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子强驾车离开了灯光璀璨的麦迪逊花苑,几分钟后,坐在后排的陈家辉在晃晃晃悠悠的颠簸下,昏昏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奥迪车驶上了夜色茫茫的环城大道,望着外面漆黑一团的夜空,孙子强问:“表哥,你是不是良心萌发真的要把他送进医院?”
正在闭目养神的萧亚东说:“废话,我是为了搪塞萧丽丽才那么说的,你还捡根棒槌就当真(针)。”他打了一个哈欠,伸着懒腰说,“这几天又惊又乍的,累得够呛,先回市里,晚上好好地养精蓄锐,明天一大早去一趟龙蟠山。”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城市的轮廓影影绰绰地暴露在晨曦之中。这时,一栋别墅里开出一辆轿车,驶上大路没一会儿,就隐没在轻柔如纱的雾气中。
这辆车里坐着的正是萧亚东、孙子强与陈家辉三人。陈家辉上车的时候,孙子强给他的眼睛上蒙上了一条黑布,陈家辉撇叉着嘴巴说:“别,别挡我的眼睛,我,我,看不到东西。”说着,用手撕扯布条。
孙子强用手摸摸他的后脑勺,像哄一名三岁的幼稚陔孩童:“乖,别乱动,路上有灰尘,一会儿就给你摘掉。”听了他的话,陈家辉果然一下子安静下来。
龙蟠山距市区有五十公里,在云都市的北边。两小时后,他们来到了龙蟠山下的龙蟠镇,镇子不大,就在龙蟠山的山脚下。孙子强将车开进一家旅店后院的存车场,随后,打开后面的车门给陈家辉解开布条;一下车,耀眼的光芒让他眯起眼睛,脑中一片光茫茫的晕眩,太阳的光线刺得他马上捂住了双眼,有眼泪不情愿地从眼眶里淌出来,不过,那不是因为自己失忆而产生的悲情液体,而是光合作用下的产物。他用手抹干了多余的液体后,也从睁眼瞎的状态中缓和过来,看到了灿烂的阳光,看清了曾经熟悉现在却叫不出名字的两个人。
因为要走山路,三人全身着休闲服,脚穿运动鞋。一出龙蟠镇,仰头一望,一条蜿蜒崎岖的山路在绿茵丛中忽隐忽现。出了龙蟠镇后,孙子强又给陈家辉蒙上了布条,然后牵起他的手,犹如拉扯着一个盲人。
虽是深秋,山路两侧的野藤花草还没有泛黄,岩石下密密丛丛的马兰草,腥红的杜鹃花,黄色的野金芋,各种叫不上名儿的花草,星星点点,团团簇簇掩映在山坡上。
半个多小时后,三人气喘吁吁爬上龙蟠山的半腰,在一株大树下歇息,此时已快正午,阳光从树冠的缝隙间洒落下来,映得地面上斑斑驳驳。
这儿是进山的唯一入口,两旁山崖陡峭,极难翻越。
忽然,蒙着眼睛的陈家辉将脚底的一块石头踢下山坡,发出“哗啦啦”的声音,惊得一只山鸡“扑簌簌”从灌木丛中腾空而起。
“谁?口令!”前方的灌木丛中突然传来了一声暴喝,听声音,显然就在附近。
萧亚东说:“子强,系上面纱,不能让他们看到真相。”说着,他自己拿出一条黑色纱巾系在脸上,然后,大声喊出密令:“曼陀罗!”曼陀罗是一种外表美丽的毒花,不知是谁别出心裁用它作了这里进山的口令。
灌木丛中响起一阵蟋蟋洬洬的的声音,一个人右手端着一把短枪,左手握着一个对讲机跑过来,对他们说:“你们跟我来,翻过这座山,一会儿有人来接应。”
那个人领着他们穿过半人高的灌木丛,进了山口,映入眼帘的是一道山梁,那上面是一条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他用对讲机一指小道:“你们越过这道山梁,就会有人来接,恕不远送。”说着,他又返回山口那个地方警戒去了。
陈家辉眼上系着布条,走路很不方便,孙子强道:“表哥,我看把布条去掉吧?”
萧亚东断然拒绝:“不行!从现在开始,不能再让他享受阳光灿烂,我要让他尝尝暗无天日的滋味。”
孙子强拿着一根木棍牵引着陈家辉,萧亚东断后,三人走过了那道山梁后,前面是一片莽莽苍苍的松树林,不知从哪个方向穿越,正纳闷之间,一个粗壮矮实的汉子忽然出现在三人面前,他径直走到萧亚东眼前,上下打量一眼,问道:“您就是龙哥?”
