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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可这彭玉洁拒婚是有其原故的。那是在半年前她到恭州去,虽然带着几个家丁和丫鬟,却因出手替人抱不平,险些命伤敌手。彭玉洁见静闲道:“你认识胡瑞银?”静闲点头道:“胡神医是你……”彭玉洁道:“是我夫君。”原来彭玉洁一行人乘船从合州的盐井出发,上船就看见一老一小两婆孙坐在底舱的一角,小的还披麻戴孝。彭玉洁觉得底舱太闷,便要到甲板上来。因这渝水上行走的船都不大,一般满员也只有二十五人,甲板上都是船工撑船工作的地方,这船老大虽然不高兴,但碍于小河帮的面子,也只得让彭玉洁一行人在船头。哪知穿着孝衣的小姑娘,有些晕船,一会儿吐,一会儿哭,搞得舱里的人都要往甲板上来,这船上共五个船工,哪里招呼得住,眼见就要发生争吵。彭玉洁便发话道:“大家都不要争吵。”又招呼自己的人道:“快去把船里污物弄干净,且让那小孩上来。”其他人一听,虽有不高兴,但见她招呼自家丫鬟帮忙打扫,也就无话,而其中却有一黑脸汉子,死活要站上甲板,并道:“除非其他人一并在舱里,方才干休。”船老大见状,便说道:“你是什么人物,敢在此大话,莫让我们靠了船,让你岸边去走路。”黑脸汉一听,气不打一处来。这时丫鬟正将小姑娘牵上船甲来透风。黑脸汉只对准那小姑娘一耳光打去,顿时让这船上的人一下都紧张起来。这小姑娘哪里经得起这等手段,摔在地上嚎哭不止。且听得黑脸汉还骂道:“狗仗人势的东西,狗嘴里吐此臭气熏杀老子。”那老婆子姓谢,见孙女被打,也从底舱挤过来要找黑脸汉理论,这黑脸汉提起腿就要踢去。彭玉洁见状,忙奔到跟前,飞脚踏上黑脸汉膝盖上道:“你也太过分了,人家婆婆可当你老娘,却敢在此动手脚,真是太嚣张了。”黑脸汉对此始料不及,就地一坐,双手着地,然后爬起来。自视不是彭玉洁的对手,只愤愤地回到底舱里坐着。先前彭玉洁却在欣赏这渝水景色,而今却没有一点心思。谢婆婆和小姑娘千恩万谢地感激彭玉洁。彭玉洁却见谢婆婆身上背个小坛子,知道里面是什么人的骸骨。念着一老一小的心酸,便拿出一两银子给谢婆婆说:“你回到家乡,寻地安葬了。”老婆子听后哭着说:“托你的洪福,我家闺女可找个坑安息。就是因为买不起一口寿材,我婆孙俩才把骨灰取回。多谢姑娘大恩!”

  甲板上风比较大,谢婆婆和小姑娘一会儿又往舱里去了。没想到这小姑娘下到梯口,看见那黑脸汉却不敢动步了。谢婆婆拉她走,她也不敢。这黑脸汉眼见她们下来,本来就显得有些怒气,一见这小姑娘这样,真想起来又给她一耳光,但惧怕彭玉洁找他算账,只得把脸一转。这小姑娘才和谢婆婆就在梯口下的一排木板上坐了。

