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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节 缥缈迷迭香

  喜娘刚刚被送入宫中,南诏国便出了一件惊天的大事!

  中原发兵三十万,陈兵大渡河北岸,长矛直指南诏国!

  虽然,之前难南诏国与中原之间几番兵戎相见,但是那些胜利无不是建立在南诏与吐蕃合兵,或者中原国内有内乱发生,而无暇顾及西南之时。此次中原刚刚平定了西北的乌孙之叛,绞杀了以张阁老为首的通敌集团,又接连收回陇西、渤海两个军事藩镇的兵权,正是兵强马壮、四海一心之时。如果南诏此刻与中原兵刃相向,绝不敢保证自己能够全身而退。

  南诏国朝堂上下,无不一片人心惶惶。有白蛮大臣于是趁机提出,一定是蒙嵯巅前度率兵侵扰蜀地,兵围成都,又劫掠蜀地手工匠人之举,惹怒了中原。

  永远高高在上的蒙嵯巅,终于落人口实。佑世隆便也顺水推舟,准了白蛮大臣的奏议,削除蒙嵯巅部分兵权,转而将这部分权力转归大军将兼兵曹的段宗牓。

  乌蛮、白蛮两大部族之间,身为汉人的段氏始终是一股平衡的力量。即便削了蒙嵯巅的部分权力,佑世隆却也不想将这部分权力划归另一大集团的白蛮,造成另一个未来的蒙嵯巅……

  段宗牓一时间,成为南诏国朝堂新贵,各个部族、诸位臣工,均绞尽脑汁着意拉拢。

  这些朝堂间的波诡云谲,时时被传入内廷,宫廷内眷们也都因应时势,调整着自己的小算盘。

  乌蛮蒙氏的几位宫女,这日早早地凑在一起商量对策,身为粗使丫头的喜娘早已对此习以为常。

  给各位宫女奉过了茶,喜娘退到外间,一边等候主子们的随时传唤,一边将小茴香研磨成粉。

  只听得蒙嵯巅的侄女儿蒙黛萝语气不平地说,“哼,这就以为叔叔不得志了么?他们的得意算盘打得太早了!叔叔这多年来的经营,岂是他们几个白蛮一朝一夕间便能撼动!不过是叔叔审时度势,觉得没有必要因了自己一时的短长而去与中原大动干戈,毕竟南诏的王室可是咱们蒙氏乌蛮坐的!不管佑世隆王他怎么想,叔叔也要想办法保着咱蒙氏的王继续稳稳地坐在朝堂之上啊!”说话的这位蒙黛萝,正是喜娘的主子,蒙嵯巅将喜娘送进宫来,便是打着给自己侄女儿找个使唤丫头的旗号。既然是蒙嵯巅送进来的丫头,蒙黛萝虽不见得喜欢,但是毕竟不用费心思去提防着了,所以很多时候与宫女们之间的蜜意也并不刻意避讳着喜娘。

  蒙氏另一宫女蒙闪娥附和,“那是。再说了,等佑世隆王为先王带孝期满,黛萝姐姐的亲姐姐绮萝便会入宫成为咱们南诏王后呢!到时候,看谁还敢在王面前说三道四!”

  本来蒙闪娥是想拍蒙黛萝一个马屁的,结果却没想到反倒让蒙黛萝柳眉倒竖,“哼,不说这个我还不生气,说了这个我便气不打一处来了!在这件事上,我就不得不埋怨叔叔了。叔叔也不想想,当初是谁早早进宫来守在王身边,为他打探宫中的消息;是谁忍气吞声、逆来顺受地,放着好好的大小姐不当,而跑到宫里来当个宫女的?结果哦,叔叔倒好,反倒安排姐姐进宫来便可登上王后大位;而我,就算未来也能封个贵妃,但是也必须得生下王子才行啊……”

  小姐脾气一来,其他几位蒙氏的宫女都噤若寒蝉,不敢随便附和了。蒙嵯巅的家事,岂是她们几个旁支的女儿家敢随便插言的!

  气氛冷了半晌,大小姐蒙黛萝又是一声闷哼,“我不甘心!就算是姐姐,我也不甘心!”

  她的声音顿了顿,仿佛极为审慎地揣度了一下方才开口,“南诏朝堂,除了我叔叔,还有谁能左右王的意愿?”

  另一蒙氏宫女蒙蓓缬出言道,“那就是两个人了,王自己,再有就是段宗牓大人了!”

  蒙黛萝却将信将疑,“虽说段宗牓现在正是得宠的时候,但是别忘了他不过是承袭了祖荫,他自己究竟能有几分实力,目下还是个未知数呢!”

  蒙蓓缬咯咯一笑,“姐姐,你平日里白白冰雪聪明了,怎地这会子就忘了呢!段宗牓就算再不济,大军将之位就算不足以说明什么,但是你别忘了,咱们崇圣寺里的僧王,可是段宗牓的叔叔啊!谁的话,王都可能不听,但是僧王的话,王怎会不依从!”

