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霍成峰与郎吉祥两个在近段时间,绕着重庆城周围,一直在寻找静闲。自从静闲到过金刚寺和那夜独闯都监府与陈公子、静一交手后,钦差就下死令不惜一切代价着官兵抓捕,并让他二人密拿。这些天来,两人走遍了城外有居民的地方。城内自是挨家挨户打草惊蛇地搜查。四个城门口都安排了无数弓手,只是没有静闲半点消息。郎吉祥在远处见大门开了,便没有奔到前面来,只在原地站着。突然见大门关了,迅速奔在门前,却见霍成峰点了灯拿着,一会儿见门又开了,便跟着进来。看见傅自冬满脸惊恐,心里就警觉起来。只见傅自冬在院内对他们说:“你们且在柴房歇息。”然后把堂屋关了,心里扑扑直跳。这一夜哪里睡得觉,还没到五更,就到厨房来,与婆子一道,烧水煮饭。然后走到柴房来叫霍成峰他们起来吃饭,想尽快趁天不亮打发他们走。哪知在柴房外叫了一阵,也没有声音回答,忙唤老婆子把灯来看,哪有人影。唬得颤颤抖抖地去摸大门,见大门没有关,心想他们已经走了,忙把大门关了,坐在桌前好一阵,才定下心来。吃了饭,也不敢去打开门,只在院里坐着,把眼望着大门。
这霍成峰与郎吉祥,虽然围着城边转,却是江上有船,镇上开房,哪里可能在你柴房里住。两人进来,见四周漆黑,虽有所怀疑,见猪圈、牛棚里没有异常,又见傅自冬进房后,没有声音,还听了其余房间,仍无音响,径直就退出院来,把个灯在手上绕了三下。上面的一艘海鳅船下来,两人便上船去。却把船又停在离此不远的地方,直到上午见没有异常,才乘着船往下游而去。
这静闲和段香儿也不敢去牵柴房里的马,只徒步在树林中奔跑了阵。静闲又听了下动静,感觉没有人追来,便不往前走,反而退回来。想到那日与阳凤一起遇到狼群,心里都还有些打颤。两人回到房外,又不敢进去,只悄悄地往上游方向走了几十步远,忽然看见后面江边有灯光在闪,一会儿见船缓缓开去。静闲想,这霍成峰的确鬼异,倘若我们在此久住,必被发现。两人便在树林里伏了一夜。天亮了却看见那船还停在岸边。静闲只有以静制动,直到那船走了很久,静闲才让段香儿去敲门。见傅自冬开门,告知一切,才通知静闲进院。
静闲一见院内挂的两张黄羊皮,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想这被他们发现,晚上一定会包围起来。便对段香儿说:“我们还是马上离开,否则晚了。”段香儿想到昨夜的情景,点点头说:“说走就走。”静闲出去牵马来,傅自冬老两口见他俩执意要走,也不怎么相留,把昨天煮的羊肉包了几大块,又把干粮放进包里。静闲也不推辞,只道谢说:“后会有期。”段香儿突然想起一个事来说:“若你们遇到有急的事,且把大门一侧墙头的茅草掀掉,我们自会知道。”说罢,牵马出来。静闲道:“我们往上还是往下。”段香儿道:“我们还是往上,直往泸州去。”静闲道:“这一路大河帮、金竹社、官府都有卡子,怎能从水路上去,现在回重庆城也是不行,不如我们往北行。”段香儿道:“那走什么地方去?”静闲大声说:“到金人的地域,便没有人来追我了。”段香儿道:“这个不现实,你我不熟悉那路径。”静闲道:“我却去过,没什么大的问题。”两人说后,往北寻路而来。走得一段路程,静闲调转马头说:“我们还是到你大理国去。”段香儿一听,非常高兴地说:“为何先前你说往北?”静闲道:“先前树上有人。”段香儿道:“你怎么知道?”静闲道:“我耳朵特别灵,本来我想把他打下来,但突然一想,不如让他听去,这样我们更安全。”
