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感叹号——南昌起义全景式记录

张发奎飞车阻拦，没想到赔了夫人又折兵

　　“向华，贺龙、叶挺在南昌兵变了！”

　　在庐山，汪精卫第一时间告诉了张发奎这个消息，声音很平静，但很明显是费了很大的劲装出来的。

　　“向华，你知道现在武汉流行什么传说吗？”汪精卫冷冷的目光直射对方，开门见山地对张发奎说，“蒋介石屠杀共产党，朱培德遣送共产党，张发奎收容共产党。现在看清了吧，共产党不但不是朋友，而且是敌人，最大的最险恶和最阴险的敌人。我们国民党是个大党，他们共产党是个小党，你知道这个寓言吗？好比我们是个好心的农夫，救活了冻僵的小蛇，它醒了，小小的嘴就能咬死你这个大人物。这次贺龙、叶挺拒不上山开会，早有意欲兵变的企图。叶挺本是共产党，自不必说，贺龙现在一边倒向了共产党，这就是大批收容红帽子的结果，近朱者赤啊。……他们暴动要打倒武汉政府，打倒我汪精卫，也要打倒你张精卫，照他们这样闹下去，我们只好自己吊颈了！……为了党国利益，要立即采取行动，彻底清共！彻底消灭共产党！”汪精卫咬牙切齿，不容分说地讲了一大篇，吐出的一个个字简直要吃人。

　　张发奎听后，脸上的肌肉绷紧了，血冲上了他那瞪得老大的眼睛上。他静静地听汪精卫说完，尔后，机械地转身从衣帽架上取了军帽，规规矩矩地戴正，回过头向汪精卫敬了个礼，表情很激动地报告说：“汪主席，贺龙、叶挺兵变，实是我平时优柔寡断之过，向华愿受处分，我立刻下山，追回叛军，将功补过。”

　　“先不要激动，向华。”汪精卫两眼定定地望着张发奎，声调似乎平和，又似乎冷峻，“这事也不能完全怪你，共产党这步棋，我们早已料到，只是下手迟了，没想到他们抢在我们前边动了手。现在我们亡羊补牢，为时还不晚。……你和培德除迅速发兵追剿叛军外，还要稳住没有参与兵变的部队，发现有贺、叶的同党同谋，要坚决打击之，对不太可靠的部队，要先缴械，然后视情况处置……”

　　汪精卫说到这里，缓缓地伸出手去，握住张发奎的手后轻轻地晃了晃，说：“事不宜迟，向华，你现在就走，有什么情况及时与中央联系。”

　　张发奎匆匆备马下了山，直接赶到了第二十五师师部。来得早不如赶得巧，师长李汉魂正失火一样要向他报告一件大事：七十三团团长周士第要率部逃跑。

　　张发奎还未平静的心禁不住又打了个忽闪。他问明情况后，立刻发话：“那还等什么，快，快调车去马回岭！”

　　马回岭车站，周士第、聂荣臻正在紧张地指挥部队上火车。

　　处处想得很周密、很细致的周恩来临去南昌时，曾与聂荣臻约定，南昌举事成功，立刻放一列火车到马回岭。为了有所准备，聂荣臻先和周士第秘密做了商量和安排。

　　8月1日清晨，周士第刚刚醒来，还没穿好衣服，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已经死命地催促着他。

　　周士第边扣衣边拿起了电话听筒。是李汉魂从九江以南黄老门村师部打来的。他要周士第立即赶去师部商量要事。

　　这时候，周士第可为难啦。去还是不去呢？想了好一会，就是定不下来。他想，一步棋走错就会造成难以挽回的失败，自己牺牲事小，部队怎么办？！

　　当下，他找来聂荣臻商议。聂荣臻说：“这事很麻烦，我们还是开个紧急党员会吧。”

