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对共产党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武汉的天气怪得不能再怪。刚才是晴,转眼是雨;江那头是雨,江这边是晴。在这种古怪的天气里,整个三镇浓浓地弥漫着分共的气氛。街上巡逻站岗的士兵越来越多。
由于以蒋介石为首的国民党反动派的叛变,使国共合作统一战线内的阶级关系发生了急剧的变化,斗争的形势日趋紧张。在蒋介石集团叛变后曾一度继续与共产党合作的武汉国民党也逐渐暴露了反动面目,以种种借口镇压工农运动。
正当蒋介石清共在紧锣密鼓展开的时候,汪精卫也在肆无忌惮地对共产党人动手了!
7月14日晚,汪精卫以共产国际发来的“五月急电”为叛变革命的借口,秘密召开会议,确定叛变计划,摆出一副忍无可忍的架势,扬言要对共产党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诸位同志都到了,现在开会!”
汪精卫干咳了一声,启动双唇,以浓重的广东口音宣布。此时,他正襟危坐,不时左顾右盼,沉稳中掩饰不住自己的几分得意。嘴角挂着莫名其妙的微笑:谁让我手中捏着分共的一张好牌!他一仰下巴,矜持启口。
“诸位同志,也许大家早已耳闻目睹,共产党的野心终于彻底暴露,他们已经开始磨刀霍霍了。可惜的是,他们的阴谋不可能得逞,因为主动权牢牢掌握在我们手里。”
“主席,出……出什么事啦?”有人见汪精卫一反过去的联共语调,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汪精卫装着一副正经十足的样子,小白脸铁青着,利索地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叠纸,高高地举到所有人都看得见的高度,又“叭”地一下狠狠地摔在桌面上,随后用白面包似的拳头敲一敲光洁发亮的桌面:“诸位,这是昨天罗易送来的共产国际五月急电,大家都看看吧。咳!共产党的火药味浓得很咧,他们要组织军队来对付我们,成立法庭来审判我们……”
宋庆龄的代表陈友仁望着汪精卫那副逮着理儿不饶人的小人样子,就近顺手拣过那叠纸。他一看,这是一份电文副本,是莫斯科打来的:
1.改组武汉国民政府,加强这个政府中的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力量。
2.改组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在中央执行委员会中增加更多的新的工农领袖。
3.要武装2万中国共产党员。
4.挑选5万工农积极分子加入国民党军队,使国民党军队得以彻底改造,排除其中的反动将领,以中国共产党员或坚定的国民党左派代替。
5.设立以国民党左派领袖为首的革命军事法庭,严厉惩办反动军官。
6.励行土地革命,坚决从下面实行没收地主土地和豪绅的财产。
“外面老叫国共分家,事实已经很清楚了嘛!不是我们要分人家,而是人家要分我们……我们处处对得起共产党,可共产党却暗中要夺权,国共两党已到了争船争把舵,争生死存亡的时候了。”汪精卫坐在主席位置上,十分严峻地从白白的牙缝里吐出每一句话,似乎在郑重地告诫各位党国要人。在柔和的灯光下,他的脸显出一种令人难以想象的表情,不知这副模样是恨是痛是喜还是悲。
“主席,依我看,此电并无分家之意呀!”
陈友仁看过后,把电报递给旁人,冲着喝茶润嗓的汪精卫,直言陈述自己的看法。
“你呀,不要老记着昨天,不顾今天了。”汪精卫白净的脸皮拉长了许多,他凶巴巴地瞥了陈友仁一眼,愤愤地接着说,“我去找过鲍罗廷,他能说什么呢?我走后,他只好骂得罗易狗血喷头,说不该拿电报给我们看。他们是心里有鬼嘛!”
“我们,他们,——嘿嘿,既然说国共一家人,弄得这样阴不阴阳不阳的干什么?我早就讲过,国共是一定要分家的。国共两党就好比同坐一条船的乘客,我们要到不同的地点,迟早就要分手。”
汪精卫停顿了一下,接着说:“现在已经到了争船的时候了,已经到了争把舵的时候了。要将国民党带往共产主义那条路的,不能不将国民党变做共产党,否则只有消灭国民党这一法。要将国民革命带往三民主义那条路去的,不能不将共产党变做国民党,否则只有消灭共产党这一法。——就如一条船,有两个把舵的,有两个不同的方向,除了赶去一个,更无他法。”
汪精卫从鼻孔里发出了哼哼的似笑非笑的声音,颇有点得意的样子,他用叠起来的扇子轻轻地敲着桌子,发出有节奏的“嗒嗒”声,眼睛向陈友仁射去一束令人发寒以致血液凝固的目光。
“难道就非要分共才能解决么?”陈友仁分明已触着汪精卫那异样的眼线,却似浑然不觉,依然我行我素,反唇相讥。
汪精卫瞳仁在灯光下一闪,一眼洞穿了陈友仁的思绪,他拿手掌一捺桌面,想断然反驳,突觉得在这些老党人面前不能显得过分固执。因此,他从位置上走出来,踱到陈友仁旁边,摆出一副好像很大肚量,不跟他人计较的姿态,拍了拍陈友仁的肩膀,俯着头,用一种别有深意的口吻说:
“嘿嘿,我们不能再对共产党抱幻想了。再不把共产党清出去,光景是自掘坟墓吧!”