两人晓行夜宿,不一日来到泸州。这泸州在沱江和长江的交汇之处,也是长江上游的通商港口。很远就看见报恩塔(又称白塔),它位于泸州城区。南宋绍兴十七年(1147年),泸州安抚使马楫于乞食群丐中寻得老母,为报母恩,为此于第二年建塔。塔坐西向东,砖石结构,双檐七级楼阁式,通高九丈。塔身呈八边形,层层上收,八角七级重檐,第二、三层檐下有负重鸟兽类雕塑,第七层檐上有镀铜力士。塔内九十龛二百五十六尊深浮雕石刻造像,人物线条流畅,栩栩如生。塔基为八边形,檐下砖砌仿木斗拱,这古塔,具有闹中取静的特点。塔内有“之”字形梯阶一百零七级经塔心盘旋至顶,可登临远眺长江、沱江。宋朝时,泸州成为西南会要。它沃野千里、土植五谷、牲具六畜、商贾辐辏。号汉吏门户、蜀南粮仓。
静闲和段香儿哪敢在渡口过河,只得沿沱江向上游奔驰。在远离泸州城十多里的江边处,才又站在马背上,让马驮着他俩过江来。哪知他二人在江上这精彩的一幕,却被这天登临白塔远眺沱江的前泸州安抚使马楫的长孙马知恩发现。他当时登塔祭祖,忽然看见那棵余甘树在江风中摇弋,晚霞中,阵阵烟波,许多水鸟在树下、水中飞舞不绝。突然有两人在江上行走,顿时觉得看见水神,惊得不敢做声,自己极目远眺半晌,才回过神来,指着远处的沱江说:“快看,有水神涉水。”随从争往江上看去,果然看见有两个人飘然过江来。忙扶着马知恩往塔下走来。一面派人下到江边去请神上塔,一面焚香礼拜。
静闲和段香儿上得岸来,走得片刻,忽然听得有几乘快马直从大路上奔来,忙回过马头让过,见他们奔去后,才寻路往城里走。走着走着,却听见路上行人说沱江上有神仙渡江。静闲听后一怔,忙对段香儿说:“我们不进城去,直接沿长江而上,以免遇到麻烦。”段香儿道:“远处看我们渡江,自然如神仙,而若有在近处看到的呢?把我们的容貌描绘出来,岂不坏事。”静闲更是想到此,两人低头骑着马在山背上奔行,走得马有些吃力,便下马到林边休息。见天色已晚,静闲想,若继续前行,却又不认识路,不如找个民居借宿,第二天一早再行赶路,就对段香儿说了。两人又骑马向个村庄走来,走不多远,却见有一座土地庙在路边。段香儿说:“不如我们在里面暂住,免得打扰人家,或遇麻烦。”静闲说:“连日奔波,你身体能行么?”段香儿说:“些许疲惫,没什么问题。”静闲道:“那我们把马拴在树林后面,免得惹人耳目。”两个在树林里把方位看了,然后在青草茂密处拴了马。又取下马鞍上的食物,来到土地庙里。见前后布幔均已破旧,门窗也毁损严重,好在大殿里瓦房土墙还可挡风。两人把食物吃了,又不敢生火来取暖。静闲依然用真气向段香儿推一掌,便使段香儿不受寒冷侵袭。休息到子时,静闲隐隐听见有脚步声,便轻轻摇醒了段香儿。两人又轻轻翻出窗门,忽然听到有十多个人的脚步声汇集在一起,从远处慢慢传过来。静闲道:“你先到拴马的地方去等着我,我看看就来。”静闲见段香儿提着剑走后,便伏在窗边,听见这些人都进了土地庙。却没有人说话。过了一会儿,听见有人说:“无虚师侄来了。”这无虚进来后说:“清鹤子师公传话来说,明天玉皇宫的同道要赶来帮我们清理门户。”另一个说:“无虚师侄,你师傅静一什么时候来?”无虚说:“他会在江津码头来接我们。”静闲听得问话的人却是三师叔清慧。心里不禁一阵激动,正想进去相认,却听见无虚说:“只要我们全部汇合抓到了静闲这叛徒,我师傅就可重建上清寺。”静闲一听,心里顿时气来,却又强忍住。清慧道:“我们一行从宜宾来此,想不到一年多,却才接了你师傅的消息。我看静闲那厮哪有什么功力,也要我们全部回去,也不晓得道观修复一点没有?”无虚道:“我们回去只在纯阳洞里,当时我师傅就是藏在那里。现在涂山寺里也有很多师叔师兄,都取得了联系。清鹤子师叔还要负责把玉皇宫的师叔都带回去。”清慧又问:“明天的船都安排好了?”无虚说:“都安排好了,是金竹社的义士订的船,他们把那叛徒关在弹子石的一个地方。”