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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爱情维他

  “1”他终于还是离开了她住的小楼

  春暖人间的日子,夏寻从遥远的山东回来了。

  他瘦了一圈,眸子也失去了光彩,整个人儿仿佛在一瞬间变得苍老起来。琦漫看着也大概知道夏寻的母亲如何了。他哀伤了一个春假,把自己弄得形容憔悴、脸色晦黄,想必情人节的那些安抚也并不凑效,在他的世界里,如今可谓举目无亲。

  举目无亲的夏寻,不再像往日里朝气勃勃整装待发了,他把自己弄得疲惫不堪,头发长了也没有理,衣服脏了也没有换,眼镜片糊了也没有擦。

  看到这样的他,她的心都要碎了。

  见面的时候,琦漫没有提及他母亲的事,夏寻便猜到琦漫的心思了。可终究,夏寻还是把母亲逝世的事说了出来。

  任夏寻这么一说,两个人更沉默了,他还没有哭,琦漫的眼圈就红了,但眼泪还没下来,鼻子也红了。夏寻说:“别难过,人都去了,还能如何呢?妈妈这一生也太艰难了,现在也算是解脱了,不是吗?”

  “是吗,你真的这么想吗?”琦漫把夏寻拉到浴室,站在镜子前,“你看看自己,都成了什么样!说那些安慰我有什么用呢,你以为那样我就会好受吗?”

  琦漫不觉间,泪如雨下。琦漫一落泪,夏寻的意志也不那么坚定了。“你一去就是几个星期,电话也不来一个,QQ也不在线,我就知道你一定过得不好……”

  “我过得不好算什么,妈妈她有多痛苦,你永远也想象不到!她躺也不是坐也不是,睡也不是醒也不是,她只能蜷坐着,她只有弯着背呻吟。只要一想到那一幕,我就心痛不已,可若不是我回去看她,她可能永远都不会告诉我这些……”

  “既然人已不在了,你就该振作起来重新去面对呀!”

  “她为了我辛苦了一辈子,我读书的时候她为了我不顾亲人的眼光,跪在姑妈面前为我求学费,这几年,又背着我给人当保姆,上次回去,她居然兴奋地告诉我她把钱都还完了!可她连自己得了胃癌都不知道!我带她去查胃疼才知道她已经不可救药……”说了这些,夏寻竟然放声大哭起来,琦漫第一次看到男人哭,还哭得那么伤心,“可是我却什么都还来不及给她,她就不在人世了……”

  天阴阴的吞噬着那哀怨,不下雨也不打雷,所有的沉闷都在那一刻悬在半空中,叫人的心也憋闷起来。

  谁也没顾及到这小楼的隔音效果,小姨就站在他们的门外倾听着里边的动静,但他们居然不知道……

  那天过后,小姨找夏寻谈过一次话。

  那天夏寻早回家,小姨正好在一楼大厅里遇见了他,就边对夏寻说着边随他上了楼。小姨言简意赅地说:“我们家琦漫明年就要高三了,这孩子虽然是中专生,但她骨子里是不会甘愿只接受中专文凭的,所以……”

  夏寻若有所思地说:“我知道琦漫的性格,阿姨你放心。”

  小姨又说:“那你自己看看,如果会影响琦漫安静读书的话,你是不是先到外边住一段。”

  夏寻有些怔然:“此话怎说?”

  小姨:“我想你和琦漫之间的事情你比我更清楚。”

  夏寻搞不懂这风声是怎么传到这位女主人的耳朵里的,索性摊明事理说:“阿姨既然知道我和琦漫的事,就请相信我,我会对她好的,也会把握分寸!”

  正巧,琦漫刚从学校回到家,在门外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小姨和夏寻的话。

  恋爱中的人都比较没有理智,琦漫的心全向着夏寻,至于小姨,琦漫暗自憋着气,本不准备进去理论。可那时小姨的口吻却有点急起来:“你有没有分寸我是不知道,且你不用说什么理由,琦漫这孩子心地单纯,思考问题也欠周全,我看你还是考虑搬出去吧。”

  夏寻一时有口难辩,琦漫在外头听得心急如焚,她实在忍不住了,就破门而入:“小姨,你不知道事情乱说些什么啊?夏寻他哪有什么坏念头,他哪里做得不好了,你非要这样赶他走?”

