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闲一个腾字诀,跃上大雄宝殿房顶,然后滑下后院,躲在金刚塔背后。只见他三人在大雄宝殿前后左右搜寻,却始终无人跑到后院来,更无人敢上这金刚塔。静闲见已无什么动静,便跃墙而出。
静闲寻路回到城内,在旅店里饱餐一顿后,就习功休息。静闲虽然打座,但心里却怎么也静不下来,他现在觉得奇怪的是曾实和金刚寺里的和尚都相信他把阳都监抓了起来,或许说是救了出来,这让静闲怎么也想不通。他觉得此时最重要的是找到清觉师兄,清觉师兄是文武通才,而且是可以信赖的大师兄。静闲想着想着,越来越精神,一点倦意也没有。推开窗,看又是一轮明月当空。他呆望着月色,心里又不免想起阳凤来,顿时又添些惆怅。想着还是大睡一觉,明日再去金刚寺寻访。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的喧闹声使他惊醒过来。他迅速隔在门上听外面的动静,却听见一个比较熟悉的声音,他一惊,心想怎么会遇到他在这里,而且已经在此大闹了一个回合。静闲便悄然出门,远远地望着楼下大堂外,一群人正围着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那大汉脚下是乎是踏着一个人,还在底下呻吟。静闲还没有挤进去,却听见大汉说:“似这等污吏,也配在衙门当差,那不刮了许多民膏。我今天且当着众人,把你的手废了,免了你到处去捞好处。”说着便一脚踩在地上那人的手腕上,只听那人杀猪般地嚎叫:“不敢了,飞大爷饶命吧。”大汉道:“我今儿个饶你,你且明儿个又来撒野。像你这等猪狗不如的东西,爷爷我恨不得杀一个少一个,杀两个少一双。”这时店掌柜也在旁说:“大侠,你快些饶了他,小店门前也担当不起呀。”静闲仔细一听,却是那日在巴鲜山货店救了自己的林飞大哥,顿时一阵兴奋,正要去相认,突然听见有人大喊官兵来了。这林飞听后,一脚把那人提起来,像玩毽子一样,一个反脚,踢出两三丈外。这围观人等,听说官兵来了,便立马四散开去,路边只剩了林飞、静闲和店掌柜。十几个官兵扑将上来,将他们三人围住。掌柜竟然用哭声诉道:“这与我店无关,这与我店无关。”那些官兵哪管这许多,伸手就来抓掌柜。静闲因想给林飞打招呼,故也没有闪开,这时林飞看见静闲,虽非着道袍,但却一眼也认出他来,但在惊喜中却又觉得这静闲不该站在此中。林飞自己要走,哪个官兵也挡不住,可是如果要救静闲,又要受些折腾。但事已至此,只得做好硬拼的准备,接着大吼一声说:“我自与地上这扒皮私人恩怨,也不关其他人事。如果你们要拿我,且跟我来。”说着便驰在静闲前面,护卫着他。静闲顿时觉得好温暖,认为只有飞哥够义气。便也一跃挡在林飞前面说:“这些小事岂劳飞哥动手。”说话时,几个大圆弧迭出,这个个官兵,爷娘乱叫。静闲说了声:“走。”便与林飞急驰,奔过几条街后,见无人跟来,就在附近又寻个旅店。拉了林飞进房,又叫掌柜准备些吃的送进房来。这林飞觉得,还没有一年时间,这静闲武功却是长进得飞快,而且办事也较老练,闹完事却跟无事一般,寻个旅店照样吃喝。真应了那句话:士隔三日,刮目相看。静闲此时也不知林飞是做什么的,怎么和一个做公的在旅店门前打架,便问道:“那扒皮怎么惹了飞哥。”此时林飞正在想静闲这小子怎这么大变化,想上清寺里大闹成都府的人难道是他?却听见静闲问自己。