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无相五人入五国城后,寻了多日也未见着二帝影踪。后来才得知,金太宗于丙午日驾崩后,完颜亶继位,是为金熙宗。金熙宗见那妃子虽然神志不清,但胡乱说起当时情况,心下非常震撼。又遇当时金兀术被岳飞、韩世忠打败而回,更怕南宋劫还二帝,故无相他们还未找到二帝时,金熙宗便派使至五国城,向二帝宣诏,伪称北国新皇帝即位,已擒得康王在燕京,着二帝即日出发。又传谕城中居民,如遇南人探问,概称不知,否则诛灭九族,居民自然奉命而行。那二帝已往均州行了十日,这无相一行人才得知。庚即往燕京赶去,哪里见得到二帝踪影。直到五月,才闻知,道君帝已逝。无奈,只得返回恭州。
哪知这一路赶来,万水千山,一言难尽。而今看眼前这人,悟真住持满头大汗,眼睛还是时不时地看着手珠。还有一个事情,让他更加心惊,难道有什么急情?然而此时岂容悟真住持再想,虽然静闲表面暂时无事,但大家都有些紧张起来。悟真住持道:“今夜必须要抢救,否则……”释苦道:“刚才我放走了那长脸捕快,他可能回去后,就有大批官兵要来。”释忧道:“我们连夜把他送走。”释苦道:“现在水路、旱路都有官兵设卡,我们出去这几天也不是没有瞧见。而且现在走,我看是来不及了。”舍凡道:“住持师公,可把他藏在石磴里。”悟真住持听后思索了一下说:“只怕官兵敲击时,倒发现问题。”这舍凡说的石磴是大佛殿旁边的座石山,石边凿了一条石梯连接上下寺院。这石磴本来可作其他用途,工匠们怕里面是空的才没有在上面石刻。舍凡的本意是现在把石磴打穿,藏上人后填上石头。哪知这石磴本来就是个机关,的确可在里面藏人,而且有秘道与它相通。住持想这舍凡怎地知道此秘密,故装作不知地问:“这石磴怎样进去?”舍凡说:“打个洞进去,然后填上。”住持站起身来说:“舍凡你去江边路上看官兵来没有,让你师傅和师叔照顾施主。”
前些日,住持接到密报,说寺庙有大难。住持深感关系重大,故派释苦释忧两师兄去打探消息,又让寺里众僧出外云游,一年后再回来,所以庙里只剩十来个僧人,没想到他俩一回来,竟然事情就跟着而来。他见舍凡出去后,便对释苦说:“你背了他随我而来。释忧,你在此守候。”释苦背着静闲从大佛殿侧门出去。
释忧一个人在大佛殿内打坐,不一会,舍凡推开大门,急对释忧说:“师傅,许多火炬来了。”说后,站在释忧身后。释忧起来,正要去关门,却见十几个官兵举着火炬进殿来,外面也还有许多官兵。长脸捕快进到殿内,却用非常感激的语气说:“大师傅,你们抓到了反贼吧。”释忧道:“阿弥陀佛!你们没有碰上?”长脸捕快说:“我看大师傅正要拿住反贼,便回去报信,怎么?”释忧道:“你说的是我师弟。他还在追斗,还不知胜负呐。”说着一副担心的样子。长脸捕快走近看了释忧说:“那他们现在何处。”释忧说:“贫僧确实不知。刚才取回两位官爷尸首,你们抬走入殓吧。”这时走进一个都头,见长脸捕快对释忧很客气,便说:“你寺里交不出反贼,岂能脱了干系。”长脸捕快忙对都头说:“巫都头,刚才和尚拼死相救,怎么就有干系。”巫都头说:“你不是说那和尚武功是如何了得,怎么却不见捉了反贼?”长脸捕快:“我看那反贼一心只在追杀我们,并没有拼力与和尚师傅过招。”巫都头说:“什么,并不拼力过招,这不是打给你看么?分明是一伙,却来骗人。”长脸捕快争辩道。“那和尚师傅却是招招凶狠,只不过被那反贼化解开去。”这时,人声嘲杂起来,原来是住持从外面进来,对着巫都头,单手施礼道:“阿弥陀佛!”巫都头见住持进来,便指着向长脸捕快道:“是他与反贼相斗么?”长脸捕快:“这是住持。”然后尊敬地说:“住持师傅,不知那大和尚现在何处,可擒住了反贼?”