　　很快，通知来开会的党员都半跑着赶到了。周士第赶紧把李汉魂要他去师部的情况说了一遍。接着，聂荣臻也告诉大家：“据庐山的同志传来消息，说汪精卫、张发奎、朱培德这两天在庐山召开了反共会议，李汉魂也上了庐山。在这个时候，李汉魂急急忙忙地要召见士第，我看凶多吉少。”

　　“对！不能白白地送死，反正我们就要豁出去干了，干脆不理睬他得了。”

　　周士第摇了摇头说：“不可，南昌方面举事情况还不清楚，我们不能打草惊蛇，误了大事。”

　　共产党员、第一营营长符克振站起来说：“团长，我看这么办吧，我代你去见李汉魂，他要扣就把我扣住。”

　　周士第沉思了一阵后，说：“不，还是我去为好，目前，部队正准备动作，我若不去，势必会引起李汉魂的怀疑，暴露我们的企图，到时就被动了。我去，不管怎么说，最起码还能稳住他一时。”

　　经周士第这么一分析，大家也都觉得他说得有道理。聂荣臻想了想，神色庄重地说：“士第，我也同意你的意见，你走后，我们立即做好准备，一有情况，就将队伍拉出去。”

　　周士第见大家同意他的意见，立即命令通讯员拉过马来。临上马时，聂荣臻握着他的手，叮嘱道：“士第同志，一切见机行事，千万注意！”

　　“荣臻，放心吧，谅他李汉魂还不敢把我扣起来，我们会再见的。”

　　说完，周士第敏捷地跨上马，一抖缰绳，“嗒嗒嗒嗒”马儿疾跑，直奔师部而去。

　　十来里的平路，转眼工夫就到了。周士第跳下马，把马交给通讯员，自己拍打了一下身上的灰尘，整了整军容，然后，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师部。

　　一进门，周士第迎面碰上了自己的同志——担任师参谋长的张云逸。张云逸一见周士第，脸上顿时挂色，慌忙说道：“今天要注意……”话还没有说完，矮矮胖胖的李汉魂就挺胸腆肚地走了进来。

　　“噢，士第这么快就来了，快请坐，快请坐。”

　　李汉魂笑吟吟的，寒暄几句后，他压低嗓音对周士第说：“昨天我去了庐山，在那里见到了张总指挥和汪主席，他们对你很是器重啊。总指挥的意思嘛，要我跟你谈谈，在这多事之秋，希望你能跟他走，不要跟着共产党走。”他看看周士第，见他沉默不语，接着又道：“部队这次东征，很快就要扩编，用不了多久，就要委任你师长的重任了，你年轻有为，跟着汪主席、总指挥干，前途无量啊！”

　　“师长，谢谢你的关心，你知道我是共产党员，现在你们要跟着汪精卫反共分共，这于国家、民族都是无利可言的……第四军在北伐中能打胜仗，张发奎之所以有今天的地位，是由于有共产党的帮助、共产党员的英勇牺牲。这些你也是耳闻目睹的，我想……”

　　“呜——”一列火车由南边开到了，铁轨发出低低的轧轧的声响，火车在缓缓地刹车，整个长条的车身在震动着，摇晃着，终于长长地喘息着停下来了。

　　“我们等下接着谈。”李汉魂有急事找车上下来的人，匆匆打了个招呼，走了出去。周士第也跟着走了出去。快到火车边上时，一个自己的同志急切地悄声告诉他说：“南昌起义了，你快回去！”

　　得知这个消息，周士第立即从通讯员手中拉过马来，快马加鞭往团里赶，他已经可以放心大胆地干了，现在也无须稳住敌人了。

　　李汉魂回过头来，连周士第的影子也找不着。没过多久，就有人匆忙赶来密报说：“周士第团正在装车，准备起程开赴南昌。”

　　李汉魂真是要糊涂了。他想，共产党就是这样令人莫名其妙。有现成的官不做，有现成的福不享，还要去革什么命，实现什么共产的主义。刚才讲的一席话，周士第全当了耳边风。要命的是，眼下与张总指挥的意思恰恰相反，周士第不但自己一心要跟共产党走了，还要带走队伍。这还了得？！李汉魂急得正要想办法报告张发奎，没想到，说曹操曹操就到，张发奎像幽灵一样在师部门口冒了出来。

