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闲走到四方街口,找了个人给了点银,让他去把望江楼掌柜请来说话。那人去了会儿,并未带那掌柜过来,却对静闲说:“掌柜今天没去,如果有事,明天去找他。”静闲想,这掌柜且也小心,只不知飞哥为何却为这掌柜出头。也许是义气,就像上次救自己一样,是路见不平。静闲想着,只得在附近又寻个青楼,如法炮制。
这晚却遇到一个叫霜红的女子,她见静闲醉后,便要用温巾来擦脸,静闲虽然把她推开,但她却始终不离静闲左右,一直依偎在他身旁。一会儿喂水,一会儿按摩背,生怕静闲有生命危险。静闲无奈,只得说:“你去给我放桶水,我泡泡澡。”待霜红去放水之时,静闲仍然装醉,像是很艰难的从地上站起来,在椅子上坐着,眼睛一直眯个缝看动静。霜红放水后,又过来抚摸静闲,唬得静闲忙推手说:“我自己来。”便站起身,把霜红一掀,差点把她摔倒,又出手抱住,轻轻放下,霜红在一惊一险中,忽然觉得他是多么的清醒,根本没有酒意,双手顺势楼着静闲,静闲又用手来隔开。这女子把那火热的香唇一口吻着静闲,虽然被静闲转开头来,却发现静闲与自己一样,滴酒未饮。立刻后退一步说:“爷嫌我身子不净,何苦又在此问柳寻花?”静闲申辩说:“没有此事,只是先前偶感风寒,所以头晕。”霜红道:“既感风寒,房事暂免事小,请个郎中看脉,却也要紧。”说着直出门去了。静闲觉得霜红又火热,又温柔,怎么这样就生气出去。就自言自语说:“这样也好,可让我好好安静一夜。”便来把门关了,用桶里水沐浴,洗得神清气爽,正待用布巾擦干,就听见敲门声。忙说:“待会儿,我在洗澡。”说完,赶忙穿起衣服,把门开了,装着病了,往床前走来,翻上铺,拉被子盖着。
霜红以为静闲怕冷,便从柜里又取出一床被子盖上,且对郎中说:“你给他把把脉。”边说边来拉静闲的手。这静闲脸朝里面,嘴里不耐烦地说:“没有病,且请什么郎中?”霜红说:“你说遭风寒,可是要及时医治,莫误了时间。”静闲想有郎中在此,也不便再装,又不动,只凭这郎中切脉。郎中对霜红说:“且请掌灯来望一下。”静闲心里实是好笑,这郎中和霜红一样,老实认真。霜红掌灯照着静闲时,突然口里说:“你?你?”这郎中望着静闲,心里也是发抖。先前切脉,就觉得他一切正常,且内力深厚,岂会被这风寒放倒,望这面容,不正是满城多处贴的布告画像么。
这时霜红也是往后退,她想这年轻人怎么在此,刚才那老爷到哪里去了,嘴里还想问,但心里又觉得恍惚。静闲见他们的表情,才知道自己沐浴时,把脸还了本来面目。因而只得从床上站起来,把外衣也穿了,见这两人都吓得发抖,便安慰说:“你们不要惊慌,就像无事一般。郎中你自走。”
霜红眼里露出焦虑之色,静闲见状说:“且把灯放在桌上,免烧了你手。你也放心,我会付银与你结账。”说后摸出银子,霜红哪里敢接。静闲无奈,只把银放在桌上。想霜红多么会照顾人,却落在烟花巷里,一股恻隐之心,使他非常不舍地望了她一眼。出门时,见郎中还站着不敢动步,也不催促,只扬长而去。
虽一路出来,这静闲却无地方可去,像这种场所,也许今晚上或以后,官兵都要列入检查的范围,自己事小,一旦牵连像秋彩、霜红这样的女子,的确是太大的罪孽。
在寒冷的冬夜,静闲才感到自己是多么的孤苦伶仃。他想,现在的都监府定是森严壁垒,重庆府衙和巴县衙门虽然没有去打探过,料想也是张网以待。现在天色已晚,找庄节和晋财怕也不是这么容易,但必须找到一个场地。
