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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德断言瑞金无大仗。起义军苦战会昌,杀开了一条南下广东的血路

  大战将在会昌,果真不出朱德的所料。

  起义军占领瑞金后,从缴获敌人的文件中得知敌人的作战计划。钱大钧主力3个师计10个团,黄绍竑部计7个团的兵力虎踞会昌。钱大钧部以会昌城为中心,在城东北地区、城西北之南山岭、城西之寨岽一带以及环绕会昌城的贡水沿岸构筑了防守工事。黄绍竑部集于白鹅圩附近地区,占领着有利位置,与会昌成掎角之势,企图堵截起义军南进。

  瑞金是个三叉路口,南通寻乌、平远,东达汀州,西去会昌。当下,前敌委员会召开了会议,再一次研究了进军路线。周恩来、朱德认为,应按原计划走寻乌、平远,这一线虽是山路,但起义军居高临下,易攻易守,并且进军迅速。

  但是,苏联顾问库马宁(即纪功)不同意,他指着桌上地图的路线,抬头望了望周恩来、朱德,十分认真地说:“恩来,你们所说的这条路线,从寻乌、平远一线,全是山路,部队很容易疲劳。而且沿途人烟稀少,不容易雇到民夫,又缺乏粮草,这些条件都是对我们行动十分不利的,我们应该吸取因为走山路,增加部队非战斗力减员的教训。”

  库马宁稍微停顿了一下,脸上浮出一种自信的神色,他从容不迫地指着地图,接着说:“如果我们改道汀州、上杭,进入大埔,就可以走水路直取潮汕。”

  尔后,库马宁把目光从地图上移到周恩来和朱德的脸上,声音兴奋地说:“改道汀州,伤病员和剩余的枪支弹药都可以租借民船运输,粮草也容易解决,并可减轻部队行军的疲劳。”

  “我看有道理,我们就转道吧,从南昌出来,部队走山路都已经走怕了,能不走当然更好嘛。”贺龙握着烟斗,将烟斗嘴儿靠在下唇边,舒心地微笑着递上话来。有几个领导人也附和了库马宁的意见。

  周恩来扫视了大家一眼,沉思片刻,说:“既然多数同志都同意顾问的意见,我们就改道汀州。——大家看还有什么不同的看法。”

  周恩来见大家摇摇头,表示没有异议,便稍稍加重语气说:“好,就这样定吧。当然,我们不论走哪一条路线,会昌之敌都对我们威胁很大,我们不想与他们打,但这只是我们的一厢情愿,钱大钧、黄绍竑不会这样眼巴巴地看着我们轻轻松松地走,随时会窜上来咬一口。我们不解决会昌之敌,走是走不安宁的。钱大钧、黄绍竑他们已经把很大的赌注都压在了会昌,我们一定要集中全力消灭这股敌人,让钱大钧、黄绍竑押在会昌的本钱输个精光去。”

  前委决定:先集中力量击破会昌之敌,然后折回瑞金,再转道汀州、上杭,夺取潮州、汕头。具体部署是:以叶挺指挥的第十一军两个师担任主攻,绕道会昌西北方向约60里的西江、洛口一带,迂回敌后,主攻会昌;朱德指挥第二十军第三师教导团和第六团向会昌东北面发动佯攻,牵制敌人;贺龙率领第二十军主力为总预备队,位于瑞金附近,策应支援各方。指挥部设在岚山岭主峰西侧的一个高地上。全军于8月30日拂晓发动总攻击。

  前委会很快结束了。

  夜静着,田野山林睡熟了。起义军官兵们来不及喘息,飞速奔赴进攻出发地。士兵们一个接一个,一个盯着一个,生怕掉队。没人说话,连咳嗽也捂着嘴,每个夜行人的耳畔里只有“唰唰唰”有节奏的脚步声。山路上,很多地方长满了苔藓,泥泞得很,不时有人摔倒,摔倒的人仍旧一声不吭,痛也好,不痛也好,爬起来,疾步再跟上。

  经过短暂的黑暗,一弯残月沉落到了东山顶的边缘上,偌大的天空仅浮着几颗不甘暗淡的星。朱德率领部队到达了会昌城东北十余里处,并迅速展开。他们的右翼是叶挺的十一军,构成了对会昌城的包围。

  拂晓临近,箭已上弦。

  但是,总攻的时间已经过了5分钟、10分钟……西北地区的主攻方向还没有半点动静。怎么回事?