静闲听后,摇摇头想,这些可怜的师兄,亡命他乡,好不容易收拾道心,在各自的道观里修行,现在却又要被静一这奸贼操纵。想到此,决定要给他们一个警示。便悄悄离开,来到段香儿身旁,也不敢牵马走,怕发出声响。只轻轻地把刚才所听,向段香儿说了。段香儿知道静闲被冤枉得非常苦,却又找不到语言来劝他,只是把手来握着静闲的手,让静闲非常感动。本来静闲想让段香儿明天早晨去江边给这些师叔师兄师侄带个信,让大家现在不要回到重庆,免受静一叛徒的操纵。但转而一想,他们会很快知道我们的行踪,便会蜂拥追来。自己只得逃跑,不能与之应战,否则坏了他们的性命。静闲想到此,真是伤感不已。
天色慢慢要亮了,静闲和段香儿小心翼翼地骑着马往宜宾奔去。顺着长江骑了两天的马,才来到江流比较窄的地方,准备又让马驮过江去。但这马走了一天的路,已累得够呛,段香儿不忍心地对静闲说:“我们去城里找个旅店,这个地方已快到大理国了。有货物运载可能要打点给把门军汉,像我们这样,没有货物进出,没有一点问题。”静闲道:“那城门墙上不知有我的画像无?”段香儿道:“你那画像若有也贴子大半年了,河风也早吹掉了,还有几个人记得起。像这地处边城,他官兵哪管得许多。过去我来过几趟,对城里也比较熟,不如我们这就进城去。”两人换了装束,加鞭跑来。见城门正要关闭,段香儿大喊一声,纵马来到门前,把散碎纹银拿了一点给那把门军汉,两人也不下马,直骑马进城。段香儿对静闲说:“这里天高皇帝远,有钱能使鬼推磨。”
静闲只跟着段香儿在街上行走,来到名唤宜兴的旅店住下。静闲一副公子打头,倒是段香儿反而扮着个随从。两人进得房来,静闲见是个套房才放下心来。便对段香儿说:“还劳驾去安排膳食来。”静闲非常想洗个热水澡,以解这些天来的疲乏,但又不好意思说。见段香儿出门后,便来看洗浴的地方,却发现根本没有木桶。才想到此地与重庆的习惯不同,唤堂倌问了,却是集中在楼下的浴室里淋浴。这时段香儿敲门进房,见静闲正在门口,忙问:“饿坏了么?”静闲道:“没有,我只想洗个澡。”段香儿一听,笑嘻嘻地看着说:“我请你到洱海去洗,让你泡一整天。”静闲道:“我只能在桶里洗。”两人正说着,堂倌端食盒进房来,静闲一看却也丰盛。待堂倌出去,忙夸段香儿道:“真不错。”段香儿道:“谁让我是你的跟班。”这时,听见有敲门声,段香儿忙去门边问:“找谁。”门外道:“各房客注意,过会儿有官兵来查房,望收拾好自己的细软。”段香儿道:“知道了,谢谢!”然后把舌一伸,对静闲做出无比惊讶的神情说:“过去从未遇过。”静闲道:“且勿惊慌,装病瞒过去。”段香儿道:“这些进来的官兵,或许是来收钱的呢?”静闲道:“怎么可能?”段香儿道:“反正我每次来此,常常遇到的是要钱。”静闲道:“那他们不成了叫花子?”段香儿道:“不,他们是提刀来抢的强盗。”静闲听后,突然想到上清寺的劫难,那官府不是把整个道观洗劫一空么。想到此,不觉怒上心来,说:“一会儿他们进来要钱,我就要了他命。”段香儿没想到静闲会突然发怒,忙说:“破些小财,消个大灾,也算积个德,干吗生这大气?”静闲听后,叹声气。想人在旅途,又何必逞强,自己若不忍手,伤人事小,要是因此而招来官府探明情况,又让上清寺的师叔师兄师侄知晓,追杀起来,被迫还手时害了几个性命,才叫苦。便说:“且让他们来抢点银子算了,到时算总账把高利收回。”两人边说边用完膳,很快收拾了,静闲从壶里倒了两碗茶来喝着。觉得这样等也不是个方法,因想起丢失阳凤的情景,出去又不放心段香儿一个人在房里,故对段香儿说:“我们先出去逛逛。”段香儿道:“官兵来了怎么办?”静闲道:“下去给店里打招呼,就说没有租,或是先租了房屋客还未到。”段香儿道:“你还很聪明呢!”两人关门来到大堂,见并没有异常,外面也很正常。