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期的孔孟之道的教育,不仅使年轻的士奇博学而闻名于乡里,而且也使他形成了牢固的“仁者爱人”的观念,加上他性格宽厚温良,因此很受人们欢迎,跟他学习的人越来越多,塾馆越办越红火。这时的士奇已经成了一个很有政治抱负的青年了。他在教书之余,作《养心说》阐明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道理,读《契丹志》,每每掩卷慨叹,作诗以明心志。可惜这些著作没有留传下来。但我们可以看出他在童子之时,便已植根于立身处世之正道,着眼于国家万民、天下治平的大事,而不在于个人的功名利禄。在有关杨士奇的史料中,我们可以看到不少他关心人的故事。
士奇十六岁这年,一天,有个年轻的读书人拿着书,愁眉不展地路过他的塾馆,士奇挺纳闷,便过去询问。原来那人因为家有老母,自己无法供养,正在心中为此忧伤。他听后感叹地说道:“谁没有母亲呢?”于是便问他:“你能读《四书》、《五经》吗?”那人回答说:“能”。士奇想了想便把自己的学生分出一半来给那人,让他靠这些学费去供养母亲。士奇的母亲得知此事后,不但没有责怪儿子,反而赞许地说:“假使这孩子当了官,必能救济百姓,肯定不是贪官”。
杨士奇二十岁那年,他姑姑全家得了传染病,无法起床,那些原来和他姑姑家关系不错的人们,现在一个个都不上门了。士奇得知消息后说:“他们是我父亲的亲人,也是我的亲人,不能眼看着不管。”于是不顾被传染上病的危险,跑到姑姑家照顾病人们,他每天在那里洒扫门庭,煮饭熬药,直到他们全家康复后才离开。
从这些平凡事情上,我们可以看出,在杨士奇身上具备着那种关心贫弱的美德和为人正直善良的一面。自然,这也是他长期生活在下层人民中间的结果。直到做官后,他还常对家人说:“我见人有乐如己之乐,有忧如己之忧。”(《东里集》陈赏作《杨士奇传》)因此我们认为,创始的这种思想感情,对他的一生起了很大的作用。
士奇的名声越传越远,以至当地的郡县几次聘他当学官,他都没有去。
二十五岁后,杨士奇为了开阔自己眼界,便离开家乡到外面游历教书。他先到章贡郡,郡守早闻士奇之名,对他很为器重,请他任琴江县学的教谕。琴江县令邵子镜与他亦是一见如故。子镜这人为官虽然廉洁,但待人处事很苛刻,士奇经常规劝他。一次,有个江西永丰籍的客商路过琴江,由于没有“路引”(通行证)被扣留下来,接着关吏又查出他有数百贯伪钞,这罪过就更大了。邵子镜在审理此案时,咬定这些伪钞是那商人自造的,便派人拷问他。那商人大呼冤枉,说:“我乃一介山野小民,正因为自己辨认不出钞之真伪才收到这些假钞,我也是受害者呀!”邵子镜拿不定主意了,便去请教士奇。士奇想了想问他:“你没检查一下他有无真钞吗?”邵子镜回答说:“真钞倒是也有数百贯,可是我觉得以伪钞来审判他更容易有收获。”士奇听罢严肃地说:“制作伪钞当然要从重处罚,但我们不能按想当然来处置人呀!在我们老家也有人因为伪钞罪而祸延数家,犯人有的被充为奴,有的遭到杀戮,我们怎能如此轻易地定罪呢?”邵子镜觉得士奇讲得很有道理,便派人烧毁了那些伪钞,只按无路引的过错处分了那商人。事后邵子镜出于对士奇的佩服,经常与人说起此事,不久,这事的原委传到了那商人耳朵里。商人非常感激士奇,一天,拿了五十两白银在夜间悄悄送到他住处,没想到士奇一见此状,顿时变了脸色,厉声说:“此事非我所管,我并不知道情况,你快把这些东西给我拿走,离开这里吧!”那商人吓得立刻收起银子,心有愧疚地走了出去。