住持道:“阿弥陀佛!老纳现在才知你们下午所找之人与我寺释苦交手,且不知你们碰见他乎?”长脸捕快说:“我们也是不知情况,但愿这大和尚擒住了反贼回来。”巫都头道:“难道这反贼就地飞走了,既然追反贼的那个大和尚也还未回,我们便分头去找,看是否两个都受了伤。”然后又对长脸捕快说:“你通知院外三队人马分别在附近寻找。我在此等候消息。”住持道:“恳请大人请带刀官兵在殿外休息。”巫都头正要反驳,却抬头看见大佛正慈眉善目地盯着自己,顿生敬畏之情,就说:“你们都退出去吧。”等官兵退出后,殿里只剩下住持、释忧、舍凡和巫都头。这巫都头忽然看见舍凡一副惊恐的表情,心里开始产生了怀疑。便叫舍凡:“你过来。”住持和释忧见巫都头叫舍凡过去,心里都不免一惊。这舍凡怕兮兮地慢慢走过来,望着巫都头那一脸刁相,特别是巫都头那一双大招风耳朵和白眼仁多的眼睛,更让舍凡惶恐不安。巫都头问:“你见过那反贼?”舍凡摇摇头。巫都头问:“见过反贼的马?”舍凡又摇摇头。巫都头问:“反贼在这殿里?”舍凡仍摇摇头。巫都头问:“你怎么知道他不在这里。”舍凡还是摇摇头。巫都头有点不耐烦地说:“你哑了,不会说话。”舍凡摇摇头说:“不。”巫都头道:“会说话嘛,你说,这反贼还没有离开。”舍凡摇摇头说:“没,不,是。”巫都头突然大吼一声:“到底是?还是不?”这时释忧接过话来:“你有什么事可问我,小孩子知道什么?”巫都头盯了释忧一眼,然后又把眼光射向舍凡又问:“你说这反贼会藏在什么地方?”舍凡仍摇摇头说:“不知道。”巫都头说:“你不把他藏在大殿里,那你会把他藏在什么地方?”这舍凡毕竟是个孩子,怎经得起这巫都头的诱供,便摇摇头说:“我不会把他藏在大殿。”巫都头见问话有了进展,迅速补问道说:“是在……”舍凡说:“石磴里。”住持和释忧这一惊非同小可。释忧忙接过话头说:“你莫给官爷乱说。”巫都头对着释忧把眼一瞪,然后又对舍凡说:“什么石磴子。”舍凡突然大声哈哈笑道:“石磴子都不知道,哈哈。”释忧听后更加着急,心想这舍凡才是不懂事,在此瞎说什么,只把眼睛狠狠地瞪了舍凡。但舍凡的眼睛又一直没有转过来看他,正在万般无奈之时,却听住持大声说:“你说藏在石磴子里,怎么进去?”舍凡见说,有些得意地:“打个洞进去。”住持道:“进去后怎么办?”舍凡:“用土石填上,埋了。”释忧道:“真是不懂事,还给住持师公瞎说,你这不把人都埋死了?”说着磴了舍凡一眼,那舍凡看见师傅的眼光,唬得再也不敢说话。这巫都头本来觉得这小和尚是要说真情的了,但被住持一问,也觉得这小和尚的确是小儿戏言。也不再问话,等得个多时辰,几队人马回话均没有确切消息,便留下一队人马,让长脸捕快负责,就撤走了大队人马。长脸捕快见大队人马走了不久,便走进大殿来对住持说:“我们在镇上的路口去扎营,你这里有消息,可着人来告之。”说后又将留下的人全部撤走。
住持见官兵都走尽后,对释忧说:“你且把舍凡带好,不可出了差错。”说后便出了大殿,自回到方丈室。他非常小心,也不敢到石磴里去,一夜都在室内打坐祈祷,但愿这人没有生命之忧。早上时,也不出方丈室,只在里面等候斋堂送餐进来。一连几天皆是如此,其实不是住持小心,因为这件事发生后,住持想到全寺的安危,怕官府有眼线,让寺庙脱不了干系。好在提前已疏散了许多僧人,否则人多嘴杂,后果也是不堪设想的。