便答道:“这扒皮本是我的一个老乡,从小就横行乡里。长大后去当了个衙吏,变本加利,仗着姨父是个都头,老舅是个县尉就为害一方。今儿我有些个人私事,来托店掌柜帮忙打理,却碰见他正来店里收保护费。我道你是官家,人家纳了税,你还私收什么孝敬费、保护费。他本来在我们老家,这重庆府升格了,他也跟着吃进城来了。”静闲道:“似这等扒皮,杀了也就杀了,你下不了手,改日我帮你。”林飞听后笑望着静闲道:“你真是大变了。”静闲摇摇头说:“还没有变成飞哥。”林飞道:“这几月你去了哪里?那日你落水后,后来得知你已脱险,便没有去寻你。”静闲苦笑着说:“这几月遇到了许多事情,但……”他说到此时,又小心起来,怕林飞也来追问阳都监的下落,那更是没有一个说话的地方。林飞见他欲言又止,也不追问,两人只谈些武功修为,竟也说了一个通宵。最后,林飞说:“若你与众师兄都没有联系,你还是去找到他们为好。一个人犹如一滴水,只有在大海里才不会枯竭。如你一直没联系上,我也可以帮你代劳。”静闲苦笑说:“我正设法与他们取得联系,多谢飞哥。”
两人洗漱完,就出旅店大门告别,又如路人一般,各自走开。静闲一心要到金刚寺里寻找清觉师兄,这城门还未打开,他便走在街上,远远地盼望着城门上的把门军汉,早点开门。本来他可以从城墙上翻跃下去,想到时间还早,又不是有很急的事。只在看得到城门打开的一个小食摊上坐着,虽然要了碗豆浆,但吃了一通宵的东西,现在是水都不想喝一口,腹中还有饱胀的感觉。说也奇怪,太阳都已老高了,城门还是没有打开。静闲感到有些不对,这时见城门口已站了许多要出城的人。突然他想到是不是因为昨夜官兵被打之事,在搜查出城之人。心里又觉得好笑,想自己就是硬撞城门,这些把门军汉也奈何不了自己。而昨日这一出手,受苦受累的又是贫苦百姓。特别是城外想进城做生意的人,挑着担焦急地望着冷冰冰的城门,那眼神,让从城墙上下来去自如的静闲心里也很自责。
静闲从城墙上下来,只得埋头来到观音岩上,往金刚寺里走。他想走到寺旁的一家杂货店去,反正现在口袋里有钱。央个人去寻清觉师兄来说话,是没得问题的,也免了与那希有、无得、无失三个动手动脚。因而径直来到杂货店前,看无人,便叫喊道:“有人吗。”只听里面一个女声:“来了。”手里抱着一个孩子出来问:“客官,买点什么?”静闲见这妇女又哄着怀中的孩子,又来做生意。便问:“你店里没有其他人么?”妇女道:“你要买东西自买,问其他人做什么?”静闲见这妇女还有点凶,便没好气地说:“我想出点钱让人去问点事。”妇女说:“哪有问事都出钱的道理,我男人一早到寺里去帮忙,也不会收人家一文钱。”静闲道:“那寺里还请人打工?”妇女说:“清晨寺里说死了个和尚,便过去张罗了。”静闲听后顿时觉得不妙,心想是不是清觉师兄在外面受伤回到寺里出了意外。立刻转身奔进寺里,见无人,就向左边禅房走去,正看见无失和希有从里面走出来。忽然看见静闲,两个顿时满怀愤怒,如狼似虎般猛扑过来,挥掌向静闲劈来。静闲一惊,连忙转身往后退。不敢去接一招半式,只顾左避右让。但这两人的掌力、招式却凶狠无比,若静闲不出招挡住,很难逃脱。静闲渐渐地招架不住,被逼得必须要出手了。这时他突然心生一计,大喊一声:“清觉师兄,快下来。”这两人一听,都往后退了一步。静闲趁此一个腾字诀,翻身飞上大雄宝殿,又连续几个翻腾,早已把两人甩出数里之外。静闲这一路奔来,更是思绪万千,他此时有些清醒了,觉得自己身边一直有一个人在监视着,但这个人是谁,却又想不出来。