  朱德不愧是老兵,很沉得住气,他知道一定发生了意外的情况,便同第三师第六团团长傅维钰一起,来到该团的进攻出发地。这是一座小高山,山下就是敌人防区。

  晨雾已经很淡了,东方显出一片火红斑谰,远山近景影影绰绰地暴露在正用望远镜观察敌情的朱德眼里。山脚下的平坝上敌军东一堆、西一堆正在集合。朱德一见,扭过头来急切地对傅维钰说: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你看这么好的时机,为什么不打?”

  傅维钰望着敌人成群结队的情景,早已按捺不住打的念头。他很着急地说:“主攻方向还没打响。”

  “战场情况,瞬息即变,我们不能错过这歼敌的极好机会,打!你去下命令,赶快让重机枪连先上来。”

  重机枪连跑步上来了,很快做好射击准备。傅维钰手一挥,“嗒嗒嗒嗒”,所有轻重火力,一齐向集合的敌人倾泻过去,敌人顿时倒下了一大片。没有倒的敌人像被狼虎冲散的羊群一样,轰地散开了,拼命奔逃,互相践踏。

  这战斗序幕一拉开,一场激战便随之开始了。

  因为右翼第十一军还没有打响,那敌人误以为这里是起义军的主攻方向,急忙调来大量部队一下子全涌到了第三师第六团和教导团的正面,整营整营地向起义军阵地发起轮番冲锋。打垮一批,又上来一批。这边把他压下去,那边又冲上来了;那边把他打垮,这边又冲上来了。起义军工事简单,很多士兵只好卧在平地上射击,伤亡很大。

  仗越打越激烈。周逸群将第三师本来不多的战斗预备队都拉上去了,连师部、团部的参谋、勤务、警卫人员也投入了战斗。师党代表、50多岁的徐特立也抓了一支枪,急得上了阵。阵地上的指挥员劝徐特立离开火线,徐特立摩拳擦掌地说:

  “我是师政治部主任,不能不上火线呀!”

  但是,敌人实在太多了,各营打得有点吃不住了,一次次派人来师部求援,周逸群回答:“没有兵了,一定要顶住!”

  这时候,第六团炮兵阵地濒危,有些士兵见密密麻麻的敌人越靠越近,沉不住气想后撤。周逸群拔出手枪,回头一挥,带着特务连直扑了上去。他们端着枪,边冲边打,以密集的火力,打退了已经冲上阵地的敌人,很快控制了局面。

  敌人退下后,周逸群瞪着网满血丝的眼,扫了一圈筑着工事的士兵,闷雷似地吼叫着:

  “没有命令,谁擅自退下来,就要按连坐法办罪!”

  朱德这边的阵地也很吃紧。硝烟笼罩了阵地,不见天地,他们已经打退了敌人六七次反扑。这时,被硝烟熏得满脸乌黑的傅维钰猫着腰,连滚带爬地赶到朱德身边。他黝黑的脸上,只有眼睛和牙齿还勉强能见到一点白的颜色,干裂的嘴唇很难看地翘起老高。他对着朱德的耳朵着急地喊道:“朱军长,我们伤亡太大,子弹也不多了,是不是派人报告十一军赶快增援?!”

  “不行!”