静闲那日被移进石磴里后,释苦便细心在里面照顾。这石磴内并不小,而且还有暗道通往鉴亭。也是机缘巧合,前些天寺里接到密报,石磴里早备了食物,不然的话,释苦和静闲也不可能在里面呆两月多。由于里面没有阳光,静闲的身体恢复得很慢,而释苦在石磴里的时间长了,身体也有所不适。于是,一天夜里,释苦来到方丈室里,禀明了情况,便把静闲转到观音殿的阁楼上来。由于路上多有官兵设的卡子,来寺里烧香拜佛的人也少了,再加上外传释苦和尚不在寺里,因而来寺里看病的人也逐渐少了。因此,整个寺庙倒是清静了许多,静闲在观音殿里又养了近一过月的伤,也没得任何人来打扰。虽说巫都头有些怀疑庙里和尚与反贼相通,但毕竟没有一丝证据,更何况长脸捕快一直对寺里感恩戴德,时常给官兵们摆谈寺里和尚是如何英勇地救了他,也让众官兵对寺里僧人多有敬意。
七月流火,依然赤日炎炎,早晚几乎没有温差,白天屋里屋外一样的炎热。而今,静闲的身体都已经大好,也感到每日在房里酷热难耐,虽打坐静息,依然难免汗流浃背。自受伤后,在释苦的治疗下从醒过来那日起,已逐渐加深了对释苦的好感。随着时间的流逝,两人每日相处,虽无语言交流,但已互增敬意,这日释苦给静闲把了脉后说:“已连续七日脉象正常,身体已是大好了。”虽然他用很低的声音说话,静闲已听在心中。感激不尽地说:“我想向住持师傅告辞。”释苦说:“住持已在外等候你。”静闲奔下楼去,见住持正含笑地望着自己,忙双手合十说:“感谢住持师傅救命之恩。”住持道:“阿弥陀佛。看来已经大康了”。静闲道:“这一向全仗再生。”住持道:“本是同门,何说此话。”静闲正自纳闷,心想住持怎么说与自己是同门,便问:“怎是同门了?”住持道:“现在你还不肯实说么?”静闲想,我虽拜无相恩师,但并未剃度,何况我本是上清寺的道士。住持见静闲不语,就道:“你那串手珠是谁传与你?”静闲方才明白是手珠暴露了自己身份,便说:“这是恩师无相之物,我要转呈给清觉师兄。”住持道:“这清觉是无相法师指定的住持接班人吗?”静闲道:“这个我实不知,只知他是无相恩师的大弟子。就像我的大师兄静一一样,都应该是掌门接班人。”住持道:“你还有大师兄?”静闲道:“一时也说不清楚,反正我要把这手珠转呈给清觉师兄。”住持拿着手珠仔细看了看,眼里发出一丝忧郁的光说:“这手珠我在五十年前看过,那时我在它的号召下,远赴过金朝的都域,真是往事如烟。”静闲一听,心里一惊,想这串手珠还有这等故事,正想追问,却听住持说:“你无相师傅给你此珠时,说了些什么?”静闲听后,想起那日情景,无相法师睁眼一笑,生死无相,有甚好,有甚了,唯你……便说:“恩师坐化时说,满目都是佛,不以已为念,缘结我与汝,应作如是观。”住持道:“这么说来,你无相师傅并非指定你师兄为接班人,你也不用将此交给他。”静闲道:“我要它何用,只是我寻了他多时,尚未找到,这次回去,正要寻他。”住持道:“一切随缘吧,不可太强求。”说完,把静闲捐出的银票拿在手上说:“你将这些拿回去吧。”静闲道:“我会是这样的人么?”住持道:“我的意思是你肩负着许多使命。”静闲道:“谢谢大师的信任,我自有办法处理。”住持道:“那你把这包食物拿去,你还有些时日才能到重庆府。”静闲见状,只得拿了包裹。忽然看见那套捕快服装,然后也把它包在一起。这时住持已经知道静闲是大闹成都府的人,但由于官府传言是许多人去打劫了衙门,故住持才以为静闲是其中的一员,因而要把银票还与他。见静闲一口回绝,也对静闲心生敬意,见这套捕快服装,才知是化装所用。
当晚,静闲与释苦悄悄出来,趁着夜色,往重庆方向奔去,两人一路上只往荆棘丛生的山上奔走,不敢走人行的大路。走了三个多时辰,两人才停下来休息。