此时,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去见任何人,否则见了谁,谁就可能遭毒手。但他转而一想,不会,这样也太恐怖了吧。自己小人物一个,无非就是想为师傅报仇,其余,没有什么奢望。怎么会有一个人一直跟随着自己呢?这样自己在外面,定然是一个把子,自己应该在暗中,再来看看是谁在操纵,是谁在计划这一切。但此时应该走哪去?去大佛寺石磴,不,这不可能。自己不如到赤霞仙姑和回雪她们的洞天福地里去,那里也许上清寺和金刚寺的师兄谁都不知道,待自己练成了大力金刚指和五斗剑法后,再来寻找两位师兄,把扳指和念珠给他们,自己只寻了阳都监和下药害师傅的人,报仇了事。
直到晚上,静闲又重回到幽岩洞,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涤荡心灵。他先到了上次掉进去的大溶洞,取下身上的包裹,在温泉里泡着,此时,他多么想回雪重新出现。但他就是把眼睛睁得再圆,也没有回雪的影子。想那日在巴香饭庄门前与她们走失,也不知她俩吉凶如何。却一味只想到早日为师傅报仇,而忘记了她们的安危。此时他又有些自责,但自责叹息一回也就是这么回事。便从水里起来,重新走到那日埋葬无相法师的石垒,便想先到山上去参拜恩师的坟墓。一个腾字诀飞出洞穴,趁着月色,在无相法师的墓前,拜了九拜,才慢慢地寻路,回到洞里。在上次碰见西川三鹰的洞厅里,点了灯,见洞里一切如旧,只是没有回雪师徒回来过的痕迹。端着灯,来到贮存食物的一个洞里,见里面的干粮已经不可食用。翻着一袋粮食,可自己又不会做饭。心想,芳烟在就好了,她会照顾人,虽这么想着,但又觉得有些脸红。不过静闲知道自己所练之功,没有食物做保证,肯定是不行的,明天必须下山去,去镇上买一大包食物回来。想着想着就入梦了,也许是腹饥难耐,没睡两个时辰,就饿醒了,醒前一直在做着大吃大喝的美梦。
走出洞来,他见天色还未大亮,也就循着山路而下。过了片刻,却看见一农家房里正冒着炊烟。心想,又何必到镇上,多给点钱也可得点食物裹腹。便来敲门,一会儿,一个妇女把门打开。静闲说明来意,那妇女顿时欢天喜地,忙叫丈夫大柱出来相见。原来这家农户在此种地耕田,也够度日。男人大柱又喜欢射猎,昨晚才打了一头野猪,今天正剥完要运到集市上去卖。这静闲听后大喜道:“这野猪我全买了,还望你煮了十人用的干粮,我一并给钱,我们还要赶路。”大柱道:“这可大好,我还送壶烧酒与你们。”静闲道:“这猪肉也要煮熟,只把它切成大块就行。”本来静闲在上清寺也是素食。但自从练这大力金刚指,且多日以来,饭不在时辰上,有时吃一餐是一餐,也就不去讲究这荤素之忌。此时腹中正饥,闻到厨房里飘出的香味,便忍不住叫道:“大嫂快舀碗饭来。”大柱也说:“这么香的味,怎么忍得住。”两人边说边走进厨房。见大柱女人正把一大锅肉,一块块夹起来。大柱早盛了碗汤给静闲,没要到片刻,大家都饱餐了一顿。静闲付了钱,留了一些肉给他们,把个背兜装了食物,与他们告辞回到洞里。
