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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芳烟听后,也不相劝,只端着酒杯说:“不能与君相随,芳烟含恨终生。”说完便一口又干了。静闲道:“你也不要再喝了,这东西太难喝。你有什么要我帮忙的事,我尽力而为。”芳烟重又跪下,叩了头,静闲又忙扶起。听芳烟说:“奴家命苦,我过去也是爹娘的心肝宝贝,谁也想不到自己会流落在烟花巷里。祖上在扬州开了个绸缎庄,经营也比较火红,还在广陵置有许多地产,直传到我父亲一代,都是单传。我父亲为人老实,市上许多事也不甚明白,只一心读书,经营就交给管家上官灵富打理。我哥和我也是整日读书,父亲也一直想哥哥有个功名。家里一向平和安宁,到了孝宗绍兴八年十一月,广东安抚巩湘,诱潮贼沈师出降后,发现大量宫制官服,后诛之。而这些宫制官服,全由我们绸缎庄制作,以至把属我家所有财产俱行查抄,除我和哥哥外,一家老幼尽遭灭族。那上官灵富,早已逃得不见人影。两年前的一天,我和哥逃到广陵郊外,身上的钱几乎吃空。我们又无亲戚相顾,只得围着扬州,东藏一日,西躲一天,也准备在广陵租个房,代人书信度日。我与哥哥这天正在饭店里盘算,却突然看见上官灵富,从楼上雅间下来,几个跟班前呼后拥。我们当时一下懵了,想他应该像我们一样亡命天涯,却怎地敢在此地摆阔?我正想叫哥不可惊动,哪知我哥却大声喊道,上官管家。哪上官灵富抬眼望来,眼里也是惊奇不已。很快一副悲怜之相,对我们说,此地非相述之地,前面敝庄说话。我俩跟着他们出门,几乘大轿随即跟来,轿坐了约半个时辰,在一个山庄前面停下,早有仆人前呼后拥上来。我们进得院后,上官便吩咐下人把大门紧闭,让我俩在客厅里坐着。他去更衣出来后,才对我们说,你们也是胆儿太大,怎地还在原地打转。官府查抄你家,原本与我们下人无关,只害得我也出走来避风头。他说话听似在理,实则强词夺理。我们没有数落他,他却先定调子。我见哥哥不答话,也顾不了许多,便问道,整个生意一直是你全权打理,我父我哥可曾过问半句。现在你却摇身一变,在此地做了大庄主,也不知你哪来本钱置这门风光。那上官灵富听后,心里气不打一处来。嘲笑地说,还不是你家老幼,尽若豚犬。你以为你是什么,小姐,公子,呸,一会儿把你哥拉去交官砍头,你做了我的小妾也何尝不可。来人,且把这两个贱人绑了。三个青衣家丁,把我哥拉去,我提起凳子向上官灵富掷去,却哪里打得到他,早被另外的家丁扑来,拉住我的双手。上官灵富虽未被我掷着,却在躲避时,脚被椅子一绊,摔了一跤。从地上爬起来,恼羞成怒,对准我提手正要把耳光打来,我手虽然被家丁死死拉着,此时,脚却自觉地一提,正中他的下身。他五十多岁的人,怎经得起我愤怒的一脚,当场捂着下身,摔倒在地,那些家丁忙去把他扶住。只见他大汗淋漓,把手往裤里摸了一下,脸色顿时惨白。大声抖着说,快,快去叫郎中。快把这贱人卖到青楼去。我一听,虽脑里嗡的一声,心想今天也就是生命的终点,但一会儿胆子也大起来,非常镇定,也不去挣脱。当晚,我和哥分别关在一间柴房里,门口有人把守。到了掌灯时分,听到人声嘈杂,我被捆在一根木梁上,完全不能移动身子,只得仔细倾听动静,结果是我哥被官兵抓走了。我顿时大哭起来,只大呼小叫地骂着上官灵富狼心狗肺,不得善终。却听门外家丁拍门说,你也莫再大吼乱闹,上官老爷都成太监了。我一听心里虽然解气,但一想,他肯定会加倍报复,我想最坏就是一死而已,家破人亡,女儿身子却不能遭污,我对此一点都不麻木。早上,门打开了,几个家丁和一个老鸨进来,我见他们对我上下打量,只切齿而怒。那老鸨把手一挥,大声说,成交,把她带走。我依然被捆着,那老鸨来到一个耳房,里面还有一个管事,几个家丁把我的手在印泥上按了,在卖身契上印了。我欲哭无泪,也没有看到上官灵富,想他确是伤得不轻。那管事收了老鸨递上的五十两银票,我就被绑着推出门外的一乘小轿,从一个地方转到一个地方,受尽了万般凌辱。我不接客,就开始绝食。到了第五天,在我浑身无力之时,他们把我的初夜拍卖了二百两银。”