天刚蒙蒙亮,静闲按释苦所指的路线,沿着山路,向东南方向奔去。走了一日多,来到了合州。静闲想着那次在合州与赤霞仙姑和回雪跟踪多钵与彭老大,心里不免精神一振,算来时间都过了大半年了,也不知道他们情况如何。便想去镇上卖身衣裳,一摸口袋里没有一个子儿,心里也有些不自在了。真所谓,出门在外,钱不能少带,否则,只能风餐露宿。已是中午时分,见合州城门已经很近了,自己也觉腹中有些饥饿,就从包裹里取出干饼子,大口地嚼着。又觉得口干舌燥,便快步走向江边,见江水清澈见底,捧水喝了个饱,又洗了脸,才慢慢地寻城门而来。他想会会多钵,打听下重庆的情况。虽然觉得有些唐突,毕竟和多钵没有正式见过面,只是听赤霞仙姑和回雪提起过。但此时自己游历在外的时间已太过长了,哪怕见见朋友的朋友都觉得亲切。这样想着,也慢慢地走来,却见城门上贴着一张告示。这告示已被风雨化蚀了,但文字和人像还是看得清楚。静闲眼力较好,虽隔了十来步,也看得清楚。布告上正是自己的画像,不过是苍老的面像,那正是自己在成都府与黄员外他们一起时的模样。静闲心里暗自庆幸官府并不知道自己的真实模样,也就大大方方地进城来。那把门军汉虽然瞧了他几眼,也想不到这位年轻人就是布告上的那个年老的反贼。静闲径直来到七涧瓷窑在合州城内开的展厅,望了一眼后,便走进去装着欣赏柜里的展品,然后有意地说:“这多老先生的技艺真是越发精湛了。”柜台里的伙计听见静闲夸奖,也自鸣得意地说:“客官是个识货的主,看来你很久没有来了,我们现在又有更大件的饰品。你看看,这里虽是空的柜,却是上午被人出了银子把样品给买起走了。”静闲点点头说:“多老先生现在还亲自把窑么?”伙计道:“那是当然,这绝活,谁有本事学得过来呀。”静闲道:“那我还是在窑里去寻多老先生订些瓷器吧。”伙计道:“你又何必到窑里去呢?在这里订货,一样的供货。”静闲听后,感到多钵可能不在七涧瓷窑了,故而说:“我是老的卖买,必须与多老先生亲自相谈才能不失分毫做出来。”静闲边说边看伙计表情,那伙计却说:“你只把型号、品种说了,我这里一样的供货,绝不误事。”静闲摇摇头说:“算了,我还是直接到窑里去,免得误了订货。”这伙计见静闲如此坚决。便说:“你且自个去吧,没有办妥,还望回来此地续办。”静闲越来越觉得多钵可能已没有在此地了,但转而一想,既然来到此地,应该打听到多钵的实情,这样,回到重庆,见到赤霞仙姑和回雪也好有个交待。毕竟那日是自己跟踪他们,却在巴香饭庄走失的。
主意已定,便出得门来,快速过城区,往七涧瓷窑赶来。离七涧瓷窑还有几里路程,便看见了上次休息的土地庙,心里不免一喜,快步走来。正抬眼望里面,却兀地奔出五个人来,并不说话,一齐提刀就向静闲袭来。静闲忙出招应对,只一个大圆弧掌,便将五人摔翻在地。静闲想这些三流功夫,也敢来偷袭自己,快步追上一个,伸手点了穴,也不管其余四散逃命的人。把这个从地上抓起来问道:“为什么袭我?”此人吓得全身发抖,口里吐不清楚一个字。静闲见状:“你把话说清楚,否则要你的命。”这人听后,更加惶恐,口腔颤抖得更加厉害。但嘴里还是在说:“大大大侠,饶命命。”静闲心里又好笑,又好气,转而一想,不如问他说:“你知道多钵先生在哪里?”这人一听,眼里才放出舒缓的光,但依然抖着说:“这个,我们也没有抓到。”静闲一听,奇了,怎么你们要抓多钵。然后突然想到说:“你们是合州衙门的?”这人才点点头说:“是是。”静闲很想一掌毙了他,但见他已吓得半死,便把他一放。站起身来,见那四人早已不见踪影,路上也无行人,便绕路而行。心想,这多钵和七涧瓷窑已经没有关系,而且他现在在什么地方也不可知。此刻,只有赶回重庆再说。
走了近两日,才来到牛角沱的对岸。看渝水奔腾,昔日对面那壮丽的上清寺已不复存在,心里一阵酸楚。眼见滔滔江水,又无钱渡江,更觉得不是个滋味。正在万般无奈之时,却见上游涨水冲来的圆木,顿时觉得眼睛一亮。一个腾字诀,借着几节圆木,涉江而过,然后登上岸来,又快步如飞,奔上山顶。见残垣断壁的古刹遭劫后,只剩下这杂草丛生,给人满目荒凉。静闲心里怒火又渐渐燃烧起来。他脑海里出现了阳都监下令烧杀上清寺的情景头,又浮现了清一天师被害仙逝的一幕,恨不得一掌粉碎了阳都监的五脏六腑。他呆呆地在这片废墟上站着,直到天色暗黑下来,才想起应到曾实的巴香饭庄去。
