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乾隆禅位前后
乾隆帝即位之初，曾经说过如果能在位六十年，就会传位嗣子，归政退闲，宣称不敢超过爷爷康熙帝六十一年纪年之数。从乾隆五十八年起，乾隆日显老态，于是有意退位。当年，乾隆在年节、庆寿宴会、恩科、恩赉、巡幸、祭祀、普免、加授等活动中大加恩赏，开始显露出退位的味道。1795年，乾隆帝在位已届六十年，他本人也已有85岁的高龄，去意更坚。和坤等大臣极力劝阻，乾隆不听，在乾隆六十年九月正式宣布明年退位。
乾隆在选择继承人问题上几经更迭，费尽曲折。乾隆一生共有十七个儿子。他在即位之初，即遵照旧制立年仅七岁的皇次子永琏为皇太子，密书其名，藏于乾清宫“正大光明”匾额之后。不想两年后，永琏病死。乾隆十一年，孝贤皇后生下永琮，乾隆帝曾有意立为皇太子。谁知道第二年十二月，永琮得痘病死。而皇长子永璜死于乾隆十五年，皇五子永琪死于乾隆三十一年。白发人送黑发人，乾隆属意的继承人选都一个接着一个地先他去世。尤其是元配两个嫡子的夭折，沉重打击了乾隆，也使得皇位之争更加复杂。
到乾隆三十八年，乾隆活着的儿子只剩下了七位。其中继后纳喇氏生的永璂素不为乾隆所喜欢；另两个王子永珹、永瑢被过继给了宗室，失去了继承权。剩下来的四个王子中，王子永璇脚有病，是个残疾，肯读书，但资质平平；王子永琰内向寡言，谨慎小心，哪怕是对太监宫女也和声细语；王子永瑆以吝啬闻名，家产百万，获赏赐不断，却连大街上的一个铜板也要去捡，还千方百计地骗取王妃的陪嫁，整个王府天天喝粥吃咸菜；王子永璘在四人中年纪最小，贪玩好动。就在这一年，乾隆帝再次手书传位皇子之名，密藏乾清宫正大光明匾额后的匣内，并公开告诉军机大臣，但不明示所定何人。乾隆四十三年，有生员在乾隆帝东巡途中进递呈词，请立皇太子。乾隆以“狂诞悖逆”罪将其斩首。从此再无人敢议论立储问题。
乾隆五十四年，乾隆将仅剩的四个儿子都统统晋封，除永璘年幼为贝勒之外，其余三人均为亲王。其中永琰被晋封为“嘉亲王”，成为继位呼声最高的皇子。
乾隆六十年九月，乾隆帝在勤政殿召集皇子、皇孙、王公和众大臣，共同阅看“正大光明”匾后的那张陈旧的密旨。谜底揭晓：皇十五子嘉亲王永琰为皇太子。乾隆同时宣布：冬至日禅位皇太子，以明年为嘉庆元年；皇太子移居毓庆宫，他名字中的“永”改为“颙”。颙琰才知道自己竟已在糊涂中做了二十二年的储君。
“朕仰承昊眷，康强逢吉，一日不至倦勤，即一日不敢懈弛。归政后凡遇军国大事及用人行政诸大端，岂能置之不问？仍当躬亲指教，嗣皇帝朝夕敬聆训谕，将来知所禀承，不至错失。”“部院衙门并各省具题章疏及引见文武官员寻常事件，俱由嗣皇帝批阅，奏知朕办理。”同年十二月，乾隆帝又发出谕旨说：“朕于明年归政后，凡有缮奏事件，俱著书太上皇帝，其奏对著称太上皇。”《高宗实录》卷1486，1492.转引自孙文良等著《乾隆帝》吉林文史出版社1993年版。
谁料冬至当天出现了最不吉利的天象：“日蚀”。颙琰只能又多做了一个月的皇太子。
嘉庆元年正月初一（1796年2月9日）清晨，清王朝的惟一一次帝位禅让大典，正式在紫禁城举行。