  静闲见芳烟说着,直听得咬牙切齿,此时,芳烟眼中已无泪珠,只有满腔怒色弥布脸庞。静闲长呼短吁,恨不得手刃了上官灵富,为芳烟一家报仇雪恨。这一夜,两人都坐在地板上;这一夜,两人有万般思绪萦绕心头;这一夜,相互之间都有怜爱;这一夜,今生今世过后,是否还有相聚之日,谁也说不清,道不明!两人均无任何言语,只等着夜色阑珊,漫漫消失。

  静闲虽然在静坐中无语,却不能入禅定的境界,但他却越来越清醒明了。他已感觉到芳烟的苦大仇深,感觉到她流落风尘的刻骨哀怨,自己作为她的相识,应该做些什么,这个问题只一瞬间在脑海中闪过,但已经是磨不去的痕迹。他看着芳烟那疲惫而深情的双眼,竟然主动地移身过来,伸出双手握住芳烟的双膀,斩钉截铁地说:“我不为你雪恨,誓不为人。”芳烟听后,感动不已,眼中溢出欣慰的泪水。静闲长叹一口气说:“明天我们俩一道走,不知你是否愿意?”这芳烟一听马上跪倒在地说:“如若不弃,愿为奴终生。”静闲摇摇头说:“我可不是什么老爷,也不需要奴婢,我只想为我的朋友芳烟报仇。”芳烟听后感动万分,她多么想把头扑向静闲的怀中,但却始终没有。清晨的光已经照亮窗户,芳烟执意要伺候静闲梳洗,又叫堂倌多要些食物,还给静闲化装易容。走出城门时,虽然墙上挂着静闲的通缉画像,把门军汉依然没有怀疑一老一小的父女俩。

  在城外走得有一里之遥,有一个歇脚的小店,店家正从马厩里牵出两匹马来,这时他俩刚好走拢店前。芳烟先付了钱,然后两人上马,慢慢地寻广陵地界而来。本来静闲要一把火烧了西湖春,杀了逼迫芳烟为娼的老鸨,但芳烟说会让上官灵富警觉。为此,离开西湖春时,只说出去踏青几日,且还放了银票在老鸨处,所以两人骑马在人车混杂的大路上慢慢地走着。

  一过了市井村落之处,便纵马飞驰起来。不一时,便来到上官灵富的山庄。这次静闲却非常小心,许是在皇宫的遭遇,使他细心起来。这山庄名曰吞云山庄,静闲先跃在丛林里的大树上往园中望去,山庄大门对着福堂,经六角厅,便有一潭清波。东面假山怪异,山水相依,山中有洞,洞里蹊径盘旋,曲折蜿蜒,回环错落别致。西面亭台楼宇,鸟语花香。静闲熟悉了这些环境后,是夜摸入西面楼宇,一则快刀斩乱麻,早日杀了上官灵富,烧了山庄,再到西湖春寻仇。他一边想,一边往西院而来。待走墙飞檐之后,翻身向主楼的三楼而去。