萧亚东点点头。
“欢迎龙哥视查,我是这儿负责的候经理,请跟我来。”那个汉子作了一番自我介绍,就带着他们进入松树林。
松树林里面遮天敝日,密不透风,有一种隐隐的寒意;脚下的落叶有半柞来厚,踩在上面喳喳作响,出了树林后,那个候经理带着三人又走了一阵,转到了龙蟠山后面的山脚下,这儿是龙蟠山的心腹地带。
山脚下的岩壁略显陡峭,从山底直插到半山腰才稍有坡度;候经理来到了乱石横生,灌木丛丛的岩壁前,崖壁前有几块高可逾丈的大岩石镶嵌在崖壁上,只见密密麻麻的葛藤爬满腔了岩石,葛藤下隐约可见青黝发暗的青苔,他在一株藤蔓下伸手鼓捣了一下,只听见崖壁中隐隐响起了一阵轰鸣声,让人不可思议的事情出现了:只见岩石分成两扇门徐徐而开,孙子强初次来到这里,他不由得惊讶地瞪大了眼珠,这种奇特的设计,真是巧夺天工,神妙不已,人们近在咫尺,也不会发现这里竟然会有一座精工打造的天然洞府。
走进山洞,惊疑不已的孙子强方才明白石门洞开的奥妙之处,原来里面的轰鸣是马达的声音,岩石门是在机械牵引下才能闭合的。洞中阴冷潮湿,空气中漂浮着一种刺鼻的味道,孙子强给陈家辉解下了布条,陈家辉睁开眼睛,没有感到刺眼的阳光,却看到了昏黄的灯光,他揉揉困涩的眼睛,四面全是凸凹不平的崖壁,他有些困惑:“这,这,是哪儿?为,为啥,白天,这么短?”他口吃得厉害,说话都有些不连贯,进了岩洞,还以为是天黑了。
候经理不解:“这人怎么回事?好像有些傻啊?”
萧亚东呵呵笑着说:“是的,他是一个傻子,你这里不是缺乏背蒌工吗?正好我给你顺便带来,由你支配。”
“龙哥,那太好了,自从上次那个背蒌工摔死后,只剩下一个背蒌工,累得够呛。”候经理带着他们走了大约二十来米,转了一个弯,前面是一个椭圆形的大洞,中间堆放了很多木头箱子和包装箱,两边的石壁上,有分布不匀的门洞,每个门洞前,垂放着一块白色的布帘,上面用红笔依次排列着数字。候经理来到一号门洞前,伸手一掀吊着的布帘,走进了一号门洞,里面有十多平米,一盏充电灯吊在洞顶,炽白的光影下,摆着一张办公桌,两把椅子,桌上还有一台笔记本电脑,看来,这是他的“经理办公室。”
萧亚东在洞府里巡查一番后,全程陪同的候经理谦恭地说:“龙哥,您觉得怎么样?还有什么重要指示?”
“嘿嘿,候经理,干得不错!”萧亚东伸手在他的肩上拍了一下,接着说,“这个后备加工厂十分重要,保密工作一定要长抓不懈,另外,要不断提高产品质量,决不能让以次充好的产品包装出去,那样会影响到我们庞大的销售网络。”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工厂?为何设在荒山野岭之中?
原来,这个天然岩洞之中是一座秘密的地下毒品加工厂。
人们何曾会想到,曾经在东海市显赫一时的金奥集团总裁兼董事长萧亚东,江湖人称龙哥的他竟然会是一名大毒枭呢?
萧亚东雇凶杀人的黑幕暴露后,自知死罪难逃,于是,采取瞒天过海的战术,故意与东海警方枪战,枪战之中引爆了龙岗山别墅,在惊天动地的大爆炸中使“金蝉脱壳”之计演得更趋完美。
曾经显赫一时的萧亚东在东海市人们的印象中已经死去,他的辉煌已成昨日黄花,龙岗山别墅的爆炸代表着金奥高层黑恶势力的彻底覆灭。萧亚东的名字被东海警方一笔勾掉后,他又隐姓埋名潜回到制毒大本营云都市,堂而皇之地做起了龙头大哥,运筹帷幄着庞大的销售网络。
云都市毗邻三省,地理位置得天独厚,而龙蟠山就在三省的交界之处,萧亚东与二号人物宋汉强控制的毒品集团,大部分的毒品是从这里辐射到内地的。
萧亚东视察完龙蟠山腹地的地下毒品加工基地后,稍事休整于下午离开了毒窟,而陈家辉暗无天日的劳役之罪则从第一个晚上拉开了帏幕。
天刚擦黑,岩洞里一阵轰鸣,洞门大开,陈家辉与一名叫阿木的人每人背着一个蒌筐从洞中出来,筐中的份量大约有百十来斤,这种筐的底部绑有一米来长的木棍,背筐的人累得话随时可以蹲着马步歇息。负责押运的是三名毒犯成员,每人身上背着一个背包,看上去十分轻便;出了洞口后,一个毒犯掌着强光手电在前面引路,背货的人紧随其后,接着是两名手持六四式手枪的毒犯,那个候经理则手提对讲机殿后,每次交货,动辄几百万的交易额,全是武装押送,以防不测。
陈家辉虽说身强力壮,却从来未做过苦力,百十斤的货物初背上肩,还没有感觉到它的沉重,走起夜路来还是稳键有力,一步不拉地跟在阿木后边;可是,走着走着,他就有些体力不支,开始气喘吁吁,全身冒汗,感觉背在肩上的不是百斤,而是几百斤,上千斤的重量!还未走到那片松树林,重压之下,他只好蹲着马步停下小憩。
“妈的,没背一会儿就要歇脚,看你偷赖!”后面的毒犯见他停下来,骂骂咧咧地跑上前,“啪”的一下,在陈家辉的胯上狠狠踢了一脚。
陈家辉的胯部火辣辣地疼痛,他在黑暗中瞪着眼叫道:“你,你打人?”