  小姨当即愣住,既而骂起来:“你这女孩子怎么这么没大脑啊,他真好还是假好你怎么知道,就你这心眼一不小心被人卖了还要给人家数钱!”

  “你知道什么,夏寻教我做数学题,教我画画写毛笔,这些你都不懂,怎么可以乱说他,换做有人这样说你,你会怎么想!”说着说着,琦漫的眼眶竟红了起来。

  夏寻赶紧在一旁劝琦漫别说了,小姨也不愿继续与琦漫辩下去,就指着夏寻说:“你给我收拾好马上搬走!”随即“嘭”地甩上了门,便蹬下楼去。

  房间里剩下琦漫在掉眼泪,眼泪落在方格子校裙上,晕出一片深色。

  夏寻什么话也没说,默默地收拾着东西。

  窗外的雨开始淅淅沥沥地下着,春雷也闷闷地滚动,人的心也要跟着雷声翻滚起来。

  琦漫看到夏寻的眼睛有些红,脸上却要强作镇定地沉默着,心里不由一急:“你真就要这么丢下我吗?”夏寻没有回应,琦漫更急了,“你不要走!”

  夏寻兀自没说话,他不敢去看琦漫的眼睛,如果这还只是刚刚开始,索性就在什么都没发生的时刻遏止住吧。他收拾好包箱就往外走。琦漫跑上去拽着夏寻:“那我怎么办?”

  夏寻扳开琦漫的手,淡定地说:“琦漫,我不喜欢动不动就掉眼泪的女孩子,你应该学会坚强。”

  “坚强,你说的可容易,可是你不在,我哪有力量坚强!”琦漫明知这是不可能的了,小姨已经下了逐客令,但她还是抱着一丝希望。我不知道你走后,我们要多久才能见一次面,夏寻,你写过的“若”,到底是多少个女人的会合体?你给我的待遇,是不是也和她们一样,幸福只有一瞬间,等那一小瞬过后,我也要从你的生命里消失?

  夏寻终于用他那双叫人心醉神迷的眼睛深情地望着琦漫:“我对你很重要,是不是?”

  琦漫含着泪点了点头。

  夏寻突然松开手中的东西,紧紧地将她搂在怀里。那些大包小包的行李瞬即掉落在地上。琦漫感到夏寻瘦弱的臂腕有着无穷的力,那种力让琦漫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她的脸顿时绯红一片,就连泪也变得无限可爱。

  她多希望那种感觉能持续一辈子,她多希望自己能跟着他走,去一个没人能阻止的地方。

  “你能带着我离开吗?”她竟然那么单纯地问道。

  “现在不能,你必须读书,必须考上大学。”

  “如果考不上,你是不是就不要我了?”琦漫竟然把自己放入了一个低入尘埃的位置,她突然觉得原本坚不可破的大学梦变得很难实现,不知为何,这股力量令她忘记了昔日里的小成功,忘了自己的那些小才华,忘记了自己曾经那么执着并始终相信会考上大学。

  “琦漫,你记不记得你总对我说过你上了大学后要怎么怎么的,你还说你要读研究生,还怪我没有继续考研,这些你都忘了吗?”

  夏寻的一字一句警醒着琦漫,琦漫没有忘记那些,可她只是呜呜地哭着。她像一只无助的黑猫在暗夜里迷了路,又受了伤,黎明对它来说分外遥远,它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等来新的一天。

  “难道你要为了爱情而放弃理想,从而荒废前途吗?那么你太幼稚了,我想要的爱情必须经得起时间的考验!”