  此时主楼灯火通明,只是过道的灯笼显得有些昏暗。他点开一个窗孔往里看,见里面虽亮着灯,却无人影,便推门而进。此时已过子时,见有一个小家丁在条桌旁趴着桌子睡觉,也不去惊动,只从旁悄悄地走过。又进了另一间房,见有两个丫鬟也各坐在凳上打盹。依然不去惊动,径直向里间走去,里面也是亮着灯,也并无人,只一张床空着,像是妇人之床。床旁挂着女人的饰物,便悄悄地退出,又向左面去。这屋里却是一间书房,虽点着灯,仍然无人。往里走,却有琴器之物置于屋中。静闲虽然纳闷,却也只得悄悄地退出。又下得楼,推开二楼的堂屋,见是一个小客厅,里面也没有人,灯依然亮着。他想,这主楼居然无人居住,那么只有可能是别院里了。便运功走壁,来到别院的一幢楼的房顶。在房檐上看,见下面有人走动的影子。心想,这便是上官灵富的住所了,依然下到二楼过道往里看,灯火通明的房间里鸦雀无声。正堂之屋,有两个家丁在里面打盹,轻声推门而入,马上点了两个家丁的穴。然后向左边屋里进去,见有两个丫鬟也已睡着,上前就是个个点穴,然后推开里面的门,见里面正中一张大床,床前一张八仙桌子。迅即冲进,奔到桌前,借光看见一个满脸俊俏的男子,正鼓着眼睛看着自己。也未去想里面睡着的女人是谁,便挥掌一击。那男子却双手把被子一提,犹如一扇大的门板,挡住了静闲的冲击之力。静闲不认识上官灵富,想这人也许不是他。因听芳烟述说中,这上官灵富并无一点功夫,何况这人只一招,也让静闲掌力无法得逞。便不可小视,庚即又是五斗剑法的一招披荆斩棘,把这被子划成数条,床也倒散在地。这时门外一个红衣女子直冲进来,也不答话,挥剑直向静闲刺来。静闲一躲,转身一个圆弧掌,把这女子摔翻在地,这男子也借势向那女子奔来,伸手与静闲双掌对按。两人一招一式互拆,不分胜负。静闲心想,这府里怎么有这等高手,却见对方的掌法非常独特,似觉在什么地方见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此时整个山庄也大呼小叫起来。静闲要想立即取胜,料也困难,只得拿出拼命招术,几个圆弧大掌,满屋家俱均已粉碎,房屋也在颤抖不已。这时对方也已感到硬拼乏力,慌忙抽手去救红衣女子和先前床上那女子。静闲心里突发慈悲,掌力减缓,也不去袭击他们,只大声问道:“你们可是上官灵富家人?”那男子把身护着两个女子,转身答道:“阁下是谁?”静闲道:“我是上官灵富的仇人!”那男子道:“我们也是上官灵富的敌人。”静闲道:“那上官灵富现在何处?”那人道:“已被在下废掉,现已生不如死地在沿街讨口。”静闲道:“此话当真?”那男子道:“绝无半句假话。”静闲道:“多有打扰,但不知公子怎么称呼?”那男子道:“小可木朵耳,蒙古人。”静闲听得师傅曾说宋朝人、蒙古人都是被金国所欺,于是顿时有所好感道:“既然你已为我除去仇人,便也就是朋友,在此谢过。”说完转身抬手告辞,木朵耳也以蒙古礼节送行。静闲一路出来,木朵耳随后相送,出得山庄大门时,木朵耳突然道:“如果你还有什么要求,可来敝庄相商。”

  静闲道:“多谢!”便急步出来,寻着芳烟,俱言此事,芳烟听后,又喜又忧。喜的是大仇已报,忧的是要与静闲从此天各一方。但静闲心里却又想到一个问题,此时应立即脱身到成都府去,打探到阳都监的详情,再回重庆告知静一和清觉两个师兄,免得自己真是办事不牢。想到此,看了芳烟一眼,这时芳烟也正看过来,两人相望凝视,静闲又觉心中不忍。忽然对芳烟说:“这木朵耳所言是真是假,且不是很清楚,待明日去镇上访明了,再走不迟。”于是两人离开山庄,走了十来里路,在名叫淮风的镇上寻个旅店住下。