  朱德闪电般回头瞟了傅维钰一眼,又紧盯着阵地前沿冲上来的敌人,一边瞄准射击一面接着说:

  “十一军是打主攻的,我们这里吸引的敌人越多,对他们越有利,告诉大家注意节省子弹,等敌人靠近了再打。”

  傅维钰接受命令刚要走开,一股敌人狂喊着“杀!”已经冲到了前沿阵地上。

  傅维钰赶紧回转身,急得火烧火燎:“朱军长,敌人冲上来了,你快走!”

  “不要慌嘛!”朱德还是那样不慌不忙放着枪,他不知摸过阎王鼻子多少回了,根本不在乎什么敌人不敌人,“来了就打一下子!”说罢,他将没有子弹的驳壳枪往皮带上一插,从一个牺牲了的士兵身边迅速抓起一支步枪,从容地拉开了枪栓向弹槽里看了一眼,“唰”地推上了一发子弹,继续从容不迫地向敌人射击。

  敌人已经突破了前沿阵地。一个敌军官探起大半个身子,连连挥舞着手枪,怪声怪气吼叫着:“弟兄们!打得好!他们要完蛋啦,给我上呀!”

  敌人在这种煽动下,更发疯地射击,更发疯地蜂拥上来。稠密的子弹向起义军阵地“嗖嗖”飞来,灼热发红的弹头打在山石上四处乱蹦,溅起一股股烟尘。

  朱德却满不在乎敌人的猖狂样子,从容不迫地一枪一枪地打;子弹打完了,他爬到旁边牺牲的士兵身边,从子弹袋里抽出几排子弹,装进枪里再打。

  朱德沉着的神态,极大地稳定了起义军主阵地一触即溃的军心。

  在起义军第三师阵地上,敌人密集的弹雨,无情地飞泻而来。树上的青枝剥光了,地面的泥土翻松了。在这烟与火的阵地上,只有第三师那面始终不倒的军旗最刺敌人的眼,弹头在旗的周围纷飞乱溅,旗面上被穿了许多一点一点发黑的弹孔,但却始终不倒。

  军旗在飘扬,好像挑战似地告诉敌人:旗不倒,阵地永在我手。

  “轰!”一发炮弹落在军旗旁炸开了,敌人不惜调来了大炮,直接瞄准军旗开炮,军旗被掀倒了。“打中了!哈哈哈哈!”远处敌人阵地上传来了嚣张的怪叫声。

  “叛军弟兄们!你们完蛋啦,快投降吧,我们这里有钱花,每天有肉吃……”

  敌人见军旗倒下了,高兴得像拾到了金元宝,喊话也拿腔拿调了。

  “反革命的走狗,你们别太狂!”起义军的士兵听着那鼓噪耳膜的劝降声,又气又急。

  赶快立起军旗!

  师部副官何振邦一个箭步跃出隐蔽壕沟,一会儿猫腰突进,一会儿翻滚向前。终于,他抓住了旗杆,将军旗重新举了起来……

  敌人发现了重新竖起的军旗,又拼命集中火力射击炮轰。噗噗的子弹在军旗四周乱飞,炮弹也咝咝叫着落在了附近。炮弹爆炸了,像骤然卷起的狂风横扫着阵地的一切,本来翻松的黑色地面又被重新翻松,被黑黄混合的新土所代替。

  在爆炸的气浪中,何振邦像被人推了一把,他中弹了,身体一下子软瘫倒下去,军旗也再次倒下了……

  还有后来人。

  特务连指导员王刚大喊一声:“军旗不能倒!”随着话音,他一个箭步猛冲过去,从血泊中抓起军旗,在硝烟迷雾的掩护下,勇敢地将军旗旗杆用绑带缚在了一棵已经光秃了的青松树干上。可王刚刚绑好旗杆,一串机枪子弹迎面而来,王刚浑身上下被打得成了筛子底,血水像喷泉一样溅了出来……

  第三师的军旗一次一次倒下,又一次一次立起,始终在起义军的阵地上高高飘扬。

  主攻方向终于打响了。

  第二十五师夜间行军走错了路,多走了四五十里。当他们气喘吁吁地赶到阵地时,老早就在阵地的叶挺声色俱厉地责问道:

  “你们怎么搞的,现在才到?!”