借着店里昏暗的灯光,静闲远远望着曾实依然坐在柜台里面,心里不免一喜,急步进了店,走到柜台前。堂倌还未来得及招呼他,曾实便抬头看见了,诧异了一下。静闲借势往楼上而行,曾实左右一望,然后跟上楼来。静闲像个走失的孩子见到亲人一样,心里激动万分。曾实的眼光一直带着惊异,没有想到这一别大半年的人,突然就在眼前。曾实问:“你大仇已报,便可重振上清寺的雄风了。”静闲听后觉得奇怪说:“大仇已报,大仇何曾已报。”曾实接着说:“你不是擒了阳都监,火烧了成都府衙。虽然你易容成老道,但我们都知是你所为。”静闲道:“成都府衙是我烧的火。但并未捉住阳都监,而且现在也没有见到他。”曾实道:“这就奇了。前去成都的几路人,回来都盛赞你的所为,只有……”他说到此,便不说话。静闲忙追问:“只有什么?”曾实道:“只有,我实话说吧,只有你师兄静虚说你不是去杀阳都监,你是去救他。”静闲一听,心里也有些诧异:“他为什么这么说?”曾实道:“他说你与阳都监之女关系非同一般,不知有此事乎?”静闲听到此话,心里突然想到这一路静虚难道一直在监视自己。曾实见他不说话,心里也开始怀疑起来,说:“那你烧了成都府衙后,这阵又到什么地方去了?”静闲听曾实的话里有质问的味道,觉得自己若照直说,也许他也不理解,何况也不能把大佛殿里和尚们救自己的事说出来,如果曾实去告官,不是把他们都害了吗。便对曾实说:“这一段时间我躲在一个洞里与世隔绝,现在出来看看情况如何。”曾实道:“那你把阳都监也藏在洞里了?是在重庆还是在成都?”曾实说时义愤填膺。而静闲看来,这曾实与半年前有些不同,语气上有明显的变化,而且说话时总带着怀疑的眼光看着自己。便转过话题:“金刚寺里清觉师兄有联系吗?”曾实道:“你问他做甚?”静闲道:“我有一物相赠。”曾实道:“有大半年没有消息了。”静闲道:“现在金刚寺里情况如何?”曾实道:“我也未去过,如果你有兴趣,可去看看。”说话时语言冰冷,静闲知道现在已是话不投机,想这曾实,为人老实,耿直,眼里装不了砂子,肯定是有人在他面前说了自己的不是,以至于今天话不投机,显得半句都多了。想今夜也不可能在此住宿了,但自己身无分文,在这城里,难道要讨口么?于是想找曾实借些钱。就说:“如果你方便的话,可借点银子给我,我会加倍奉还。”哪知曾实却说:“你要在此吃住,小店就是倾家当产,也还招待得起。要想拿银子走路,你大可从阳都监抢夺你上清寺的财物里去分成。”静闲一听,气不打一处来,真想一掌劈了他。但却想到清一师傅遇难时,曾在此避祸,便站起来,把头一扬,提着包裹走出门去。
静闲沿着一条大路,往城里走去,此时城门已关,借着月光看见墙壁上也贴着布告,与合州城一样。一个腾字诀,从镇西门外的城墙跃上,悄悄进了城。城里繁华似锦,静闲此时腹中饥渴。突然他想到有一个所在能够取钱,便加快脚步,来到都监府的那条街上,想那日在巴鲜山货店前被霍成峰暗算,现在正好取些钱来作补偿。此时静闲更觉得胆大如斗,用布巾将脸遮了,也不翻墙入室,只径直去敲门。但却没有听见回音,退后一步,翻跃上二楼阳台,从窗户向里望,见里面没有点灯,只得破窗而入。反开门下去,来到后院,见后院三层楼房均亮着灯。路过上次自己被关的那杂物间时,听见隔壁房内有几个人在赌钱,便不打扰,轻脚迈过,上到后院楼上,见掌柜与一个女人在T情。心想,今天该你栽在我手上,说时迟,那时快,轻轻在门上拍了两下,掌柜问了声谁。静闲也不理,单等他来开门。等了会儿,见无动静。用眼往房里看,这掌柜却把那个女的搂着。静闲忙猛敲两下门,这下掌柜把那女的一掀开,生气地走到门前来问:“是哪个死鬼?来闹老子好事。”静闲仍不答应,只又在门上敲。这掌柜怒气大震,猛地一下打开门,想伸手教训敲门人,哪知才把门打开,便中了静闲的手段。静闲在放倒掌柜之时,一个箭步飞到床铺前,把那女的哑穴也点了。然后过来把门关上,把掌柜从地上一把提起来,放在床上坐着。顺手一点,将旁边那女人击倒在床上睡着,若死人一般。然后对掌柜说:“把钱全部拿出来,否则她就是你下场。”
