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一个政治人物都是在一个特定的政治背景下从事政治活动的,此所谓“时事造英雄”。
朱元璋出身草莽,和西汉高祖刘邦有相似之处,但朱元璋的见识和雄才大略则又在刘邦之上,从起兵濠梁到定鼎南京,其间的运筹决策,虽不乏谋臣智囊为之效力,但往往有他自己的主见。经过十多年的征战杀伐,终于剪灭群雄,扫清残余,开创了朱明王朝二百七十六年(1368—1644)一统天下的基业。
“创业难,守业更难”,朱元璋深明此理。为巩固政权,打牢根基,他大致有以下几个方面的举措:
一、轻徭薄赋,扶持农业。实行轻徭薄赋等多种扶助农业生产的政策,使大乱之后的广大农民有一个休养生息、相对和平、稳定的社会环境。如:洪武三年(1370)下令,凡是有力量开垦荒地的,“不限顷亩”,皆免三年租税。在洪武数十年内,农业生产得到一定的恢复和发展,为以后各代嗣君统治天下奠定了一定的经济基础。
二、分封皇子,屏藩京师。夺取了天下,便给自己的儿子们封王赐爵,这是历代帝王的老制。但朱元璋更具心机,他的分封,不只在于让皇子们享受荣华富贵,更重要的是把他们分封到全国各战略要地,让他们作环卫京畿的屏藩。朱元璋有二十六个儿子,十六个女儿,除第九子、二十六子早死,长子朱标立为太子外,其余二十三个儿子都分别在洪武三年、十一年、廿四年,封王就国。王府都有属官建制和军卫建制,有一至二个护卫甲士(一个护卫通常为甲士三千名)。至于西北、北部等边防重镇如秦王、晋王、代王和燕王等,则护卫更多,多的如燕王有一万九千人,在必要的时候还将给他们调遣中央军队的权力。这的确起到保卫边防、抵卸外寇侵扰的作用,但也使大明一统江山变成一个头轻重脚的虚架子,埋下了“建文削藩,诸王自危,燕王‘靖难’,建文逊位”这么一场同室操戈的祸根,造成数十万人死于非命,大批文武臣工惨遭灭门的惨剧。
三、软硬兼施,网罗人才。如果说,打天下时,武将重于文官,那么治天下则是文治重于武功。故当朱元璋还在号称吴王时,便采取了开科取士的方略,定鼎后,更以改良科举制度为急务。《明史·志第四十六·选举二》载:吴元年,设文武二科取士之令。洪武三年,又诏曰:“自今年八月始,将设科举,务取经明行修、博古通今、名实相称者。朕将亲策于廷,第其高下而任之以官。”但仍有不少知识分子出于种种原因拒绝做官,有的以前朝遗民不肯出山;有的视入仕为畏途而自甘淡泊,不愿应试从政。朱元璋是个权威欲异常强烈的人,不肯忍受这种不肯合作,“自外其教”的现象,于是又在科举之外另辟蹊径:一方面令地方官员把当地的著名文士,分别以“明经”、“史才”、“博学”、“文行”等列名举荐,由皇帝特诏征辟。另一方面采取威逼就范的手段,迫使他们出来为皇家效力,在其主持制订的《大明律》中说:“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士大夫不为君用,是自外其教者,诛其身而后其家,不为之过。”不为君用,不仅有杀身之祸,而且有灭门之患,多么骇人听闻,令人不寒而栗。朱元璋就这样一拉二逼,双管其下,最大限度地网罗一批鸿才硕儒,如方孝孺、解缙、周是修、胡俨、金幼孜、黄淮、蹇义、夏原吉、黄子澄、胡惟庸等人身列朝纲,成为他政治机构中的得力助手。
四、排除隐患,屠戮功臣。在中国历朝的开国史上,都不同程度地存在功臣与皇权之间的矛盾问题,所谓“功高震主”和“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俗谚,便是形容这一对矛盾的产生和解决的高度总结。朱明王朝也不例外,而株连之广,屠戮之惨,则是超历史的。据《明史纪事本末》卷十三载:“洪武十三年春正月,左丞相胡惟庸图谋不轨伏诛,……即发羽林掩捕,考掠具状,磔于市,并其党御史大夫陈宁、中丞涂节等皆伏诛,僚属党与凡万五千人,株连甚众。群臣请诛李善长、陆仲亨等。”