  夏寻认真地说着,琦漫抬头去看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里有期盼,但似乎更多的是审视。他为何这样看着我?他在审视我!他仿佛想要我承诺什么?承诺考上大学吗?可我……

  “可我……”

  “没有什么‘可我’,如果我对你真有那么重要,就应当成为你的动力。”

  “夏寻,我知道了。你说的都对,我知道我和你还差得好远好远。”泪,兀自簌簌不止,琦漫抽泣着说,“你去吧,如果考不上大学,如果,考不上,就让我……”本来还想说“就让我失去你”,可话到了嘴边,又狠不下心来,她努力使自己冷静,又说,“我一定要考上,你就放心地去吧,那么,请一定要等我……”

  夏寻捧着琦漫忧伤的泪脸,温柔地说:“我们以后会在一起的,你必须充满信心,你不但会拥有我,我们还会有自己的孩子,还会有一个温馨的家。只要我们都努力,这些一定能做到,相信我,好不好?”

  夏寻为琦漫描绘的图景是琦漫这辈子都没有想过的,它们听起来那么美好。有孩子,还会有家,可她并不在乎那些,她只想有他。

  琦漫点点头,泪淌进嘴里,涩涩的。她的心里默默地说:“为了你,我再苦再累都要拼下去,‘冯琦漫’三个字必须成为能让你骄傲的名字!”

  夏寻走了,分别的路口,她看着他的背影从视野里一点一点的变小,变小。他真的就这么走了……

  突然,琦漫看到他在远远的地方转回身来,望着自己,心里不禁涌起一阵欣喜,可是他又转了回去,接着向前走,向前走。琦漫的心一下子沉落比方才更深的谷底。她还以为他会改变主意搬回那栋小楼里与她同在,可是她错了。

  夏寻的影子变得更小了一些,他兀自回过头来,看到心爱的琦漫仍然站在路口,索性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琦漫终于再也看不见夏寻的背影了,自己却已经哭成了个泪人。满脑子都是“他走了”、“他走了”。

  她想最可怕的时刻就要到来了,他走了我还怎么振作,他走了我还能找谁去倾吐苦衷?他走了,那可不是三天两天就能平复的事!

  “2”小资+愤青=资青,资青思想滋养着女生间的小甜蜜

  琦漫和夏寻的恋曲,Rollin全都知道。琦漫经历了那么多的曲折,琦漫觉得老天对她好不公,可对Rollin而言,琦漫绝对是上天的宠儿。

  在Rollin的眼里,琦漫有着和影视班其他同学不同路的人生观,其实琦漫选择的不过是和她们走不同的道路,她们以歌舞的形式,她以文字绘画的形式,但这一到Rollin的眼里,琦漫的诠释方式就要比她们高尚许多。而夏寻是琦漫的男朋友,因为爱屋及乌,这在Rollin看,夏寻的形象就顿然高大了起来。

  不知在什么时候,Rollin把琦漫当成了自己的全部。她听琦漫说自己的故事,莫名其妙地被琦漫的故事感染着,深陷其中。

  Rollin虽说是普通高中的孩子,但从来不看郭敬明和其他与流行相关的一切,好的或者坏的。她只喜欢程派的唱腔和戏曲里的故事。如果说冯琦漫扮演的是《墙头马上》中任性的李家千金,那么她倒情愿做李姑娘身边的贴身丫鬟梅香。这种非主流的想法有时倒让琦漫觉得挺可笑。

  其实夏寻的很多思想影响得了琦漫和Rollin,但并不见得动摇得了她们。比如小资思想,琦漫本不以为小资思想有什么不好的,但在夏寻看来,情调的内在是城府,品位的本质是虚荣,一切追求以自然为真,你不强T情调和品位,那情调和品位就自然是归属于你的。

  琦漫依旧坚持自己的中性思想,在她眼里,小资和愤青两样东西都不能丢,小资生活是对比小康生活更高一层的向往,蕴涵着促使家和万事兴的理念;而愤青思想则是以最艰苦卓绝的奋斗精神和理性思维来追求事业的极至,以到达人生理想的至高点。

  愤青思想和小资生活本是一组黄金搭档,若能将它们搭配得好,你就是郁达夫,就是徐志摩;但若以愤青生活和小资思想来搭配就成最恶俗的了,好比阿Q,好比孔乙已。

  在夏寻而言,与世无争是最好的处世方式,豁达和粗犷是他的个性,世外桃源般的生活是他的追求。而在琦漫看来,这些百分之八十是不能在今天这社会实现的,有点天方夜谭的味道。