  这船也不开饭,从早晨至傍晚,才在恭州洪涯门外的小码头上停了船。彭玉洁自是最先就下船了,一行人沿着石梯拾级而上,也没去管码头上来往的人。这彭玉洁是突然决定到恭州来玩的,家里并不知晓,好在临走时,给门房打了招呼。一行人也没在合州上船,偏偏骑马在盐井来住了一宿,因而到了恭州,没有一个人来接,倒是码头上的滑竿、棒棒一路上都在吆喝生意。一行人刚上完第一坡石梯,却听见后面一阵急促的跑步声沿阶而来。彭玉洁转身一看,七八个汉子穷凶极恶地与那黑脸汉一道向上跑来,彭玉洁忙喊道:“大家注意,丫鬟们先走。”然后与黑脸汉子所带的八个人对打起来。无奈彭玉洁带的三个家丁,却是初级练功之人,哪里是这伙人的对手。由于彭玉洁手提长剑,对方有五人与之相斗,正在万分危急之时,先前船上那小姑娘大哭着冲进圈子里来,口里喊道:“不要打姐姐,不要打姐姐。”这让彭玉洁更加心焦,却使招来保护她。这时对方看见彭玉洁分心,更是拿刀向小姑娘砍来。彭玉洁见状,忙用剑挑开,又用身体挡住,却没有躲开黑脸汉子送来的一刀,而这一刀恰好在右前胸上划了一下。此时只见黑脸汉子顺势又一刀劈来,却被一中年郎中飞来的细针打中手腕。一时间黑脸汉子一伙人都感身手酸痛,吓得丢了手中刀棍,狼狈逃窜。两个丫鬟才回过来把彭玉洁扶住,那三个家丁也都分别负了伤。彭玉洁心想,要不是眼前这位郎中大哥出手相助,后果定是不堪设想。这郎中就是胡瑞银,才从湖北而来,路过恭州,应该是走错了路,才从合州坐船到此。刚下船就见这等施杀,因见彭玉洁用身护卫着小姑娘,不得已才出手相助。胡瑞银见彭玉洁所伤之处,又不好亲自下手,只拿银针封了穴止血。这时婆子围上来,把手拉住胡瑞银说:“望郎中救这慈悲姐儿,她是为我们被人打杀,求求你了。”又把先前彭玉洁给她的那两银子拿出来给胡瑞银。胡瑞银道:“非是我不施救,只是这姑娘洁净之身,怎容我来下手。”这婆子听后,方才明白过来,就对胡瑞银道:“劳烦把姐儿送到药王庙,神医娘娘可给她医治。”胡瑞银一听神医娘娘,忙说道:“那我们快走。”一行人在婆子的带领下,尽选小路而行,走拢时,天已完全黑下来了。

  婆子忙去通报,丫鬟将彭玉洁平放在里面屋的一张床上。胡瑞银借这功夫给彭玉洁的三个家丁进行治疗。这时只见一个满脸忧郁的妇人,在婆子的诉说中,来到堂上,见胡瑞银正在施展自家手术,不解地向婆子看了一眼,婆子忙道:“就是这个义士救了我们这干人,但姐儿的伤,他却不会治。”这老妇正是药王庙的主儿神医娘娘。听婆子这么说后,只对婆子道:“快取些盐水来。”然后走到彭玉洁跟前,用手在空中一招,先前胡瑞银布的五支银针全部取在手上,并顺势将手掌在彭玉洁右胸的伤口用手一摸。这时见盐水已端到,便把银针先在盐水里一烫,拿在眼前看,并无异象,然后用盐水在伤口上连泼了三次,彭玉洁痛得汗珠如痘大。

  神医娘娘用手在彭玉洁右胸外做了九下抚摸的动作,然后对彭玉洁说:“无毒,无碍,明晨便好了,今晚就在此住,免得走动不利愈合。”然后从怀里取出颗药,让彭玉洁吃了。这时出来到大堂上,见胡瑞银还在给彭玉洁家丁看病,便对胡瑞银说:“这点手术也在药王庙里来悬壶?”胡瑞银听后,忙转身来道:“小生给神医娘娘请安,非是小生班门弄斧,实是小生怕给神医娘娘多添麻烦。”神医娘娘一听这话,心里才有些高兴起来。便对胡瑞银说:“你这飞针走线,看来与当今皇甫家里有些渊源。”这胡瑞银听后,心里吓了一跳。这神医娘娘仅凭这姑娘身上取的我五根针,便能说出自己的来路,怎么不惊怔,便不说话。这神医娘娘又道:“怎么,不敢认账,莫不是偷师学艺,那我得替皇甫收回这招术。”说完就要举手来擒拿。吓得谢婆婆一下跪在地上道:“神医娘娘息怒,看在我这些年街坊邻居的分上,就饶了小郎中的命吧。”胡瑞银听谢婆婆言,才知刚才神医娘娘是要取自己性命。心想,也不知这神医娘娘与祖师皇甫坦是敌是友。见她性格怪异,料想不会与祖师关系有什么好,不如自己先如实说。然后就道:“我是背师而出。”神医娘娘道:“怎地背师而出,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胡瑞银道:“小生自幼习忠敬义,青白为人,悉心医术,从未做一点有违人子、有辱师门之事。”神医娘娘听后想,这小子也许真是如此,否则不趁医治,私占便宜,哪里还要寻到我这里来。便道:“这么说来你背师而出,定是另有别情,可否道来我听听,看皇甫的徒儿可是他一般货色。”胡瑞银听后,知这神医娘娘与祖师并非同道。但转而一想,自己的事情也是可以让天下揪心的,如果不慎,天下势必大乱。便道:“这金人想来杀我们就来,朝廷中许多人依然做着和为贵的大梦。那一年不是虞允文公督师,我大宋有今天这个半壁?想我习医之人,哪里医得完每次被铁蹄践踏的官兵、百姓?何况内部也是提械相斗,致人死命,是这等情节,我不如遁世而去。”神医娘娘听后,也大叹口气道:“你这年纪,也应该是成家之人,为此还抛妻别子,背师逃遁,这是不该之举。念你今日出手施救,暂且不取尔功,明日一早,便回你老家去吧。”胡瑞银道:“国破当时,何以家为。小生虽想悬壶济世,但却不能医治人家强加给我们战乱的伤痕。”这神医娘娘听后,心里却为之一震,想这小子还凛然正气。便对胡瑞银说:“我们借步说话。”胡瑞银跟着她来到一间供有药王神像的屋里。