静闲觉得这肯定有问题,使眼色让段香儿到柜台上去问,自己站在大堂的一角注视着。段香儿问后,便往大门外走,静闲忙跟出门去问:“怎么回事?”段香儿道:“掌柜说不清楚什么时间来,让我们出去后晚点回来。”两人出来走了一阵,也无心看街市景色。忽然静闲想到一个问题说:“你这两匹马与众不同,在马厩里莫要出事。”段香儿道:这马就是比其他的高大一点,其余也没什么区别。不过,马鞍上有一个标志,就是商号的标志,一般的人是不知道的。静闲道:“你们商号里平常也住这个旅店?”段香儿道:“我们是,其余的只在江边旅店。”静闲道:“只要商号里的人不要见着马鞍就行了。”段香儿道:“一般不可能,不过,我们商号名气过大,假若有知道的,当地的管事肯定会来接待,否则他们觉得是失职。”静闲听后思索一阵说:“这么说来,应该有问题。你们商号在本地不能说呼风唤雨,但是平常也应该没有谁敢来轻易打扰,并且你们有地方管事在此。但你我出来几天后,你外公让人通知各地商号细查你的踪影,说不定,现在已有人在马厩里查实了。”段香儿道:“你也许多虑了,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们来此。”段香儿说着,突然把静闲手一拉,将头靠在静闲身上说:“有商号的人在街上找人了。”静闲倒不觉得,因为这夜里,除了各商铺门前灯笼通明,照亮大街,但很难看清楚路上行人的相貌。静闲前后左右看了,的确发现有人在盯着自己和段香儿。便对段香儿说:“这些人并未穿着你商号的衣服,莫不是你大惊小怪?”段香儿说:“你不知道我们商号里的规距,则才这路上走的人是摆出示警的队伍。三个人排成一列在街上东张西望,目的是告诉同行有大事,紧急集合或者示意各自逃散开去,否则大祸临头。”静闲听后想,我上清宫过去却没有应急的方案,一则师傅们太善良,没有想到天下会有危难之事降临本宫,二则事发突然,当师傅的自当应承一切。却不像婉氏和段氏商号,一切组织非常严密,各司其职,方能在这乱世之中立于不败之地。段香儿说:“我想商号肯定已收缩了各方生意,或者眼下放弃了一些经营,这种示警也说明,肯定有人已在旅店等候我们。”静闲说:“那我们还是立刻回旅店,以免发生事端。”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旅店,直奔马厩,果然见有一人在与店里的堂倌说话。静闲让段香儿过去,自己只在院子的一角紧紧盯着。段香儿走近马厩,对这两人说:“想偷马么?”两人一怔,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段香儿,堂倌说:“这两匹马不是你的吧?”段香儿一听,觉得话里有话。便说:“难道是你们的?”堂倌说:“这马是婉氏商号的,人家已认定了,只待这马的主人来。”段香儿说:“这马的主人来了吗?”堂倌说:“这主人已被外面的捕快抓走,让我们来把马守住。”段香儿一听,感到非常奇怪,心想是谁冒认了这马的主人,便装着不知情地说:“我看这两匹马本是人家旅客之物,何苦官府要冒认?”堂倌道:“这位小哥无事请便,回到自己的房里去,否则那捕快一来,倒脱不了干系。”段香儿道:“有什么干系不干系。既然这马是人家婉氏商号的,凭什么捕快去抓人家,这不是没有王法吗?”堂倌道:“这位小哥,你还是走开吧,免得生些事端。”段香儿说:“是你两个看没有人,想把这马偷走吧,还冒充捕快,胆子也太大了,你看我是谁。”说着把双剑一挥,各指一方,两人被剑封喉,吓得面如土色,俱无言语。段香儿见此说:“凡敢冒充捕快者,杀无赦。”两人一下跪在地上求饶说:“官爷休怒,实是前面捕头官爷放话让我俩来守住此马,小的不敢乱说半句。”