  有夏寻是多么幸福的事。

  还记得,正方与反方永远执守自己的观点,要千方百计为自己的观点找理由,这样下去准要没个休止,往往这时,琦漫明明觉得自己的理由十分充足,却甘心对夏寻说:“输给你了。”夏寻就要不高兴了,但争个没完的一方多少有点狡辩蛮缠的意思,于是夏寻以后就在琦漫的辩论结束前抢先说一句:“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能理解也好,不能理解就算了。”琦漫则以为夏寻生自己气了,就可怜地说:“好的我接受,亲爱的你比我大几岁,你的阅历比我广,我是真的认输了。”然后夏寻就捏着琦漫的脸蛋,琦漫的脸上就会红红的,琦漫知道夏寻不生气了,也便眉开眼笑的。

  夏寻在的时候,即使是争辩,也充满了快乐。而今,那些小幸福也只有回味的份儿了。

  Rollin是地道的小资分子,夏寻和琦漫对小资的理解与她无关痛痒,她在这两者间最为中庸。你就她处处给人留英文名的行为就能辨别出来。Rollin是陆林的音译,其实她的真名叫陆洁,之所以叫陆林是因为她的初恋男友姓林。

  回首往事的时候,一些跟初恋有关的纪念品在我们的记忆里填充着空白,却又让我们觉得那空白正在愈填愈大。

  琦漫在英语角和陆林相识的时候,相互间叫惯了英文名,从此Rollin一叫千年。

  在过去,去英语角是Rollin的小资思想,她图的是去英语角凑个热闹,看看老外,跟老外唬中文,几句很文学化的成语、歇后语动辄把老外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然后她就兴奋起来,即使她也知道这不是真正的学习。

  自从有了琦漫,Rollin偶尔也有点愤青思想,午间和琦漫在师大机房里码字是她的愤青思想,看留言是小资生活;参观孔庙是小资生活,写文章是愤青思想;小资生活和愤青思想相结合,派生出来的“资青”思想是Rollin捉弄人的小把戏,比如把琦漫描写成“眼放绿光困守洞穴的母狼”。这小资和愤青之间的关系也变得微妙起来,有时的愤青是图个小资,有时的小资又得依赖愤青,仿佛要和那理想极至争峰似的。

  70年代之前出生的人,走了一遍震惊世界的“知青”人生。70年代之后出生的人,正驰骋在“资青”风气盛行的道路上。

  Rollin发觉自从和琦漫在一起之后,变得有些“余秋雨化了”。写散文的余秋雨跟唱京剧的张火丁一样,虽然职业不同,但都是Rollin崇拜的对象,像自己的偶像多好,多好啊!

  有好一阵子,Rollin爱缠着琦漫说:“老余好帅哦,而且文章好幽默的。”因为追星族用品专卖店里没卖老余的玉照,Rollin便痛下心来从老余的书里剪下他的玉照,放在钱包里时不时的看。她拿了好几本余秋雨的大作借给琦漫看,还跟琦漫说:“我觉得你有时候好像好像老余哦!”

  琦漫问:“怎么说?”

  Rollin一脸认真地说:“因为他也是狮子座。”

  琦漫被逗得啼笑皆非:“你不也是吗,那拿破伦、大仲马、墨索里尼、克林顿、卡斯特罗还是狮子座的呢!”

  Rollin就打住琦漫说:“其实呢,你很像他因为你和他一样爱吃萝卜啊,还有还有,他跟你一样喜欢说‘余音绕梁,三日不绝’耶!”