  提起“药王”,人皆恭而敬之,但药王究指何人,典故出于何处,则众说纷纭。而唐朝时,有人认为:药王是神农,传说他尝百草,首创医药,世称药王;后遂以“药王”是佛书“药王菩萨”的略称(如《法华经》:“药王汝当知”)或“药师如来”(《维摩经》:“此有佛号药王”)。也有说“药王”是章善俊者。按《列仙传》:“章善俊,唐武后朝(684~710年),京兆(今陕西长安)人。长斋奉道法,尝携黑犬,名乌龙,世谓药王。”而这里的药王像却是药王菩萨。见神医娘娘在药王像前拜了三下,然后起身,胡瑞银见药王像也自觉地拜了三下。这时神医娘娘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并问道:“想背师出走,定是有莫大的隐衷。”胡瑞银道:“我有一张慢药的方子,却想不出解药的方子。”神医娘娘道:“且拿来我看看。”胡瑞银道:“全在我脑里,且待写出来奉上。”神医娘娘道:“来人,笔墨伺候。”一会儿,谢婆婆举了文房来。胡瑞银便把方子写好,双手递呈给神医娘娘。这神医娘娘看后,双眉紧锁,然后斜眼盯了下胡瑞银道:“这是你皇甫家的害人之药?”胡瑞银道:“是祖师开的。”神医娘娘道:“这药已经使用过了?”胡瑞银道:“已经使用过,而且已快两年了。”神医娘娘道:“是对谁?”胡瑞银道:“若神医娘娘答应要施救,我就说,否则恕小生不敬了。”神医娘娘听后道:“我现在尚无把握,不过可让人先去封了他穴,让毒不能再散,我再研究研究,看有无奇丹。”胡瑞银听后,忙向神医娘娘叩个头道:“若神医娘娘出手相救,我大宋将有幸北定中原了。”神医娘娘听后道:“难道他们又害了一个岳武穆?”胡瑞银道:“千真万确,他们又在杀国家栋梁。”神医婆婆道:“你因何得知?”胡瑞银道:“我与我孪生哥哥是祖师的一对童儿,自幼跟祖师在一起,伺候他的饮食起居,清理杂务,后来我们拜祖师的长子皇甫仁荣为师。我哥长大婚配后,一应事务都是我在应付。今年我整理祖师日志时,顺便看了一页上写着‘奉上皇旨意已一年过半,近闻虞公允文体能渐弱,已见废寝忘食症状。常夜不能寐,食不甘味,若是当日慢药之效,想该公半年后必寿尽。’我看后大惊,忙把前年日志找出,开始查看,果见一篇中说,‘今于德寿宫拜见上皇,上皇曰,允文罢相将四川,唯闻今上与之曰:朕惟功业不如唐太宗,富庶不如汉文、景,而允文言异时戒内外不相应。今上曰:若西师出而朕迟回,即朕负卿;若朕已动而卿迟回,即卿负朕。上皇曰,据传今上约其回乡操演,慕兵以望北伐,此谬二也,一曰兵壮马肥,皇袍自加于身;二曰北伐无功而使金兵再度南来。故传卿至,可造慢药良方,徐徐图之,切无生导杀武穆之昏毒覆轼。’我又翻看了几篇,才找到药方的记载而知其下药的具体时日。那上面写着,上皇已诏宴虞公允文,吾小恙而未侍陪,上皇见所赐允文三杯药酒皆饮下后,方才欣慰。是夜,上皇召臣于德寿宫曰,昔今上谓允文,‘丙午之耻,当与丞相共雪之。’今卿之药可阻其志矣,必功在社稷。我看完后,内心震颤,想太上皇用如此手段杀却功臣,而祖师却是帮凶。我立刻把药方抄下来,然后把一切收拾好,假装无事地每日只默默地背诵药方,然后思考解药,但一日过去,除只把药方背得烂熟外,一味解药也未配出。想祖师制这慢药时,没有配制解药,自己也想把祖师的其他解药找出,又怕事情败露,故给兄长留了一张纸条,叫他不要找我,便独自起程往四川而来。我本想一路跑到成都府去告知雍国公允文实情,然后再找蜀中名医共同研寻解药的方子。没想到且走错了路,又搭船来到了恭州,所以和她们相遇。”