段香儿想,刚才进店来,并未看见有官府的人在店里,正狐疑,却突然看见三个人从树上飞下来。段香儿一惊,忙往后退,却看见这三人在落地的一瞬间,却都摔到在地上,手里拿着的朴刀也落在地上,三人也在地上一动不动。跪在地上的堂倌忙从地上爬起来说:“不关我事,官爷饶命。”这两人还以为是段香儿施了手段,放翻了这三人。段香儿知是静闲在暗地里施手。便对他俩说:“你俩都逃命去,一会儿官府的人来,就说这三个贼人偷马,却不知被谁所杀。”两人听后逃散开去。段香儿看这地上三人,全身黑衣服,领口都挂个木质项链,只一人在呻吟,其余两人虽有气息,但已晕厥。这时静闲过来说:“这三人一直在树上监视你的动静,却被我飞石打下来,没想到他们如此命薄。看来此地已不能久留,现在我们必须离开此地。”段香儿看那呻吟之人,心里生些怜惜说:“你可是官府之人?”这人满脸痛楚,点点头。静闲挥手正欲一掌打来,却被段香儿一挡说:“问问情况。”静闲忙收手。段香儿问:“你叫什么名字,你们来此要干什么?”这人颤颤抖抖地说:“我,我叫司马平,我们奉命在……”静闲急问道:“在什么?”司马平说:“在等人。”静闲问:“等谁?”司马平道:“等个叫无虚的小道士。”静闲一听,心里一惊不小,想这无虚却已和官府有了联系,那与他在一起的师叔师兄回到重庆后必是束手待毙。想到此,忙问:“这无虚道士是哪里来的?”司马平道:“我也不知道,只是奉命在此与他联络。”静闲道:“联络后做什么?”司马平道:“我们要护送他回重庆。”静闲一听,非常奇怪,这无虚小小年纪,比自己还小两岁,他有什么能耐与官府勾结。虽然他是恩师清一受人之托收养在道观,拜静一为师,但他之前与静一毕竟没有什么关系,而且他仅仅拜师才五年。何况大师兄静一向来对他要求严格,常常被呵斥后躲在寺里哭泣,自己还时时帮他开解,静闲觉得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便问:“这无虚道士是何方人士?”司马平道:“我们一概不知,只知他有些来历。”静闲道:“什么来历?”司马平道:“他是……啊。”这时话还没有说完,却一口鲜血直喷出来。静闲一惊,想并非听见什么声响,怎么会出现此景?忙左右环顾,并无异样。再看司马平,已无气息。忙对段香儿说:“快牵了马来,我们离开此地。”然后把司马平转过身来看,却见并没有什么伤痕或中暗器。静闲满面狐疑,打开后门牵马从后院出来,却不知往哪个方向走。段香儿道:“只有从右走。”两人刚翻上马,就听见喊声大起,便快速离去。
走了一会儿,静闲见已听不见喊声,就对段香儿说:“我们还是找个旅店住下,反而安全。”于是都下了马,来到一个旅店住了。这旅店不是很大,堂倌把马牵往后院。两人要了个房间,里面只有一张床,段香儿把床望了一下,又向静闲望了一眼,却见静闲若无其事地自倒水喝。段香儿道:“你先睡吧。我坐着就行了。”静闲道:“你自休息,我在地上正好打坐练功。”段香儿道:“你发现先前那人死得离奇么?”静闲道:“的确,但是谁给了他致命的一击?且动作之快。”段香儿道:“我不这么认为。或许他从树上摔下时,便被什么硬物撞伤或被自己的刀一起落下砸伤。”静闲摇摇头说:“这不可能,凭我的功力,会听不出来。我当时想,也许是个高手来了,因而叫你牵马出走。但走了一会儿,我便觉得有问题,所以在附近住下,待我再回去看情况。”静闲说着,突然哎呀一声说:“我在涪州白岩书院不远处,也遇到过有自尽的,但他们并未喷血。或许司马平是自尽的,他怕说出无虚的底细,自己也脱不了干系。”段香儿道:“这也有可能,但这无虚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能耐。”