太阳初升之际，乾隆帝的龙舆首先出现在等候多时的王公大臣以及各国使节的视线里，颙琰则身着太子冠服跟随在后。所有的繁杂仪仗也一色排开。乾隆下车后，颙琰侍奉乾隆遍祀堂子、奉先殿、寿皇殿，最后才由大臣们将乾隆拥到太和殿的皇帝宝座上。经过一通跪拜、奏乐、诵诏的繁文缛节之后，两位大学士将颙琰引导上阶。颙琰匍匐在皇帝座前，毕恭毕敬地接过了弘历递给他的“皇帝之宝”。从这一刻起，乾隆成为“太上皇”，颙琰成了嘉庆皇帝。随后，嘉庆帝率领大臣们向乾隆行了跪拜奏乐之仪。禅位之礼毕。
禅位之礼举行之后，嘉庆皇帝的登基大典隆重开锣。嘉庆即位，奉太上皇帝传位诏书，颁行天下，恩赏各等臣民。
名义上，清王朝进入了嘉庆纪元。嘉庆帝就是新的至高无上的皇帝，但实际上他只接到一颗“皇帝之宝”的国玺，毫无权力。整个国家陷入停滞状态，“盖太上皇，诸凡事务不欲异于前日，故自下举行甚难云矣。”嘉庆帝形如傀儡，“状貌和平洒落，终日宴戏，初不游目。侍坐太上皇，上皇喜则亦喜，笑则亦笑，于此亦有可知者矣。”吴晗：《朝鲜李朝实录中的中国史料》第12册，第4918页。嘉庆元年正月，乾隆接见朝鲜冬至使时宣称：“朕虽然归政，大事还是我办。”使臣回国，向国王报告：皇帝“侍坐上皇之侧，只视上皇之动静，而一不转嘱，观于此亦可见其人品矣。”吴晗：《朝鲜李朝实录中的中国史料》第12册，第4912、4916页。
乾隆依然掌握着实权，同时明白无误地向外宣示自己所掌握的实权，毫无避讳。比如紫禁城里流通的货币依然印着“乾隆六十一年”。连铸币局铸造发行的钱币都是“乾隆通宝”“嘉庆通宝”各铸一半。
为了迎合乾隆帝的真意，大臣们煞费苦心地想出了许多新规范新名词。比如退位的乾隆帝为“太上皇帝”，颁旨称“敕旨”，仍用“朕”自称；新皇帝嘉庆只能称“嗣皇帝”。大臣上书上表，遇“太上皇”字样需抬高三格书写，遇“皇帝”字样只抬高二格书写。“嗣皇帝”过生日称“万寿”，“太上皇帝”过生日为“万万寿”。一应军国政事，嗣皇帝都要在太上皇帝的“躬亲指教”下办理。所有的在任官员进京陛见或新官员离京赴任，都必须先请太上皇帝训话。
乾隆极端反感退位后，对他的权威存在的可能性冒犯。禅让礼结束二十天后，湖广总督毕沅上奏白莲教起义事项。也许是他和他的幕僚疏忽大意，他的奏折虽然采用了新款抬格，但在奏折句中先提到“皇帝”，再出现“上皇”。奏折先入乾隆手中，马上宫中传出特旨：“本年传位大典，上年秋间即明降谕旨颁示中外：一切军国大事，仍行亲理，嗣皇帝敬聆训诲，随同学习。其外省题奏事件，并经军机大臣奏定款式，通行颁布。毕沅并不遵照办理，是何意见？”通过这份诏书我们可以想见乾隆皇帝火冒三丈的情景。毕沅被交部议处，成了杀给猴看的那只鸡。
好在嘉庆皇帝胆小谨慎惯了，对这件使自己大失脸面的事情并不在意。他和皇后依然老老实实地住在太子所居的毓庆宫里。当初乾隆宣布“禅位”的时候，曾经大张旗鼓大费银钱地修葺宁寿宫，以便退休后居住。禅位礼毕，乾隆却丝毫不提搬迁住处之事，仍然居住在养心殿，“居养心殿六十余载，最为安吉。”名为自己住惯了不想搬，实际上想执政如常。