  静闲晚上自是打坐习功,到了清晨,芳烟寻些食物去房里与静闲吃了,两人便在柜台前结账。芳烟向掌柜道:“烦问此地有个吞云山庄从什么地方走?”掌柜打量了一下他俩说:“出镇口往北直走便能看见。”芳烟道:“那庄主上官灵富一向可好?”掌柜道:“这个小的不知。”芳烟一听心里一惊,静闲突然感觉是被木朵耳所骗,便不答话,结了账,走出店外,在镇口的一座茶楼,寻个桌位坐下,叫了两碗茶,坐着寻思。芳烟也一直无语,显然心事重重。静闲见堂倌端茶来时,便问道:“请问,上官灵富的吞云山庄从什么地方走?”堂倌也是非常惊慌地看了他俩道:“你们是要到那里访人吗?”静闲答道:“不知上官灵富现在可好?”堂倌道:“你们是他什么人?”芳烟听这堂倌出言俱是反问,便向静闲使个眼色道:“我们出来踏青,听人说那山庄是何等的雄伟,故想去一睹壮丽。”堂倌听后说:“只是山野里几间大房而已,没什么可看的,你们还是到别处去吧。”说完便离开走向掌柜处,与掌柜低语。静闲运功听后,心里有些兴奋,没想到在此处却寻到了解谜之所,便向堂倌喊道:“把楼座雅间收拾一处,一会儿我有朋友要来。”那堂倌听后,迅速上楼,然后招呼静闲上楼到雅间坐了,端些细食茶果进来。静闲对堂倌说:“看你那掌柜是练武之人,身段这么威武。”堂倌道:“亏你眼睛好,我那……”他突然停下话,然后又说:“看公子乃富豪之家,怎么却爱东问西说。”芳烟道:“这位小哥却也怪异,寻常说话问事且有什么,你知便答,不愿说便罢,出门在外,无非语言相交,寻些故事罢了。”那堂倌一时竟说不出话来。静闲道:“你不喜说话,劳你请了掌柜的来说话,我们可多给茶钱。”说着拿出碎银给堂倌。那堂倌见银,便眉开眼笑,在楼口大喊:“三号雅房请掌柜来说话。”静闲见堂倌进来,便点了他哑穴,放在墙角,站在门口等那掌柜进房来。不一会儿,那掌柜掀帘而入,静闲便又一个大手点了穴,两人在房内动弹不得。静闲用手指着掌柜道:“看你就是个掌兵的,怎么能够来掌柜?”这掌柜眼中惊恐,看着静闲又寻思道,这人武功了得,自己不要吃了眼前亏,只盼着静闲解了穴便据实说来。芳烟见这掌柜虽然长得魁梧,但却是胆小的要命,就对静闲说:“你先解了这掌柜的穴,然后问话。”静闲庚即解穴后问道:“现在吞云山庄的庄主是谁?”这掌柜用手伸了伸腰,然后答道:“吞云山庄是金朝的一个谍报点,都是打听我们大宋的情报。我们也是一个点,专门监视他们行踪。”静闲一听,心想这木朵耳简直是一派胡言,还说是蒙古人。想这金朝辱我大宋,掳走二帝,靖康之耻,至今未报,今天待要杀上山去,除了金狗。芳烟怕静闲又中了掌柜之计,便道:“你这人才像金狗。”那掌柜一听,忙摇头道:“姑娘说笑了,我们真是大宋兵卒。”他说时,眼睛斜视堂倌,显然有畏惧之光。静闲顺手又拿了他穴位,然后对着堂倌说:“先前我已知你们非开店之人,用不着撒谎了,只实说,否则休想活命。你且说来,他说的话是真是假?”说时已解了哑穴,堂倌回一口气说:“且不知大侠是何方神圣,我们确实是公人,你们要访的上官灵富,在两年前已不知去向,现在庄主叫文言阳,有文、武二位夫人。庄上有许多家丁,表面上做些山货生意,在扬州城也有商号,这一切均被我们探得真切,他收集的情报,一般在出境前便被我们的人骗回,有时对一般情报也放任而去。不瞒大侠说,小的郭成,且是在此负责的人,属江淮制置使直管,他庄上也有我们的细作。自这文言阳来后,他情报倒是做的少了,生意却做大了。我们也觉得奇怪,但不知现在情形怎样。”静闲道:“这些我们都不想听,关键这上官灵富是死是活我们要想搞清楚,你且细细说来。”郭成道:“我也是今年才到任上,如要探得上官灵富的实情,只有问他。”说后把眼望着掌柜。这掌柜被静闲点穴后,身体自是不适,表情也痛苦。静闲解了他的穴后说:“你们这样公干,一点武功都没有,怎是人家对手。”掌柜接话说:“我大宋文人担纲,不兴武学,至今兵演也少,我们凑数而已。”静闲说:“你实话讲来,那上官灵富在何处?”掌柜道:“我只知道,他受伤后说是去鄂州找人医病,现在这文言阳因何而来,我们探得是他花钱买了这山庄,我们是跟踪他而来。”静闲见他们说的话都是白说,看来所说又非虚,只觉无奈,把眼望了芳烟,芳烟也苦笑一下。静闲道:“你两人休要声张,我们只是找上官灵富寻仇,其余事我们也不管,我们这就离去。”说时又点了他们的穴:“四个时辰,你们穴自动解开。”说完后,与芳烟匆匆下楼,牵了马,直奔吞云山庄而来。走至半路,依然让芳烟留下等候,直奔庄前,敲门而进。这时满庄警报,七八十个庄丁各拿武器迎敌。静闲大笑一声,一个圆弧划来,十几个庄丁摔倒在地。静闲说:“且请文言阳出来说话,完后我自归去。”这时一阵声吼,文言阳身后站着昨晚那红衣女子。其实木朵耳就是文言阳,静闲双手抱拳:“又来讨教,请指明上官灵富在什么地方。”文言阳道:“他不是在沿街乞讨么?”静闲道:“且不知沿了哪条街?”文言阳:“已过去快两年,谁个知道?哦,你我出了山庄,去寻一个人便知。”然后对红衣女子说:“你在庄上,关门闭院,我与这英雄去了就来。”两人骑马直奔扬州而来。芳烟在后面一直跟着,静闲也不理会,只装着不认识一般。

