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闲见剪影般的骑兵犹如饿鬼扑食一样凶悍,心里气不打一处来。心想正要寻匹马当脚力回重庆,于是径直向那二十余骑独冲过去。在黑暗之处,运功发掌,五匹马顿时人仰马翻,庚即双掌齐出,又有四匹马摔翻在地。后面的官兵,急收缰回马,一溜烟退回城去。静闲忙从地上抓起一块石头掷去,一兵勇应声摔下。静闲猛然一个飞跃,牵起一匹马,翻身而上,然后向那些商人追去,并大声喊道:“官兵已退回城去,大家不必惊慌。”然后纵马而行,走了大约三个多时辰,那马已累得直喘气,静闲只得下马来,趁着月色,牵着马走到水边,用手捧了水洗脸,然后猛喝了几口,也不知这里是什么地方。见有一片树林,便牵马而去,就地打坐习功。
过得个把时辰,睁开眼睛,见天色已经开亮,用眼搜寻左右,环顾四周,只见远处群山绵延,而眼前倒是一马平川。见不远处有几户人家,便骑马而去,这时忽见有人从房里走出来,心里不禁一喜。纵马前去道:“请问老丈,去成都府从什么路走。”老丈是一个年约六十多岁的须发长者,他看了看静闲道:“前面对直向西走,就可到成都府。”静闲有意识地先问到成都的路,怕官兵寻来。然后又问:“这是什么地方。”须发长者说:“这里离遂州城不远。可随涪江到重庆府呐。”静闲听后暗喜,想这次瞎跑还对了。就说:“下次到重庆,就坐船去,这次还是骑马去成都吧。”又问道:“这往成都的路上可有饮食之处?”须发长者说:“这一带人家不多,只你过来时那镇上有卖吃的。要不,你在我这儿吃点东西再上路吧。”静闲道:“多谢老丈,我还要采买点东西进城。”
然后沿着涪江东南下,来到一个集镇,寻个食店,先大吃起来。让店家把马也牵到后院进食,又让店家包了一大包食物,算完饭钱后沿着涪江而下。走了两天,突然看见江边一座山上闪着金光。静闲好生奇怪,纵马加速而来,但见这青山似屏,峭壁天削。涪江蜿蜒,山水夺目。原来是凿崖而就的释迦牟尼佛像。这寺庙叫南弹寺,也称定明院,唐咸通年间(861-873年)而建,系遂州东安县(现潼南县)管辖,至当时有三百多年的历史。这尊与定明山样高的大佛号八丈金仙,神态庄严。而且塑造的时间不长,金光辉煌处祥云相随。静闲仰望着头饰螺髻、袒胸,左手平直胸前,著双领下垂外衣,脸相丰满,两眼炯炯,全身饰金,气势雄伟的佛像,顿感一身轻松,心旷神怡,如了却了一切忧虑和烦恼。忙将马交人拴了,把个包裹也交给守马之人。忽然一和尚合十礼道,施主请方丈处说话。静闲回过神来,心有所感地说:“真是放心的家。”和尚说:“施主定是与佛有缘,在佛前站了半个多时辰。”静闲听后,心里也为一之惊。心想,自己只是瞻仰佛之庄严,感悟慈悲,不想却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也就不再说话,只随他指引而行。