在乾隆看来，禅位绝非交权，而是政治粉饰行为，为的是千古流名。乾隆的禅位诏书明确说道：“朕缵绍丕基，抚绥函夏，勤求治理，日有孜孜……寰宇ㄨ安，蒸黎康阜，声教四讫，中外一家。御极以来，平定伊犁、四部、大小金川……功迈十全，恩覃六合。”将六十多年的功劳全归为己有，对缺陷毫不提及。诏书最后强调“凡军国重务，用人行政大端，朕未至倦勤，不敢自逸，部院衙门及各省题奏事件，悉遵前旨行。”
老态龙钟的乾隆帝幻想继续乾纲独断，遗憾的是自然规律并不与他配合。退位后的乾隆体力、精神大不如前，而且记忆力明显消退。常常前日发布的诏书和命令，过了一天就毫无记忆；甚至上午听的报告，吩咐的事情，下午又重复之。嘉庆三年十一月出现昏眩现象。在此情况下，乾隆宁愿继续倚重于和珅，也不让年富力强的嘉庆帝发挥作用。结果和珅乘机舞弄权柄，朝政日非。
嘉庆四年正月初一，训政无倦，召见臣工如常的乾隆在乾清宫接受皇帝及诸王、贝勒、文武大臣的庆贺。初二早晨，乾隆感到不适，但仍作《望捷诗》一首，希望能彻底平定已呈蔓延之势的白莲教起义。嘉庆赶来养心殿服侍。傍晚乾隆病情加剧，于第二日辰刻驾崩。对于这位掌权64年的老皇帝的死，大家都不觉得意料。北京和紫禁城一如往日。嘉庆表现得悲痛欲绝，命按成例处理乾隆丧事，不甚铺张。
乾隆死后的庙号为高宗纯皇帝，葬于裕陵。
对于乾隆的禅让和嗜权行为，我们还是需要从他的个性入手分析。乾隆为什么不继续在位执政，而多禅让的举动，反给后人留下诟病的把柄呢？因为这位深宫成长、泡在蜜缸里的幸运皇帝的思维不同常人。
乾隆曾自夸“朕自缵绪以来，益隆继述。凡泽民之事，敷锡愈多，恩施愈溥。此不特胜国所无，即上溯三代，下讫宋元，亦复罕有伦比。”他不仅认识自己的千古以来的明君，还觉得自己爱民养民已经到了全天下的百姓都无不受到恩惠，共知感戴的程度。从来没有遭遇到挫折困苦的乾隆随着年岁的增长越来越自满自负。而深宫与现实社会的遥远距离又使得他难以获得真实的情况，感知百姓的内心想法。乾隆只能一边喝着蜜水，听着奉承，一边想当然地给自己定位。他认为自己是千古明君的定位的丝毫不容怀疑的，他认为自己的能力就是超乎凡人，大清王朝离不开他。嘉庆即使登基了，依然需要跟着自己学。
关于乾隆的禅让行为，笔者倾向于认为他的的确确是为了避免超过爷爷康熙在位的记录。乾隆与爷爷康熙感情极深。康熙初次与乾隆见面到病逝的八个月里，祖孙二人，形影不离。“夙兴夜寐，日觑天颜，纬几翻书，或示章句；玉筵待膳，每赐芳怡；批阅章奏，屏息侍旁；引见官吏，承颜立侧。”康熙亲自给他授课，批阅奏章、引见官吏的时候，就令弘历陪侍左右，以示恩宠，意在教诲。康熙的喜爱是乾隆最美好的儿时回忆，也极大提升了乾隆这个庶子庶孙的皇室地位。康熙的行为举止、方针政策和政治技巧在乾隆的身上打下了深深的烙印。乾隆继位后，总是以祖父为榜样，处处效仿祖父。张斌羽冲，李建宏：《简论康、乾二帝的祖孙情结》，载于《承德民族师专学报》第23卷第3期。
出于对祖父的感恩之心，乾隆不愿意打破他的执政记录。但是自满自大的心理又容不得他离开政治权力。退居幕后的乾隆因此依然毫不顾忌地操纵朝政。