  天已黑下来了,才来到扬州城外西北郊的蜀冈。古老的大明寺突显在眼前,虽然在唐会昌年间被毁坏,但在残垣断壁上还能露出过去的恢宏。钟、鼓二楼已然破败,也没有金刚大殿,只是大雄宝殿里还有一些灵气,栖灵木塔也只见塔基。后面的藏经阁却成了和尚的卧室和厨房。寺虽破败,但大殿里十个和尚晚课的诵声却抑扬顿挫。两人在外拴了马,站在大雄宝殿外静候,也没有一个知客僧来招呼,约过半个时辰,诵声结束,文言阳合十向住持打礼道:“打扰长老,我们烦请空闻师傅说话。”长老抬眼对空闻说:“你且随他们去吧。”静闲见空闻师傅起立后,先前他身体遮住的一个和尚自己觉得很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也不言语,跟着他们来到了栖灵塔旁的空地,文言阳说:“空闻师傅,这位英雄要打听上官灵富的消息,你且如实告知。”空闻见静闲双手合十,忙还礼道:“阿弥陀佛。想这上官灵富作恶多端,定入畜牲道。”静闲见空闻年岁比较大,话却说得悬乎,便道:“请师傅说仔细些。”空闻师傅说:“前年春天,那上官的家丁抬着他来寺里找方丈释光师傅医治。释光师傅看了病情后,却无能为力,便让我带他们到鄂州请皇甫仙翁医治。我按师傅吩咐,便与他们一道启程。哪知随他们一起来的一个管家叫傅欣的说,前往鄂州,需要很多盘缠,便叫上官老爷拿钥匙,他去取钱来。那上官虽然在病中,但极有心机。便让人取了钥匙,还让写了条目,盖了印章回庄去让夫人过目后,方才允许取钱。这傅欣管家生得一表人才,一直陪伴在上官左右。是夜,他让人拿了钥匙和条子回庄去,又着人去租了船,待明日往上水而去。天明时,取钱的人回来说,夫人定要见老爷或者傅欣管家才能发放。上官见此,只得派傅欣管家回庄,又怕耽搁看病的时间,租的船只得先行。上官让我陪傅欣管家回庄,然后乘马去金陵(今南京)上船。我自幼习了点武功,傅管家也知上官心意,是日我们回到庄上,见大夫人已披麻戴孝着人布置灵堂。我深感惊奇,想这庄里又死了什么人?打听得知是上官灵富。我就认为奇了,虽得了病,还未死去,却凭什么就设堂哀悼了。我自在客堂坐着,过得一会儿,傅管家和二夫人进堂来说,大夫人盼望老爷早死,昨日外出就医,今天就设置灵堂,老爷若知,必然气死。先前我去问她取钱,她自是不见。没法,我们现在只得追上老爷,请他自回来处理此事,你也做个证人。我听后,自跟傅管家策马到金陵。上得船,傅管家把详情一一禀报,这上官灵富肺都气炸了,便着人代写了休书,盖上自己大印,让管家自去处理后,着人送银来。自己一行仍然西进,乘船而行。过了七日,我们快到鄂州时,却看见江岸上有一队官兵追赶而来,招呼我们船靠岸。船主无奈,只得停船。