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一多(1899-1946),原名家骅,字友三,湖北浠水人。现代著名诗人,美术家,中国文学教授,也是著名的爱国民主人士。1912年考入北京清华学校。1922年7月赴美留学。1923年9月出版第一本新诗集《红烛》。1925年5月回国,秋天任北京艺术专科学校教务长。1926年参与创办《晨报副刊诗镌》。1927年任武汉国民革命军总政治部艺术股长。同年秋任国立第四中山大学外文系主任。1928年1月出版第二本诗集《死水》。1928年秋任国立武汉大学文学院院长,从此致力于中国古典文学研究。1930年深秋去山东任青岛大学文学院院长兼国文系主任。1932年8月回北平任清华大学国文系教授。抗日战争期间任西南联大教授。1944年加人中国民主同盟。1946年7月15日被国民党特务暗杀。
闻一多先生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著名的新诗作家,自由体诗人,但他一生主要的学术研究兴趣,却在中国古典诗歌、格律诗方面。
在北京清华学校读书前期,闻一多发表的都是“五古”、“七古”之类的旧诗,文学上推崇严复的译文,对白话文学回避甚而排斥。当时他读古诗的兴趣很大,1919年2月10日他的日记写道:“枕上读《清诗别裁》。近决志学诗。读诗自清明以上,溯魏汉先秦。读《别裁》毕,读《明诗综》,次《元诗选》,次《宋诗钞》,次《全唐诗》,次《八代诗选》,期于二年内读毕。”不久五四运动爆发,新文化思潮如火如荼,受时风感染,闻先生转变观念和风格,开始写作白话文,发表新诗。1922年夏天,闻一多先生远渡重洋赴美国学习西方文学和油画,诗兴更浓,数年以后即以《红烛》、《死水》奠定了他在中国新文学诗歌史上的不朽地位。
但是青少年时期的兴趣根深蒂固,将伴随终身。闻一多先生系统研读旧诗的成果与他写作新诗的成就齐头并进。1922年他23岁,完成论文《律诗底研究》。1925年夏天结束留学回国以后,闻先生先后到多所大学任教,又将以往对古诗的散漫的兴趣转化成系统的学术研究。1930年之后,他致力于唐诗研究,重点是杜甫,写成了《少陵先生年谱会笺》、《少陵先生交游考略》;接着是岑参,1933年发表《岑嘉州系年考证》、《岑嘉州交游事辑》。一个新文学作家对古诗下的是朴学家的考据功夫,可见闻先生的毅力和雄心。
1932年暑假过后,闻先生回到了母校国立清华大学,任中国文学系教授,讲授“王维及其同派诗人”、“杜甫”和“先秦汉魏六朝诗”三门课。第二学年,讲授“诗经》”、“楚辞”和“杜诗”。第三学年,讲授“诗经》”、“楚辞”、“唐诗”和“乐府研究”。
1933年9月29日,闻一多在给老朋友饶孟侃的信中,讲述了他在学术研究上的困惑、抉择和一系列的研究计划:“总括的讲,我近来最痛苦的是发现了自己的缺陷,一种最根本的缺憾--不能适应环境。因为这样,向外发展的路既走不通,我就不能不转向内走。在这向内走的路上,我却得着一个大安慰,因为我实证了自己在这向内的路上,很有发展的希望。因为不能向外走而逼得我把向内的路走通了,这也可说是塞翁失马,是福而非祸。”他在信中罗列了“向内发展”的工作计划:
(一)毛诗字典;
(二)楚辞校议;
(三)全唐诗校勘记;
(四)全唐诗补编;
(五)全唐诗人小传订补;
(六)全唐诗人生卒年考,附考证;
(七)杜诗新注;
(八)杜甫(传记)。
这个宏大计划随后逐步实施,具体成果是:一系列唐诗论文,全唐诗的补订、考辨、校勘,唐文学年表,全唐诗人小传、补传,诗经、楚辞考证,诗经、楚辞系列论文,等等。在1946年被凶手暗杀前,闻一多先生完成了1933年秋天他的宏大计划的大部分。
闻一多先生有一句话被引用在中学课本里,以激励青年学生:“人家是说了再做,我是做了再说。人家说了也不一定做,我是做了也不一定说。”闻先生身体力行实践了他的人生信条。如果没有饶孟侃先生保留下来的这封信,我们无从知晓他的思想困惑、学术选择和研究计划,但是他辛苦工作的累累硕果是世人有目共睹的。
闻一多先生具备才子悟性、名士风度、战士激情,他的古诗研究基础工作用的却是乾嘉学者的考据方法,冷板凳一坐十余年。当他用中西兼具的文化储备和诗人的灵性去观照冷冰冰的文字资料,古典诗人一个个复活了,成了可以和今人唱和的朋友。相隔多年,我们依然能感受到闻先生引经据典、浅斟低唱背后隐藏的万丈豪情。
西南联大期间,闻先生曾撰有《四千年文学大势鸟瞰》一文,未刊,此文可能是他拟想中的中国文学史的提要。作者摒弃了当时关于中国文学史的流行见解,视野纵横开阔,他对四千年中国文学的分期,各时期的特点,以及对重要作家的简要点评,给人以拨云见日豁然开朗之感。假如闻先生没有英年早逝,再工作数十年,他可能会把此前的系列研究贯穿起来,融入他对中国大文学史的宏观叙述,为我们提供一部截断众流、一统九派的中国文学通史巨著。这是中国文化界的莫大遗憾。六十年来,这个遗憾一直未能得到实质性的弥补。
本书是闻一多先生中国古代诗歌研究成果的精华选本。为了适应多数青年读者的实际需要,闻先生用力甚勤、成绩斐然的考据文章、史料辑录,我们没有选录。
借由一个现代诗人的古典诗歌研究,读者可以多方面领略中国古典诗歌的神韵,窥见博大精深的中国文学全豹之一斑。这是编选者的初衷,但愿这也是读者诸君掩卷之后的真切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