乾隆真是太幸运了，还有嘉庆这么个乖儿子。嘉庆能力平平，做守成之君犹显不足。他对父亲言听计从，在乾隆死后还做诗感叹父亲的政策、文章太深奥，自己难以完全理解领会。嘉庆的个性简单的说，也是深宫教育的结果。只是与乾隆不同的是，一来他没有康熙这样的祖父从小言传身教，二来半个世纪在强势父皇光辉的笼罩了，不得不小心翼翼，完全消磨了个性的棱角。
§§第十章 沉默的羔羊——光绪
乾隆在选择继承人问题上几经更迭，费尽曲折。乾隆一生共有十七个儿子。他在即位之初，即遵照旧制立年仅七岁的皇次子永琏为皇太子，密书其名，藏于乾清宫“正大光明”匾额之后。不想两年后，永琏病死。乾隆十一年，孝贤皇后生下永琮，乾隆帝曾有意立为皇太子。谁知道第二年十二月，永琮得痘病死。而皇长子永璜死于乾隆十五年，皇五子永琪死于乾隆三十一年。白发人送黑发人，乾隆属意的继承人选都一个接着一个地先他去世。尤其是元配两个嫡子的夭折，沉重打击了乾隆，也使得皇位之争更加复杂。
到乾隆三十八年，乾隆活着的儿子只剩下了七位。其中继后纳喇氏生的永璂素不为乾隆所喜欢；另两个王子永珹、永瑢被过继给了宗室，失去了继承权。剩下来的四个王子中，王子永璇脚有病，是个残疾，肯读书，但资质平平；王子永琰内向寡言，谨慎小心，哪怕是对太监宫女也和声细语；王子永瑆以吝啬闻名，家产百万，获赏赐不断，却连大街上的一个铜板也要去捡，还千方百计地骗取王妃的陪嫁，整个王府天天喝粥吃咸菜；王子永璘在四人中年纪最小，贪玩好动。就在这一年，乾隆帝再次手书传位皇子之名，密藏乾清宫正大光明匾额后的匣内，并公开告诉军机大臣，但不明示所定何人。乾隆四十三年，有生员在乾隆帝东巡途中进递呈词，请立皇太子。乾隆以“狂诞悖逆”罪将其斩首。从此再无人敢议论立储问题。
乾隆五十四年，乾隆将仅剩的四个儿子都统统晋封，除永璘年幼为贝勒之外，其余三人均为亲王。其中永琰被晋封为“嘉亲王”，成为继位呼声最高的皇子。
乾隆六十年九月，乾隆帝在勤政殿召集皇子、皇孙、王公和众大臣，共同阅看“正大光明”匾后的那张陈旧的密旨。谜底揭晓：皇十五子嘉亲王永琰为皇太子。乾隆同时宣布：冬至日禅位皇太子，以明年为嘉庆元年；皇太子移居毓庆宫，他名字中的“永”改为“颙”。颙琰才知道自己竟已在糊涂中做了二十二年的储君。
“朕仰承昊眷，康强逢吉，一日不至倦勤，即一日不敢懈弛。归政后凡遇军国大事及用人行政诸大端，岂能置之不问？仍当躬亲指教，嗣皇帝朝夕敬聆训谕，将来知所禀承，不至错失。”“部院衙门并各省具题章疏及引见文武官员寻常事件，俱由嗣皇帝批阅，奏知朕办理。”同年十二月，乾隆帝又发出谕旨说：“朕于明年归政后，凡有缮奏事件，俱著书太上皇帝，其奏对著称太上皇。”《高宗实录》卷1486，1492.转引自孙文良等著《乾隆帝》吉林文史出版社1993年版。
谁料冬至当天出现了最不吉利的天象：“日蚀”。颙琰只能又多做了一个月的皇太子。
嘉庆元年正月初一（1796年2月9日）清晨，清王朝的惟一一次帝位禅让大典，正式在紫禁城举行。
太阳初升之际，乾隆帝的龙舆首先出现在等候多时的王公大臣以及各国使节的视线里，颙琰则身着太子冠服跟随在后。所有的繁杂仪仗也一色排开。乾隆下车后，颙琰侍奉乾隆遍祀堂子、奉先殿、寿皇殿，最后才由大臣们将乾隆拥到太和殿的皇帝宝座上。经过一通跪拜、奏乐、诵诏的繁文缛节之后，两位大学士将颙琰引导上阶。颙琰匍匐在皇帝座前，毕恭毕敬地接过了弘历递给他的“皇帝之宝”。从这一刻起，乾隆成为“太上皇”，颙琰成了嘉庆皇帝。随后，嘉庆帝率领大臣们向乾隆行了跪拜奏乐之仪。禅位之礼毕。