“谁让你偷赖?快走!”那个毒犯不由分说在他的后脑勺上“叭叭”又是两掌,陈家辉只感到眼前金星直冒。看来,这家伙是个虐待狂。
一束手电光影射到陈家辉脸上,候经理一看他满头大汗,就说:“阿柄,别再打他了,他是新来的,让他歇吧,慢慢就适应了,要是打扒下,你替他背?以后不要和这个傻瓜争辩,否则别人搞不清到底谁是傻瓜。”候经理说了一句很有哲理的话。
陈家辉歇歇走走,走走歇歇,出了山口后,就是下坡路,陈家辉与阿柄每人身后有一根绳子,牵在后面人的手中,这是一根应急绳,预防他们不慎摔倒后拉住,不然的话,天黑坡陡,滚下山去十有八九会丢掉性命,以前那个背篓工就是滚落山坡身亡的。
一步一步捱下龙蟠山后,一干人马进了一座破败不堪的废弃砖窑,宋汉强派来的人已经等在那里,候经理将货物与那些人办了交接手续,就算万事大吉,销售的事情他们不沾边,看来他们是分工明确,各负其责。
交货完毕,陈家辉与阿木的背篓里装满了各种原料,押解的几名毒犯只是背了一些轻便的生活日用品。返回的时候,陈家辉更是举步艰难,每向上爬一步都感到十分吃力,双腿好像是灌了铅,正要停下的时候,一根绳子绷紧了,前面的人一拉,他又缓慢地向上挪动着脚步。阿木是一个哑巴,别瞧他说话时伊伊哇哇,双眼翻白,身负百十来斤的重荷,爬山时却是如履平地,健步如飞,一会儿就把他摞下一大截。
爬到半山腰,陈家辉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汗水浸透了他的全身,终于,他的脚下一软,“扑嗵”一下摔倒在坡上,要不是前面那个叫阿柄的用绳子撑着,他早已滚下山坡。
看到陈家辉口吐白沫,体力重度透支,候经理大发慈悲,给他递过一瓶纯净水,两个面包,陈家辉接过来,又是灌又是填的,三下五除二就处理完毕。为了把他培养成一名过硬的背篓工,候经理将背篓里的货物拿出一半平均分配给其它人,再背上背篓的时候,陈家辉爬起山来就轻松多了。
陈家辉回到岩洞里,全身都让汗水湿透了,放下背篓后,他就回到了10号门洞,这是他与阿木的宿舍,刚好挤下俩人,里面没有点灯,他衣服也懒得脱下,摸索着一头栽倒在木板床上,浑身像散了骨架。
自从进到这个洞里,陈家辉就再也没有享受到过太阳的温暖。晚上背运货物,外面不是漆黑一团,就是繁星满天;他甚至于忘记了有太阳的白天是个什么模样,就像蝙蝠一样,他与那个阿柄基本上是昼伏夜出,脸色变得惨白灰暗,就如生活在一座暗无天日的人间地狱。
在萧亚东的毒窟里,失忆加些许痴呆的陈家辉像一头憨厚老实的老黄牛,不喊苦,不叫累,让人呼来唤去,他每天重复着简单的动作:背货运货,吃饭睡觉,大脑里不去想任何烦琐的事情,因为,他的记忆被萧亚东删除得干干净净。
一颗子弹穿过挡风玻璃,不偏不倚在宋汉强的脑门上钻了一个小洞,只见一股黑血喷洒在玻璃上,宋汉强惊恐地睁大了眼珠,夸张地张大了嘴巴,还未来得及大喝一声,就猝不及防扒在了方向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