这静闲在洞里住了十多日,然后又出去找大柱家寻些食物。转眼重庆的冬天虽然已经来临,但静闲每日在洞里静心习练,借着温泉的浸泡,深感功力已进展非常。静闲自在洞里习练,一心要练就大力金刚指和五斗剑法,也不再去想外边之事。哪知这日午后,自己刚用竹片削开了一块大石,顿时觉得这五斗剑法也是可行走江湖。正在自我陶醉之时,忽然听见有许多人在这座山上,顿时觉得非常奇怪。随手抓起包裹挂在身上,便慢慢地寻到洞口来,见有许多官兵的人头在攒动,觉得甚是不解。心想这官兵到这山上来做什么?便隐在洞口。因这洞口有几棵盘根错节的大树遮着,一般是不会被发现的,何况洞口又长满了蒿草,且洞口就是一条石缝。静闲若非回雪指引,是决不会知道的。因而静闲在洞口伏着,只听见外面官兵搜山的声音。这些官兵又用枪或刀在敲击树木,发出许多声响。而且有的官兵却在喊:“快出来,已经看见你了。”静闲心想,这山上除了我在洞里,这段时间就没有其他人。这官兵搜山,难道是找赤霞仙姑和回雪她们吗?静闲心里这么想着,非常小心地溜出洞口。抬眼一看,正有一个兵勇举着枪走过,静闲看准后,一石子打在哑穴上,兵勇翻身倒下。静闲也不敢出去把人拖进洞来,只伏在洞口听外面的反应。过了会儿,听搜山的官兵上山远了,自己却来看刚才打了哑穴的兵勇,只见他痛苦万分地爬在山石上,两手无力地放在杂草中。静闲蹲在他身后说:“你听着,我问话,你不如实说,立要你命。”说后解了他哑穴问道:“你们在山上来做什么?”兵卒说:“捕反贼。”静闲一听,心里一惊,心想自己躲在这里,官府怎么知道。静闲装着不知情:“有多少反贼。”兵勇说:“就一个贼头。”静闲问:“什么贼头?”兵勇说:“带领贼众攻打成都府的。”静闲想,这肯定是针对自己的了,他把手指一起。正想毙了这兵勇,突然又把手放回。此刻他比较冷静,觉得自己只能选路逃走,却不能让官兵最终捣毁了这洞天福地。这时他一掌打晕了兵勇,然后把他背在自己的身上,慢慢爬向离洞口有两三百步的一个山丘上。然后放下,把枪放在他手边,见没人发觉。就悄悄地下到山脚下,寻路而走。
没走多远,突然看见路口处十几个官兵在地上坐着休息,便退回,沿着花溪河边往上游走去。静闲走一走,又停一停,好不容易才离开了官兵的视线。静闲想,这些官兵也太可恶,这么多人来搜捕我一个人,看来他们已知我的功力还可以,而且后面还肯定带了高手作后盾。想到此,静闲认为自己不能住深山里走,往重庆城里走反而会更安全。于是寻着回重庆府的路,快步走了起来。刚走过一座石桥,静闲正要回首看走过的这段路时,突然听见一支弓箭正向自己射来。静闲不屑一顾地伸手接住,然后随手掷回。却听见对面林子里一声吼叫:“不好。”三个人从林子里奔出。其中一个举弓又要放箭。静闲想,只有打发了这三人,自己才能脱身。一个腾字诀,从桥上飞身而去。那举弓的刚放了箭,却见静闲在空中已一掌打来,把弓击得粉碎。静闲随即一个圆弧掌,三人早已气绝身亡。静闲见此,也自惊奇,没想到自己的功力已如此深厚。蹲下身去看这死了的三人,见都不是捕快装束。想来这一路,定有许多凶险。但这些对静闲来说,也不算什么,他觉得重要的是把手珠和扳指交还给清觉和静一师兄,然后再去踏平重庆府衙。让天下都知道,谁与道士、和尚为敌谁就是自取其辱。现在既然官府不让我在洞中清静,我便把这重庆搞得天翻地覆。想到此,也就浑身是胆,急步往城里路赶。走了不到十里地,又有一冷箭射来,静闲依然如法炮制,解决了三人。走了几步一想,不对,假若这些弓手排成一排,一齐射来,自己岂不成个刺猬。这一支一支的放冷箭,按阳凤说的这是诱敌深入。不过也不对呀,官兵在山里搜捕我,目的是赶我出来,假如我往远处逃,而不是往城里赶,他那边是安排的什么阵式等我呢?想着想着,觉得还是小心为好。便抓起一根青竹,取下一枝条,然后把枝条幻着五斗剑,把青竹削片,编成一个盾牌拿在手上。走了大约五里路,这时再走,就进峡谷了。