可见杨士奇青年时代就是一个秉公善断、正直不贪的人。
杨士奇在琴江只生活了半年,便离开那里先后到了湖南、湖北游历教学。这期间他结识了一批在全国有名望、有才识的人,与他们互相磨砺,提高学业。据《明史·三杨传》记载,他“馆江夏最久”,而根据他自己的回忆,我们可以推断出他到达武昌(即江夏)的时间是洪武二十三年(一三九0年)左右,那时他大约是二十七、八岁,在那里他一共生活了七年,于洪武三十年,(一三九七年)返回故里。
士奇在十多年的游历、学习中,思想日臻成熟。这期间他“涉迹湖湘汉沔,所交鸿儒硕士,所谈道德仁义,所受清明。粹温者养之,直而资之,深芳润内,融彪炳烨乎外见濡毫,引纸力追古作,于是声名洋溢。”(《东里集》黄淮作《少师东里杨公文集序》)我们从他送朋友的一些“诗序”中,可以看出士奇早期的思想。他的一个朋友曾士荣是位学官,但在一次吏部规定的考试中成绩不佳,被降职为吏。为此士奇很发了一段感叹:“古者论士,先德行而后文艺,后世重文艺。故士有敦行寡文者或摒弃不录,士荣游邑庠,其孝友行于家,忠信重于乡,问学信于师友,今年部使者行郡县励新学校,考诸生经义,不治者罢黜为吏以惩,士荣与在道中。知士荣者莫不枉其去,因此非世所称敦行。”(《东里集·赠曾士荣序》)由此可见,杨士奇对那种先文艺而后德行的风气很为不满,他认为只有观其人的道德忠信的实际行为,才是取官的首要标准,而那种只考文辞的作法,起不到督促人们去“行”的作用。这一段话体现了杨士奇注重实际反对空谈的思想。他在后来当政时仍旧是坚持了这一思想的。
他的另一位朋友钟潜,官授保宁府苍溪县学训导,地偏职低,众皆咨嗟叹息,但是他对这位朋友却谈了这样一番道理:“君子之于道不择事而行,不分地而处;用一乡则道征于一乡,用一国则道征于一国,用天下则道征于天下,曷经不得哉?”这些话里,固然有劝朋友安心工作的意思,同时也反映出他这样一个观念:官吏的职责便是推行“道”,即封建的纲常伦理等东西,在他认为,只要每一个官员在他职权范围内都按“道”行事了,那么一个“长治久安”的一统局面便会到来了,他自己正是力行这一信条的。
关于杨士奇游历中的活动细节,《杨氏家谱》中还有这样一些记载:在湖北,士奇曾住在一位同乡家里,这个同乡开了一家裁缝铺。新春佳节之际,同乡便请士奇书写一副春联。士奇挥笔写道:“金针引动独龙行,银剪裁开双凤舞。”这副对联既生动形象,且用笔苍劲沉着,着墨浓枯相杂,字体生动有姿。对联贴出后,轰动了全城。从此这家裁缝铺身价百倍,生意兴隆。士奇在汉阳教馆时,每日里仍攻读不懈,常常读到深夜。由于他德才很高,周围的缙绅君子都对他非常敬重。当时,王叔英为汉阳县令,一日他巡视到士奇教馆附近,“闻书言异之,入视焉,文贞避去。见案上诗文一篇,系其所作,曰:‘此公辅器也’,荐为府学训导。”但是士奇没有就任。后来“汉阳府学江夏县学皆强聘训导,不就。”(《东里集》陈赏作《杨士奇传》)。但是此后都指挥齐让聘请士奇教私塾,士奇即应聘,齐让对他“尤敬礼之。”(同上)。洪武三十年时,他回到了阔别多年的家乡,母子终于团聚。但因生活困苦,杨母陈氏体弱多病,身体每况愈下,于次年(1399)六月十三日去世,享年六十。在外漂泊多年,现又孤独的杨士奇期望娶妻成家,在亲友的帮助下,看上了本县严氏名族文明之女严琇,但还未操办婚事,朝廷的征召令把他征入翰林,此时的杨士奇已是三十五岁的中年人了。可以说,他的青年时代是在民间游历中度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