汪精卫昂着头,一只手撑在椅背上,昂扬激越地说下去:
“当然,把共产党清出去,说实话,我们也是万不得已的,但他们已经要偷天换日,替代国民党,解散国民党,实行共产革命。形势容不得我们等待了。”
汪精卫重新用目光扫视着众人:“罗易给我电报时,说它算是最后通牒,我们如果接受电报的要求,并给予共产党执行的便利,那么,他们共产国际就将继续与我们合作,否则,就与我们一刀两断。同志们想想,是谁不容谁呢?”
汪精卫的语气很沉缓,似乎对陈友仁向他的挑战根本就不以为意。
陈友仁怔了片刻,别过脸,火辣辣的目光死死地盯住汪精卫。陈友仁想说什么,可他什么也没说,一扭头,又与邻座谈开了。
汪精卫那双滴溜溜转动的眼睛忽闪忽闪的,他利落地朝四周又扫视了一遍,然后,踱回桌边坐下,头一扬,带点神秘口吻说:
“当时我无法与同志们商议,我回答罗易说,1923年越飞和鲍罗廷制定的第三国际同国民党合作的条件,完全不同于你们这最后通牒中提出的条件。不是我们拒绝你们的条件,而是你们破坏了协议。罗易给我说明,大意是他不同意鲍罗廷的条件和政策。”
汪精卫一口气说下去。末了,他飞快地拿眼角一掠陈友仁那涨得通红的脸,悠悠地喝了一口茶水,润润嗓子继续说下去:
“真是有意思,他们共产内部的钩心斗角,关我们国民党什么事呢?难道要把我们当做出气筒,当做可捏的泥巴,要圆就圆,要扁就扁,要长就长,要短就短吗?!哼,我们会去接受他们的新条件吗?我是没有这份兴趣,我们只尊重老条件,他们的新条件不要说一点,就是半点也不能接受。”
“主席,事态宜小不宜再扩大,有些可能是误会,有些说明白了就好。两党合作,凡事还是尽可能共同磋商,不可两相疑忌。”坐在一旁的彭泽民想说的话憋了好久。
汪精卫才恢复原状的白白的脸庞忽地又变了形。他弄不明白,党内竟有这么多的糊涂虫。但他只能窝着火而不便发作。他那翩翩风度再也摆不下去,一下子激昂了许多,直截了当地说:
“你太懵了!你已经看过电文,那里面写的哪一句不是要消灭国民党。你是国民党吗?是,就在他们要消灭之内。你想想,组织工农革命不是完全要听共产党的支配吗?成立革命军事法庭不是要我们自己杀自己的同志吗?土地收归国有不是实行共产吗?我算看透了!”
汪精卫那双射出又强烈又阴沉目光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彭泽民好一会儿,仿佛要透视对方的心脏似的。
“不致如此严重吧!”彭泽民感到汪精卫在夸大其词,断然地反驳了汪精卫的分析。
“彭泽民同志!你可是本党的老人啊,怎么还这样执迷不悟呢?”汪精卫实在按捺不住地大声叫起来,“难怪许多人都说你是共产党了!”
“既然如此,那恕我告辞了!”
“哗”的一声,彭泽民把坐椅猛地往旁边一拉,愤然地站起身来,毫不掩饰地向汪精卫投去两道三分憎恶、七分蔑视的眼光,转身扬长而去。汪精卫瞪着他的身影,气得久久不发一语,直至听到陈友仁的发言,他才回转神来。
“汪主席,不能这样,在座的有不少是国民党的元老。大家知道,联俄联共扶助农工是总理亲手制定的,有了三大政策,革命才能够发展成今天的局面,抛弃三大政策就必然要向帝国主义和蒋介石屈服!”陈友仁目送彭泽民退出门外,怒不可遏地站起来说。
“你……你胡说!联共那就不要国民党啦!”孙科突然从桌后跳将起来,与陈友仁争吵开了。
全场哗然。想说话的喊破嗓子没人理,不想说的三三两两开起小会,此起彼伏,乱成了一锅粥。
“好啦!好啦!”
汪精卫望着那乱成一窝蜂的会场,气得使劲连拍桌子。
陈公博打了个哈欠,站起来讷讷地发言道:“诸位、诸位,兄弟的愚见,汪主席的分析是对的,目前若再不分共,嗯……嗯,我……我看,恐怕大家都跟着共产党跳水!”
“分共是一定要分的!”汪精卫眼珠儿转悠了两下,望了望还在生气的陈友仁,狡诈地圆场说,“当然,分共以后,我们还可以跟共产党实行党外合作,还可以继续反帝反蒋嘛。”
汪精卫嘴角上狡诈的笑纹延伸得很长很长……
次日,汪精卫召集武汉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正式作出了关于“分共”的决定:
……凡名列本党之共产党员,在本党各级党部、各级政府及国民革命军中有职务者,应自即日起声明脱离共产党,否则一律停止职务;
在国民革命时期内,共产党不得有妨碍国民革命之活动,并不得以本党名义,作共产党之工作;
本党党员未经本党中央许可,不得加入他党,违反者以叛党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