  神医娘娘听后,心里又气又喜,气的是宋朝太上皇屠戮忠良成性,喜的是胡瑞银忠勇侠义。便道:“你现在还没有想出法子?”胡瑞银道:“虽整天在路途也曾苦思冥想,以至走错道路,至今也没有想得出来。”神医娘娘道:“你让我来想七日,若有结果,一并送到成都可不更好?”胡瑞银听后,忙叩个头道:“神医娘娘能出手相助,我替大宋百姓向你致谢。”神医娘娘道:“休要如此大话,老身自去认真想来。这些日你只管在此休息,也可去城里游玩,待我思得一方子时,便付与你拿去,但休得说是我的方子。”胡瑞银高兴地说:“谢谢神医娘娘。”

  第二天一早,彭玉洁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来到大堂向神医娘娘辞谢,却见胡瑞银坐在堂上,代劳看病。彭玉洁想这人真行,昨日都不知此为何处,现在却坐堂应诊,又感他昨日出手相救,心里已是非常感激,看他那专心致志地帮人看病,又打心眼里佩服,而且顿时心生爱意。此时且情不自禁地走上前去,对胡瑞银施礼道:“多谢昨日相救。”胡瑞银忙道:“姑娘言重了。”彭玉洁说:“不知神医娘娘在否?”胡瑞银道:“已闭关炼丹。怎么,姑娘要走?”彭玉洁说:“你难道不走了?”胡瑞银道:“要走,不过要住上几日。”彭玉洁道:“我要走了。”彭玉洁虽然说着,但眼睛却有些不舍地望着胡瑞银。这时恰巧谢婆婆走来,见状道:“大姐休息两日再走不迟,你这伤也不能太过劳动。一早我就去买了只鸡,炖了汤来给大姐养身子。”彭玉洁道:“婆婆客气了,神医娘娘昨晚说,休息一夜也就好了。今儿瞧,确实大愈了。”谢婆婆说:“快莫听她语言。这神医娘娘手艺精湛,但为人语言生冷。我们邻居多年,有时街坊上帮她打扫药王庙环境清洁,她自也没有一句感谢的话。不过人家来看病,有钱给她,她也收。无钱给她,她也不要,有时还自贴些药费。想这些年,她也不收个徒弟,又不请个帮佣,也倒是难为了她。”彭玉洁听谢婆婆这么一说,心里也非常感激神医娘娘,便对谢婆婆说:“请婆婆带锭银子给神医娘娘,彭玉洁就此拜别了。”谢婆婆道:“使不得,使不得,这你得亲自交给她,否则老身定被她喝骂。”胡瑞银见状,也站起来道:“且请在此住得一二日再走不迟,这样对你伤也会好些。”其实跟来的三个家丁也巴不得住几日,让自身的伤也好快些,都把眼来望着彭玉洁。这时那小姑娘也走进大堂来,见大家都在留彭玉洁,也对彭玉洁说:“大姐姐就留下来玩一下吧。我带你进城去看大衙门的大石狮。”彭玉洁便对谢婆婆说:“我们在此住得几日,不过却要麻烦婆婆操办伙食。”然后对身边的一个丫鬟说:“郝丹,你每日只陪婆婆去张罗我们这些人的饮食。”然后又对另一丫鬟说:“文茵,你给十两银票与郝丹,然后把这庙里收拾干净。”众人一听,都非常高兴,连刚才看病的一个老太爷都觉这姑娘大方得体,还以为是胡瑞银的老婆。便说道:“郎中真是福气,夫人这么利索。”胡瑞银道:“你老过言了,我……”胡瑞银还想解释,这老太爷打断话说:“似你们这样人家才有这么精神,小老儿真是佩服,也感激你代神医娘娘给我看病。”说着,放了一文钱在桌上作诊费,拿了方子走了。胡瑞银忙招呼道:“大爷慢走,我来给你拿药。”老太爷转过身来说:这里除了膏药和丹药,没有其他可拿之药。胡瑞银眼见大堂两边都是药柜,但不知道这些都是神医娘娘用来配制成药的材料,不分零出去。却往柜里取药材,把抽屉打开,且见里面只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二库第五坛。才知老太爷说的是真的。