一队官兵上船来问谁是上官灵富,众人俱指,这些官兵不由分说,命人抬起就要下船。我上前说道,此人已病入膏肓,不久于人世。结果一个兵勇回头对我恶狠狠地说,再说,你就是反贼同党。我听后好生奇怪,这上官灵富却是反贼。便不再言语,哪知两个家丁抬了上官灵富下船后,放下担架便准备回船来,却被兵勇们拦住。那上官也在地上大骂两个家丁,哪知一个家丁气不过说,你才是狼心狗肺,似你这般猪狗奴才,夺了主人产业,害了主人全家的鸟人,也有今日。兵勇们听得家丁和上官灵富对骂后,都觉得上官太过无耻,硬逼上官灵富从担架上起来走路。这上官灵富下身遭伤,又未医治,哪里站得起来,只在沙滩上爬行。这时两个骑马的人从上游岸边奔驰而来,见此情景,突然心生慈悲,出手相救,打伤了兵卒,问清了是一个姓傅的人报案,说沈师一案的要犯,假造官服的祸首上官灵富正乘船前往鄂州。这骑马而来的两人正是文言阳施主和夫人。他俩救了上官灵富后,我们乘船就不能前往鄂州,只得顺江而下,走了十来里又靠岸。两个家丁却依然不理上官,其余家丁却不肯下船,要乘船回扬州。文言阳夫妇二人也觉得很奇怪,问明了上官灵富是一个不义之人时,非常鄙视。见我是个和尚,便问了些情况。我也把所知一切,尽数相告。既然师傅让我送他到鄂州,我也只得遵师命,便请文言阳借了马,烦他去吞云山庄等候,我送上官灵富医治后回来还马酬谢。那上官和我上岸,其余人等全部东下。我们一路颠沛流离,好不容易来到鄂州城,还未找到皇甫仙翁,在马上受尽折磨的上官灵富却又被官兵抓捕,我乘势夺马逃脱。后来我回到扬州,向长老报告一切,又去吞云山庄还马,却见山庄主人却是文言阳施主。那文言阳施主见我忠义,定要让我还俗共管山庄,我一心向佛,除了尽善,几无别的想法。文言阳施主见我如此,便把他智夺山庄的故事讲了一遍。原来他们乘船到扬州后,帮付了全部船费,其余家丁下船后就作鸟兽散,逃个干净。两人买了马,一路寻吞云山庄而来,却见庄门紧闭。摸进庄,却撞见一个家丁,捉住问明,得知管家傅欣与二夫人逼死了大夫人,现在自顾做庄主快活。那管家傅欣,先设局骗大夫人说老爷已死,第二日运柩回庄;这边又骗了休书,逼死了大夫人,然后又托人拿银子告了上官灵富。文言阳听后,在夜里扮着上官灵富的模样,装神弄鬼地立在傅欣和二夫人的床前,吓得两个魂飞魄散。一连三日,庄里家丁几乎跑完。这傅欣与二夫人被折腾后,神不守舍,两人收拾细软又请人要将山庄卖出,准备逃离。这日深夜,文言阳夫妇又扮着上官灵富和大夫人模样,直找傅欣与二夫人索命,那二夫人和傅欣竟然被吓破胆,疯了,当夜鬼哭狼嚎地奔出山庄。”空闻师傅说到此,文言阳接过话头道:“是日,我们就接管了山庄,花点银子打点官吏,至今平安度日。”