来到方丈室,见这住持慈眉善目,结跏趺座。见着静闲进来,口里诵着:“阿弥陀佛!你终于来了。”静闲见他如此说,心里感到很诧异。便问住持道:“敢问师傅,何知我要来此。”住持说:“善哉,善哉,云何于此,竟到彼岸。”静闲听得云里雾里,又觉得他说的自己似懂非懂。突然想到《金刚经》里的话,便说:“尚在途中,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何到彼岸?”住持说:“既在途中,便非途中。”静闲忙问:“何以故?”住持道:“且静且闲,常静常闲,非静非闲,不静不闲。”静闲听后大惊,心里顿时感慨万分,扑通一下跪在住持座下,口里不停地默念:“阿弥陀佛!”住持把手放在静闲头上说:“若静若闲,如静如闲,有静有闲,空静空闲。”突然一阵喧哗之声,回旋在大殿。静闲睁开眼看,自己仍然站在金佛之下,望着慈目低眉,眼睛欲闭,打坐禅定,放下万缘的佛。静闲才觉自己在恩怨中既未静又未闲,才有这种幻境。眼见大殿上一群人抬了一个人进来,放在殿中。那人直直地躺着,旁边一个小女孩跪在身边,不停地叫喊着:“爸爸,你醒醒,你醒醒……”静闲打听,原来是这人在山上拾柴,不小心摔断了右腿,邻居帮忙抬进寺来,找释苦和尚医治。恰好释苦和尚又不在寺内,故人们把他抬在佛前,让佛保佑。静闲蹲下身来,看他那痛苦之状,不自觉地伸手去抚摸那受伤的腿。静闲虽不懂医术,但所学大力金刚指已把人体的所有主要穴位记得烂熟,便顺手一点,止了他的疼痛。然后用手摸了摸他的左腿,转身对身旁一个诵经的小和尚说:“请找点布带来,我试着帮他包扎一下。”一会儿小和尚拿了布带。静闲运了点气,用手抚摸着断骨之处,虽然已肿胀得较大,但仍然用气慢慢地把骨头逼对位。又顺手取下担架上的竹片,权作夹板,然后扎上布带。接着又点了穴,让他两脚无法移动。周围的人都不停地拍手赞扬。静闲道:“我只是简单处理了一下,现在他暂时没有痛苦。”那拿布条的小和尚见静闲出手相助,也对静闲合十礼相谢。并对静闲说:“施主佛前救人,功德无量。”静闲听后,反而心里有些不安。也不知自己帮他接好没有,但愿我佛慈悲,保佑他早日康复。小和尚见静闲不说话。又问:“施主是那里来的香客,小庙可奉素斋否?”静闲一听:“多谢。”才觉自己腹中正饥,随了小和尚而来。并道:“请问小师傅,怎么称呼?”小和尚说:“小僧舍凡。”静闲道:“有劳舍凡师傅,那释苦师傅何时能回。”舍凡道:“不要叫师傅,我今年才十岁。释苦是我的师叔。他与我师傅释忧前日就出去了,做什么事,我且不知。”两人说着,来到了斋堂。舍凡进去端了一钵饭出来,双手递与静闲。静闲见此,忙双手接过来,在斋堂外面的石桌旁边坐着用膳。舍凡在斋堂门前见静闲用完后,急走过来拿了钵去。静闲感谢地点点头。一会儿舍凡出来,静闲忙问:“你用过膳了?”舍凡笑笑说,我不饿。静闲听后,顿感不对,知是舍凡施饭于己。便说:“我有的是钱,可请你到外面去用膳。”舍凡说:“不用了,你还没有说是哪里来的香客?”静闲道:“非要讲明不可吗?”舍凡依然笑笑说:“我看你既是道士,又是僧人。”静闲觉得舍凡奇了,居然一口说出自己的来历。静闲故着不解地问:“你怎么会有这种认为。”舍凡依然笑笑说:“你刚才的所为已经告诉了我。”静闲道:“我刚才做过什么?”舍凡:“救过人。”静闲依然不解地问:“救过人又怎么了?”舍凡眨了眨非常温柔的一双亮眼:“救人,显示了你的佛性,而施救的手段,展现了你的道法。”静闲听他这么一说,才觉得舍凡是乱猜。便说:“照你这么说来,许多事情,都有佛性,都有道法,那就是亦僧亦道了。”舍凡还是笑嘻嘻地说:“也可这么认为,但你却是用行动在证明着它!”静闲觉得这个小和尚非常有意思,便有心与他交往,因此很认真地说:“你们寺里住持师傅在吗?”舍凡回答说:“住持师傅住在山上面,你有很重要的事吗?”静闲道:“我想出点功德。”舍凡一听就说:“这大殿里就可随喜。”静闲道:“我有想法要告知住持师傅。”舍凡说:“山上有寺院三重,一会儿就到。”