　　“嘎——”在制动闸和铁轨两者刺耳的摩擦声中，火车在马回岭车站附近停住了。

　　张发奎、李汉魂跌跌撞撞从车厢里面走到车门口，站在那里伸出头往前边张望。他们看见，在马回岭车站上，一队队分不清面目的兵士，像灰色潮水般往停靠的火车车厢涌去。他们肩上的刺刀，在太阳强光的映照下，闪耀着一股刺眼的寒光。

　　张发奎、李汉魂跳下车，想徒步到车站那边去。

　　“站住，不许过来！”

　　担任火车站警戒的符克振远远地看见张发奎等人走来，赶紧面向来者竖起一只巴掌，大声喊道。担任警戒的士兵倏地端起了几十条长枪，“哗啦啦啦”一片拉动枪栓的金属声响，黑洞洞的枪口跟随着张发奎他们的胸口、脑壳转。

　　张发奎绷着皱巴巴的脸皮，很不高兴，硬是往前走了几步。

　　“再过来就要开枪啦！”符克振“啪”地抽出了手枪，举在头顶左右摇晃着。

　　李汉魂急忙上前扯住张发奎的衣角。张发奎顺势下坡，他也怕事情弄僵，再说枪子可不认人，管你是哪路总指挥。无奈，张发奎只好悻悻地转身往回走上了车，在车门口，他探着头，厉声喊道：“我是张发奎，是你们的总指挥，你们在做什么？”

　　符克振高声回答说：“我们要开赴南昌。”

　　“奉谁的命令？”

　　“奉党的命令！”

　　“哪个党的命令？”

　　“共产党的命令！”

　　张发奎低头长长地嘘了一口气，忽然又一抬头，对着对面站立的符克振说：“我要见周士第。”

　　这时，聂荣臻从车站赶来了，他用客气的语气说：“张总指挥，我是聂荣臻，周团长正在指挥部队，有什么话跟我说吧。”

　　张发奎抖着声音说：“我要过去，去南昌见贺龙、叶挺，你们不能这样乱来，要立即停止行动！”

　　话音刚落，张发奎的脑壳就缩进了车厢，火车轰隆轰隆启动了，就要往前开。

　　聂荣臻大声对符克振说：“你嗓门大，快让他们倒车，他不倒，就向空中鸣枪！”

　　符克振立即喊着叫张发奎倒车，他们不听，车头开始往前拱。

　　“放！”符克振一挥手，几十条长枪打了一个排枪，接着又打了一个，子弹呜呜地从车顶上飞过去。

　　张发奎慌了，胡乱从车门跳下去，却禁不住“哎哟”一声，一失脚摔了个仰面朝天，肥臀部结结实实地蹭了一下。站在张发奎身后的李汉魂也随着跳下车，扶着张发奎跌跌撞撞地跑离开了。

　　听到这边的枪声，周士第急忙派过来一队还未上车的士兵。他们一线撒开，飞一样包抄过来，端着刺刀团团围住了张发奎乘来的火车。车上的卫兵都被这突然的事件吓呆了，结结巴巴地嚷着说：“同志们，不要误会。”

　　“不会误会，赶快下车缴枪！”周士第团的士兵们大喊。

　　“我们缴枪，我们缴枪。”

　　车上还来不及逃走的卫兵全部缴了械。第二方面军的那面缀着黄穗子大红绸的军旗，也被得胜的士兵扛来了。

　　很快，周士第率领部队，迅速登上南去的火车，一声长鸣，向南昌古城急驰而去。刚才的那段小插曲，使得车厢里喜气洋洋，充满了风趣的谈笑声。

　　“丢拉妈，张发奎也反革命了！”

　　“南昌究竟打得怎么样了？”

　　“放心吧，咱们叶挺在那里，还能不打胜仗！”

　　火车远去，一路留下了串串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