  其实这神医娘娘一般给人看病,望闻问切之后,就是挥掌在病人身上拍打,或点了人的穴位,缓解人的疼痛。对于一般的凉寒、肠胃、跌打损伤,轻易就给拍打好了,而疑难杂症却也费时研究,对症下药,平日只在药王殿前打坐。这些情况胡瑞银自是不知,还是这两天谢婆婆摆给大家听的。谢婆婆为人喜欢帮忙,有一女远嫁合州,不幸前几天女婿失踪,女儿带着个小女孩垭丫到处寻找未果无望,悬梁自尽,剩下小姑娘孤苦伶仃。谢婆婆无奈,只得远赴合州,取了女儿的遗骨回来,准备择个日子在城外埋了,却遇到这些事,两婆孙自是倾力帮助大家在此养伤。每日神医娘娘的饮食,也是谢婆婆亲自送到。大家来此已三日,彭玉洁的伤已无大碍,自感这神医娘娘医术高超,又非常感激胡瑞银的相救。

  这日下午,胡瑞银已觉等了三天,就往药王庙的顶楼走来,极目窗户下的长江,总觉有登临黄鹤楼的感觉,便在心里暗自背诵崔颢的黄鹤楼诗。其实胡瑞银心里虽然吟着烟波江上使人愁,却是深感自己从武昌城来此,还未将解药获得,也未把信息传递,而显得满目忧伤。

  这药王庙是在一个洞里,但外面修了三层木阁楼,恰在枇杷山的南面,从长江上看,景色辉煌,红木的阁楼非常显眼。也不知何时,彭玉洁站在了胡瑞银的身后,也把眼望着阁楼窗外的滚滚长江,此时窗外却阴云密布,一会儿雨水纷纷而来。彭玉洁心事重重,深感这无边丝雨细如愁。当胡瑞银转眼与彭玉洁四目相对时,两人却感到内心有点震颤,甚至胡瑞银都不敢看彭玉洁深情的眼神。而彭玉洁此时只顾呆呆地望着他,见他转开眼去,心中却若有所失。但彭玉洁还是问道:“公子独上高楼,怎地这般忧郁?”胡瑞银听后,才感到自己把所有的惆怅尽写在了脸上,苦笑了下说:“有些事情还未了结,有劳姑娘探问。”彭玉洁道:“公子若不避讳,可否告之,看玉洁能否出得上一点力。”胡瑞银道:“多谢姑娘操心,此事正为难着神医娘娘。”彭玉洁见他不说,也不好再问,便说道:“我家住在合州城彭家大庄,如果公子需要帮忙,可着人持手镯来找我,玉洁定会赴汤蹈火。”胡瑞银见彭玉洁取下手镯正要递给自己,忙推辞道:“小生担待不起,望姑娘先收起。”彭玉洁见他不接,虽然有点为难,但心里却更加高兴,想这人必是可托之人。又想起前日那老大爷说自己是他夫人,只是自己已许配人家,否则与他一起,定是人生最大乐事。想到此,脸儿一下红了。胡瑞银以为彭玉洁是遭自己拒绝而脸红,便说:“多谢姑娘美意,不是我不接受姑娘盛情,而是小生确有一难事未解决。如果此事一了,我定会……”胡瑞银说到此,突然停住。本来他想说定会到姑娘府上拜访,却又觉得非常唐突。人家一个姑娘,自己男子一个,怎会去拜访呢?因而停下话题。