  师长周士第、党代表李硕勋回答说:“部队走迷了路,发觉以后才由洛口附近转回来。”

  周恩来上前说:“没关系,这个不谈吧。现在要谈怎么打敌人问题。你们师的任务,我们已经讨论了,由叶挺同志给你们讲吧!”

  叶挺有些急,他领着周士第、李硕勋,指划着前面的山头,对他们说:

  “我们攻击的方向敌人很多,朱德那边也一样,一直打得很激烈。你们赶快行动,七十五团进攻寒岽,要快一点拿下这个山头。七十三团从北面进攻岚山岭主峰,七十四团接七十三团左翼进攻,得手后,由北面猛攻会昌。另外,战斗中还要派人赶紧与朱军长那边联系上。”

  叶挺一急,话说得很快,像放鞭炮似的。

  站在一旁的周恩来又关心又严肃地说:“这次战斗很重要,你们的任务是很重的,部队从昨晚动身走到现在,连口饭也没吃,一定会又饥又饿又累,你们要好好动员,代我们好好慰问,告诉大家,让大家坚持一下,打了胜仗我们再好好慰劳一下同志们。行动上的事,你们就按叶挺同志的指挥办,一定要打下会昌!你们看,有没有这个把握?”

  说完,周恩来用征询的目光望着眼前这两位师领导。

  “请你们放心,我们向党保证,一定打下会昌!”周士第、李硕勋斩钉截铁地表示了决心。

  部队向指定的位置迅速冲击。士兵们虽又饥又渴,但仍放开脚步,犹如猛虎一样冲出集结地。冲过一条浅河时,有的匆忙把嘴探进去,咕噜咕噜喝上几口河水接着冲,有的连一口水也顾不上喝,就“哗哗哗”地冲到彼岸,又一阵风似地卷上第一个山头。

  党代表李硕勋亲临第七十三团阵地前沿指挥作战,战事发展迅速,很快接近了敌人的最后阵地。这是一座怪状的山头,是敌人的2531高地。第七十三团发起攻势时,遭到敌人密集的火力压制,双方成了僵持状态。

  战斗打得很艰苦,士兵们一个个倒下去,战斗持续到下午还没攻下。副官给李硕勋端来了饭菜,李硕勋把它放置一边,说:“七十三团的同志都没有吃饭,我们也不能吃,等打下会昌再说。”

  这时,第二十五师师部司号员吹响了冲锋号。随着号声,各团、营、连的冲锋号响彻整个山冈。在山炮营的炮击和掩护下,起义军全线发起攻击,敌人全线随之崩溃。兵败如山倒,溃逃的敌兵丢盔弃甲,蜂拥入城。

  起义军步步紧追,穷追不舍,以横扫千军如卷席之势冲进了会昌城。敌军守兵招架不住,弃城而逃。

  后来成为共和国大将的许光达带领尖兵排冲在最前面,他们冲进了钱大钧的指挥部。钱大钧只顾逃命,连漂亮的花轿都丢弃在水沟里,他慌忙跳上一匹马,逃出了会昌城。

  钱大钧是蒋介石的嫡系,他的部队在这次战役中伤亡、被俘、逃散的达6000人,只余下3000人退走。起义军缴获山炮一门,迫击炮数门,各种枪支千余支,弹药辎重不计其数。但起义军付出的代价也是巨大的,伤亡达1000多人,这在当时的起义军全军人数中占了不小的比重。

  部队得胜凯旋返回瑞金城。沿途很多人都在高声欢呼“铁军万岁!”恽代英笑嘻嘻地说:“现在不止是铁军,应该叫钢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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