“十二月,致仕学士承旨宋濂以孙慎坐胡惟庸党被刑,籍其家,械濂至京。上怒,欲诛之……”“时四方怨仇相告讦,凡指为胡党,率相坐,收重狱。”“太师李善长自缢。”“命刑部以肃清逆党事播告天下,韩国公李善长,列侯胡美、唐胜宗、陆仲亨、费聚,已故侯顾时、陈德、华云龙、王志、杨景、朱亮祖、梅思祖、陆聚、金朝兴、黄彬、薛显,都督毛骧、陈万亮、耿忠、于琥,凡二十人。”这些都是为朱元璋南征北战,攻城略地,出生入死,立下汗马功劳的开国元勋。直到洪武二十五年,还有“靖宁侯叶升坐交通胡惟庸”而伏诛的事。一个胡惟庸案竟迁延十多年,不断勾致株连,屠戮几及二万,真是除“恶”务尽,斩尽杀绝而后己。又同书186页载:“洪武二十六年春正月乙酉,凉国公蓝玉以谋不轨伏诛,磔于市,夷三族,诸侯、功臣、文武大吏,以至偏裨将卒,坐党论死者可二万人,蔓延过于胡惟庸。三月辛酉,会宁侯张温、都督萧用、沛阳侯蔡罕坐蓝玉党伏诛”。最后连傅友德、冯胜等仅存的元勋宿将都杀了。187 页有一段评论:“以一人跋扈,遂疑尾大之图,仓促起机,傅会难明之事,株连者四万,朱侯者二十,周纳深文,亦云惨矣!”在这四万无头鬼中,真有罪该杀的应该是极其少数,极大多数都是冤死之魂。结果导致中央政权人才锐减,力量空虚。
五、废中书省,实行极权统治。朱元璋是一个心机极深的人,也许早有所悟,也许由于胡惟庸案的警醒,他意识到宰相一职对皇权的威胁:中书省无异于朝廷与文武百官、天下万民之间的一道铜墙铁壁,中书省的行政长官宰相,无异于第二个皇帝。所以,当胡案发生后,立即:“诏罢中书省,废置宰相,其官属尽革,唯存中书舍人。十五年,仿宋制置华盖殿、武英殿、文渊阁等。又置文华殿大学士以辅导太子,秩皆正五品。”(《明史·职官志》)“陛六部官秩,仿古六卿之制,改大都督府为中、左、右、前、后五军都督府。”“设五府、六部、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等衙门分理天下庶务,事皆朝廷总之。”(同上)这一招达到了皇室的高度集权。
尽管杨士奇谢绝了一次次县、府学官的任命,但他终究摆脱不了“学而优则仕”的封建知识分子的老路。建文元年(一三九九年)正月,朝廷的征召令改变了杨士奇的现实生活,并决定了他的后半生,这一机遇,使他的政治抱负有了得以施展的机会。据载:“是月,敕修《太祖实录》,以礼部侍郎董偏、王景为总裁官,太常少卿廖高逊副之,召国子博士王伸、汉中府教授胡子昭等,时杨士奇以布衣被荐,征为教授,方行,修撰王叔英复以史才荐,遂同召,俱授翰林编纂官;上复命侍讲学士方孝儒而总其事。”(《明通监·惠帝建文元年》)从此杨士奇便从民间步入仕途,一三九九年是他一生的转折点。
杨士奇并非科举出身,而是凭着自己的“德才”被逐渐发现走上政治舞台的。他一进翰林院,便以自己的博学多才,见解精深在这鸿儒云集的地方初露锋芒,于是方孝儒先生推荐士奇为撰修《太祖实录》的副总裁。不久,吏部奉命考核史馆诸儒,尚书张沈看完士奇的卷子后不禁赞叹道:“此非经生言也。”于是奏请第一,授士奇为吴王府审理副,仍在史馆供职。由此可见士奇并不是一个死读经书的迂腐书生,而是一个很有头脑、有经世之才的政治家。后来,他在辅导成祖的太子朱高炽时曾就“太子喜文辞,赞善王汝玉以诗法进,士奇曰:‘殿下当留意《六经》,暇则观两汉诏令。诗小技,不足为也。’”(《泰和县志·杨士奇传》)此言旨在勉励太子,但从中也可看出他的志向:他看不起诗辞歌赋这些文学小技,而是希望太子(当然也表明了自己)要当一个治理国家的政治家。他处事稳健,城府很深,史称他“奉职甚谨,私居不言公事,虽至亲不得闻。在帝前举止恭慎,善应对,言事辄中。”这固然反映了明王朝的高度专制,造就成了大臣们的谨慎风气,同时也说明了士奇处事的老练,他正是凭着这种特点,才在风云变幻的宦海里得心应手地保存了自己,为当时的社会发展作出了应有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