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微服上路,昼夜兼程。
晃眼间,张阁老两个女儿的两桩亲事都被搁浅。两个女儿和两个女婿都不远万里,奔赴危机四伏的西北战场。
遥遥西北,正常商旅从扬州到达玉门关,都要走上两月不止;而此次皇上严命云开和魏远要微服出行,一月之内必须赶到!
作为父亲,张阁老怎能不去探听为何皇上此次派将会如此紧急,又如此神秘呢?
尽管事关西北用兵绝密,但是凭着张阁老在朝中的人脉,打听出事之一二,自然也并非难事。都是传说,朝廷收到密报,说朝中有人将目前西北的兵力部署图私自泄露给了敌国。皇上此番紧急调派云开和魏远重返西北,正是为了尽速调整兵力部署,重新规划西北战略……
张阁老神色间满是忧虑。
想来,他定然是为自己的两双女儿女婿的前路担忧了吧……
且说途中马不停蹄赶路的四人。云开和魏远身为将领,自然具有自己的专业精神,知道兹事体大,途中能够自是不敢稍作耽搁。
最为难得的是喜娘与曼瑶两个弱质女子。虽然乘坐在马车之内,没有云开和魏远那般鞍马劳顿,但是一路马停人不停的颠簸之中,两个女子也早已经疲惫不堪了。每次经过一个驿站,都只是给马补充水和草料,或者是更换马蹄铁;有时更是直接地换过体能更加充沛的马匹继续赶路,驿站之内一墙之隔的暖被轻帐遥远得像天边的一个梦。
喜娘与曼瑶,都没有叫过一声苦,更没有对驿站内的暖被轻帐稍作留恋,她们一直坚定地跟随着自己的夫君,唯他们马首是瞻。
一路飞奔,第二十一天的清晨,四个人便已经赶到了西北重镇敦煌。再向西北不足二百里,便是中原与西域交界的玉门关了。
王之涣有诗曾云:“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描述的便是此地的景象,更是勾勒出了玉门关作为中原与西域之间门户的重要地理和军事地位。
出了敦煌,再向西北,就是一片苍茫的戈壁滩了。
戈壁滩上一片苍凉,放眼望去到处是棱角料峭的石山。只有山石缝隙中,才会偶尔探出一丛叫不上名字来的粗矮的植物。风从山石间掠过,扬起漫天的尘土,更是在山石的摩擦之下发出刺耳的悲鸣。
景色与中原,早已迥然不同。
对于从没离开过江南繁华的喜娘和曼瑶而言,宛如进入了另一个陌生的世界。紧张与不适,如一只嶙峋的怪手,紧紧捏住了她们的心房。
疼,且不敢呼吸。
云开与魏远虽是见惯了西北的苍凉,但是久经战阵的他们依然提高了警惕,巡视着前后左右。
视野所及,不见一人。
就在他们走入一道两山对立,中间仅余一辆车经过的山谷时,忽然听得山壁之上一声呼哨扬起。宛如鹰啸,在幽幽山谷间鼓瑟激荡。
山岩间几只黑色的大鸟,被呼哨声惊飞,扑楞楞从喜娘一行人头顶风一般旋过。
云开和魏远的坐骑都是训练有素的战马,也不禁紧张地打着响鼻,前蹄踢踏着脚下的土地,烦躁不安。为喜娘和曼瑶拉车的两匹马,就更是“兮溜溜”连声恐惧的长鸣,前蹄直立,险些晃倒了身后的车厢!
云开和魏远谨慎地带动缰绳,缓和坐骑的紧张;一边帮助车夫定住几乎直立而起的两匹拉车的马,做好了随时飞身而起救出车厢中两女的准备。
正在人仰马翻中,忽见山壁之上数条黑色身影,如黑色鹞鹰般飞旋而下!
看不清面目,却用着相同的身姿。每个人手中一柄长如虹长剑,每一柄剑的剑尖都直指山谷中的一行人!
那般的急旋而下,却听不见一丝风声,可见来人个个都是极好的身手。远远望去,宛如一根根随风飘落的黑色羽毛,在苍凉戈壁之中,自是一种撼人心魄的美。
只是这美,真实的名字叫做——杀戮。
电光火石间,躲在车厢内的喜娘和曼瑶尚看不到黑影是如何调转身姿,却已见一众黑衣人已经落在地面,团团围住魏远,缠斗起来!
魏远枣红的袍,枣红的马,被围在一众黑衣人当中,醒目得宛如大漠如血的残阳!
在魏远与那群黑衣人之间,隔着空气,时时有猩红的血,凌空飞起。伴着银色薄凉的剑光,飞舞的猩红血液,宛如激越的古琴曲,偶尔间歇低回,更多时候则是激亢高张!
喜娘心碎地看着那被围在黑色之中的枣红色。尽管她早已目眦尽裂,依然无法看清,那凌空飞舞的猩红血液,是魏远的,还是黑衣人的!
喜娘只能隐隐地看到,魏远的嘴角邪邪挂着的一抹笑。虽然是笑,却那般地嗜血和疯狂!
云开被几个黑衣人围在另外一边,几次想冲入魏远被围的战阵都未成功。
奇怪的是,围住云开的几个黑衣人,似乎未尽全力,只是有意拦阻住云开,不让他有机会闯入围住魏远的战阵,而并不想伤害到云开……
喜娘与曼瑶的马车,更是根本无人在意。
似乎,这些黑衣人攻击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魏远一人……
难道,这些黑衣人是为财而来?
可是喜娘一行人,为了尽速赶路,根本没有带任何的行李。喜娘与曼瑶二人,也皆是布裙荆钗。
就算云开与魏远的两匹坐骑,都是价值连城的名驹。但是从他们二人精光暴涨的眼神,任人都能看出他们绝对是身手不凡的练家子!
一般的盗贼,岂会如此自不量力?
更何况,无人的隔壁,怎会有如此武功深不可测的一群“普通盗贼”?
戈壁的他太阳,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犹不如,魏远与黑衣人之间缠斗正酣的热度。
包围圈外,已经有几个黑衣人倒下;魏远枣红色的袍,也已经破碎零落如夏日摇曳的花瓣。魏远的脸上、身上,到处是猩红的血迹。本就美得邪魅的他,此时更是似足了潋滟的罂粟!
见包围圈稍稍松懈,云开终于冲了过来。却被魏远仗剑隔开,“带着她们先走,这里留给我自己戏耍吧!”
云开怎会依从,剑落之下,又见一个黑衣人横着飞出包围圈,倒地不起。
剩下的黑衣人,不但没有被吓退,反倒被激怒一般,更加疯狂地向两人攻来!
魏远眼角横扫,只见被激怒的黑衣人,已经有两人飞身纵向喜娘和曼瑶所在的马车!
魏远不由惊怒,再次向云开大喊,“不要管我,快带她们两个走——”
云开也看到了那两条纵向马车的黑影。情急之下的他,从马鞍上纵身飞起,如展翅的苍鹰,直扑那两道黑影!
“呲——擦——”,断金裂帛的几声空响在山谷间悠悠回荡。
待喜娘和曼瑶看清,那两条黑影早已经被拦腰斩断,如两片破败的叶,跌落尘埃。
而云开,单膝跪在地上,一只手扶住跪倒的腿,另一只手将长剑插入泥土中支撑着身子。
殷红的血,从云开白色的裤腿上,汩汩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