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能见度很低,天空中,人工制造的淡蓝色烟雾在城市中轻纱曼舞,出租车与私家车在飘飘渺渺的烟雾中穿行,朦朦胧胧的晨雾中,时不时会响起刺耳的喇叭声;上午九时以前,太阳的紫外线只能在浓雾包裹下的城市上空望洋兴叹,真实与虚幻的环境向人们呈现出一座硕大无比的海市蜃楼;清晨赏景,雾里看花,城里人乐此不疲,津津乐道,兴味盎然地享受着无法避免的毒害。
川流不息的车流中,陈家辉睁大眼睛全神贯注开车中速行驶,车到丁香路市邮政支局,田嘉欣挎着小坤包下车,她就在这里上班,接着,陈家辉又把四岁的飞飞送到春蕾幼儿园,这是他有车以来每天按部就班的前奏曲,说起来,也没多花公司的油钱,顺路而已,公私兼并,相得益障。
陈家辉的座驾是一辆乳白色的北京现代,是公司配置的,享受配车待遇的在公司高层也寥寥无几,足见他的地位举足轻重。
闲话少叙。却说陈家辉驾车来到公司后,径直来到财务部。财务部经理范仲秋自杀后,经理职位一直空缺,暂时由他代理。这时候还不到八点,公司里显得一派冷冷清清。总部的职员不像下属企业,上班时间要准点到达,甚至于还得排队划卡;这里上班的员工用不着那样辛苦,轻松散漫,工资还拿的不低,因为他们都是有背景的人。
在财务部资料柜拿东西用不着偷偷摸摸,陈家辉打开四号资料柜,在右上方底部的一本财务账簿内,果然发现了一样东西,是一个小巧玲珑的淡灰色U盘,用透明胶带粘在账页上。
原来,真有东西啊,看来,这不是一个恶作剧。
拿到U盘的陈家辉有点诧异,一个问号倏地闪过脑际:难道U盘上记载着就是邮件里所说的秘密?回到总监办公室,他启动了电脑后,把U盘插进去,点击可移动磁盘,屏幕上出现了“您好,请输入密码”的提示。他拿出那张密码纸条,正要输进去,却又改变了主意,从电脑上拨出了U盘。原来,他忽然想到,公司的电脑是内部连网的,一时的疏忽大意,险些把U盘上的机密泄露出去。
陈家辉感到这件事情太蹊跷了,未取到U盘前,他还以为有可就是恶作剧,在财务部资料柜拿到了U盘,他就觉得这不是开玩笑,是真的!死亡邮件给他增添了一种扑朔迷离的色彩,甚至于有点诡异。
能把U盘放在资料柜的人,决定不是范仲秋,极有可能是财务部的职员。
财务部有四名职员,黄芸,是杨文达副总载的小姨子,文静腼腆,和陌生人说话还会脸红,这个人不可能是她。萧丽丽,萧总的第一代侄女,见了蟑螂如遇虎狼,这样胆小如鼠的女人,怎么会发出如此恐怖的邮件?第三个是周世忠,年已四十八岁,面相敦厚,性情温和,如此老实巴脚之人,也不可能是那个神秘的人物。第四个是钟伟,今年二十七岁,本科毕业,刚来工作不到两年,说话文文绉绉,一介文弱书生,涉世浅薄,怎能是他?仔细排查了一遍,他马上全部否决。
这个神秘人物是谁呢?正在陈家辉纳闷不已的时候,总裁萧亚东打来内线电话,让他到一下总裁办公室。进了总裁办,一眼就看到长沙发上坐着一位面容憔悴的中年妇女,这名妇女陈家辉并不陌生,他就是范仲秋的妻子梅燕。
世界上最糟糕的事情莫过于失去亲人的痛苦,家庭的顶梁柱轰然倒坍,梅燕一下子仿佛苍老了十岁。深陷的眼窝四周包裹着一层黑圈,看上去双眼红肿,脸色晦暗,就像医院里的重症病人。
陈家辉走上前,轻声安慰说:“范嫂,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吧。”
大班台后面坐的是总裁萧亚东,他仰在意大利真皮老板椅上,微微向前倾斜了一下身子,也附和着说:“是啊,不管怎样,也得保重自己的身体。”他的案台上摆着一台液晶电脑,左侧是一盆鲜艳欲滴的好运竹。最引人注目的是,在案前横卧着一条漆黑闪亮的木雕鳄鱼,呲牙咧嘴,栩栩如生,如此的陈设,显得有些另类与前卫,在普通人眼里却有些不伦不类。
萧亚东,三十五岁,方脸盘,扫帚眉,长得高大俊逸,发型一向是油光锃亮,一丝不苟,显示出他是一位精明练达之人。
这时,办公室又走进一人,四十多岁的样子,身材矮胖,秃顶少发,他是公司副总裁杨文达。见杨文达进来,萧亚东清清嗓门说:“今天,把范仲秋的爱人梅燕请到公司,是要宣布一件事情。”
萧亚东有着一副棱角分明的方脸,他的这种脸型,会让人感觉到深不可测。今天这个场合,气氛有些前所未有的压抑,面对一个突然失去亲密老公的女人,他的面孔只能显出一种不苟言笑的表情,这种神情,就是所谓的庄重,他向办公室梭巡了一圈,很有派头地咳嗽一声,用颇为严肃的声调接着说:“范仲秋自杀后,公司突击清查了他负责的账目,结果,有了惊人的发现,他贪污挪用了公款接近九百万元,数额特别巨大,所以他才畏罪自杀。”
梅燕一听,犹如突然遭到雷击,一下子变得脸色惨白,她用沙哑的声音说:“不,不可能!他怎么会是贪污犯?”