静闲在漆黑的街道上转着转着,不经意又来到望江楼前,抬眼望里,虽有灯亮,但大门却关着。走拢一个腾字诀,跃上房顶,然后下到内院。在假山的水池边,忽然看见一个人鬼鬼崇崇地东张西望。静闲一惊,迅即往他奔去,手指点穴制住了他。
这人哪里敢动。静闲只低声问:“卖买做了多少?”这人却说不出话来,静闲才觉得点了人家哑穴。忙解开道:“你在此做些什么?”这人见静闲出手之快,且准,早已吓破了胆,颤抖地说:“看掌柜和反贼的情况。”静闲道:“这掌柜是反贼关你甚事?”这人道:“我我我是……”静闲追问:“你什么?快说,否则要了你命。”这人道:“我是公人,我的任务就是看他情况。”静闲听出点问题,轻轻一出掌,把这人打得半晕地说:“有没有其他人在此?”这人道:“只我一个。”静闲道:“你这样偷偷摸摸就不怕他们发现?”这人道:“我自开房在此住,他们如果问我,我在此是散步。”静闲道:“那你为什么对我实说。”这人说:“大侠武功高,出手快,怕要了小的命,故实道来。”静闲听后点头道:“且前面带路,到你房中。”
很快,两人进到房里。虽是个单间,但静闲也觉得从此比较安全。不过要这人保证不变才行,因而他寻思起来。忽然,他想到师傅曾经说过,有一种名叫断骨散的邪药,人若误吃了,或者遭遇暗算,如果没有解药,半年时间便会全身断骨而死,因而觉得可以以此来挟持这人。便对他说:“叫什么名?”这人道:“小人史传荣,重庆府公人。”静闲道:“这么说来你重庆府一直盯上这家旅店?”史传荣说:“小的不知,我前几天才来此。”静闲道:“之前有谁在此?”史传荣道:“这个小的不知。”静闲道:“你听说过断骨散么?”史传荣道:“大侠饶命,小的已经实话实说了。”静闲道:“先前不慎,已将此药度入你腹中。”说着用手在他肚腹上一摸,这史传荣顿觉劳肠刮肚,浑身酸麻。哭喊道:“大侠饶命,且请解了小人的毒吧,小人还有父母高堂。”静闲道:“这个不难,只要你把我要求的事做好,包你没事,”说着把释苦和尚送给自己的一瓶止痛还魂丹拿在手里,给史传荣看了一下说:“这就是解药。”然后取出一颗给史传荣看,又说:“若在百日那天,没有服下这解药,后果你自知。”史传荣眼睛都快要印上了这颗止痛还魂丹,却见静闲又把药放入瓶内。忙说:“我一定照大侠吩咐办。我先吃一粒吧!我先吃一粒吧!”静闲道:“先食无用,必须按时服用才有效。”史传荣无奈,只得一副苦脸又问:“大侠要小的作什么?”静闲道:“你可认得我?”史传荣道:“谁不认识,到处贴有你的像。”静闲想,难怪他怎么这样听话,却是先已认识了我。便道:“我还以为你是毛贼,却在此来公干。衙门且认为这旅店掌柜是哪里的反贼?”史传荣道:“据说是金竹社反贼。”静闲道:“金竹社怎会是反贼?”史传荣道:“他不是金朝的奸细么。”静闲知道重庆有个金竹社,但却不知道是金朝的奸细,而且这样听来还是一个组织。便问:“这金竹社有多少人。”史传荣道:“这个不知,据说分了天干地支部,遍布两川。”静闲道:“这么大个组织,怎不起事?”史传荣说:“大侠不见北宋王小波、李顺么。朝廷打不了金人,对内是绰绰有余。”静闲想来也是,为了对付我一个人,也无所不用其极,自己是早领教过的。静闲道:“但不知现在已捉捕到金竹社的人否?”史传荣摇摇头说:“这个不知,这里也只叫我们监视,何时动手,不是我的事。”静闲道:“想来此打劫点银子,人家既是反贼,便与我一个路数,我也用不着在此下手了。”史传荣听后,心里觉得稍为宽解。想到,如果他们是一伙,我命便休了。忙对静闲说:“我看大侠就是独往独来,哪里与他们是一组的,还是取了财便去了吧。”静闲转眼一看:“你想我走,不要解药了?”