  蒙黛萝的嗓音里顿时跳跃起来快乐的火花,“是啊是啊,怎么忘了僧王他老人家!这段宗牓,正是僧王他老人家亲自带入段家的呢。如果不是他老人家早已是我佛弟子,不然段宗牓很可能成为他老人家名下的儿子!这样一来,取悦了段宗牓,自然便是取悦了僧王他老人家呢!咯咯,咯咯——如果僧王他老人家希望我蒙黛萝成为南诏国王后,试想我们的佑世隆王又怎么会拒绝呢!”

  南诏历来崇佛,这一点喜娘自然知晓。就连先王劝丰佑的母亲都出家,劝丰佑王还专门为母亲修建了崇圣寺三塔。整个南诏国内,大寺三千,小寺不计其数,僧人成为南诏国内一支举足轻重的力量。贵为南诏国寺的崇圣寺,住持更是得到了无上的荣光,历代拥有“僧王”爵禄,可直接上朝左右南诏王的政令!

  僧王?是僧王将段宗牓带入段家?

  这究竟,又是一段怎样的故事?

  神思飘渺间,恍惚听得室内的几人刻意压低了嗓音,隐隐传来了暧昧的笑,“…是啊,妹妹说的极有道理……英雄难过美人关嘛……咯咯,真的吗?段大人真的当着叔叔的面要她……”只有片段的碎语,喜娘听不清晰,却也没有放在心上,毕竟这些话的内容想来也不过是事关蒙氏宫女大小姐们勾心斗角争宠的小伎俩,与自己这个形同奴隶的粗使丫头又有何关!

  夜,幽幽长长,无边的梦境仿佛这无边的夜色一般,伸展、蔓延,看不清来路,望不见尽头。身子益发地沉溺了,肌骨全都透着甜蜜的酸软,深深沉入无垠的沉睡,跟着灵魂飘摇在氤氲的夜色中,载浮载沉。多久了,自从抗婚离开中原,自己有多久没有这般深沉地坠入过梦乡,不再惊悸醒来,不再夜半流泪?

  鼻息之间,仿佛有隐隐的花香,飘散在银色的月光中,如轻纱浮动,丝丝点点直入心脾。这花香,熟悉得仿似另一个梦境,在那个梦境中曾经见枝叶参天的胡杨树,金色的胡杨叶子飘散在墨蓝色的夜空中,恍若金色的蝴蝶。蝶舞翩翩中,一个白衣的身影腾空而起,轻如飞羽,矫若游龙,背后大如磨盘的银色圆月,成了那身影最佳的背景。就在那白衣身影腾入空中即将下落之际,仿佛忽然发现了这情境中还有喜娘的存在,于是将那如水的目光,隔着浩渺长空,悠悠望来——

  这目光,啊,这白衣的身影——

  一阵排山倒海而来的剧痛,倏地击中了喜娘,让她情不自禁地缩紧身子,用双臂紧紧抱住自己,泪水如倾泻的瀑,潺潺而下……

  是梦,是真?

  如果是梦,怎会自己的神智如此清晰?看得到无边的夜色,闻得见淡淡的花香,感受得到那如水的凝视,疼得宛若万箭穿心……

  如果是真,却又怎么可能!明明已然身在南诏国王宫,明明已然是微如尘芥的粗使丫头,怎么可能还能看得到那西域巨大的胡杨,怎么可能还会收获生死未卜的他如水的凝望?

  “喜,不要走,不要离开我……”耳边,忽然传来熟悉的嗓音,一双隔壁也将自己紧紧锁在一副温暖而有力的臂弯之中!

  是谁!

  巨大的惊吓,把喜娘从悲伤的梦境中拉回,蓦地睁开双眼——一室清幽,只有一缕银色的月光穿过纱帐,投射在喜娘脸上。

  眼前,盈寸之间,共同沐浴在月光下的另一双眸子也于此时睁开——

  啊!两人均是巨震!

  床铺中的两人正是裸裎相对的喜娘与段宗牓!

  段宗牓率先反应过来,他一抚额角,痛得嘶声,却顾不上自己的尴尬与疼痛,倾身将喜娘揽入怀中,体贴地用自己的体温给喜娘取暖。一抹温柔的笑,如月光之下的曼佗罗,悠悠地绽放在段宗牓嘴角,他柔柔地收紧双臂,仿佛拥住了地久天长的幸福。

  喜娘则在那一瞬间,几乎死去!

  尽管是酷似的身形与面容,但是他不是他!他是段宗牓,他是南诏国的大军将!难道真是相思成狂,于是便放纵了自己的身体,贪婪地去享受了这荒唐的温柔!裸露的胸前,自己都能看得见那欢好的印迹……即便可以骗过世间所有人,又该如何对自己交代!