  静闲本欲点破文言阳金人身份,但转而一想,也无多少意义,况人家俱言以告,是为坦诚。深叹一口气道:“只不知此时他是死是活?”文言阳道:“他一贫如洗,活着也没有意义。何况带伤被捉,生不如死。”静闲道:“敢问空闻师傅,晚课时,你右面的那师傅是何方人氏?”空闻道:“施主有何指教?”静闲道:“我只是觉得面善,一时想不起在何地相逢过。”“听口音却与你一样,莫不是故乡之人。”空闻说。静闲道:“他是何时来此的。”空闻:“年初才来挂单,其余也不清楚。”这么说来,他应该是重庆府金刚寺里的文僧,静闲心里揣度着。就说:“但请他出来一见,或有话说。”空闻说:“请。”便在前面带路,走到破败的藏经阁,空闻推门进去。一会儿出来说:“那师傅已经远去云游,不知何时回来。”静闲道:“刚才看见晚课,难道他连夜出行?”空闻道:“正是。”静闲本想再问,见空闻面有难色,无奈,就和文言阳告辞出来,逢着芳烟。芳烟把文言阳注目了一眼,见他与静闲告辞,也不打扰,只作路人一般。看他走远,方与静闲说话。

  静闲与芳烟边走边说着知晓的一切,最后静闲说:“我怀疑金刚寺里来挂单的和尚,可能是奸细。为何他不愿意见我,为何他又不辞而别,深夜出走?”两人在月光下,越说越觉得有问题,便决定在林间就地休息。想那和尚会清晨赶路,而若是去扬州城,正好路过此地。只是芳烟感觉有些冷,静闲在她背上用手指一点,一股暖气流过全身,便坐在静闲身旁睡着了。静闲自是运气练功。

  太阳从东方的天空发出红光,朝霞正好射进林间,染在他俩身上,像油彩般亮丽。静闲此时听得有人的脚步声急急走来,立刻警觉起来,眼睛瞅着林间小道。果然是那挂单的和尚背着一个包袱,低头急急地赶路。静闲只慢慢地跟着,始终保持一定距离,见他进城后,一直向北走,来到了天宁寺,见左右无人,便敲门而入。静闲见此,便围绕寺院外墙走了一圈,见有两个侧门,一个后门。心想,假若他往别处走了,自是枉然,便让芳烟在后门站着,自己往前门急走。走了一会儿,便觉不对,一个腾字诀,跃墙而入。在廊房上看这寺貌,从山门进来,天王殿、大雄宝殿、万佛楼建筑颇为精致。翻身下地,在方丈楼前静听了一会儿,感觉到那挂单和尚和另外一人正在方丈室里告别,于是就退了出来,躲在廊房顶。一会儿听见脚步声,便尾随其后。见他俩从山门出来,便跃墙而出,疾步叫了芳烟,骑马向前追来,静闲心想,本可先捉了那和尚来问话,却又觉得不妥,怕那和尚什么都不说。自己也算是无相恩师的弟子,因而紧紧地跟着,不敢贸然动手相逼。如今见了他有同伴,正好上前师兄相见。只是刚才唤芳烟之时,才觉得有些麻烦。这时芳烟听见静闲哨声,纵马直奔而来。见静闲上了马,一个劲地往前冲,也纵马跟来。只见静闲在两个和尚前面把马一收缰,然后跃下马,合十对两位说:“二位师兄可是无相恩师的弟子。在下上清寺静闲。”两和尚一惊,特别是见静闲两手合十时一串手珠,那是住持的信物,眼睛都发出惊异的光来。两人几乎同时说:“你怎么会有这?”说着眼睛死死地盯住静闲手腕上的手珠。静闲见状,忙说:“这是无相恩师圆寂时留下的。我想寻到清觉师兄,便转赠此物。”两个和尚一听,转身面向西方,口里“阿弥陀佛”不断。约片刻功夫,两位转身过来,那挂单大明寺的叫清思,挂单天宁寺的叫清心,都是文僧。当时清觉带他们在涪州避难,没几日清觉让他们自行沿江而去云游,增长阅历。清心和清思,俗家就是兄弟,但清思灵敏一些,兄弟还多照顾哥哥。本来天宁寺挂单的是他们两个,清思觉得自己文僧一个,帮不了寺里什么忙,便留下清心,自己寻到大明寺挂单。清思问静闲道:“你何故到此来?”静闲道:“我本寻找害我恩师清一和无相恩师的仇人阳都监,寻到京都才知他还在成都府。正要赶去成都,却被朋友的一事阻了行程。”说罢便向他们介绍了芳烟。这清心、清思俩,哪敢正眼看芳烟,只合十启礼:“阿弥陀佛”。静闲道:“两位师兄等我一会儿,我有事与芳烟姑娘说。”

  静闲和芳烟走了段路。静闲道:“姑娘就此别过,入蜀道路艰难,你可在此赁个产,免了路途辛苦。”芳烟听后不再言语,只是眼里噙着泪水。静闲道:“我回重庆了却事情后,还来帮你解决吞云山庄之事。”昨夜静闲听了文言阳的话语,没有说出山庄真正的主人应该是芳烟。因为凭自己现在的实力,确不能夺回,所以如此说。芳烟默默点点头,然而始终张着期待的双眼,久久凝视着静闲,让静闲刻骨铭心。