掌柜先被静闲点了哑穴,但静闲刚才提他到床上时已解了哑穴,只是掌柜自己不知。想先前自己拼命呼叫,就是喊不出话来,此时见静闲问自己,便用手指着嘴,意思是说不出话。静闲用手在他肩上一拍说:“你现在可以说话了,快说。”掌柜见静闲语气威猛,又感觉静闲这一拍又全身振荡,忙说:“我说,我说。”然后用手摸了身上的钥匙,想要站起来下床去开柜子,但双脚已不听使唤。顿时惊恐万分说:“大侠饶命,钱在柜子里。”静闲取过钥匙,把柜子打开拿出个小箱子,放在床上,又用钥匙打开,见里面只得两锭银,几张交子,而且数目都不大。走到床前,把手放在掌柜肩上,吓得掌柜全身颤抖起来,嘴里不断地说:“大侠饶命,大侠饶命,这阵子只得这些钱,才与霍团练使大公子对过账,利钱都已取走。”静闲一听霍团练使。马上问:“是吊颈鬼霍成峰么。”掌柜道:“不是,是他的弟弟,大侠认识我们东家的哥哥。”静闲心想这霍成峰还不是一般的角色,弟弟都做团练使,那他的这官有多大呀?而他究意是干什么的?便说:“这店里的事务没有他的份?”掌柜道:“这是他兄弟开的,一向是他弟弟的大公子和我打理。”静闲道:“这城里另外开了几处?”掌柜道:“一共四家,这里是个分店。”静闲本欲把那三家一下洗劫了,但恐自己不熟路面,暴露了行踪,便对掌柜说:“你且给你东家说,把万两银子准备好,我一个月之内来取,否则一把火烧了几个商铺。”说完后,用手在掌柜身上一点,掌柜也像那女人一样,倒在床上睡去。静闲见一切顺利,也不去惊动打牌的人,依然跃墙而出。见天色已不早,月色当空,便在路边寻个食店,饱食一顿。在附近又寻了个名谓望江楼的旅店,美美地睡了一觉。
一早起来,找个绸缎店,购了两套衣服,自己都觉得精神,出城寻金刚寺来。想起昨夜与曾实话不投机,心里不免叹息一回。想人生些许事端,有时竟然会从一句话、一件事去揣摩开来。此刻他也并不明白,为什么传说自己杀了阳都监或是救了阳都监呢?边想边走,不一刻来到金刚寺山门前。见山门开着,心里一喜,快步入内来。
这金刚寺本来就小,一个大雄宝殿后面就只有一个金刚塔。自那日随无相法师走后,几次回寺,都没见着人影,此时却首先看到的是清心在殿前打扫。便兴奋地大叫:“清心师兄。”清心抬头见是静闲,也高兴地走到静闲跟前说:“终于把你盼回来了。”忙带着静闲走进大雄宝殿,见清思正在清洁香案。清心说:“师弟,你看谁来了。”清思回头望着静闲,眼睛一亮道:“你终于来了。”静闲有些不解,心想我们又没有约定在此相会。便问:“寺里清觉师兄和其他人呢?”清思说:“清觉师兄在外寻访你去了,现在只有我们两个和三个武僧师兄。”静闲听后又问:“当日无相恩师对二师兄顿觉说让大家在寺里修持,不可持武解决事端,让他们坚守寺庙,怎地只有这三人了呢?”清思说:“这个我们就不知了,我俩在信相寺里听说有人烧了成都府衙,抓走了阳都监,便知道是你所为,故辞了信相寺住持,一路辗转回来,想你一定要拿仇人头来祭奠师尊,故一直在寺里等你回来。不过我们回寺时,便只有他们三个在寺里。”静闲道:“他们三人在什么地方?”清心说:“这三位师兄一个负责伙房,两个负责值夜,平日里在后院练功。”清心说完后带着静闲往后院而来。