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7月,我第一次跨出国门,随团赴欧洲考察。
我的老家在太行山的深沟大洼。童稚的记忆里,中国以外的地方,统统叫外国;中国以外的人,统称为外国人,具体一点就是日本鬼子。我多少次问老爹,他咂吧着烟袋,总是这么说。外国人住在地球那边,好像在我们脚底。他们头朝下,却并不掉进空气里,而是掉进飞机里,飞到中国来糟害老百姓。后来被八路军撵跑了,却留下些洋布、洋油等许多以“洋”字打头的物什。
春稼秋穑,夏雨冬雪。糠窝头甜苣菜既可果腹,也长岁月,因而就伴着春华秋实、山岚霜雾逐渐长大。读了很多书,还进了高等学府。转瞬间,越而立跨不惑就奔知命了。孩提时彩色流动的天国早已沉着为童话,纷杂的尘嚣逐渐钙化了孱嫩,眼角的皱纹贮满了酸甜苦辣,而对于外国则似乎有了更多的了解和阐释。
特别是对于欧洲,在巴尔扎克的小说,在莎士比亚的戏剧,在但丁的诗歌,在贝多芬的交响乐,在许多教科书里,不知翻阅了多少遍,聆听了多少次,脑海里演绎的电影更是一幕幕不计其数,好像再熟识不过了。
可是,当我真正踏上欧洲的土地,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原以为十分熟稔的地方,足之所蹈,却大都是陌生的,甚至是新奇的。
原以为十分清晰的印象,目之所及,却变得神龙吐雾,鳞爪幻惑,迷离而漫漶。
有时甚至像被卷入急流浩荡的惊涛骇浪,懵懵懂懂,踉踉跄跄,费了好大的劲,才从旋涡里旋摆出来,耳鼓里犹在嗡嗡震颤。
甩甩满头水雾,清清脑,定定神,捋捋思绪,把那些自以为熟稔和清晰、其实是朦朦胧胧、影影绰绰的底像,与眼前的实景对接起来,方才从幻觉中醒悟,眼前逐渐明朗。
再悉心观赏,慢慢咀嚼,细细玩味,顿悟西方和东方在历史、文化、经济、社会、意识形态、风俗习惯等方方面面,原就有许多差异和擦撞。这种差异和擦撞,对一个初次踏上欧洲的人来说,不仅有一种山崩海啸雷霆飓风般的感官冲击,更有一种入骨入髓的抵牾和震撼。
此时此情此景,你不由地就会萦飞一些联想和思绪,自然地就会勃发写一点东西的欲望和冲动。何况,对于每一个出国考察者来说,把异国他乡的所见、所闻、所感、所思、所得写下来,缮发给大家,与大家一起交流探讨,汲精滤糟,绳直裁弯,是义务,更是责任。
此次赴欧,来去匆匆,有效考察时间只有10天。10天访10国,连走马观花、浮光掠影都谈不上。因而我只能撷取一些印象较深或比较感兴趣的花瓣或枝叶,还拍摄了一些图片,填涂了几首小诗,搜集了若许资料,按时间罗列整理一番,就叠摞成这本册子。
高巨海
二〇〇七年十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