禅位之礼举行之后，嘉庆皇帝的登基大典隆重开锣。嘉庆即位，奉太上皇帝传位诏书，颁行天下，恩赏各等臣民。
名义上，清王朝进入了嘉庆纪元。嘉庆帝就是新的至高无上的皇帝，但实际上他只接到一颗“皇帝之宝”的国玺，毫无权力。整个国家陷入停滞状态，“盖太上皇，诸凡事务不欲异于前日，故自下举行甚难云矣。”嘉庆帝形如傀儡，“状貌和平洒落，终日宴戏，初不游目。侍坐太上皇，上皇喜则亦喜，笑则亦笑，于此亦有可知者矣。”吴晗：《朝鲜李朝实录中的中国史料》第12册，第4918页。嘉庆元年正月，乾隆接见朝鲜冬至使时宣称：“朕虽然归政，大事还是我办。”使臣回国，向国王报告：皇帝“侍坐上皇之侧，只视上皇之动静，而一不转嘱，观于此亦可见其人品矣。”吴晗：《朝鲜李朝实录中的中国史料》第12册，第4912、4916页。
乾隆依然掌握着实权，同时明白无误地向外宣示自己所掌握的实权，毫无避讳。比如紫禁城里流通的货币依然印着“乾隆六十一年”。连铸币局铸造发行的钱币都是“乾隆通宝”“嘉庆通宝”各铸一半。
为了迎合乾隆帝的真意，大臣们煞费苦心地想出了许多新规范新名词。比如退位的乾隆帝为“太上皇帝”，颁旨称“敕旨”，仍用“朕”自称；新皇帝嘉庆只能称“嗣皇帝”。大臣上书上表，遇“太上皇”字样需抬高三格书写，遇“皇帝”字样只抬高二格书写。“嗣皇帝”过生日称“万寿”，“太上皇帝”过生日为“万万寿”。一应军国政事，嗣皇帝都要在太上皇帝的“躬亲指教”下办理。所有的在任官员进京陛见或新官员离京赴任，都必须先请太上皇帝训话。
乾隆极端反感退位后，对他的权威存在的可能性冒犯。禅让礼结束二十天后，湖广总督毕沅上奏白莲教起义事项。也许是他和他的幕僚疏忽大意，他的奏折虽然采用了新款抬格，但在奏折句中先提到“皇帝”，再出现“上皇”。奏折先入乾隆手中，马上宫中传出特旨：“本年传位大典，上年秋间即明降谕旨颁示中外：一切军国大事，仍行亲理，嗣皇帝敬聆训诲，随同学习。其外省题奏事件，并经军机大臣奏定款式，通行颁布。毕沅并不遵照办理，是何意见？”通过这份诏书我们可以想见乾隆皇帝火冒三丈的情景。毕沅被交部议处，成了杀给猴看的那只鸡。
好在嘉庆皇帝胆小谨慎惯了，对这件使自己大失脸面的事情并不在意。他和皇后依然老老实实地住在太子所居的毓庆宫里。当初乾隆宣布“禅位”的时候，曾经大张旗鼓大费银钱地修葺宁寿宫，以便退休后居住。禅位礼毕，乾隆却丝毫不提搬迁住处之事，仍然居住在养心殿，“居养心殿六十余载，最为安吉。”名为自己住惯了不想搬，实际上想执政如常。
在乾隆看来，禅位绝非交权，而是政治粉饰行为，为的是千古流名。乾隆的禅位诏书明确说道：“朕缵绍丕基，抚绥函夏，勤求治理，日有孜孜……寰宇ㄨ安，蒸黎康阜，声教四讫，中外一家。御极以来，平定伊犁、四部、大小金川……功迈十全，恩覃六合。”将六十多年的功劳全归为己有，对缺陷毫不提及。诏书最后强调“凡军国重务，用人行政大端，朕未至倦勤，不敢自逸，部院衙门及各省题奏事件，悉遵前旨行。”
