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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关于《红楼梦》的结构

  刘心武先生在他的《红楼梦八十回后真故事》中揭“红楼梦》结构之谜”。他认同周汝昌先生的“研究考据”,认为《红楼梦》的文本结构,“有一个9×12的规律”,“也就是说,大体上是每九回构成一个情节单元,全书是十二个九回,加起来就是一百零八回。”我们且先对照一下文本,看看“每九回构成一个情节单元”之说能否成立。先看第一回到第九回,我们立刻就会发觉这九回不可能是一个情节单元。大家都知道第一回到第五回,即通常所说的前五回,是一个相对独立的部分,所以人们常把它喻为全书的“序曲”(第一回开宗明义,点出全书的两大主题是“通灵”的梦幻一生和为闺阁昭传,同时指出基本的写作方法是“真事隐去”和“假语村言”:第二回通过贾雨村和冷子兴的一番“演说”对本书记述的主体——荣宁二府作一鸟瞰式的介绍:第三回则借黛玉进府,从内部透视贾府:第四回通过一张护官符扩展出贾、史、王、薛四大家族;第五回贾宝玉梦徐缉熙游太虚,再次点明红楼一梦全是幻境,并在幻境中预示贾府和众女性的命运和结局。所以,前五回简直就像是全书的“导论”,这是古往今来的小说中从来没有过的结构方式)。小说情节的真正开端是第六回刘姥姥一进荣国府,而第六回到第九回根本不成单元。第九回(“恋风流情友人家塾”)和第十回(下一个九回的开端)“金寡妇贪利受辱”紧扣在一起,也难以分割。所以,连刘心武先生自己也不得不说:“从第一回到第九回是一个单元,这还不太明显。”其实,岂止是不明显,根本就不能成立。

  如果曹雪芹真的是以每九回作为一个情节单元,却一开始就不遵守这一规则,是说不过去的。如果说第一个九回情况特殊,那么我们再看第三个九回即第十九回到第二十七回,既写宝黛“意绵绵静日玉生香”,又写“制灯谜贾政悲谶语”(贾政从众姐妹所制灯谜中预感到不祥之兆):既写“醉金刚轻财尚义侠”,又写“魇魔法姐弟逢五鬼”,到第二十七回又写宝钗戏彩蝶、黛玉泣残红,如此等等。如果作为一个情节单元,显然说不通。而且,第三个九回的末一回(即第二十七回)和第四个九回的开头(第二十八回)连环相扣,也难以分割。可见,拘泥于这个“九”字总感牵强。刘心武先生在文章中实际上也没有对每个九回加以细致的分析,而只是讲到了几个大的段落,如第十九回到第三十六回,再到第五十四回,直到第八十一回(曹雪芹原作只有八十回,刘心武说的第八十一回作为“第九个情节单元的结束”是他的推测)。我觉得,这几个大的段落倒是说到了点子上,从情节的角度看,它们的区分是十分明显的;但是,每一个段落,不是九回,而是十八回。我们且对这些段落做一简要的分析。

  先看第一个大段落,即第一回到第十七、十八回。这一块,除前五回相对独立外,主要集中写了两件大事:一是宁国府的可卿之死及其出殡,二是荣国府的元妃省亲。同时配以家庭的两件丑事:一是宁国府的“秦可卿淫丧天香楼”(这一情节后被删去,但仍有痕迹),二是荣国府的“王熙凤毒设相思局”。读者可能已注意到,曹雪芹在布局上作了巧妙的安排:荣、宁两府所发生的事正好是对衬的,可卿出殡和元妃省亲,是对衬的;“淫丧”和“毒设”,也是对衬的。在家族的烈火烹油、繁花似锦的背后,是道德的沦丧、子孙的不肖。一在正面,一在背面,也形成一正一反的对衬关系。宁国府是如此,荣国府也是如此。显然,尽管前五回相对独立,并不妨碍这十八回在情节上构成相对完整的单元。因着意渲染贾府的极盛时期,所以写奢华靡费的大场面也就成了这部分的主要特色。