史传荣道:“你把解药给了我,自去他账房取了银子走,我决不敢乱说半句。”静闲道:“亏你还是官家,却怂恿打劫民财,似此等作为,便留不得你命。”史传荣听后,唬得脸色大变,忙一头伏在地上磕头大喊饶命。静闲忙把他口捂道:“你起来吧,现在不许乱叫。”史传荣才颤颤抖抖地站起来。静闲道:“这掌柜都与什么人接触得多?”史传荣道:“这两天也没看清什么,所以先前才准备躲在他房前去听。”静闲道:“这掌柜不是出去了么?怎么还在旅店?”史传荣道:“他一直在旅店,我一直看着他。”静闲想,莫不是史传荣监视他,他怕我出问题,故叫飞哥别到店里来相见。想到此,静闲说:“先前我准备取他些银,便着人问这掌柜是否在,回答说不在,看来我应该去把他一掌毙了。”史传荣道:“且不可,否则我没了工作对象,却在哪里找你拿解药?求你了,大侠,不可坏了他命。”静闲听后笑笑说:“你都会为自己打算,且依了你吧。今天你先在此,明天晚上你还是回家去,早上来此便行了。”说着点了他穴,史传荣昏死过去。静闲把他放在床上,用被子盖了,自己则在地上打坐运功,习练静息。
早上静闲把史传荣解穴后,史传荣慢慢睁开眼睛,见自己和衣而睡,忙起床来。静闲把碎银给他:“你去搞些食物来吃,都让送房里。”史传荣见此,也不推让,一会儿与堂倌端了食盒上来。静闲自在床后藏着,听见堂倌关门出去,才过来在桌旁坐了用膳。静闲几下把食物通吃了,让史传荣见后,大为震惊。静闲道:“你一会儿自在外面去吃,免得人家怀疑。”史传荣点点头。静闲又说:“你去都监府里打探一下,有个叫陈公子和静一的道士,现在是否还在都监府里,在里面都做些什么?”史传荣听后,面有难色:“这个这个……”静闲道:“且去打探清楚,我自给赏。”史传荣道:“还望大侠早早给解药。”静闲想自己威吓这一招还真灵,便放心地说:“快去,免得误了事。”
这史传荣关门出来,便匆匆下楼,一口气往家里跑来。开门进屋,见老婆正在伺候老母吃饭,便大叫道:“快些添饭来,我饿极了。”老母道:“这一向不回家来,公干且忙乎?”史传荣道:“回娘的话,这一向公干甚紧,有劳娘牵挂。”说到此,心里难免一悲,想这次着了这大反贼的道,要活命,还得听他的话,否则一切皆休矣。只胡乱吃些饭,洗漱一回,出门往重庆府衙走来,这一路脑海里只盘算着找同僚帮忙。先向节级汇报了这些天望江楼一切正常,掌柜没有异样,自己在那里也还顺畅。这节级姓杨,是捕头汤云直管,杨节级问:“那掌柜一天到晚都在柜上么?”史传荣道:“几乎,我隔会儿从房里出去,看他动静。有时我就在大堂里坐着像等人一般,不时用眼把他来望,见他一切如常。”“以后你就不要到衙门里来,免得反贼也盯你梢。”杨节级说。史传荣点点头:“敢问个事,断骨散是怎么回事?”杨节级道:“休得沾染这个,否则要你小命。”史传荣听后,更是不敢再说此事。便又问道:“那闯都监府的贼人捉到没有?”杨节级:“自己稀饭都没吹冷,却去吹人家汤圆。搞好自己的事就行了。”史传荣道:“他们还请了道士来帮忙,我看也快了。”杨节级道:“你怎地知道人家请道士帮忙?他们那事是朝廷直办,与我们这事不同,休要搅浑了”史传荣说:“是是,属下知道。”杨节级道:“每日你只在店内、门外望风,当心与掌柜私下接触的人,记下相貌就行。注意隐蔽。”