  彭玉洁见他欲言又止,猜测是他想说定会去提亲。虽然没有说完,但心里既喜又忧,毕竟自己已经许人。便也转开话题道:“不知公子家住何方?”胡瑞银道:“我在武昌城外仙丹阁。”彭玉洁道:“公子的名讳是?”胡瑞银道:“我姓胡……”说到此,突然想到自己已背师而出,哪里还敢回去,便没有再往下说。彭玉洁听他只说姓胡,也没再往下问,只是对胡瑞银说:“有幸与胡公子相逢,万分感激胡公子出手相助,玉洁就此告别。”胡瑞银道:“你现在要走?”彭玉洁道:“家里已派人寻来,本来要向神医娘娘辞谢,无奈她老人家闭关,只能请你代为感谢了。”说着把一张五十两的银票给了胡瑞银。这胡瑞银本不想接下来,但想到自己走后,神医娘娘一个人也够辛苦,不如把这些银留着她与谢婆婆的用度,让谢婆婆和小姑娘垭丫一起与神医娘娘相依为命。便说:“我看谢婆婆和垭丫孤苦伶仃,不如让她们就在此住,平常也可照顾神医娘娘的饮食。这些银票也可供他们几年用度了,到时我再想法找钱来帮她们。”彭玉洁听后,非常感动地说:“胡公子不必挂虑,到时我差人自送银来。”这时却听阁楼里一道门响了一下,两人正在寻找门在何处时,却见神医娘娘从壁上的一道假墙里出来。两人同时作礼道:“参见神医娘娘。”神医娘娘道:“免了免了,两位这么孝心为我考量,到时我来做主把你两个合成一家。”两人知谈话已被神医娘娘听到了,都低头不语。这时神医娘娘又道:“这解药我演算了三日,一点没有答案,我想这事不能久磨,你必须现在就去成都报信,到时征求蜀中高人聚会,定能找寻个方子。不过,你这样去,那雍国公能相信你吗?我思得有个法子,你此时随我往金刚寺里去一趟,且作打算。”彭玉洁见神医娘娘说到什么雍国公,想定是机密大事。又听说到成都,就想到来接自己的几匹好马,正好送他们用。就说:“神医娘娘大恩了,家父派人来接我回去。现有几匹快马,看你们能否用上?”神医娘娘道:“这还是个主意,你们自在庙里等着,我们去了就来。”彭玉洁只得跟着他们下楼来,还没有再说上一句话,见他们早已走出巷外。

  来接彭玉洁的家丁,迟迟不见她下令回走,只心事重重地在堂里坐着。眼睛不时往门外望着,直等了近一个时辰,才见一个道长与神医娘娘匆匆走来,胡瑞银自是跟在身后。彭玉洁忙迎了上来,神医娘娘见到她就说:“你备两匹快马给他们,事完后他们自到合州城来还你马。”彭玉洁道:“不必送马到合州,就放在此处,我自有人来取。”来这道长正是上清寺清一,两人匆忙与神医娘娘道别,然后乘马星夜兼程而去。

  两人走了五个时辰,依然是人不困,但马已乏。只简单喝了点水,只想在路边寻个店吃点食物,但此时天还比较早,路上行人也不多,两人就在树林里睡了会儿。太阳出来照在树林里,霞光万丈。清一道长先走出林子,抬眼往前看见不远处有几户人家,就将胡瑞银叫醒,两人一会儿便来到一个小镇上。见长街上只有一家食店,两个要了碗面条。胡瑞银在等店家煮食之际问道:“且不知神医娘娘与金刚寺方丈有那段姻缘。”清一道:“小兄弟你休乱想,他两个的道行,不是你我预知的。”胡瑞银道:“没有想到这无相法师真的就做了和尚,我是感觉神医娘娘怎么这等孤苦表情,却原来是这样。”清一道:“你休要去想这事。你我到了成都,不是虞大人亲问,不要轻易地说出此事。”胡瑞银道:“知道了。”两人还没有吃完面条,就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往恭州方向奔驰而去。