静闲想,如果两面山上都有伏兵。放些岩石、土木下来,这盾牌有什么用处。便不敢向前,倒是往后退。走了约一里路,翻上山顶,小心从山背上前行。走了约两三里地,果然看半山腰上伏着许多官兵。心想这官府心也太黑,似这等用兵,若是在与金人对干,还可立我大宋雄风,怎么能用重兵来对付我,一个小道土!真是屠戮妇婴建伟绩,杀鸡也去用牛刀。静闲这样想着,也走得也更小心。忽然,他觉得可用大火反往半山上的官兵袭击,但转而一想,又怕这大山里还有像大柱那样的无辜百姓在山里居住。想这大宋不会用兵,以至河山只剩半壁。总是无好皇帝,无好臣子。
静闲虽然想着,路也走得格外小心,哪知他在山顶上走,却是走了很大的弯路,不过也恰好躲过了官府的许多埋伏。而且在山上走路,饿了也容易打些野味充饥,这一路下来,自己功力又大增。走了将近两天两夜,静闲才看见了西来东去的长江。也不顾劳累,奔下山来。虽是冬天,长江水枯,但也不是一个腾字诀就能跃过江去。静闲见江上无舟,自己又不敢贸然到渡口去,想这官府常常是无所不用其极的作法来对待自己,莫弄几个会水的引自己上船,然后掀翻,自己在水里,可能不会遇到段香儿了。想到这儿,突然觉得该去找段香儿。往江边走了不多久,他又犹豫起来。想当日在白帝城走失,自己连一封信都没有给人家,不就是怕她那奔放的性格,怕她把自己当做家里人。现在又去找人家,似乎也有些不够意思。想着段香儿那日在船上,是那么妩媚,脸上顿时感到一股红晕。他边走边看着滔滔江水,这时恰看见一个渡口,但他不敢轻易过去问询,只在岸上看那渡船的动静。见除江水哗哗声外,整个江岸一片宁静。静闲仍然不敢大意,沿渡口的石梯往山上面走,准备走到镇上找个旅店住宿。知刚在石梯上走得几步,便听见上面一阵紧似一阵的脚步声,忙闪在路边一竹林隐藏。借着清色的夜光,见是两个人从石梯上直奔渡口而去,当两人路过竹林时,静闲一眼望着希有师兄那光头在夜光下非常明显,但他身后的这人却不认识,见两人很快到了渡口上了船,便静静地离港而去。静闲看得呆了,想自己太过小心,其实这船怎么就和官府有关系呢?人家好好的渡船,风里来,雨里去,不可能招惹谁。正在埋怨自己时,却见一艘大兵船正从对岸驶向渡船,静闲看得紧张起来,想这希有师兄定会遇上麻烦,船上定有一番打斗,便从竹林里往渡口奔来。看见兵船与渡船靠拢,希有师兄和另外一人奔上兵船,然后各自调头,没有打斗声,像没有发生什么事一样。
静闲伏在渡口,见渡船慢慢靠岸,便一个箭步奔上船,把撑船的中年汉子吓了一跳。静闲道:“现在能过河么?”中年汉子定了定神后说:“现在不行,已经封渡,”静闲道:“你刚才不是渡人过江了。”中年汉子道:“他们出钱多。”静闲道:“他们出了多少钱?”中年汉子道:“他们出了一两银子。”静闲心想,这渡河最多收人家一文钱,你却要了人家一两银子,心也太黑了。忽然觉得不对:“他们是和尚,哪有一两银给你?”中年汉子道:“这个你不用管,你拿钱,我就摆渡。”静闲摸了摸身上,银子还是有,可就是装着说:“怎么一文也没有,待我去借了来。”便下了船。中年汉子道:“没钱也想爷渡你,没门。”静闲强忍了一下,没有与之相争,毕竟自己又划不来船,游泳又太差。但转而一想,这个渡口不行,且到下个渡口去,于是又走了五六里地,来到龙门浩渡口,但渡口处没有渡船,正自纳闷,却听见岸上的树林里有人在说话。便隐伏着向树林里前行,走了大约二三十步远,见一方礁石正好藏身,便伏在礁石旁运气聆听,却是几个人在发牢骚。其中一个声音粗鲁:“也不知有多少反贼,却让爷们在此守候几日,人也冻成冰棍了,又不让升火来烤。”静闲不听则已,听后深感震惊,想这官府的的确确是要置他于死地。此时自己断不能在此等待,必须离开此地,便顺着江岸,向下游走去。