史传荣告辞出来,并不直回旅店,且径直往药王庙来,打听说关门闭户多时,就往妙药堂医馆来看郎中。他把手伸给郎中切脉,郎中又望了他脸、舌说:“你脉息才被损伤过。”史传荣听后一惊:“先生真神人也,只不知有无大障?”郎中见他满脸惊慌:“此病还没有症状,且经常来把把脉。先开副药去煎服。”这郎中觉得他无病呻吟,只得又拿话唬他,开些降热、镇静之药。而史传荣却想来也是,现在哪有症状,待百日后,才显大难。因而说:“先生可治得了断骨散毒病?”郎中一听,知此病要江湖独门解药才医得,而且不经施毒人给解药,擅自治疗,医师必遭报复。忙说:“这个东西是一种暗器,解铃还须系铃人。你不会遭遇到吧。”史传荣听后,非常失望。想来,现在只得找静闲要解药了。
一口气奔回旅店,开门进来。见静闲自在床上坐着,也不理自己,便主动走过来说:“请大侠先给一半解药,以免我在中途发作,或可暂时止痛。”静闲睁眼瞪了他一眼道:“少说废话,这半晌又在什么地方去了来。”史传荣道:“照大侠吩咐,打听了都监府事来。”静闲道:“不是去找解药了吗?怎么没有找到?”史传荣道:“大侠说笑了,解药不是在您这儿么。”静闲道:“要想保命快把情况如实说来,然后去看看这掌柜的动静。”
史传荣把杨节级所讲事宜,全部向静闲说了,然后关门下楼去了。这静闲听后,觉得事情越来越复杂,朝廷既对付阳都监,又对付我,还要对付金竹社的人。也不知道金竹社是哪个帮派,却被官府来监视,不如把官府监视他们的情况,给掌柜讲了,让他们更加注意一些。但静闲转而一想,又不能。自己觉得这掌柜胆子太小,莫吓得关了门,自己连住处也没得,且等等看这金竹社究竟在做些什么?一连几天也还清静无事。这一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去了对面房间,然后又出来,向前面房间走去。静闲想,还好没有敲门进这间房来,正自庆幸,却听见开门的声音。原来是史传荣每次出去,都是锁了门的,这时进来,却亲自提个食盒进来。静闲突发奇想,这小子莫不会放了药在食物里,要把我放倒,好搜了解药去。虽是这样怀疑着,却不说出来,虽然嗅着饭菜香味,也不敢贸然来吃。史传荣非常恭敬地说:“大侠请用饭。”静闲道:“我今天早上吃多了,你自己吃吧。”史传荣道:“这许多,我那吃得完,还是请大侠先吃了,剩下的与我。”史传荣说后见静闲不理,又说道;“我只把这只鸡吃了,剩下的且请大侠吃。”他大口咀嚼起来,静闲只是不管他,见他吃得没事,肚里也开始唱歌,便从床上起来,刚迈开步,却见史传荣“妈呀”一声,双手去把肚和喉捂着,然后大汗直流,静闲望着他的穴位只一点,这所吃之物,扑地喷出一地,然后又在背上一掌,一股真气让他透过神来说:“鸡有毒,有毒。”静闲道:“你自己把解药拿来,和汤喝了。”史传荣道:“解药?解药在你那里。”静闲道:“毒鸡的解药。”史传荣道:“我没有,这是谁放的。”静闲道:“你在哪里拿的食盒?”史传荣道:“在房门前放着。”静闲道:“是你找人订的?”史传荣道:“我没有。”静闲道:“那你刚在到什么地方去了?”史传荣道:“我下去看掌柜动静,忽然见有三个官兵进门来查房。我也没管他们,我想我是锁了门的,他们要查也查有人的房。”静闲道:“那你为何又上来了?”史传荣道:“我见他们下来时,其中一个给掌柜使了个眼色,我怕你有什么事,忙上楼来,却见一个食盒在门口,我还以为是你找堂倌点的。”静闲道:“这些东西都有毒了,都不能吃,不过,我的身体是百毒不怕,现在我一口气来吃下这些东西。”说着就要来拿起吃,吓得史传荣忙求饶说:“大侠千万不要吃,这些毒一旦把你放翻,我哪里去取解药?要不,你先把解药给我,你再吃。”静闲想这家伙好自私,但转而一想说:“你把食盒放在门前,原地搁着,且到掌柜处去喊,谁的食盒放在我这里了,只要有人来取,便可看出施毒之人。”静闲说着,又在史传荣的颈项一点,见他顿时精神起来。