  小说从十九回开始,情节发生了一个大的转折。读者也随之从“归省庆元宵”的轰轰烈烈,一下子转入闺房儿女“情切切”、“意绵绵”的旖旎风光之中。笔调、氛围都为之一变。

  从第十九回到第三十六回,又是一个相对完整的情节单元。宝玉和众姐妹住进了大观园,开始了这人间的“太虚幻境”的生活。小说因此开始展现众儿女之间的多彩多姿的“闺友闺情”,其重点当然是宝黛的爱情。我们注意到,《红楼梦》前八十回中以浓重的色彩正面描写宝黛爱情的笔墨主要集中在这一部分(八十回以后理应还有浓重的笔墨,可惜我们无缘看到了)。诸如双玉读曲、黛玉葬花等情节都在这一部分。宝玉和宝钗之间的微妙关系也同时展现。“木石前盟”和“金石良缘”的冲突初露端倪。所以,第三十六回“梦兆绛芸轩”,宝玉在梦中喊出:“和尚道士的话如何信得?什么是金玉姻缘,我偏说是木石姻缘!”正是这一冲突的一个征兆。

  本来,按照情节发展的常规,第三十六回似应起到承上启下的作用。它既为宝玉和钗黛之间的感情发展做了一个小结,又应为后文这两种“姻缘”的进一步发展起个头。我们读到“梦兆”,以为下面就是冲突如何展开了。幸好曹雪芹不是“我们”,他偏不按“常规”办事,否则第三十七回到第五十四回这一大块精彩绝伦的文字,我们也许就看不到了。

  曹雪芹在第三十七回,笔锋突然一转,以“秋爽斋偶结海棠社”作为开端,展开了大观园中丰富多彩的日常生活的画卷,所以情节又出现了一个新的转折。这一部分“为闺阁昭传”的意味特别浓厚。如“蘅芜苑夜拟菊花题”写宝钗,“林潇湘魁夺菊花诗”写黛玉,“栊翠庵品茶梅花雪”写妙玉,“慕雅女雅集苦吟诗”写香菱,“鸳鸯女誓绝鸳鸯偶”写鸳鸯,“勇晴雯病补雀金裘”写晴雯等等。

  我们还能感受到,直到第五十四回“史太君破除陈腐旧套,王熙凤效戏彩斑衣”,大观园里的生活,其氛围总体上是欢乐、平和、开朗的。因那时的生活背景尚是贾府的兴盛时期,各种矛盾还没有激化和表面化。所以,情节的这一大段落,以王熙凤戏彩斑衣作个结束。刘心武先生说,如果把全书比喻成一把折扇,那么到第五十四回展开了半扇,基本上是写“兴盛”,这是很有见地的话。

  所以,第五十五回是贾府由盛而衰的重大转折。从这一回开始,大观园乃至整个贾府的气氛开始变化。这一回赵姨娘向亲生女儿探春发难,就是这一变化的信号。从此,是非、风波接踵而来,恰如鲁迅先生所说“悲凉之雾遍及华林”了。第七十三回,绣春囊事件终于引来矛盾的大爆发。这是本书情节又一个大转变。从此,开始死人了。女性的悲剧一幕又一幕上演:先是晴雯,接着是迎春、香菱……贾府也就在这一过程中无可挽回地一步步走向彻底败落。

  根据以上分析,我们可以得出结论:《红楼梦》是以每十八回作为情节的一个段落,所以第十九回、第三十七回、第五十五回、第七十三回,以及我们可以合理推测到的第八十一回……都是情节的新的转折的开端。记得十几年前在大学里开“红楼梦》研究”的课程,就是持这样的看法,但那时对自己的看法有点信心不足,主要是因为对曹雪芹为什么如此结构找不到合理的解释。现在拜读了刘心武先生的大作,得到了很好的启示,因而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这里提出来就教于刘先生。对于那个老问题,即曹雪芹为什么以每十八回作为一个段落,我也曾经妄加猜测:曹雪芹是否受到《易经》的启示?《易经》阳爻称九,阴爻称六,而十八之数既包容了九,又包容了六。周易经卦为八,易传则有十翼,加起来也是十八之数。当然,这种猜测无凭无据,只好作为引玉之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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