不知不觉来到弹子石码头,此时丑时已过。这里停了几艘船,看样子并非兵船。但却没看到有渡船,心里难免纳闷。静闲蹲在路边,见打更的人沿着码头的石梯向上走着,静闲怕在沿河的街道上遇到官兵,也不想暴露自己,便顺着江岸的沙滩,急步又向下游走,走了。有两三百步远,回望漆黑的对岸,偶有灯火在城里闪烁。但见渝水仍哗哗地汇入这奔逝的长江。由此他突然想到《金刚经》里佛告须菩提: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如此他认为渝水有形有相的身相,到此确是虚妄不真的。当然静闲如能把各种身相都看成非身相,他就会见到如来的法身了。但他现在不能,他还想在这奔流不息的长江中,点出哪一股是渝水,哪一滴是涪江呢?此时他又觉得这《金刚经》太博大了,包罗万象,而又本非万象。虽然他想起前不久林飞对自己说的话,想自己也许如一滴水都不如,一滴水在江里,在海里可以聚成狂涛而不枯,如果自己一直是一个人,能生生不息吗?想到此,静闲顿时觉得一片茫然,认为自己必须去找到静一师兄,寻到清觉师兄,才有可能为师傅报仇。但这两个师兄真是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哪里有他们的影踪?金刚寺里,希有、无失咄咄逼人,曾实却又满脸疑问,真不知去找谁更好。对,应该找飞哥,他或许会有办法,静闲想着。但怎样才能找着他呢?想第一次相逢,是在都监府对面的巴鲜山货店里,难道这飞哥一直就是与官府作对的么?他越想越觉得只有飞哥可靠,也就打定主意,设法过河去。此时天已开始蒙蒙发亮,只是雾气也慢慢大了起来。这重庆的大雾,一到冬天,几乎很少不见。有时雾大得几步开外便不得相见,若遇此大雾,江上自然也封渡停船。
静闲觉得,现在要过江定是不行,不如寻到镇上去,看看有无其他办法。在雾中穿行,自然比较安全,因为没得人能先看清别人的脸面。当要看清时,彼此又都各奔东西,消失在迷雾之中。静闲低头而行,渐渐到了河街,此时雾要小一些,能够看到街两旁的房屋和店铺。静闲看见一个食店,顿感腹中也饥饿,提步走进,见店里共四个方桌,且都坐了些食客,便坐到离门最近的一桌。见同桌坐的两人各自吃着食物,静闲满脸含笑与他们点点头,那两个也礼节性地回敬一笑。静闲要了一大碗我稀饭,十个馒头。同桌的一个年约四十的汉子又抬眼看了看他,然后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又站起来对旁边的那人说:“你快些吃,我去方便了来。”哪知这汉子径直出来,往河街口的一面墙走来,仔细地看了墙上两张布告,觉得静闲与这年轻的一个非常像,又看看另一布告上那年老的,也与静闲有些相象,顿时拔脚往食店赶来,只站在门前喊:“祸事了,祸事了,大家快跑呀。”