其实静闲虽然不明白,但是预感有点事,他见史传荣走后,便走出楼道,来看对门之人是谁。用耳运功一听,便知是两个人,似乎也是在吃饭。静闲想来,端饭菜上来的不是一家,但难免有问题。做菜的人一般不下手,送货的人一般也不敢下手,那就是有人劫持下毒,然后放在门前,让这家伙捡便宜进来。静闲虽这么想,又觉得蹊跷,这人监视别个,反而暴露了自己目标。想来这地方还充满了玄机,且不可大意,自己应该立即找到林飞。主意已定,走进房来,见史传荣仍然未回房,只得在房里等候。想晚上寻了掌柜来说话,让他一定说出林飞的地址。哪知到了傍晚,史传荣还是没有回房,静闲开始坐不住了。
自己偶然感到史传荣可能到处找解药,会不会施毒来反取解药,因而没有吃中午饭,肚子非常饿。现在到了吃晚餐的时间,自己又不能出去,却像被囚在此一样,反觉得可笑。倒不如此时出去,到茗德茶楼,寻了庄节和晋财,让他们在此来租个房,还好藏身些。便闪出门,准备越墙出去。此时,却听见掌柜咳嗽的声音。自己站在暗处,见掌柜径直来到对门那房,然后进去。静闲见状,忙又折回房里,连忙运功打听,却听见那掌柜退出来,从楼道去了。静闲正要把门打开来看,就听见林飞的声音:“想不到在此见面。”静闲一阵惊喜,忙奔进对面房内,见着林飞说道:“我找你好苦,我发现了我大师兄静一是叛徒。”静闲说到此,却见林飞把手一摆道:“嘘,我们出去再说。”林飞也未向静闲介绍屋里的另外一个人。这人三十多岁,也是浓眉大眼,精神抖擞,一看内力都是非常深厚的。
静闲随林飞二人出了望江楼,径直往城边,下得城墙,往东水门方向走来,依然在上次搭救段香儿父母时的那间破屋。静闲此时已感到林飞也许是一个什么组织的人,屋里的一人见他们三人进来后,点头出去了。静闲见这屋虽然很破旧,但却有厅堂和客房,且厅堂里的桌椅和茶具到也齐备和干净。大家分宾主坐了,静闲急于要把在都监府里看见的一切和遭遇,向林飞倾述。但林飞的神色却显露出一丝丝凝重,似乎无心听静闲的言语。而且只问静闲一句:“一直是一个人,还是与人共同行动?”静闲道:“一直一人,并未联系上他们。”这时先前出去那人进来道:“禀堂主,船已准备好。”林飞道:“我们过江去再说。”于是三人悄悄地在江边上了船,渡江到南岸而来。
静闲感到林飞可能是金竹社里的一个主头目,突然想把史传荣监视望江楼掌柜,官府准备向金竹社动手的事,向林飞说。这时一个大浪打来,静闲将身体往船舷一弓,却突然听到有一艘大船向这船追来,便说道:“有船追来。”因他听力极好,故发出警告。林飞和船工都没有发觉,由于天色暗淡,无月色,小船夜晚行驶,完全凭船工的经验。撑船的见林飞也没说话,只按计划开船。突然听见轰隆一声,大家都听见了船触礁后人们杂乱惊慌的声音。长江冬天水枯,大船又没举火,无法看清船道。这时才有人举火照来,却见是艘官船,在水里搁浅。趁这当儿,小船加速来到岸边。三人下了船后,小船又向对岸划去。
静闲感觉到这一路应该是弹子石,心想莫不是到了段香儿外公这里。想着心里一阵热乎。走得片刻,来到一个所在,静闲一看,比较熟悉,细想却是那日被段香儿救起后,一起去敲门的地方。抬眼一看招牌,虽天色阴暗,但也猜得出是婉氏商号弹子石分号。见随行的那人先敲了门,林飞和静闲见那人进门后,才从街这面过来进房。带路的伙计举着灯笼在前面走,穿过几间廊房,来到一个花厅。静闲见这些人除飞哥外,一个也不认识,但想他们都是婉府之人,心里却好想见着段香儿一样。三人在花厅还没坐下来,就见侧门里走出一个人,对林飞说:“社主请你们俩在后厅里说话。”林飞转头对静闲说:“你在此稍候,我们去去就来。”静闲见状,只得坐在椅上,心想,社主请林飞,难道段香儿外公是社主。
