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辉睡得迷迷糊糊,隐隐约约之间,他的耳畔传来了稚嫩的童音:“爸爸,爸爸,你醒醒啊,爸爸,你醒醒啊……”
一会儿,又是一个温柔的声音:“家辉,你快醒过来吧,你不能走啊……”一只柔滑无骨的纤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面,一点一滴的泪珠滚落在他的眼睛上,鼻子上,有几滴晶莹闪亮的泪珠还滑入他的嘴里,恍惚之中,他用舌尖拼命吮吸那些透明的液体,心里隐隐感觉到,这是一种咸咸的味道。
他想喊,嘴巴像是被用胶带紧紧沾住,张不开嘴巴;他想动,浑身像散了骨架,没有丝毫的力气。
这时,陈家辉被埋葬的记忆缓慢地升上了地面。他在几十个小时的冥冥黑暗中,看到的都是在黑雾中漂动着的一团又一团的磷火。那磷火既意味着死亡,又试图说明着活着的事物。
那只柔软的手像抚摸着婴儿熟睡的脸,只不过那只手不时地颤抖。田嘉欣轻轻地抚掉了落于老公脸上的泪珠,然而,晶莹的泪珠又扑簌簌地滚落而下,就好像是一座堤坝决了口子,要用倾泄而下的泪水,去浇醒沉睡的人。
田嘉欣泪眼朦胧,她的眼珠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陈家辉沉睡的脸庞,心中一刻也不停止地祷告:家辉,你醒来吧,这个家不能没有你,飞飞不能没有爸爸……
“妈妈,快看,爸爸的眼睛眨了一下。”忽然,飞飞惊喜地叫起来。
果然,陈家辉的左眼先是眨了一下,接着,嘴巴也一张一噏地蠕动起来。终于,陈家辉睁开了双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他的爱人田嘉欣和宝贝儿子飞飞。
陈家辉醒来的第一句话就问:“我为什么会躺在这里?”
田嘉欣止住了眼泪,紧紧地握着他的双手,欣喜地说:“你知不知道?你在去平江的路上出了车祸,你已经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夜。”
“我在床上已经躺了一天一夜?”陈家辉大惑不解,他不由得自言自语:“我怎么会发生车祸呢?”
田嘉欣说:“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车祸这种事情谁能预料得到?医生说,你的头部受到了剧烈的震荡,所以才昏迷了一天一夜。听说你开的车撞上了大货车后,翻了个跟斗,车整个都倒扣过了,家辉,你这是佛祖保佑,捡了一条命啊。”她唏嘘不已,眼里不由自主地闪出了欣喜的泪花。
陈家辉苏醒后,萧亚东专程驱车来到平江市医院病房看望他,身后,是保安部长孙子强,带进病房一大堆营养品。萧亚东嘘寒问暖一番后,接着问:“你的车技也还可以吧,怎么会开着车去撞大货车呢?”
“谁知道呢?”陈家辉苦笑一声,“我当时觉得是大货车向我撞来,手忙脚乱之下,就去躲避,不知怎么回事,方向盘一打,竟然径直撞上了大货车,真是活见鬼了。”
萧亚东问:“是杨总让你去的平江?”
陈家辉点点头。
“其实,也用不着你亲自去跑一趟,打个电话催催就可以了。”萧亚东说,“家辉,我问过大夫了,你的伤只是轻微的脑震荡,无伤大碍,等过几天,我派车把你接回东海。”说着,与孙子强出了病房。
萧亚东二人走后,田嘉欣说:“到底是铁哥们,关怀备至的也还可以啊。”
“再怎么说,也得走走过场,况且还是哥们一场。”陈家辉煞有介事地说。
“你总是对萧亚东有偏见。”田嘉欣说,“我觉得萧亚东这个人看起来还是不错,又配车又给官的,要不是他,你还不是一名无业游民?我也不明白,那一百万你怎么就退回去呢?真是可惜了,一百万,能办多少事情?”见了萧亚东,田嘉欣就想起了那一百万,她对那笔到手的巨额奖金还是念念不忘。
听着田嘉欣旧事重提,又唠叨起了那笔巨额奖金的事,陈家辉蹙着眉头说:“过去的事说它干嘛?提起那一百万我就心烦。”接着,他又补充了一句,“辛辛苦苦挣的钱,别人差一块都不行,来路不明的钱再多咱们也不能留下。”
“嗬,没见过你这样的人,到手的钱都嫌扎手。”田嘉欣嗔怒地撅起了嘴巴,凤眼一瞪,忍不住顶了他一句,“奖金是你们公司老板发的,怎么就是来路不明?对自己的哥们还疑神疑鬼的,那不如干脆辞了这份工作。”说着,出了病房。
过了一会儿,“咔哒咔哒”,走廊里高跟鞋嗑击地面的声音由远而近,接着,有一个人“噔噔噔”走进病房,陈家辉抬头一看,怔住了:是萧丽丽!
“丽丽,你,你怎么来了?”陈家辉脸上现出惊异的神色。
萧丽丽肩上挎着红色的小坤包,右手提着一个花篮,花篮里是各色水果,她将花篮放在床头柜上,幽怨地一笑,说:“你受伤了,我不来看望,还是人吗?”她转过身,拉起陈家辉的手,盯着他的眼睛说,“陈哥,我给你打电话,一直不通,人家来看你,你还不高兴?”