与静闲同桌的人抬头仔细看了看静闲,也吓得惊慌失措,拔腿往外跑。这下满屋里其他桌的人也站起来,有胆大的向静闲望了便跑,那胆小的早吓得屁滚尿流般逃出门去。店家还在门前放蒸笼上锅,突见这汉子大叫后,食客便拼死般冲出,便觉不妙,待认真看出静闲的模祥,也是吓得哭丧着说:“我的爷,求你离开这里吧,一会儿官家来了,我可遭罪不起呀。”静闲听后,庚即站起来,把剩余食物拿在手里,也不说话,转身走出食店。只见街面上人们东奔西跑,心想不好,也许官府很快要追赶到此。但此时大雾,要逃是非常容易的,但绝对不能往正街上走,或往码头走。静闲想到此,便往河街旁的路走去,走了一两百步,觉得不对,隐隐约约看见有房屋的轮廓。想自己走到镇上来,不是有意与官兵相遇么,正想停下来,但又觉不能退回去。因听后面已有许多脚步声在赶来,只得硬着头皮往前直冲,这时才看清这路直通到的是一个大门,门半开着,走近看后,却是一个由许多的货仓相连在一起的货场。里面仓库分别堆着不同的货物,一些人在离大门不远的一间房前站着,像等待工作安排似的。静闲见此,心里却高兴起来,想这些货物必定要搬运上船去,既然如此,便有机会上得船去。一边想一边沿着货场外围墙转,却不敢进去。当转到后面,突然看见路上有几件货物。心想,这后面却有门可以出货,由于是大雾,静闲听到有急促的跑步声,而没有人。便退后几步,却见一人慌慌张张地扛起货物,向江边快步跑去。静闲想,也许是偷窃之徒,便追下江边,只见那扛货之人,正把货抱着递给一只小船上的人。静闲走近见他们如此神色,心里已明白。飞身上船之时,两手迅速点了两人的穴位,自己却转身落到摇晃的船上。这两人见静闲如此武功,俱已大骇,满脸痛苦,又不敢大叫,只得悄悄地说:“大侠饶命,小的们不敢了,这就拿去还给婉家货场。”静闲一听,这货却是婉老爷家的。便说:“你两个干此事多久了?”两个齐声说:“小的今儿个才开始做。”静闲心想,你这等狗贼,问到你,就是才开始做。但转而一想,他们不是官府的,我可以冒险借这船过江。他们敢在这大雾里偷运,定可在大雾里行船。便说:“你等初犯,暂且饶你们,不过,你们要把船划到城里,我便不把你两人交官。这货物,你们就别想了。”本来静闲想让他们中一个人下船把货物送回去,但一想,怕节外生枝。上面货场里人声已开始嘈杂,大概有官兵搜到货场去了。静闲忙给他俩解了穴,自己坐在船头,看着他俩非常熟练地撑着船向江中奔去。由于是上水,两人都显得非常吃力,静闲问:“平时你们也是这样逆水行舟么?”在后面撑船的回道:“平时我们是往对岸开去,随流水开到寸滩岸边下船。”静闲道:“亏你说才做第一次。”静闲刚说到此,两人忙说:“大侠饶命,小的们再也不敢了。”静闲道:“且拿出你们的看家本领。”说后又觉得说得不对,便又说:“快快划船。”静闲见周围一片白色茫茫,只有眼前几步,看见流水,才知船在向右上行。船行了将近半个时辰,突然划不动了,静闲却不知为何,在静闲面前的这人拿竹蒿向水里一撑,说道:“到岸了,船都开在沙滩上来了。”他说着跳下岸去。静闲见此,也跟着跳下船,站在岸上。这时突然听到有脚步声过来,静闲连忙向岸上奔去,紧接着就听见一阵喊声:“抓住他们。”又是一阵脚步声来,又听见说:“那两个贼娃子跑了。这么大的雾,也不怕死。”静闲边听边向岸上走来,走了一段路,才想起这是长江和渝水交汇处的沙咀(现朝天门沙咀)。此时大雾在慢慢地开始散了,静闲想自己不能从东水门城门口进去,自己的画像肯定贴在墙上,便趁着雾色,一个腾字诀,翻进城来。但见城里房屋越集中、人越多的地方,雾就散开了一些。此时静闲又不敢到旅店去住,只在街上低头而行。心里一直盘算着寻个落脚之处,却不知不觉地来到了都监府旁边的西大街。这时雾基本散去,太阳的光还不是很耀眼。静闲想,如果自己不画个装在街上走,就会像早晨在弹子石河街的食店里一样,不是自投罗网,而是吓得路人东奔西跑,自己也东逃西窜。