静闲道:“我也是想到此,那晚在泸州听到他们说话时,无虚是要回重庆的,怎么会又到此地来?何况他有多大能耐,我也是想不通。”段香儿道:“这无虚在下辈中排行第几?”静闲道:“我们上清宫的字辈是天下有始、大音希声,解心释神,清静无为。他是我们师侄辈,排行却是老二,清鹤子师叔的一个徒孙无一排老大。我算是同辈中最小的。”静闲说着,不觉又伸手摸了下怀里的扳指,又想起师傅清一来,显得满脸忧郁。段香儿看着静闲,知他又想起了师傅心里难过,便准备用话岔开,却听静闲感叹地说:“我上清宫近千年来的辉煌却遭此劫难,却不知为何?”段香儿正好岔开话题问道:“曾听外公说上清宫被朝廷下旨去宫称寺,不知是真?”静闲道:“是有此事,但不是朝廷下旨,是恭州知府。”段香儿道:“这些狗官只会狐假虎威。”静闲道:“我想现在去看看情况,究竟是哪里的人在监视我们。”段香儿道:“恐怕现在出去,危险较多。虽然他们不能伤你,但毕竟让我们暴露了行踪。我想,这一路走来,不论金竹社的人或其他什么人,应该没有发现我们,否则城门必定加岗加哨。我看我们也不用打听情况,明晨只沿江而上,找窄的江面上渡过去,便是我们自己的天地了。”静闲道:“那我上清宫的师叔、师兄不是就成了官府爪牙,或被那叛徒谋害了。”静闲说着,从怀里把扳指拿出来在灯下看着。段香儿看了后问:“你这是?”静闲道:“这是我上清宫掌门道长的信物,有了他,便能指挥大家。”段香儿道:“那你是新任道长?”静闲摇摇头说:“本来恩师是让我转交给静一这厮,却不知他就是叛徒。”段香儿道:“那你现在回去用扳指可把他们号召起来么?”静闲仍摇摇头说:“这不可能,按辈分都不可能,除非我立了巨大功劳。”段香儿道:“你去指证那叛徒的行径,不就立了大功吗?”静闲道:“这时他们会听么?或可说我贪恋住持之位,而陷害同门,到时有口难辩。”段香儿道:“你有此认为,现在你还能回去吗?”静闲听后,不再言语。只是轻轻地叹息。段香儿道:“我们还是抓紧时间走,他们找不到你,自然又会出许多故事。不用多想,至少有得道的师叔师兄便会反应过来。到时你再回来,清理门户,为师报仇,也非难事。”静闲听后,仍无语言,段香儿说:“你运功打坐吧,我可要睡觉了。”说完,把鞋子脱了上床,和衣盖被而睡。
静闲也把桌上的灯吹了,在黑暗中打坐运功。大地安静极了,这静闲无意识地听到了有些房间里人们的低语和鼾声。此时静闲觉得自己的轻功恢复得比较快了,便想在院子里去试试身手,就轻声站起来,悄悄地去开门,忽听段香儿轻轻的哼了一声,就立即想起了阳风。他顿时害怕起来,怕自己一离开这房间,就失去了她,再也见不到她,就像失去阳凤一样。为此,静闲又坐回原地。此时静闲虽然在地上打坐,却不能像先前那样入定,只觉心乱如麻,他脑海里一会儿是阳凤的哀告,一会儿是段香儿担心的眼神,这种说不清,道不明,剪不断,理还乱的愁绪,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听得五更梆子声响,静闲点亮灯后,将就昨夜木盆里的水洗了脸,才把段香儿叫醒。段香儿显然没有睡得很好,仍是睡眼惺忪地慢慢翻身起来说:“这就走么?”静闲也伸伸腰问:“还想睡会儿?”段香儿点点头说:“这时出去,城门还未开呢?”静闲一听,怔了一下说:“我们不是出城了么?”段香儿摇摇头说:“没有。我们从宜兴旅店出来后,你却说就在此处还安全。我想也是,否则还是出不了城门。”静闲听后叹口气说:“糟了,若今天城门紧闭,像成都府一样,我自己都不能腾空而起,更不能带你出城。”段香儿道:“不如我去联络一下商号的人。”静闲道:“不行。昨夜你说商号的人已经示警而各奔东西,现在你又在哪里能够寻找。