  喜娘的冰冷与沉默让段宗牓心疼不已,他将下颌轻轻抵在喜娘的发顶,“对不起,卿卿,一定是我昨夜饮酒过量,才会这般把持不住自己,唐突了你。不过我不后悔,这一刻也是我梦寐以求的!我只是为没有给你足够的准备和更多的温柔而道歉,本来我该等到洞房花烛的……”

  一些片段的记忆,此时片片闪回,喜娘记得自己本来是被蒙黛萝派往段宗牓府邸,送一坛蒙氏土酿的美酒。蒙黛萝说要喜娘亲自待段大人饮过再归,以禀报段大人是否喜欢这坛酒……段宗牓当着喜娘的面启封而饮,一股曼妙的花香从泥封中飘散而出……之后,喜娘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段宗牓倒是依稀还留有昨夜的丝缕记忆。他记得,酒坛泥封开启的刹那,他仿佛是嗅到了一缕异香,似花非花,甜香醉人,像足了传说中来自天竺的迷迭之香……而当酒香飘散的瞬间,喜娘的眼神忽然柔得宛若潋滟的春水,一波一波,一直蔓延到他的心上。他的身体仿佛自有意志,不等他回神,自己的身体已然拥住喜娘,置身纱帐之内。

  那一刻,段宗牓的神智并非毫无警醒,可是他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那般的——熟悉,那般地——动情,望着喜娘柔柔眼波如醉,段宗牓那片刻的警醒也被身体拽入沉溺,越堕越深……

  每一寸皮肤都是这般的熟悉,每一波曲线都是这般完美的配合,段宗牓无法驾驭自己,只能沉醉得,更深,更深……这种感觉仿佛曾经有过,这缕花香也似乎并不陌生——可是究竟在哪里,究竟何时,曾经与怀着的人儿,这般地深情相拥?

  一时情迷,段宗牓情不自禁地将唇又一次印在喜娘颊边、唇畔,带着浓重的需索,催促喜娘的回应——昨夜,喜娘热烈的回应,让段宗牓一再痴迷,那份狂喜的记忆依然留在脑海中,无法挥去——

  “放开我”,一声清冷如宝剑锋刃的轻喝毫不留情地斩断了段宗牓的热情。

  突来的冷硬让段宗牓一滞,臂膀却依然圈着佳人。

  “我说了,放开我!”清冷的嗓音再次响起,更多了一丝冷硬的威胁意味。

  段宗牓下意识地松开了臂膀,喜娘背对着他纵身而起,捡拾起散落榻边的衣裙,自顾穿戴好,便直步离去!自始至终,喜娘根本连回头看都没看过依然裸着身子愣怔在纱帐之内的段宗牓一眼。

  人去,门空,忽然的风鼓荡得门扇呜咽而鸣,段宗牓守着床帐之内还留下的软玉温香,却无法拦阻伊人离去的绝然脚步。

  这一切,竟然只是迷迭之香营造出来的春梦一场吗?

  回到宫中,蒙黛萝眼含深意吃吃笑着问前来回禀的喜娘,“段大人他说那坛酒,可还合意?”

  喜娘垂首,悄然隐去悲伤,“是——”

  蒙黛萝大喜,“好!叔叔他果然没看错你,你在我身边果然能帮得上忙。你下去歇着吧,昨晚定然累坏了。今天就不用来伺候了……”

  喜娘施礼退出,脚步颓然踉跄。

  躺在榻上浑浑噩噩,忽见大渡河水呼啸而来,忽见莲花湖边水波潋滟,一会儿是云开白衣如玉的身影,一会儿却换成段宗牓若惊若喜的凝望……昨夜的疲累,一再地提醒喜娘,绝不可能只是段宗牓一人的缘故,自己的身体一定也在恍惚朦胧之间出卖了自己……

  为什么,身形、外貌酷似也就罢了,就连身体,就连那温柔都会这般地相似!都能够骗过自己的身体,让自己的身体以为重归他的怀抱!

  云开,云开……

  你究竟在哪里啊?

  你是否尚在人间?还是——

  半睡半醒之际,忽然听得同住的其他几个粗使丫头轻声耳语,虽刻意压低了声音,却依然藏不住那声音里跃动着的惊喜,“真的?世隆王他真的说明天会来主子这边?”

  “是啊,那还有错!是殿前当值的侍卫告诉我的。说这几日世隆王忧心中原屯兵于边,连续几日食不下咽,于是段大人劝王,说最合口的一定还是家乡的味道,不如来宫里几位同为蒙氏乌蛮的宫女处,品尝一点祖上流传下来的吃食,说不定能帮世隆王恢复胃口呢!”

  “啊,太好了,说不定世隆王这一高兴就能宠幸了主子呐,那咱们就也能跟着享享福了……”

  那两个丫头的话,让喜娘的心“咚”地一跳:世隆要来……

  纵然同在宫内,但是喜娘不过是伺候宫女们的粗使丫头,平日里只能呆在粗使丫头们的院子里,非主子派遣,不得随意踏出院门半步。所以,世隆绝不可能想到,喜娘现在其实就在自己身边不远处!

  可是,即便世隆王要来蒙黛萝这里,自己的身份所限,粗使丫头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见到王的!

  世隆来这里,是为了吃食……一抹灵光闪过,喜娘忽地从榻上坐起身来,收敛起昨夜的心伤,催动心思为明天筹划起来。

  想改变自己的际遇,想获得在宫中自由走动的权力,想——揭开母亲当年的秘密,这一切必须要寄望于现在身为南诏国王的佑世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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