想到此,便往茗德茶楼看了一眼,想那晋财和庄节也许能够帮上一点忙。但一摸身上银子,却想到身上还背了个包裹,里面那套在成都衙门取的捕快服装却有用处了。随即寻个偏避无人之处,换了这身衣服,又把自己扮成个包公黑脸。拿出芳烟留给自己的铜镜子看了,却觉得比较打眼,容易引起人们注意,倒是不好。便来到一户人家敲门,准备讨些水来把脸洗了。把门敲了一会儿,一个婆子开门见此,吓得往后退。静闲道:“休要害怕,我们画了脸吓杀贼人,这里来讨口水洗脸。”那婆子听此:“官爷等着,我这就去端水来。”静闲只在院里,也不进屋,待那婆子打水洗完脸后问道:“这几日可有贼人来闹腾?”婆子道:“并无贼人,许是官家人多,贼人都跑出城去了。”静闲道:“这就好。”边说边把镜来看,重新贴了胡须在腮上,却与告示上画像不同。想这路人一般是不敢看官爷,倒是官家可以东张西望。想到此,便出得门来,慢慢走到茗德茶楼。走进去后,径直往楼上走。
站在门口的谭六毛虽看见静闲过来,却认为是个官爷,哪敢去招呼他进来白吃,便装着没有看见而回望着门内。突然见他上楼去后,慌忙跟上来:“官爷楼上请。”静闲也不理他,像在寻人一样向包间走去,一间一间地探头往里看,谭六毛还以为这官爷是来搜捕人的,便不再说话,只保持一定距离跟在后面。哪知静闲见一间房空着,便抬步进去。谭六毛庚即进来,见静闲脸往墙上一幅图看着道:“先沏壶茶,然后叫晋财和庄节来说话。”谭六毛听此,觉得这两人可能犯了什么事,迅即下楼,一把拉了晋财说:“上面官爷在找你和庄节,想你们是犯了什么事?”晋财听后,吓了一跳,想自己一向在茶楼里,又没有外出,哪有什么事,但不知庄节是否有事。便对谭六毛说:“你先去应付,我去找庄节来。”谭六毛着人把茶端了进来,自己就站在门口,仍见静闲面向墙壁上的那幅画看着,非常出神似的。谭六毛见端茶人出来后,就跟着退到楼下门前站着揽生意。静闲等了会儿,没见晋财和庄节上来,便又问了下谭六毛,才发现此时室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静闲见谭六毛没有在,便把茶来喝了,慢慢又等了会儿,依然没有看到他俩进来。静闲想,是否是这两人被自己捕快服吓跑了,刚想到此,却见谭六毛进来说:“报官爷,请问找他俩有什么事,我们这就派人去传他们了。”静闲用手遮着额头做思考状说:“找他们打听一个人。”静闲说到此时,马上停下,他怕这两人想是官爷在问过去在茶楼的那个静闲。故又说:“问个女人。”谭六毛说:“女人?”静闲故意凶道:“快去找来,否则拿你问话。”这谭六毛一听,立即不说话,忙转身出去,一会儿,把他俩带进房来。静闲道:“都干什么去了,这时才来。”两人俱低着头,不敢看静闲,也不敢回答。静闲又问:“刚才见你们在下面,却一直不上来,是做了哪些好事?”这晋财和庄节听后,觉得云里雾里,搞不清楚自己犯了什么事。那谭六毛听此,退出门去,生怕与自己有所牵连。静闲见他俩依然不说话,又问:“今年你两人去帮人打探阳都监消息后,还见过那人否。”两人听此,心里开始害怕起来。晋财想这事怎么有人知道,该不是那人已被官府抓了,又吐出我们来,看来此事认账不得。且说:“官爷明鉴,小的自从阳都监下狱后,便不知消息,都是客人乱猜乱传,我等哪管这些闲事?也不明白官爷所问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