这时一个丫鬟前来,把茶杯放下,掺了后笑笑说:“请。”静闲也点点头道:“谢谢。”说完后突然把正在走开的丫鬟叫道:“我问你个事?”丫鬟转回。静闲道:“你府上香儿小姐在吗?”丫鬟睁大眼睛觉得不解地问:“你认识小姐?”静闲道:“我们是朋友,你可带个话,明儿我到府上去拜访。”丫鬟道:“你叫什么名字?”静闲正想说,又立刻止住,便道:“你给她说,我是她在长江里救起来的那个小道士。”丫鬟听后点点头退出去。一会儿,进来个人说:“请公子从东门到后厅房。”静闲听后,随这人到后厅房去了。
这时林飞他们从西门来到花厅。林飞对一起渡江而来的人说:“袁门主,你那跟踪捕快的人呢?”袁门主:“回堂主,已在耳房等候多时。”林飞道:“传。”袁门主对身旁的人说:“快传冉大福。”一会儿一人进来说:“禀袁门主,冉大福在此,请门主吩咐。”林飞着人去传冉大福时,就抬脚走到花厅东门口站着,这冉大福从西门进来,只能看见袁门主。袁门主道:“你可把你在望江楼的情况一一道来。”冉大福说:“是。属下领命去监视捕快的动静,却发现还有一个人在指示他干事,并且就住在同一间房里。属下备了药,准备麻翻了他们提问些事,却被他们警觉。先前我们只是分析他们可能是官府的人,直到下午,我在跟踪他时,却被他发现。我们就准备采取强硬手段拿了他,哪知他脚像刷了油,跑得飞快,直接进了重庆府衙。我看他进去时,那把门军汉都认识他的。我们守了一阵,也不见他出来。也不知为何,又没有官兵出来反捕我等。无奈,我们只硬着头皮,走到衙门口去,打听我的一个邻居,他也是衙门里的公人。那把门军汉听了我要找的人后说,现在非常时期,衙门里公人进出,一律凭腰牌,否则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行。这说明,他们都是重庆府里的公人。”袁门主问:“你们跟踪他有多时?”冉大福:“我们只跟踪了两日,我们接到班头通知,说他一直对望江楼掌柜有所企图,先前我们还以为是毛贼,心想只要人家没有动手,就不能去乱抓。结果后来发现他房里并非一人,而且又听得说些官府之事,由于听不清楚,才准备麻翻了动手。”袁门主问:“屋里另外一人的情况如何?”冉大福说:“屋里那人却未曾看见,只是这小子昨日上午着人端了食物进屋,却听见那人叫他自己外出饮食,又对他语言训斥。我们分析那人是他的头目。”袁门主道:“你下去吧。”
林飞听见他走后,回身进花厅,心情非常沉重。心想,如果我们送这人走,可能金竹社就重蹈上清寺覆辙。但看这人,岁数不大,却把个上清寺毁了,又马上要来向我金竹社开刀。如果不先下手除去,后果势必非常严重。
袁门主见林飞双眉紧锁,心想,此时不能有妇人之仁,否则大祸临头。便说:“我们只拿了他,交他上清寺道士处置。”林飞本来想这静闲不可能是叛徒,但今日见面到现在,他都没有把所作所为和在望江楼做什么说一下,而且一直都说他大师兄静一是叛徒。但前次见面时却一直要找大师兄,由此看来,是有问题,不如交给上清寺的人来处理。然后对袁门主说:“你去办了此事,然后请上清寺的人来见我。”