他俩拾级而上,脚下发出琴弦之音,步调一致时,犹如槌击编钟,节奏明快。当舍凡在方丈室外敲门时,已听见住持洪亮的声音说:“请施主客堂奉茶。”舍凡引了静闲在客堂里坐下奉茶,却听见释苦师叔和释忧师傅向住持告辞的声音。舍凡听后说:“我请释苦师傅去看看那伤腿之人再来。”说完也不等静闲回答,便出客堂去了。这时住持从客堂内侧的门进来。静闲忙站起来,双手合十:“打扰住持师傅。”住持道:“阿弥陀佛!”静闲见住持抬起头来,顿时惊奇不已。这住持的脸庞正和自己上午在朦胧中见过的一模一样,顿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住持慈眉善目道:“施主请坐。”静闲呆呆地坐在客座上,望着住持。住持道:“请问施主,有何见教。”静闲这才回过神来对住持说:“请问住持师傅,这大佛的头像和身像不是凿于同一时代?”住持点点头说:“施主有什么想法吗?”静闲道:“如果能修个木阁,又不挡其壮观景象,那该多好。”住持微笑地说:“这样甚好,可阻了寒热风蚀,只是……”静闲道:“弟子愿筹此善款。”住持道:“善哉!善哉!”这时,听见舍凡敲门,静闲把所有银票奉与住持,住持道:“施主可留下大名,记铭功德。”静闲道:“我闻若菩萨不住相布施,其福德不可思量。”住持闻之说:“阿弥陀佛!应作如是观。”舍凡推门进来,非常欣奋地对住持说:“这位施主上午帮人治伤,释苦师傅说是神仙道法。”静闲心里又是一震,心想怎么会这样,忙告辞方丈,与舍凡来到大佛殿前。见释苦师傅正给另外的人把脉看病,也不去惊动,而自己出手救治的那人,已经坐在担架上,双手合十,口里不停地念着:“感谢菩萨,感谢神仙。”这静闲听后,心里也乐呵。他觉得自己完全是碰巧,只是动了恻隐之心让他早除痛苦。也不过去与他告别,待人们抬走那人后,静闲只是远远地,但眼中一直不转地望着释苦师傅为乡亲看病。此时他有个想法,就是看释苦师傅有无能耐医治阳凤的病,虽然自己已离开阳凤多时,但心里始终有个抹不去的影子,而且还常常隐隐作痛。刚才他看着释苦师傅正给一个生病的女孩切脉时,便想到这女孩是阳凤就好了,以至舍凡在他身旁说话,他都没有听进去一句。直到傍晚,他见看病的人已没有了,释苦师傅也伸了个腰,才走过去与释苦和尚见礼。
释苦打量着静闲,眼里流露出莫名其妙的神情问:“施主尊师是谁?”静闲自然摇摇头说:“我是瞎撞。”释苦道:“但施主的武功修为应该是不差的。”静闲笑笑想,这释苦师傅望闻问切,可能也看得到自己身上带点武功。便说:“我学过一招半式,不过是花拳秀腿,锻炼身体罢了。”释苦也笑着说:“施主过谦了,不知施主来蔽寺,有何见教?”这释苦在寺里是个习武的高手,又懂得医术为人治病,在附近一二百里范围内,威望甚高。五日前,受住持安排,与释忧二人远赴遂州,打探消息,是以才回到庙里。而具体打探什么消息,两人回寺后,虽与住持见得一面,但并未详谈,便被舍凡领了静闲来打岔,而此时看完病后,正要再去方丈室,却被静闲又来拉住说话,是以释苦语言开始挑斗。这舍凡虽幼,但听话不投机,而且火味十足。也不敢相劝,便奔出门去。静闲见此说:“见教不敢,只不知师傅能否治得至阳热毒?”