刚出大殿门,见有个隔墙挡路。清心走在前面,往左面走去,推开一个木门,大家进去后,便见两个师兄在地上打坐习功。看他俩的吸纳运气,似与自己有些差别。但凡练功之人,不是同门,一般都不在此看视,否则有偷盗之嫌。但此时静闲已俨然将自己看成与他俩是同门师兄,而自己也算是无相法师的关门弟子,因而并不在意,单等他们习练完后,有话与他们相诉。当然清心、清思两师兄也是把静闲当同门,为此才引静闲来与三人相见。过得片刻,两位习练完毕,满脸红光焕发,神采奕奕,却突然看见他们三人站在门口,特别是两人看见静闲一身公子打扮,脸色一下黑了下来,直怪清心、清思引了外人进来。清思似已看出,忙招呼道:“无得、无失师兄,这就是静闲师弟。无得、无失两师兄听后,才露出笑脸。”无得道:“怎地这时才回来?”无失道:“让我们看看恩师的手珠。”静闲知他俩要验明正身。便从左手腕上取下,双手递给无失。无失一看,知先师真已圆寂,便说:“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无得接过去看后,也是阿弥陀佛之声不断。静闲又把无相法师坐化的情况一一道出,大家听后,又把手珠放在大雄宝殿释伽牟尼佛坐像前,一起跪在地上,大声诵念《金刚经》一遍。诵完后,五人又来到无相生前的禅房,也算是方丈室,把手珠依然放在香案上的一尊汉白玉释伽牟尼佛坐像前,又齐声诵念《金刚经》。念毕,每人在地上对着佛像拜了九拜,方才起来。静闲本不懂这些礼仪,只是见他们拜,自己也就学着拜,好在诵念《金刚经》是自己的功课,每日的修为。
大家此时都没有说话,静闲心里想到无相法师的慈悲。过了一会儿,见那手珠依然放在香案上,又没有谁取来还他,心里有了一丝诧异,但也不便明说,只好望着无得、无失两位的眼睛说:“清觉师兄何时能回,有无准音?”无得道:“这个我们也说不准,说不定明天就回来也有可能。不过这一寺僧众要回来齐全,还需时日。”静闲道:“为何只有你们三个师兄坚守在寺里,其余的人呢?顿觉师兄带他们去了什么地方?”无失道:“这个实不能说,虽然你能证实是恩师的关门弟子,但你也没有提了阳都监的人头来祭奠,这是事实吧。”静闲听后,觉得他们的说话与曾实的语言相同。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谁最先说自己杀了阳都监回来?这是自己必须要了解的事实。静闲觉得此时多说不宜,站起身来,正欲取了香案上的手珠,哪知无失一步挡在香案前说:“这是寺里宝物,岂能容你不明不白之人拿走。”静闲万万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但念及都是无相恩师的弟子,强压住心里的怒火,但有些郁闷地说:“这串手珠,本人并不想要,只想亲手交给清觉师兄。”无得道:“既是这样,我们转交便是。”静闲又看看清心、清思两师兄,见他们也都现出不解之色。便说:“清心、清思两师兄,如果你们认为此珠留的好,就来收了转给清觉师兄。”清心、清思听后,并不动手,也没吱声,这让静闲大惑不解。并且突然感到,手珠不能此时留下,否则有后患。使转对无得、无失两师兄说:“你们若看得上我是同门,我们今天不动手,我拿了手珠便走,到时碰见清觉师兄,自当奉上。”无得、无失一听,眼里露出蔑视的光来,狠狠地说:“你把我俩看成是习文的僧人了,哈哈哈……”静闲再一次提醒自己,决不能与之动手,否则,更加说不清楚。他对清心、清思两个说:“你们且先离开此寺去避祸,这两个或许已不是你师兄呢?”清心一听,忙争辩道:“你才不是呢?这无得、无失自幼与我们一起,怕是你害了我恩师也有可能。”静闲听此,肺都要气炸了,但眼睛却望着清思,他知道清思要机灵一些,就说:“你就不怕我杀了你们灭口么?”他的意思是想讲,怕无得、无失已是叛徒,会借此杀了清心、清思兄弟灭口,让自己再也说不清楚。他此话一说,无得、无失两人顿时做好了应战准备。清思拉着清心匆忙向外奔去。屋里只剩下静闲、无得、无失三人。