我想这大河帮的人已经在找你们商号的麻烦,因而商号才示警,现在最好的办法是我出去寻个官兵的服饰穿了,然后混出城去。”段香儿道:“若这城门均已关闭,怎样赚开。”静闲道:“这……”段香儿道:“金竹社、大河帮的在暗地里寻找我们,官府到处在搜查我们。不过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趁天没大亮,问明了出城的路,到城门口附近再说。”静闲听后,心想,只得这样,否则天一大亮,各旅店定有官兵来盘查,到时必定露了踪迹。两人取了马,找堂倌问了路况,便骑马来到城门边。
见有二十多个兵卒持枪站在城门的两边,大门却正在打开。静闲见状,心里暗喜,要冲出去肯定不是问题,但会暴露行踪。便对段香儿说:“你还用银子来打点行吗?”段香儿道:“这种时候可能不行。不过我可能扮回女儿装去。”静闲道:“不行,这样太危险。”段香儿道:“这些把门军汉最喜欢看姑娘、媳妇。你看现在城门已经大开,他们盘查出城之人甚紧。他们如把眼睛放在我身上,你见我和他们说话之际,便施手打伤几个,我们冲出去再说。”静闲道:“只得如此。不过现在是出城的少,进城的多,你要格外注意。”段香儿把个外套男装脱了,里面露出靓丽的女装来。然后把头发放下,挽个髻,一股妖艳惊魂之相,让静闲见了也不免心里一荡。段香儿微微一笑,提马低头过去,要到门前时,抬起头来,含情脉脉地望着这些把门军汉。那进城之人和把门军汉,哪里见过如此绝色之人,纷纷目瞪口呆,竟然无一人上前相问。静闲也提马跟来,见所有人的眼光都被段香儿回头含笑的娇容牵引,便低头从进城的人流这方出来。见没有一个人反应过来相问,段香儿慢慢出得城门,就转头向前,见静闲已骑马走在前面,就纵马跟上。走了一里多路,才听见城门处发起喊声,一群官兵从城门蜂拥追出。静闲回头一看,只有四五匹马跟来,其余徒步在追。静闲对段香儿说:“你只在前面带路,我解决了骑马的便来。”静闲跑得片刻,回头望那骑马的官兵早已被甩在远处。其实那骑马的官兵哪敢单独几骑追来,只与徒步的兵卒一起,才显了人多势众的威风。
两人一口气跑到中午,依然是人虽未困,可马已乏。只得离开江边往大路上来,且在路边寻个食店,休息饮食。两人见店里无顾客,只一个老妪和中年汉子。看到他们两个人来,热情地招呼。静闲道:“快些把熟食拿来,我们吃了要赶路。”老妪道:“这位公子,小店生意不好,哪敢先做熟食。我这里有最棒的燃面,调料齐全,色香味够,鲜辣可口。”静闲道:“来个大碗一个小碗,不可太辣。”老妪说:“且按公子吩咐。”边说边重新调着佐料。段香儿说:“且请婆婆给马用些水草,一并付银。”老妪道:“些许小事,老婆子自去办来。”不一会儿,两碗热腾腾的燃面端了上来。这段香儿吃得是香汗微冒,而带红晕,更加可人,把个老妪也看呆了说:“公子真是艳福不浅,活生生把个仙子来做妻室。”静闲正吃得大汗淋漓,突听老妪赞美段香儿,心里也不禁扑通直跳。也不说话,只低头吃着面条。段香儿知老妪在夸自己,虽用手绢在轻擦香汗,但却偷偷地用眼望着静闲。静闲其实心里非常清楚段香儿的意思,但仍然装着没有看见。这老妪见静闲已经吃完,便问:“公子还要来碗?”静闲道:“不用了,谢谢!也向婆婆打听个事,从这里到宜宾还有多远?”段香儿知静闲在反起问。老妪道:“骑马跑大半天就到了。”中年汉子已将水草让马吃了,便牵着马来给两人。静闲多付了银,老妪千恩万谢地收了。