副总裁杨文达解释说:“范嫂,别激动嘛,范仲秋确实是利用职务之便监守自盗,大概是他感到窟窿越来越大,无法弥补,所以他才选择了自杀这条路。”
“他,他贪污了那么多钱,我怎么会不知道?他挪用了公司的钱究竟干了什么?”梅燕的泪水像决堤的大坝从深陷的眼窝中倾泄而出,涕泪交加之下,她又哽咽着替死去的老公辩解:“我们家老范一向安分守已,他,他不可能去贪污公司的钱呐。”
“范嫂,人不可看相,海不能斗量。据我们调查了解,范仲秋把钱全用在了炒股和购买彩票上,在账目上可以看到,他先是三万五万的挪用,后来就是几十万上百万地把款项从财务部转出去,胆子越来越大,越陷越深。”
杨文达为了消除梅燕的疑虑,彻底剥下范仲秋生前貌似敦厚的画皮,于是,深入浅出地举例说明:“前一段时间,报纸上登载的案例和老范的就很相似,有两个银行的工作人员,合伙买彩票日久成瘾,久买不中后,就像赌博输红了眼,动起了歪心杂念,挪用公款买了个不亦乐乎,几年下来挪用了两千万,也没中了一个百万大奖,到头来把自个买进了监狱。范仲秋也是如此,炒股买彩票手气太臭,亏损太大,一急之下,才想到了自杀。”
听完杨文达对范仲秋精辟入里的讲述,梅燕方才明了老公自杀的前因后果,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耳鬓厮磨几十年的老公,竟会如此鬼迷心窍贪心不足。她的脑子里回味着老公往日的音容笑貌,却如何也不会把“死不足惜”这个词语与老公联系在一起。梅燕停止了呜呜咽咽的哭泣,瘦弱的身体有些微微的颤栗,悲伤的面孔上又添上了一丝惊恐的表情,她倏地抬起头来,呆板的脸上充满了愤怒,只听“啪”的一声,别瞧她那纤小的手掌柔滑无骨,落在茶几上劲道也不低,一下子震得上面的烟灰缸跳将起来。
这个女人,不会是因为悲伤过度心力交瘁发疯吧?杨文达几乎要扑到电话上,马上拨打救护热线“120”。
梅燕双眼圆睁,从眼窝里射出一双血红的眼睛,盯着老板椅上的萧亚东,带着声嘶力竭的腔调大声说道:“你们叫我来,就是宣布范仲秋是贪污犯,是畏罪自杀,是让我和儿子背一笔债务,是吧?”
“不,不,哪能这样呢?”梅燕义正词严的执问,让萧亚东有些尴尬。他站起身来脸色温和地说:“人有一时不慎,马有一时失蹄,毕竟范仲秋是我们公司的职员,他贪污挪用公司的巨款不用你们分摊一分一毫,而且,范仲秋贪污挪用公款一事,也不对外宣布,这个,你不必担心。”
萧亚东亲口打了保票,悲愤欲绝的梅燕脸色才缓和下来,她有些内疚地说:“那你们公司不就亏大了?”
“这个自然有人买单。”萧亚东解释说,“公司财务部是重要部门,范仲秋作为财务部负责人,公司为他在保险公司投了巨保。为什么这样做呢?一句话,为了减少公司的损失。果不其然,范仲秋财迷心窍,恶性膨胀,结果是自吞恶果。公司为他投保的巨额保单,正好低消他所贪污的公款。如果不是公司及早预防,这笔巨款到哪去找?极有可能会血本无归。”
噢,原来是这样。本来,梅燕对老公的突然自杀颇有微词,一直以为他是间歇性神经错乱,失去控制才跳楼身亡的,现在才明白老公的真正死因。
梅燕掏出纸巾擦了擦红肿的眼睛,正要从沙发上站起来,萧亚东又说:“梅嫂,慢走,公司决定,拿出二十万元补助金,以弥补你们的生活困难。”梅燕有点受宠若惊,可是麻木的面孔却怎么也挤不出一丝兴奋的表情。老公贪污挪用公司的巨款,公司不仅不计前嫌,反而仁至义尽补助这么多钱,这,让她有些意想不到。
自始自终,陈家辉也没有发言,因为,对于这件事,陈家辉确实一无所知。公司对范仲秋的“特殊保护”,这样的事例,陈家辉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种做法,恐怕在国内尚属首例。看样子,这件事情只有金奥集团掌门人萧亚东和副总裁杨文达知晓。有一点,陈家辉搞不懂,他们为什么要对他这个财务总监进行保密呢?还有,今天这里发生的一幕,彻底推翻了保险调查员林杰的一番胡乱猜测,他昨天所谓的玄机,根本是无稽之谈。
可是,那个死亡邮件是怎么一回事呢?U盘上又有着怎样的秘密?
听完熊五的陈述,林杰马上有些恍然大悟。以前,他浏览网页看到上面介绍有关的催眠术,其中就有电话催眠。
难道范仲秋的自杀,就是受到了致命的电话催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