释苦听后,心里也是一震,全身已做好了打斗准备说:“就是你阴柔掌法打来,贫僧自当尽力。”这静闲听到阴柔掌法后,突然想起那日在湖北,胡瑞金曾说,要驱出热毒,还须我祖师的阴柔掌法。想到此,觉得这释苦和尚定有救阳凤的本事,但此时病人却不在此处,寻到了郎中也是枉然,因而叹口气说:“就是有再大本领,此时却未见人形。”释苦听后,认为静闲完全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便说:“阁下也不要太小视了。涪江虽然水流湍急,哪能不染八丈金仙的佛光就走。”静闲听此哈哈大笑起来说:“你我佛门中人,怎地这样普度众生?”释苦反讥说:“你也配称佛门中人,充其量邪门外道。”静闲此时一心牵挂着阳凤,对释苦的语言只应答,而未深思,故说:“邪门外道成佛,师傅不见鬼子母乎?”佛经故事上说,这鬼子母是五百鬼子之母,初为恶鬼,后归佛为护法神。释苦见静闲有如此之说,满腔的怒气顿时消遁。自觉自己有些急躁,否则一招出来,这祸端是不可想象,便说:“施主既是修佛而来,何故语言相逼。”静闲听此一说,也觉得自己答非所问:“小道心中有一难事,故未在意语言是否相投,恕罪。”释苦道:“能否明言。”静闲道:“一言难尽。”释苦见殿内只剩下自己和静闲,便走到门前正要关门,却见舍凡与释忧急匆匆地走来。本来这舍凡怕两人打起来,夺路去请住持来平息,哪知走出门,却看见遂州衙门的公人,在鉴亭旁围着一匹马指指点点。那守马的人也像是说不清楚。舍凡见状,忙跑过去,听一个捕快说:“这分明是军马,怎地在此。”舍凡听后,悄悄离开,找到师傅释忧,告明此事,两人便来到大佛殿。释忧见着便问:“外面那马是施主的?”静闲道:“来时骑得一马,已交人看守,难道跑了不成?”正要出门去看,却被释忧一挡说:“外面有公人在打探,施主先随小徒在玉皇殿避一下,我和释苦师弟去问询了再来说话。”这舍凡急忙引了静闲在玉皇殿等候,释忧两师兄关门出来路过鉴亭,见捕快已将守马的老翁捆了,正要往大殿来。释忧上前询问道:“官爷捆这老翁却是为何?”长脸捕快大声喝道:“老爷正要问你,这庙里还有无人?”释忧道:“下面几殿内除了我们出家之人外,已没有他人,只不知上面情况。”长脸捕快说:“快前面带路。”一行人来到定明山上,守马老翁双手反剪捆着,一间屋一间屋里看了认人。其实这上面三重大殿即禅房、法堂、斋堂,都是学习、生活之地。禅房有方丈室和僧房,一般香客很少来此,释忧有意识将他们往上面引,目的是争取时间来作打算。释忧热情地带着他们仔细地介绍着,释苦忙向方丈室走来报告此事。住持听完后说:“让他在此暂避,怕这一路上也已关卡重重也。你与释忧师兄打听的事情我已知道,现在世道险恶,你抓紧习练寺内武僧,以应不测。”“弟子知道,但不知这施主真正来历。”释苦说。住持道:“权且不论他是谁,只要是在此有难,我们责无旁贷。”这时,释忧已把三个捕快带到方丈室门前。听得释忧在外说:“禀住持师尊,门外遂州府公人要请您说话。”住持道:“且请客堂奉茶。”释忧请三个公人进客堂,除长脸捕快外,其余二人押着老翁并不进去,只在院里站着。一僧人将茶向长脸捕快端上时,方丈与释苦从内门来到客堂。住持在主座上坐了,释苦立住持身旁,释忧只在客堂大门口站着。住持道:“请问官家,有何事指示老纳。”长脸捕快说:“昨接四川路海捕文书,有贼党打劫成都府衙,是以各州、县齐动,捉拿余党。”