这静闲在后厅里,一个人坐着,他想这林飞一天的事太多了,又出手救自己,又出手救段香儿和她父母,原来却是一个济世救民的主儿。心里想到此,便油生敬意,而且美滋滋地期盼着他早点完事后来此,自己把静一的罪孽向他去一一昭示。这时,见袁门主进来,便站起身来相迎。袁门主进门后说:“对不起,林堂主还在与社主相谈要事,吩咐小的来先陪着。小的姓袁,在堂主之下任个门主。”静闲道:“见过袁门主,小道静闲。”袁门主把双手一抱:“请了。”然后说:“换茶,我与道兄说话。”两人拿起才端来的茶,一口干了,又让人重掺。袁门主说:“以茶代酒,作见面相识之礼,请了。”两个一下大喝了三碗。袁门主问:“不知道兄怎么与我们堂主相识?”静闲道:“他出手相救,拔刀相助,我经常想……”静闲说到此,却觉得怎么开始眼睛发胀,头发昏,四肢发麻。袁门主接过话说:“想忘恩负义,恩将仇报。”静闲听此。觉得自己着了道儿。心想,原来这林飞却是官府一伙,自己被瞒得好苦,不觉气上心来。想提掌挥来,哪有半分力气,在椅上坐着都要往地上滑。此时这袁门主早已站在门口,做好了迎战准备。而静闲此时运功将药性欲逼出身躯,但已经感到天旋地转,心里充满悲愤和苦楚,摔倒在地……
太阳射进天窗,阳光格外刺眼。静闲努力睁开眼睛,只觉得头胀,全身酸麻,便挥动两手,却哪里舞得动,原来自己的双手和身体已被铁索捆缚,而且全身被一张大网罩着。双脚被一把大铁锁铐住,动弹不得。心想这林飞也太阴险,自己一直被布在一个局里,无论往哪里去,最终都要自动钻进这网来。想来段香儿一家也许被他们谋害,而这都是自己应担的罪责。自己自幼拜清一天师,习道练武,虽时时为师傅那哀民济世的高风自豪,而此时却难免形成了愤世疾俗的性格。他觉得自己眼中燃烧着怒火,试着运行金刚心法,谁知一直不能入定,不能静心。他又在心中演化五斗剑法,但只觉头脑发胀,知自己无法摆脱此时境况。也不知这毒性究竟有多深,他觉得林飞一伙现在不杀自己是要报官府领赏,并非还有什么慈悲之举,虽然不能集中自己的注意力,但还是用眼把屋里扫视了一遍。看来这里并非是专门用来监押人的,非常明显的是房里只有一些货架,虽然没有摆货,但仍然立在墙边。静闲见罢,又闭着双眼休息,也不运功、提气,只全身放松躺在地上,不知不觉地又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腹中饥饿难耐,猛然睁开眼睛,却是满目漆黑,天窗上也没有亮光。此时静闲神思慢慢地清醒了一些,感觉全身没有多少酸麻,只是头脑微微有点发胀,便轻轻运气,伸展手脚,虽觉功力有些恢复,但却不能挣脱全身铁索。想来自己已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也不知道他们为何还没有把自己交出去,是他们与官府讨价有问题?想到此,又觉自己多想不宜,还是参禅入定,先忘却自己,便想起《金刚经》里:我于往昔节节肢解时,若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应生嗔恨。可此时静闲心中始终感到自己受难之身,眼里交替着袁门主敬茶的场景,混合着林飞、静一、阳都监、霍吊颈鬼……觉得自己始终是有声有色、有头有脸之相,却又万分遗憾,万分悔恨,万分报怨,这种万千思绪让静闲根本无法入定,更不可能住空。也不知过了多久,夜色重新慢慢地染遍了天窗。静闲也慢慢试着运功解索,但仍感无能为力。
