儿,在要饭途中,被卖给人家当童养媳,最终惨死在他乡……是的,他的二女儿--菊--这是我所了解到的,一个确切的名字。而那两个夭折的叔叔,我甚至没法知道他们具体叫什么,哪怕是一个小名。欣月不知道,奶奶不说;只有伯和姑私下里讲过,但毕竟是伤心透顶的事,我们也不忍心多问。可是那个死在要饭路上的姑姑,是确定叫菊的。在伯的葬礼上,我再次问过现在的这个姑姑,她不愿多谈,但肯定地说:是的,她小名叫菊。
叫菊的姑,是爷爷和奶奶的第二个女儿,在家中排行老三。如果不是曾爷爷的病,她应该不会死的。也正是因为她的死,让曾爷爷心生愧疚,觉得对不起爷爷和奶奶,要饭回家后就卧床不起,不久就离开人世。这是后话。
曾爷爷本就有痨病,再加上多日风餐露宿,终于染上了风寒,同时染上病的,还有姑,也就是现在依然在世的姑。姑说,如果当时她没生病,很有可能,被送人当童养媳的,就是她了。是她的病,救了她的命。
要饭的路上,叫天天不应,呼地地不灵,一夜之间,奶奶嘴上起满了火泡。在一个叫大茶树的村里,奶奶长跪在一户人家门前不起,求对方发发善心,救救自己的公公和大女儿。从气派的房屋来看,这户应该是个比较富裕的人家,也许是奶奶的诚心打动了富人的心,他们家终于走出来一个当家的女人。女人答应出钱请郎中给老头子抓药,但不同意奶奶提出的在他们家干活报恩的意见,而是指了指伯,说,让他留下,给他们家做干儿子。这么大的事,奶奶哪敢答应啊,他现在可是徐家唯一的血脉,如果把儿子送了人,爷爷还不劈了她?
躺在草堆里的曾爷爷,听到对方女人说的话,也急了,他吃力地爬起来,拉着伯的手就走,生怕孙子真的会被人留下。但还没走两步,就一头栽倒在地上……
曾爷爷的命要救,伯也不能送人,最后达成的协议是:将菊送人,给人家当童养媳。对于走投无路的奶奶来说,也许,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她还能有什么法子呢?
菊要去的人家,并不是出钱给曾爷爷抓药的这户李姓人家,而是这户人家的女人的弟弟陈家。把小女儿送了人,奶奶当然不放心,执意要富户人家的女人领着,到了她弟弟家。奶奶看到,这家虽不是大户,但相对也算比较殷实,家里有一个十几岁的男孩。男孩个子比伯高半个头,表面看样子倒没什么,浓眉大眼的,可一说话,才发现男孩好像有些痴傻。奶奶当然不甘心,死死拉着小姑的手,半天不肯丢。
但事情已经到了这步,她一个出门要饭的女人,又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