  这清一立即站起来说道:“我们还是快些赶路,莫延了日程。”哪知刚走出门,就看到无相骑匹马正路过。清一忙叫道:“方丈快停下马来。”然后又道:“方丈怎地还是来了?”无相道:“此事的确万分紧急,不久前雍国公言军需未备,传今上不乐。”清一道:“想这川中佛、道,正是大师领袖,我道家几千人,又遍散各地。否则与雍国公北定中原,还都汴州,让今上雪了丙午之耻。”无相道:“关键问题是川中各庙,已翘首以盼,望其早日振臂一挥,直捣黄龙。而此时接这讯息,即使没有慢药之祸,怕西师出而今上迟回已成定局。”清一道:“那大师同去,只是报信?”无相道:“我来赶上你,就是与真人说定。若雍国公已遭慢药之祸,你自报川中道家,闭门避祸,我自告佛门中人,蓄势待缘。”三人一路奔驰,不辞艰辛,风餐露宿,终才来到成都府东城门。见城楼皆白,街市肃穆,把门军汉也是全身披孝。

  三人下马,无语进城。这时虽然天色渐晚,但人车还是川流不息。无相和清一、胡瑞银来到雍国公府,见府外树木也都挂着白绫,悼念的人们有序地进出。三人也随队拜谒出来,哪有心思在此留足。让胡瑞银自回恭州报信,无相和清一就各奔东西。此时,胡瑞银突然想到杜工部的诗,不禁背出声来:丞相祠堂何处寻?锦官城外柏森森。映阶碧草自春色,隔叶黄鹂空好音。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没让胡瑞银想到的是,这虞允文公的确在川中已联络和筹备了一支北伐的力量,只可惜尚未出师已身死,怎么不让英雄流泪?这北定中原何处是,真正是满目悲愤阴森森。胡瑞银一直以这种心情回到药王庙。

  其实胡瑞银不知道这药王庙是无相法师当年与神医娘娘共同经营的一个所在,虽然清一道长不提无相和神医娘娘的往事,但胡瑞银还是感到这里面有一段奇缘。因而回到药王庙里,只谈与清一道长在成都府的观闻。神医娘娘道:“你在路上不曾想返回武昌?”胡瑞银道:“我自出仙丹阁那日起,就没有打算回去,而此时虞公遇害,不正是他们相贺的日子?我更没有回去的必要。”神医娘娘道:“这么说来,你就要浪迹江湖了?”胡瑞银道:“只要能行走江湖,救死扶伤,我已很知足了。”神医娘娘道:“小子这等想法并不出我料,如你没有找到安身之所,这药王庙任你走来。只是这慢药的解方时时牵扯我思绪,我欲闭关慢慢研究,以理清此类药的性味。”胡瑞银听这话,知是神医娘娘已把药王庙交付给了自己,因而跪在地上向神医娘娘叩了三个头。谢婆婆见状,忙把一个茶杯递给胡瑞银道:“快向神医娘娘献茶,这拜师礼就成了。”神医娘娘和胡瑞银都感到突然,但此时却都有点意思。胡瑞银见状,只把杯子双手捧着道:“感谢神医娘娘师傅收瑞银为徒。”神医娘娘见势也接过杯子道:“我一生原本没打算收什么徒弟,所学都是自创。这些年有些感悟,但为人师只是觉得不够,想你我也算有缘,且与师徒相称吧。”胡瑞银道:“多谢师傅成全。”神医娘娘道:“对了,还有桩事,我且问你,但不得勉强,须实话回来。”胡瑞银道:“请师傅明示。”神医娘娘道:“你看那彭家姑娘如何?”胡瑞银一听,心里有些惊异,想这神医娘娘却也怪异,刚收我为徒,难道就要为我择妻?但想到彭姑娘,心里还是有些舒意,就如实回道:“她是个好姑娘,不过人家能看上我吗?”神医娘娘道:“这个不用你操心,平时你只在此坐堂应诊,如有疑难,可让娅丫传话上来。”其实胡瑞银走了这十多天,药王庙里一切更加有条不紊。谢婆婆与孙女娅丫,把家已经搬在此。这娅丫已经成了神医娘娘的答应,神医娘娘非常喜欢她,从她的身上还能看到天真与欢颜。

  一连几个月过去,胡瑞银照常坐堂应诊。这谢婆婆自从打理一切杂务后,把个药王庙整理得井井有条。这时见胡瑞银要出去,就对他说:“小神医,上次彭姑娘送的马,上清寺已派人送来了。”这胡瑞银在此应诊,自是拿出平生所学,一时间远近闻名。又听说他是神医娘娘的传人,所以都叫他小神医。胡瑞银想这两匹马都是彭姑娘相借,现在应该告知她来取,或自己给她送去。本来今日感觉有点闲暇就想出去,现在正好,去看看清一道长。