两人骑马来到江边,这江在此比较窄了,只是水比下游要寒冷一些。静闲依然跟着段香儿站在马背上渡江,虽然这江面窄,但江流湍急,这马在江流中,虽然奋不顾身在拼力游往对岸,可还未到江中心时,已被冲到下游两里多。这时突然听得江岸上有官兵追来,静闲忙回头去看,见那岩边不仅骑马的官兵先到了,徒步的兵卒也站在了岸边,特别是还有一排弓手正拉开弓向自己射来。自己虽然在段香儿身后,可以不让段香儿中箭,但自己是血肉这躯,还没有学成金刚罩来护身,心里不免有点慌乱。这段香儿虽然在前面,见弓手发出的箭,如雨点般飞来。如果还蹲在马上,势必有中箭之忧。忙对静闲说,抓住马鞍,下到水里。段香儿说时,已跳进水里,手抓着缰绳,在前面带路。这段香儿在洱海里戏水十多年,不论春夏秋冬,都是常常不断,总是在太阳落山之后,借着月色或者火光,夜游击水。虽然此时这江水之寒,但并无大碍。对静闲来说,要命的不是水凉,而是自己水性太差,他不能像段香儿这样,可以把头一会儿潜藏在水里,一会儿又抬头左右观看。这两匹马却非常灵性,只把头偏向一侧,那岸上的弓手虽箭如雨下,却都落在水中,不仅没伤到他俩,而且连马也无事。只是段香儿心里有些着急,怕官兵从南岸阻击。这江面虽然很窄,但却让他们在水中施了半个多时辰,才上到对岸来,这时已看不见北岸的官兵。但两人水湿一身,也来不及把身上的水甩干,便骑马向大路上奔去。好在正值中午时分,天上太阳直晒下来,风又不大,都没有感觉到太冷。而这马虽然在水中奋力拼搏到对岸,耗了些马力,但此时也还精神抖擞地奔跑。段香儿见已没有官兵追来,在穿过一片树林时,便对静闲说:“我们生堆火把衣服烤干,让马也休息一下。”静闲道:“火就不用了,我推些真气给你就行了。”静闲把段香儿骑的马也一并拴在树上,两人于是走在一块大岩石上,对坐着,四只手互相掌面相对。静闲运功传热,然后轻划一个圆弧,一股热浪绕遍段香儿全身。段香儿只觉得一阵热风吹拂,心情非常惬意,甚至有点让自己想若非非。一会儿,两人身上衣服全都干了。也不敢在此久留,又骑马而行。
这段香儿每次到宜宾县都是乘船而来,因而只给静闲说,沿长江而上,便能到大理地界,所以两人一直往长江南岸边逆流而行。走着走着,静闲忽然觉得,这江流在逐步变窄,且两岸之地已不再平坦,而是陡然上升。虽有小路沿山而上,若再走很有可能是悬崖绝壁。便问段香儿道:“你过去乘船走过上游多远?”段香儿想了一会儿道:“错了,过去是从宜宾坐船到泸州,且在宜宾至大理都是骑马而行。”静闲听后,心想不好,虽然这一路走来,并非遇到官兵,但若要退回改道,一路上肯定凶多吉少。于是调转马头,两人直接往南而来。因不识路,只得往有人烟的地方走。段香儿所谓平常走,也就是两三次,而且最近这次相隔已一年多,一路上只是跟着父亲,自己并非去认路。而从宜宾坐船到江津,觉得几字形的江面,太耽搁时日,几乎都是改乘马寻路到重庆的。
而今走了近一个时辰,才走上一条大路。好不容易遇了行人问话,知道这是通往大理的官道。也不管前面路程有多远,多艰难,两人骑马向前冲。走到天黑了,却不敢进民房里借宿,只在离路边不远的树林里休息,吃着沿路买的干粮度日。两人刚刚休息了一会儿,便听见马蹄声源源不断地传来,并且还有马铃声。静闲轻轻叫醒段香儿,然后弓身隐伏树后。却见是一队马帮驮着货物,往大理方向而去。段香儿见那举火照亮,走在前面的人,却是段氏商号的三管事朱安大叔,顿时兴奋不已。看这马帮有一百多匹马驮着的货物,都是前段时间从重庆发往大理,在宜宾运上岸来的。想他们连夜赶路,定是遇到了大河帮的骚扰或是官府的盘查。像这么一船货物,他们要往返一个月,而且非常辛苦。段香儿转头对静闲说:“这是我家商号的马队,想是遇到麻烦,怕误了日程,才连夜赶路,我们正好远远地跟着他们而行。”静闲听了,精神也为之一振道:“这样我们还可帮忙护卫。”见马队走远,便悄悄跟上。不一刻,却听见一阵急似一阵的马蹄声奔腾而来。而且听这声音,完全是轻骑,且来者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