住持道:“有这等事?”长脸捕快说:“岂止有,这余党现已逃到遂州,且看他抢夺的军马便是个凭证。”住持道:“现在人抓到了吗?”长脸捕快:“正是要请大和尚帮忙。”住持道:“不知怎样才能帮忙。”长脸捕快说:“这一向都搜查过了,只剩这里了。”方丈道:“你是说我这房里有你要捕的人?”长脸捕快说:“看了便知。”住持道:“释苦,你带他去看看。”释苦道:“方丈室怎能想搜就搜?”释忧道:“师弟,听住持话,带他去看看吧。”长脸捕快见释忧如此说话,又想他们从一开始就非常配合,也就对住持说:“想贵寺都是得道高僧,既是请我去看,我也觉得不必了,只是你们若是有了消息,望告知。”说完便站起身来,走出客堂,见那老翁和另两个捕快正在门外守望。便说:“我们且带他回衙,也是个交代。”那老翁一下跪在地上哀求道:“官爷,我冤枉啊,你们不要带我走啊。”释苦见状,气不打一处来。释忧上前,对长脸捕快说:“这薛老翁孤人一个,只在寺外专门帮人看马挣钱敷口,一向老实胆小。”长脸捕头见状,也有些为难地说:“我们总得交个差,否则兄弟们白忙活一天了。”释忧知他想要点甜头走路,但苦于自己身无分文,而且此事又不便去找住持开口。这大佛殿都还差钱遮风避雨,又怎能拿善款来打点他们,急得一时无话。这时却听释苦说:“你们把马拉去买了,不也落得快活,且抓了老翁去作甚。”长脸捕快听后满脸欢喜说:“正该如此。且放了老儿,我们牵了马去。”长脸捕快说后,又补充道:“你们可别说我们来过此处。”那薛老翁见三个捕快走后,千恩万谢地感谢着释忧两师兄弟,这时住持在室内让他俩进去,薛老翁自去。
方丈手拿一串大佛珠,见他俩进来关好门后,低声说:“你们吩咐下去,让各殿室小心,我看不久便有大队官兵到来。”释苦本来还有些自豪自己将捕快打发走了,不料方丈却如此说。便问:“怎么会有大队官兵来。”方丈道:“你们没忘记重庆上清寺吧?”释苦道:“弟子自未忘记,与这有联系么?”方丈道:“官兵去时,不是也说抓反贼吗?结果你们都知道。”释忧道:“这么说来,让舍凡带到玉皇殿藏身的施主是个……”刚说到此时,释苦说了声:“不好。”忙奔出去,急驰到鉴亭处,见薛老翁在收拾自己的碗盏,便问:“存马那施主还有东西存放于此吗?”薛老翁转身看是释苦,忙在草棚里拿了个包裹出来:“先前官爷抓我时,我吓昏了,竟忘记还有个什物。”说着递给释苦,释苦打开一看,惊奇不已,忙回到方丈室说:“这是那施主的什物。”方丈和释忧看了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来。释苦道:“果然这施主是做公的。”释忧说:“他现在和舍凡还在玉皇殿,看来我们只有打发他走了。”方丈说:“释苦,你去叫他到这里来,我有话说。”释苦领命去了。释忧对方丈说:“要是他不走呢?”方丈说:“一切俱有因缘。”释忧道:“但不知官府为什么与我们出家人为敌?”方丈道:“且不可胡乱猜测。”两人在此等了片刻,也未见释苦回来,倒是舍凡惊慌失措地奔进方丈室大气呼呼地说:“快、快,释苦师叔与施主打起来了。”三人一齐奔向涪江岸边,见两个做公的横在岸上,静闲与释苦正在打斗。