  便取了马骑了出来,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上清寺。从山门进来,就看见元帝殿、中为阁,阁之上为玉皇殿,下为经堂,其前为真风殿。真风殿者,祖师祠也。祠之前有三清殿,前为元坛祠,覆以重屋。坛之前为三门,门之前为虚皇坛,坛之前为棂星门,而东西各属以周庑,表以层楼,左楼悬大钟,右楼悬大鼓。东为东庑,内外方丈、上下库司、蓬海堂、宿云堂。

  胡瑞银在里面转了一圈,打听到清一不在,便又转到金刚寺里来,刚走到观音岩下,就看见清一从对面走来,胡瑞银正要招呼,清一却没有看见他。而此时清一看着曾家岩曾老先生的二公子曾实,被一群泼皮围在当中,眼见就要被欺辱。就大喝一声,冲过去,手中拂尘轻扬,这七个泼皮尽皆倒地。曾实见状,忙向清一施礼道:“感谢道长相救,这伙人还想霸我新开的饭庄。”清一最恨恃强凌弱,听得此言,把手拂尘一指,对着地上还无力爬起来的泼皮道:“若知你等下次来相扰,我便废了尔等脚筋,让你等只在地上爬行一辈子。”这些泼皮一听,才从地上爬起来,一哄而散。

  曾实见状,更加感激清一道长。清一又问:“令老曾公还安好?”曾实道:“家父一月前已去世。这些泼皮便是想从我大哥手中强买我曾家岩上的石堡未果,就来寻找我的不是。”清一道:“你那曾家岩古堡是你祖先创业之地,家人祭祀之祠,怎可让与他人。”曾实道:“正因此,遇到这些泼皮。”清一道:“令老得什么病去了?”曾实道:“道长知道家父性格刚烈,前些时听得说雍国公被害,大骂世道荒唐,又哭出血泪,还把自己闭门三日,悲愤而去。”清一听得,心里也自是激愤不已。就对曾实说:“若遇这等泼皮扰乱,只着人报我,但叫这些人生不如死。”说罢就要走,却听见胡瑞银道:“道长留步,小生有礼了。”清一见是胡瑞银,就问道:“你怎么在此?”胡瑞银便把这段时间的情况向清一讲了。曾实见状,便邀二人进店里坐。清一道长自是婉拒道:“我与这小兄弟到金刚寺里去,不打扰了。”两人告辞了曾实,便来到金刚寺里。无相迎进方丈献茶,清一道:“今天我接到讯息,今上倒是对雍国公的逝世非常恸心,叹北伐无望。我等也只有偃旗息鼓了。”无相道:“道长此言中的。自心众生无边,誓愿度!而今自性无上佛道,度己誓愿成也。”清一听无相心平气和地说出这等心语,也感受一回道:“真乃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莫论他人过,只寻自己病。”无相道:“善哉,道长,无相随缘而有度念,尚在声色之中,这莫论他人过,只寻自己病,更是自性无上佛道,让无相满心欢喜。”清一道:“贫道安敢说至理,真常之道,悟者自得。”胡瑞银听两人以所习之理,诠释心得,深感这佛、道之深厚,真是高深莫测,而想祖师虽从道,想来却是摆设。因而对无相、清一的敬意更是油然而生。两人不仅以心得共勉,也以功夫切蹉,更让胡瑞银看得眼花缭乱。突然见一个人来报信,说是合州彭家来人把药王庙全给围住了,让交出彭姑娘。无相觉得莫明其妙,只一声阿弥托佛就闭门去了。胡瑞银倒是心里着急,清一见状,又只得出马,与他往药王庙来。胡瑞银问道:“什么彭姑娘被药王庙拿了?”那人道:“也并不知内情,神医娘娘也没在,谢婆婆央人叫我们到上清寺和金刚寺来寻你。”清一道:“那合州彭姑娘不就是借了马给我们的吗?难道……”清一说到此,见胡瑞银还骑着人家的马就停了话。胡瑞银忙道:“决不可能是为了马的事,我想或许是,是……”清一道:“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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