话说段香儿自从在白帝城与静闲走失后,在江上等了三天,都没有静闲的踪影。多方打听才知他与官兵大战一回,早已逃脱。虽隔了近一年,但段香儿心中一直有个希望,静闲会突然出现在她家,就像那时突然出现在自己一家最危难之时。她经常在江边,在外公经营的商号,在道观和佛寺转悠,希望静闲突然出现。这日也是合当有事,段香儿一夜心惊肉跳地不能入睡,便起来练功舞剑,却见胡管家慌慌忙忙地去敲外公的房门。段香儿本来也未放在心上,只在院内走剑。自去年夏天父母回大理国后,所有经营上的事就是胡管家与父亲在两地各自打理。知道外公一般不轻易问事,而此时已深夜,如没有特别急的事,胡管家是不可能急着去见外公的。段香儿想着,也就无心练剑,但又不能去偷听他们说话。于是就在廊房坐着,等胡管家转来。没一会儿,胡松出来,见段香儿在此,忙问安道:“小姐早。”段香儿道:“胡管家早。”正待胡松要点头走过时,段香儿问:“走这么急,发生什么事了吗?”胡松转头说:“没什么大事。”段香儿道:“既没大事,怎地这么早又找外公。”胡松岔开话题道:“是。我走了,我就去办事。”段香儿见他吞吞吐吐说话,心里更加疑惑起来,生怕自己父母出了事,忙几步进去找外公问:“刚才胡管家来,是父母在大理出事了吗?”婉重达道:“休要胡想。是有一事,胡管家自去办理。怎么起得这么早?”段香儿不回答,退出房来,心里怎么也想不通。若说没事,显然是有事,若说有事,究竟是何事?忽然她觉得只有在胡松身上打主意。便悄悄潜到胡松的房前,见里面亮着灯。这时突然听见脚步声,见李四管事进了胡松的房间。段香儿又悄悄地来到窗下,只听见胡松对李四管事说:“明天的货,就不要再放在商号,只在江边货场贸易。人家林堂主借弹子石分号办几天事,你怎么不懂事?”李四管事道:“金竹社有许多堂口,何故就看上了我们的商号?何况昨天才约了一船货物,要从商号出货。”胡松道:“货场里没有?”李四管事道:“货场里没得,都是些上等的丝料。”胡松道:“你现在吩咐人,先把这些货明早开运上船,其余暂时不动。你马上把里面人等放几天假,就说是找人看宅子,要改造。老爷都要生气了。”李四管事说:“知道了。”胡松道:“你们撤出后,你就带领几个伙计,在门房当值,遇有急事,着人来说,不得有误。”李四管事听老爷要生气了连忙道:“是是是。”胡松道:“人家所做何事,俱不得打听,又不要去乱猜、乱说。其具体事宜,有金竹社林堂主属下袁门主与你联系。”李四管事道:“是是是,我这就去安排。”说后,推门出来。段香儿忙闪在暗处,待李四管事走后,段香儿便悄悄从院里出来。此时她心里有些着急,想林恩公可能有什么难事,如去问李四管事,也是没有结果。不如装着没事,清晨时往商号去。于是回到室内,休息片刻。见丫鬟红杏还睡得很香,也不叫她。只自己倒杯水慢慢喝着,仔细寻思近段时间的事,又默默祈祷一切平安。这丫鬟与段香儿感情较好,所以段香儿让她把床摆成L字。两个睡觉时可以同头说话。段香儿一边想,一边望着红杏。忽然,计上心来,想这红杏的表姐木莲却是在商号里当差应伺,忙来叫红杏。红杏睡眼惺忪地望着段香儿道:“小姐这早有什么事?红杏就去做来。”段香儿道:“你有个表姐木莲还在商号弹子石分号应差么?”红杏听后有些不解问:“小姐是嫌红杏服侍不周,却要打发了去吗?”段香儿道:“说哪里话,你说她还在那儿是么?”红杏点头道:“一直在那儿,前天我哥来看我时,我还把小姐赏给的花巾送了她呢。”段香儿道:“小妮子还会做人情,说说有何图谋。”红杏道:“我哥哥喜欢表姐,可是可是……”段香儿道:“有何可是不可是的,现在情况如何?”红杏道:“我也不知道,就是准备抽空去望望她。”段香儿道:“那你过几天就去找她,问问她的情况,本小姐来做主。”红杏道:“小姐也不害羞,我比小姐大一岁都不好启口。”段香儿听后,也不禁脸红了,就说:“似这等说,我且让我的爹,讨了她做小,看你急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