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蒙蒙中,也不知过了多久,喜娘睁开酸涩又沉重的眼帘,才蓦地惊觉自己此时置身的又已经不是上次的那个所在了。只是,依然是一片视野混沌不明的昏暗。
没有浓重的烟尘味儿,却依然有甜香气息直扑鼻翼,隐隐地远处传来阵阵丝竹的奏响,还有放浪的笑声。
口中,被塞入了巾帕,满满地禁锢住口腔,说不出话来。
手腕和脚踝上,依然被粗粗的绳子层层地绑缚住。
喜娘尝试着挣扎了一下,却动不得分毫;努力喊叫,也只是呜呜的闷声。
这,是哪里?
云开他还好吗?
喜娘暗暗祈祷上苍,千万不要让云开陷入危险,千万不要让云开为了救自己而甘愿涉险……自己这条命,已经足矣,从来就没抱有任何的奢望,自然也不会有偷生的恋恋。如果,能够归去,便能够见到母亲,见到雅丹,这于喜娘而言,也该是一种幸福了呢……
忽然,隐隐听得扑通声响,仿佛一个巨大的包袱被种种地摔落在地。
紧接着,又有几声裂帛一般的声音凌空而来,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间布置精美的房间。大致有三进,每一进之间都悬垂有绿色丝绒镶嵌金色流苏的幔帐。地上是绣着大朵金色花朵的红色地毯,厚厚的地毯把人们的脚步声不费吹灰之力地淹没。
墙上,也挂满了各式的画卷——却又不是水墨山水,而是跟地上一样的羊毛挂毯!挂毯上是摆首弄姿的各色美女,或浅颦低笑,或风情万种,随姿态各异,但是那写满眼角眉梢的刻意诱惑却是明烛煌煌。
房间一角,有一座雕刻成祥云瑞兽形状的纯金的香炉。一股奇异的香气,化身袅袅香烟,从香炉中逶迤升腾。嗅得久了,喜娘忽觉胸臆烦闷,仿佛总有隐隐的小兽,在冲荡着想要破门而出!
空气里,除了那奇异的香气,还袅袅回荡着胡笛暧昧的音调,让人不由得想起西域那来自天竺的耍蛇人,吹动胡笛,便惹得竹篓里的毒蛇,随着节奏曼妙地起舞。致命的毒蛇,却以那般曼妙得不可思议的身姿起舞,这种感觉那般地奇异地矛盾着又和谐着,让人体会到一种致命的诱惑力。明知有毒,却依然要定睛观看;明知毒蛇随时可能扑来,却依然舍不得转身而去……不由得,喜娘忽地想起了婀旎,那个美得让所有男人心跳,却又闪烁着碧绿的眸子声言要将自己和云开引入死径的女子,不正像一条曼妙而舞的毒蛇吗?
仿佛为了验证喜娘的思绪,房间尽头,将最后一条丝绒窗帘扯开,放阳光进来,而后宽摆着腰肢走到喜娘身前的女子,不是婀旎是谁!
“哈哈哈哈,委屈你了,不过你不用着急,好戏马上就要上演了……”婀旎绝美的面容泛起微微的红润,仿佛三月的桃花,艳得晃了人的眼睛。只是她碧绿的眸子,依然冷得没有温度。
顺着婀旎的眼神望去,房间尽头,拉着从屋顶直垂而下的红色纱账的床铺里,隐隐传来了几声破碎的闷哼。那声音很轻,却如一记重锤砸在了喜娘的心头!
喜娘猛然甩头,她不相信云开真的已经落入了努鲁和婀旎的手中!凭云开的智慧和武功,努鲁和婀旎怎么可能抓得住他?
看见喜娘满脸的不可置信,婀旎笑得更加妩媚而又张狂,“哈哈哈哈,这个世上啊,不论多么聪明的人,总归难以逃过一个情字去。关心则乱心神,乱了心神就如同夜晚飞行的鸟儿,只知道乱飞乱撞。喜娘,有你在我们手里,捉住云开,你以为还可能会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吗?”
急怒的泪,从喜娘眸子里滚滚而落。她无法叫出声音,所以她只能呜咽着,想尽量近一点地去看看云开,看看他是否安好。
咯吱——门声响起。青衣的努鲁,阔步走入。
他没管喜娘,首先走到香炉边上看了看,再走到床帐处看了看昏睡的云开。努鲁青黑的脸颊挂上了满意的笑容,他闪着狼一般阴狠的眼神,对婀旎说,“哼哼,看来你们北国这‘意乱情迷香’还真的好用啊!他现在早就满脸通红了,估计半个时辰不到就会受不了地醒来了……”
意乱情迷香?喜娘脑中警铃大作,她瞪着愤怒又不解的眼睛逼视着婀旎。
婀旎继续逗弄着老鼠的猫儿一般地媚笑着,“别急,我会告诉你的。‘意乱神迷’啊,是产自我们北国的一种迷香,对普通人无害,只是一般的薰香。可是,对于那些情根深种,又久久得不到纾解的人来说,就有点小小的麻烦啦……尤其,如果这个人武功高强,又总想刻意运功来抵抗迷香的话嘛,哈哈,那这香就更会植入四肢百骸,想逃都逃不掉啦……”
说着,婀旎又摆动着腰肢,将一截线香投入香炉里,仿佛心醉一般地故意凑近香炉,深深吸入香炉中袅袅的香气,“自发作起,若十二个时辰内不解,那受了迷的人,便会一寸一寸地从血脉深处溃烂掉,直到——化为一滩血水,在这个世界上无声无息地消融掉……”
惊恸如一个个惊雷,接连不断地在喜娘耳边炸响。喜娘的眼前时而涌起浓重的乌云,时而却又有金色的星光流窜而过……
婀旎满意地享受着喜娘面上的痛楚,“放心,我不会让他死的。这么俊俏的男子,我哪儿舍得他那么早地就死了呢!”婀旎说着,脸上忽然泛起寒霜,“当日,你在我眼前抢走雅丹的心;今天,我也要让你尝尝眼睁睁看着爱人被抢走的滋味儿!”
言语间,红色床帐一阵抖动,床中的云开似乎醒来,只是神智反倒似乎跌入了更加深幽的梦境里。他的脸颊奇异地绯红,像是喝醉了酒,又像是满脸害羞。他用手指刨着自己的胸口,想借此扯开胸衣,释放身体内突然飙升而起的热度。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嘴唇不停地翕张,仿佛一个久困沙漠中的人,渴望着甘霖的滋润。
仿佛,身体内关着凶猛的兽,云开的动作越来越大,他终于霍地坐起身来,睁开了眼睛——怎么会那么陌生,怎么会那般可怖?这不是云开的眼睛,这是潜藏于他身体里的那头野兽!
云开沙哑着嗓音,喃喃地叫着,“给我,我要;给我呀,我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