原来静闲与舍凡在玉皇殿里躲了一会儿,便让舍凡出去打探消息,这舍凡一直远远地望见做公的在方丈室外,后又见他们要带薛老翁走,便返回玉皇殿告知静闲。静闲听后忙奔出殿来,直寻江边路上走去,是以要救下薛老翁,便在路边的一棵黄桷树下埋伏等候。等待一会儿,见有两人骑在马上,一人在路上走着,正自奇怪,一会儿又见一黑影躲躲闪闪地跟在他们后面。待两个骑着同一匹马的刚要过来时,翻身一跃,拦在路上说道:“快把马匹留下,否则要了你等狗命。”那长脸捕快与另一个捕快正骑在马上,三人盘算着把这马拉到镇上换几个钱用,忽然听见静闲吼声,坐在长脸捕快后面的那个捕快,被长脸捕快急收缰绳时,马两前蹄一腾空,便摔下马来。本来在地上走的那个捕快,提起朴刀冲将上来,静闲只一挥掌,早把朴刀震飞,然后,不偏不倚地砍向从马上摔下来的那个捕快,长脸捕快这一惊非同小可,把那马缰提着却在原地打转。这时释苦飞奔而来,大吼一声:“休得逞凶。”便挥出一掌。静闲自从误伤了阳凤后,凡与人接掌,首先要避让三分,便抽身退后,迈过了释苦一掌。这释苦以为静闲武功也不怎么样,便又出掌,但掌力较轻,只想抓住他便了事。静闲依然没有接掌,却起身一跃,奔在长脸捕快马前。长脸捕快一惊,调转马头急驰,哪知这马的前蹄却踏住了另一个提起朴刀的捕快的颈项,当场气绝。而此时释苦见两掌均被静闲躲过,顿时气上心来。猛然一个连环乾坤掌,上下左右四方逼来,静闲依然不去接招,一个急跃,又奔在长脸捕快马前。释苦以为静闲想躲在长脸捕快处避险,便大声喊道:“你快骑马走。”这长脸捕快才把缰绳一松,用手把马一拍,这军马才奔驰而去。静闲见马已走远,想追已是不行,何况释苦还不停地向自己挥掌相逼,便说:“我不愿伤你,你何故苦逼?”释苦道:“你想嫁祸于我们,且看你如何收拾,我便拿了你交官。”说着又是一个乾坤大掌袭来,静闲庚即反手一击,却又只使了三成功力,依然不愿伤他。这时却见住持急驰而来,静闲心中一喜,想你这释苦和尚也不讲理,正好与住持诉说。释苦见静闲正好夹在自己与住持之间,怕静闲发掌伤了住持,忙施与一个大连环,这住持见释苦拿猛招攻击静闲,也忙挥手让释苦停住。静闲本来感到转身就可化解释苦的掌锋,忽见住持也挥手,忙伸出双掌去化开,可当他双手齐出时,却明显感到住持挥掌而来并无掌力,顿时觉得自己误解了方丈意思,急忙收手回来,但却感到了释苦的连环大掌已经袭来,要全身而退已是不行,只得反背手对接一掌,但释苦的连环大掌,恰是滚雪球一样,越在后面,掌力越大。静闲又一背手,那里接掌得住,只感到一股强力撞荡了全身,站的力气都没一点了,还未站稳,一下就摔倒在地。住持急步上前扶起静闲,见已是受伤非轻。释苦走上前来说:“把他明日交官,看官府找什么借口。”这时,释忧和舍凡已经赶到。释忧看了地上两个捕快的尸体说:“这又何苦啊。”释苦忙说:“快把他们收敛好,明日报官。”释忧看着静闲说:“他会死吗?”住持道:“快把他抬到大佛殿去。”一行人来到大佛殿,舍凡去点了灯来。释忧道:“怕活不过今夜。”释苦过来摸了脉说:“脉象乱跳,死了倒干净,损了我全寺受累。”