静闲有意拖着时间,只是用语言相问:“你们两个的功力,我看只习了一二成,也敢给我动手,你们也许连《金刚经》的宗旨也没抓住。看你们的习气吐纳都有问题,是不是常常觉得神不守舍,难以入定。”这无得、无失两个本来武功也是了得,因得知静闲大闹成都府,抓了阳都监,想其本事也是非同寻常。今又见识了无相恩师手珠,想其和师傅有些渊源,即使不是师傅亲自把手珠交给他,只要他能取得到手珠,其功夫也是非常了得,所以都不敢贸然动手。本想等待伙房的希有师兄来助,或可险胜一筹,因而在心理上已输了一层。又见静闲尽把话来述说,也就将计就计。原本想清心、清思两人会找希有师兄来帮忙,但现在看来,自是枉然,只有等待希有做好膳食后,见无人去吃,便会找来。所以,也就做出应招的架势,都不理会静闲的话语。静闲见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想今日不动手已不可能了。算来清心、清思已走远,便对无得、无失道:“你二人能保证将手珠一定转交给清觉师兄?”无得道:“这个自然。”静闲道:“你们总得给我个收条。”无得道:“你也太书呆子气,这等事怎么打收条?”无失道:“你休与他说话,免些作他道儿。”静闲道:“你两个也太小看我了,要取你二人性命,只在瞬间,何须这样费事。”说完突然又大喝一声道:“叫你两个走了,却又回来作甚?”三人都已听见脚步,哪知无得、无失被静闲之语分了心,让静闲一个措手不及,掀开两人,即取手珠时,又反手一掌打向无失。两人急挥掌应战,却让静闲一个急跃翻转出门。在出门的一刹那,又是一个圆孤掌,划开了外面赶来的希有的一掌。希有本是寻人吃饭,待要到方丈室时,已听见里面静闲说要取二人性命,便急奔过来,出手相击,哪知被静闲化解开去。三人一路追来,哪里见静闲的影子。其实,静闲奔出寺庙时,便向后驰去,当三人奔出寺庙大门时,静闲却一个腾字诀返回寺里。
此时寺里一个僧人也没有,自前段时间以来,来此烧香拜佛的人也越来越少了,现在连初一、十五来此的人也不多。虽然清心、清思两师兄回来后,把佛堂打扫得非常干静,但去年全寺僧人出走,却给它造成了较大的影响。以至今天静闲到寺里来,还没有碰到一个香客。静闲返回寺里后,首先寻到伙房去看他们的饮食。接开锅盖一看,但见粗食里只有少许米粒,其余都是菜叶和汤。再看看盘里,却是腌的白菜。心想,他们吃这种食物,怎么能练就大力金刚指。于是心有不忍地退出来,翻身上到伙房顶上伏着。待希有、无得、无失三人回到寺里,才好翻身出寺。过了半个多时辰,静闲见三人一齐回到寺里,就准备溜出去。却见他们径直往伙房走来,静闲闭气静听,一句话也没听到。正自要下房时,却听见无得说:“希有师兄,实是想不到,这清心、清思两人却听他的话。”无失道:“这也难怪,现在只有等清觉回来收拾场面。”希有道:“走了两个倒好,现在都要揭不开锅了,也不知是谁把寺里积存多年的粮食全部搬走了。”无得道:“这粮食还能吃多久?”希有道:“只够我们三人吃十来天吧。”静闲在上面听后,感觉这三人也许没什么问题,是可以信赖的师兄,但问题是他们却不相信我。不过想不明白这希有差不多与无相恩师一样年纪,怎么还是他们的师兄,不觉叹了口气。却听希有大吼一声:“房上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