  静闲帮清心、清思两人买了马,还没有走出城门,就看见一些人围在城墙内,芳烟走近一看,墙上已经挂着静闲的通缉画像,心里非常担忧。想他这一路回去凶多吉少,如果不好好地乔装打扮,定被官府所捕。芳烟忙把静闲拉到一边说:“先去乔装一下,否则难以出城。”静闲忙叫清心、清思两人先出城在路上等着,就跟芳烟到一个破屋易容。过得片刻,两人顺利出得城门。芳烟把一整套化装用具都送给了静闲,但看到官兵持枪还在到处搜查,心里更是难以放下。

  静闲走出一里之地,回望着芳烟还在守望,突然觉得与这可怜的女人或许将成为永诀,忙回马转来,急驰到芳烟身边。见芳烟那泪如断了线的珠,忙跳下马来,拉着芳烟的手说:“你若不能在扬州立足,你有另外的打算吗?”芳烟满脸是泪,只是摇摇头,却无言语。静闲又说:“你快别哭了,我也很难受,这里去重庆万水千山,蜀道艰难。”芳烟道:“你现在必须回重庆吗?”静闲听后,却觉得难以启口。想自己在临安时,信誓旦旦地说要帮她解决此事,但此时稍有明目,自己却半途而废,因而开始犹豫起来。芳烟见状,忙说:“公子不必担心,芳烟已感谢公子大德了。只是世道艰难,到处是官兵,你的路途艰险,让人牵挂。”静闲从来没有听过这么柔情的话,也没有见过这么牵挂和无助的泪,心里顿时热血沸腾,把芳烟的手拉得更紧地说:“我要把你的事办完了再走。如你愿意,我们一起回重庆,否则我这一辈子心里都不甘。”芳烟听后,好感动,多么想拥在静闲怀里。只是觉得自己根本不配静闲的怜爱,心里有好多好多的话要说,但还是只能把它化为感激的泪,如泉水般奔涌出来。

  过得一刻,静闲把想法与清思、清心两师兄说了,并嘱咐他俩先到成都寻个寺庙去挂单等候,自己办完此事,火速到成都去寻他们。见他俩骑马而去,不一会儿,一群官兵也骑马而去。芳烟有些担心地对静闲说:“这些官兵不要是去拿清思、清心两师兄就好了。”静闲说:“你太紧张了。”

  当晚静闲和芳烟又在离吞云山庄不远的淮风镇,寻个旅店住了。此时两人扮成兄弟,自然没有人怀疑。静闲见芳烟一直坐在桌旁凝思,自己也就不打坐,便来轻声说话:“这山庄若是夺将回来,你怎么办?”芳烟听后,怔了下道:“我没有考虑。若你要,就给你了。”静闲道:“说哪里话?我拿它来做甚。”芳烟道:“芳烟流落风尘,这山庄本也没什么用,也知道了仇人已遭报应。只是你的大仇未报,而今又遭官府通缉,芳烟想出一份力。”静闲以为芳烟是想让把山庄收回,变卖来资助自己。便说:“完全不需要出这份力,钱我多得很,而且我也找到了取钱的法子。只是上官那厮和吞云山庄,虽然文言阳说得比较清楚,但我还是觉得有些问题。特别是江淮制置使下搞情报的郭成所言,这文言阳是金国的细作。又想起先前文言阳自称木朵耳、蒙古人,看来这里面还有一个没有解开的谜。”芳烟道:“公子认为这文言阳有问题?”静闲道:“你想,他做细作的人,本不该招摇,却来强夺别人山庄,虽说是吃黑,但也应该是犯忌。而且这郭成等人,既发现了他们,怎么就不一网打尽呢?”芳烟道:“这事应该没有这么简单。如果取了这个点,金国还会布另外的点。郭成他们不动手,自是掌握得住他们的情报分量。只是想不通的是他们为什么这么招摇,这才是问题。”静闲想了会儿,突然与芳烟同时说道:“是。”两人还没有说完,就听见门外有人走动。静闲示意芳烟不要说话,就轻脚闪在门后,发功一听,明显觉得门口站了几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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