住持一直没有说话,他是懂得医理的,也给静闲切了脉,只是他有一事也觉得有问题。这时听舍凡说:“住持师公,这施主是为救薛老翁才去伏杀他们的。我看他是好施主。”释忧说:“先让他能说话就好了。”住持听后,仍不说话。释苦走过来,拿灯仔细看了静闲的脸色,却见容光焕发,不像受了重伤,倒像是睡着了一般。又发现脉象虽乱跑,却浑然有力。住持开口说:“你有什么疑问吗?”释苦说:“现在说不出,但是,但是……”住持道:“但这是不可想象的,是吗?”释苦点点头。住持道:“我看这施主的功力并不低于你,他对你定是手下留情了。”经住持这么一说,释苦也回忆起刚才的交手,发现静闲招招都有所忌讳,顿时面红耳赤起来,觉得倒是自己有问题了。于是又把静闲的手双手托住,准备再好好把把脉。却觉得静闲的胳膊处有一串东西,忙把他衣袖抽开,见是一串佛珠,在大佛殿里显得莹光闪闪。住持一见此物,突然觉得眼睛一亮,忙取下拿在手中,仔细看了看,便大声说:“赶快救人。”就在大佛殿前,抓住静闲的双手,使用自己的真气,逼出静闲胃里的污血。此时住持虽然满头大汗,眼睛却直直地看着手珠。
这手珠让住持想起了五十年前的一桩往事。住持那时法名叫悟真,是寺里的大弟子。那是绍兴四年(1134年)初,上清寺道长新接掌门之位,深感道君皇帝对道教的恩宠,故接任掌门后,立誓要雪靖康之耻。当时四川的佛、道发展很大,有僧尼几万人,道士几千人。由于宋太祖保护佛教,佛教发展比道教快,而徽宗皇帝崇尚道教,恭州和青城各有上清观,在政和七年(1116年)四月,他还向道录院发了一道密诏,册立自己为教主道君皇帝。这接任掌门的道士就是清一,当时他年约二十岁,深得五斗剑法之妙,把纯阳洞的道士全都收在上清寺里,并将纯阳洞道观之地转给金刚寺。因金刚寺是因金刚塔而建,据说在大唐时到西域迎回佛舍利,便建塔在这观音岩上,到北宋时才修一座大雄宝殿。这金刚寺里住持无相与静一相互仰慕,虽僧、道各教,但劝善相同。无相住持的大力金刚指,也是相当了得。故清一天师请无相帮忙,实现其雪靖康之耻的大业。当时,无相法师带着三位师弟与清一天师的三位师兄弟来到定明院。无相法师找来自己空相师傅的师弟即当时定明院的住持空无,请他派一名既懂武功,又懂医术的弟子去帮助。可那时空无住持正在闭关。无相拿出手珠给悟真,请他去向住持告知。悟真知道住持在石磴里闭关,不见任何人,拿到此手珠后,只得在禅房里修书一封,请师兄们转给师傅,自己主动应承了此事。
一行九人,凑了个大数,爬山涉水,历尽艰辛,才来到燕京。清一和其师兄弟自去天长观(今白云观)借宿,无相等僧人自到龙泉寺(今潭拓寺)挂单。九人在途中走了近两月,屈指算来,去上京还有些时日。本来清一是想召集四川和其他地区所有道众对金朝进行宣战。但经无相指点,只选九人去把金朝皇帝捕到临安,然后交换二帝回来。
当时的金人游牧又经商的人较多,燕京已是金朝的一个大城市。无相一行在龙泉寺休整,住持禅师非常热情地接待了无相一行。因自靖康之后,南北僧人云游,基本在各自境内,八年来还没有听说南宋僧人来到大金国辖地的寺庙。
来了七日,住持禅师常常邀请无相一起参禅。每次无相都觉得思绪万千,常常不能坐禅静修。住持禅师看在眼中,也不明指。这天晚上,住持禅师问无相一个问题:“佛为何来?”无相道:“修为来。”住持禅师道:“何修为来?”无相道:“心在。”住持禅师道:“岂可心在?”无相道:“有心。”住持禅师道:“何以有心?”无相道:“十方世界。”住持禅师道:“既在十方世界,岂可独思南北?”无相道:“三藏十九截西域,岂止为报唐王。”住持禅师道:“以德可以降怒敌,何需杀子来求子。”无相道:“眼里装沙不得,耳里装水不得。”这两位不住地看念头、参话头,让悟真非常紧张,觉得天机已漏。无相最后却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一行便在当天与住持禅师告别,前往上京会宁府。