“丽丽,你,你别这样。”陈家辉慌忙抽回手来,将身体向后一挪,眼睛向门口飘了一眼,尴尬不安地说,“丽丽,你知道吗?我老婆在这儿。”
萧丽丽不屑地说:“你老婆是老婆,我是我,井水不犯河水,你出了事,我来看望,她还能管得着?”
话音刚落,田嘉欣推门而入,见一名陌生的女人立在陈家辉的床头,不禁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陈家辉正要介绍,没想到萧丽丽抢先一步,反客为主。她嫣然一笑,自报家门:“这位是大嫂吧,你好,我是陈家辉的同事,听说他出了事,就来看看。”
一个是老婆,一个是情人,两个人对了面,如此尴尬的场面,但愿不要擦出一丝火花。幸亏田嘉欣还蒙在鼓里,要是知晓了他与萧丽丽的关系,俩人非得大打出手。这时,躺在床上的陈家辉手里捏着一把,别提有多担心了。
其实,陈家辉的担心是多余的,萧丽丽是何等聪明之人?她伶牙利嘴,见机行事,和田嘉欣一见面,就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嘉欣闲聊起来。
聊了一会儿,萧丽丽有些心不在蔫,她心里清楚,自己在这里是多余的一个人,多呆一会儿,就给陈家辉多一份窘迫。于是,她只好酸不溜丢地告辞,脸上是一副失落的样子,扭着腰枝走出了病房。
就在陈家辉出了车祸的第四天,让他意相想不到的是,刘程云也来看他,与他一块来的是女警童妍。刘程云一进病房,就说:“家辉,来得迟了,不好意思,才得到的消息,怎么样?不要紧吧?”
陈家辉笑着说:“没事,医生说就是轻微的脑震荡,再就是擦破点皮外伤,养个十天半月的就可以出院。”
“嘿嘿,看你说得轻描淡写似的,像是根本没出过事,不过,没事就好。”刘程云接着又说,“我刚才在平江市交警大队那儿看了肇事纪录,上面纪录的是你开着小车直接撞上了迎面而来的大货车,这是怎么回事?”
陈家辉说:“我当时脑袋好像有些迷糊,只是感觉到是那辆大货车向我撞来,我把方向盘一打,想躲开大货车,谁知道竟然撞上了大货车,后面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说完,他停顿片刻,问刘程云:“你说,会不会是方向失灵了?”
刘程云毫不置疑地说:“不会的,方向绝对没有失灵!因为,交警在鉴定事故责任的时候,检查了你那辆小车,转向系统一点也没出毛病。你好好想想,是不是你开车前吃过什么药物,或者是晚上重度失眠,才引起了你的迷糊和幻觉。”
“我没有失眠,也没有吃过什么药物。”陈家辉说。
“那么说来,这起车祸有些蹊跷!”刘程去脸上疑云陡起。
“请问陈先生,那天你打开车门的时候,有没有发现车里出现异常的情况?”一旁的童妍忍不住问道。
陈家辉坐起身来,仰着脑袋想了想,说:“异常的情况倒没有发现,只是在打开车门的时候,我闻到车里有一股香水的味道。”
童妍说:“你回想一下,那是一股什么样的味道?”
“唉,这个我也说不上,反正是很清新的那种香味儿,我还以为是我的爱人喷洒的香水。”陈家辉说道。
“不,不是香水!”刘程云说。
“那是什么?”
刘程云道:“你闻到的那种香味,极有可能是一种可以使人产生幻觉的植物。人们闻到这种味道,在通风状况好的环境,一般也不会产生什么问题,可是,如果长时间处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闻着那股味道,人的中枢神经受到侵害,就会产生一种幻觉。”
“听你这么一说,我是闻到这股香味,产生了幻觉,才发生了车祸。”陈家辉有些惊愕。
“确实如些。”刘程云用的是一种肯定的语气,他说,“你从东海上了高速路到平江这段距离,已经超过了一个多小时,高速路上你又开得速度很快,车里密不透风,在这么小的空间,这么长的时间,这种花香足可以使你脑袋混沌,并产生幻觉。”
“队长,你说的这种植物,是不是一种叫曼陀罗的花草?听说这种花的根叶全是剧毒,开着喇叭花,外表十分美丽。”童妍插嘴道。
“嗯,说不准。反正据我看过的资料,有几种植物全有剧毒,如一品红、虞美人,误食茎叶还会危及人的生命。还有,那种盆栽的诸如夜来香、杜鹃之类的花草,如果侍弄不当,养在家中反受其害;这种植物在夜间停止光合作用,排出大量废气,长期摆放在客厅或卧室内,会引起头昏脑胀,气喘失眠,严重者会有毛发脱落的现象。”刘程云说完,犀利的目光盯着陈家辉,一字一句地说:“家辉,这次车祸,是有人要谋害于你,有人提前在你的车里放置了可以使人致幻的植物,具体是哪种有毒的植物,等我们查明后便可知晓。”
是何人要加害于他?
难道是萧亚东要置他于死地?
杀人凶手隐而不露,手不刃血,一包花粉,一株花草,就会有意想不到的郊果,杀人于无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