老态龙钟的乾隆帝幻想继续乾纲独断，遗憾的是自然规律并不与他配合。退位后的乾隆体力、精神大不如前，而且记忆力明显消退。常常前日发布的诏书和命令，过了一天就毫无记忆；甚至上午听的报告，吩咐的事情，下午又重复之。嘉庆三年十一月出现昏眩现象。在此情况下，乾隆宁愿继续倚重于和珅，也不让年富力强的嘉庆帝发挥作用。结果和珅乘机舞弄权柄，朝政日非。
嘉庆四年正月初一，训政无倦，召见臣工如常的乾隆在乾清宫接受皇帝及诸王、贝勒、文武大臣的庆贺。初二早晨，乾隆感到不适，但仍作《望捷诗》一首，希望能彻底平定已呈蔓延之势的白莲教起义。嘉庆赶来养心殿服侍。傍晚乾隆病情加剧，于第二日辰刻驾崩。对于这位掌权64年的老皇帝的死，大家都不觉得意料。北京和紫禁城一如往日。嘉庆表现得悲痛欲绝，命按成例处理乾隆丧事，不甚铺张。
乾隆死后的庙号为高宗纯皇帝，葬于裕陵。
对于乾隆的禅让和嗜权行为，我们还是需要从他的个性入手分析。乾隆为什么不继续在位执政，而多禅让的举动，反给后人留下诟病的把柄呢？因为这位深宫成长、泡在蜜缸里的幸运皇帝的思维不同常人。
乾隆曾自夸“朕自缵绪以来，益隆继述。凡泽民之事，敷锡愈多，恩施愈溥。此不特胜国所无，即上溯三代，下讫宋元，亦复罕有伦比。”他不仅认识自己的千古以来的明君，还觉得自己爱民养民已经到了全天下的百姓都无不受到恩惠，共知感戴的程度。从来没有遭遇到挫折困苦的乾隆随着年岁的增长越来越自满自负。而深宫与现实社会的遥远距离又使得他难以获得真实的情况，感知百姓的内心想法。乾隆只能一边喝着蜜水，听着奉承，一边想当然地给自己定位。他认为自己是千古明君的定位的丝毫不容怀疑的，他认为自己的能力就是超乎凡人，大清王朝离不开他。嘉庆即使登基了，依然需要跟着自己学。
关于乾隆的禅让行为，笔者倾向于认为他的的确确是为了避免超过爷爷康熙在位的记录。乾隆与爷爷康熙感情极深。康熙初次与乾隆见面到病逝的八个月里，祖孙二人，形影不离。“夙兴夜寐，日觑天颜，纬几翻书，或示章句；玉筵待膳，每赐芳怡；批阅章奏，屏息侍旁；引见官吏，承颜立侧。”康熙亲自给他授课，批阅奏章、引见官吏的时候，就令弘历陪侍左右，以示恩宠，意在教诲。康熙的喜爱是乾隆最美好的儿时回忆，也极大提升了乾隆这个庶子庶孙的皇室地位。康熙的行为举止、方针政策和政治技巧在乾隆的身上打下了深深的烙印。乾隆继位后，总是以祖父为榜样，处处效仿祖父。张斌羽冲，李建宏：《简论康、乾二帝的祖孙情结》，载于《承德民族师专学报》第23卷第3期。
出于对祖父的感恩之心，乾隆不愿意打破他的执政记录。但是自满自大的心理又容不得他离开政治权力。退居幕后的乾隆因此依然毫不顾忌地操纵朝政。
乾隆真是太幸运了，还有嘉庆这么个乖儿子。嘉庆能力平平，做守成之君犹显不足。他对父亲言听计从，在乾隆死后还做诗感叹父亲的政策、文章太深奥，自己难以完全理解领会。嘉庆的个性简单的说，也是深宫教育的结果。只是与乾隆不同的是，一来他没有康熙这样的祖父从小言传身教，二来半个世纪在强势父皇光辉的笼罩了，不得不小心翼翼，完全消磨了个性的棱角。
§§第十章 沉默的羔羊——光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