这金上京的格局是集当时辽、宋风格于一身,京城的建筑,大致采取近似中轴线,近似均衡和近似对称的手法,规划了街道里坊,营筑宫室官邸,使上京城成为中世纪北部的都城大邑。南北二城,均为长方形,以西垣为边,横竖卧对,呈曲尺状。皇宫在南城偏西处,有四门。午门中轴线上有五个宫殿。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在会宁城内、城外住了大半年时间,才摸清了徽、钦二帝和金太宗的住地。并且分成两路,一路由清一带路,往金国皇城明德宫,擒走金太宗;另一队由无相带领,直奔五国城救出徽、钦二帝。
新年正月,这会宁城虽在冰天雪地里,却也热闹非凡,街市张灯结彩,皇宫披红挂绿。清一四人扮着商人,一直住在午门外的旅店里。
那是乙巳日的夜晚,金太宗在明德宫喝了点酒,与后妃猜谜。时至子时,也未就寝。清一四人一直伏在养心斋内,一心只待宫女、太监撤席出来。殿外雪已停,且满天星斗。外面禁军侍卫在殿外巡逻的次数已开始减少了,养心斋内的五个太监也不灭灯,轻轻地退出门去,听脚步声已经走远,清一也就轻手轻脚地前往书桌而去。见桌上一本秘籍翻开着,一列大字书为:初将何事立根基,到无为处无不为。立刻伸手向前拿来看,却是曹文逸真人的《灵源大道歌》,这一惊喜,非同小可。曾听说曹真人把这本秘籍献与道君皇帝,怎地在此。且看这瘦金体字,又看了周围,尽是大宋宫玩宝贝,便把这书藏了。又慢慢地搜寻一番,俱无兴趣。此时已过丑时,清一听见寝宫还有说话声,想这金朝皇帝娱性正浓。这时听见脚步声从寝宫里出来,清一算到这金朝皇帝要入寝了,也不敢贸然进去擒拿。清一轻推开一点厚重的窗帘往外面看,此时已有一丝晨曦在天上,望着那东方,却见一个黑影正慢慢挡住晨曦。北国的太阳一般很早就露出脸来,清一他们到会宁已经看惯了,但此时却出现这般景象,他马上意识到是日食,心里一下兴奋起来。算此时已是三更已过,便把手一挥,轻声向寝宫走来。外面的北风吹得呼呼地响,见两个太监、两个宫女在隔门外的火盆处已经睡熟。直走进去,见龙床上挂帐都没放下,金太宗手里还拿着一本书就靠在床上睡着了。四人先将太监、宫女点了晕穴。然后把睡在床上的妃子和金太宗的嘴堵了,拉下床来。金太宗见状,已吓得半死,眼里充满了恐惧,他已六十一岁的人,哪还经得起这种惊吓。嘴又被堵着,大气出不得。在地上虽有毛毯,但天寒地冻,一会儿就受了寒,鼻塞起来,口鼻都不能吸纳气息,没过多久就眼里翻白,一命鸣呼。那妃子见状,也吓得晕死过去。清一把写好的告示书放在桌上,又把被子拿来,给金太宗身上裹了,准备掳了出去,却发现两人已不行了,伸手摸鼻,金太宗早已断气。四人一看非常无奈,想大功都已告成,却被他闭气而死,非常可惜。只得把他重放在床上,与那妃子合在一起盖了被子。取了嘴上布条,收了桌上告示书。清一又把先前金太宗手里拿着的那本书藏在怀里,这才愤愤然地出来。由于日食,天色还较黑,四人小心依原路越墙而出,只是担心地上雪里的脚印。好在风很大,吹在脸上如刀割,那地上的脚印也被风时时吹散。一行四人风餐露宿,匆忙离开上京会宁,直往燕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