  Rollin的思维那是要多抽象有多抽象,说出来的话题完全是天马行空如同梦人呓语一般不着边际。但也正是如此,琦漫的注意力被转移得很快。

  或许,Rollin是有意这么闹的,她总是能用无聊的话题把琦漫由沉默寡言逗得开怀而笑。琦漫猜不出来她是不是有意这么做的,只是,时常她在Rollin眉飞色舞地跟她说这些毫不着调的东西的时候,心中会莫名地涌起一丝感动。

  Rollin还对琦漫说起自己的妈妈,她的妈妈在驻日使馆里做翻译,在那个疯狂的国度呆久了,人也是有些疯狂起来的。

  每每回中国,Rollin的母亲都给Rollin带回无数童装和好吃的。最近这段回来,竟然是准备来给Rollin过十三岁生日来着。有个这样的妈妈,Rollin会像今天这样风风火火轰轰烈烈地出现在琦漫面前也就不足为奇了。

  说到Rollin的妈妈买给她的衣服,虽然都是近四位数才能买下的,但有不少嫌小了只好转送给亲戚的小孩。琦漫不觉心生同情,Rollin活到这么大,亏她母亲还总显得很疼她,终究连她的年龄也没搞清楚。

  Rollin在琦漫面前说话的时候,通常要手足并用才能满足她的表达需要。

  Rollin遗传她妈妈的小资思想,小资得很地道,但是却随着琦漫反小资。其实琦漫本不太反,但跟着夏寻久了,思想也便被夏寻同化,有好一阵子说起有关小资的东西,夏寻就大骂“垃圾”,即便不说小资,他也依然过敏。

  那些日子Rollin总会邀琦漫去东街口的香榭里舍喝咖啡,琦漫为了表现自己不小资,偏不点咖啡,就叫了一听啤酒,也是带着开玩笑的意思。

  其实咖啡店的环境总是宜人的,白日里透过落地的玻璃窗能看到整个榕城的美好街景,晚上还有幽幽然的灯光给她们的约会带去几分浓情蜜意。还有那缓缓的音乐,仿佛能澄清一个人的思想。她们聊着聊着,一切都是畅所欲言,有时她们就在这音乐中不知不觉地睡去。

  小资又如何,现在的女孩又不活在闺阁里,长到十几岁也只是家中被惯坏的独苗苗,气不过爸妈的管制,反而更需要这种同性间柔软的爱。

  Rollin对琦漫就像《长恨歌》小说中的吴佩珍对王琦瑶那样,似乎有着没有欲念的爱情,为她做什么都肯的。

  那时已是秋雨绵绵的季节,琦漫在香榭里舍咖啡吧里即兴写了一首《余秋雨》送给Rollin,其内容是:

  秋声暮去雨泠泠,

  万缕柔丝落冬泥。

  萧风拂翎烟雨处,

  轻描淡写秋之韵。

  这首不平不仄的诗竟叫Rollin这个小诗人深深地陶醉了一番。

  “琦漫,我爱死你了,你把我的偶像写得如诗如画,枉我修炼了一辈子,功力还没臻此境界呢。”

  Rollin依然觉得这是自己对琦漫的好换取来的。她不会谱曲,却凭着乐感瞎哼一气,将文字化作一曲秋日的靡靡之音,设成了手机铃声。这曲子乍一听,还真仿佛有那么回事,不认真听的还以为是邓丽君的翻唱版。

  Rollin的疯狂是可以影响人的,话说她小时候就喜欢戏曲,她说:“儿童节的时候,我在台上唱,校长在台下打二郎腿拍子,我还没有唱完,他老人家已经兴奋得把皮鞋踢飞到台上来了。”

  哼戏久了,Rollin动辄习惯性地用假声说话,那声音更是让人忍俊不禁。

  Rollin对自己的所作很满意,她就像琦漫的“梅香”,时不时地为她分忧解难,她大概还想帮琦漫完成一出结局圆满、皆大欢喜的《墙头马上》哩。

  “3”偷恋的电波网是炎炎夏日里冷冷的伊甸园

  夏寻搬出之后,寄人篱下的日子变得更加颠沛流离起来,住房是一处接一处地换,起先在电视台附近租房子,但那的租价太贵,便搬了出来,而后换了三四个地方,不是住宿条件太差,就是离单位太远。

  路途一远,夏寻的睡眠时间就少了,更甭提花闲工夫出来私会琦漫。

  琦漫有两个月没再见到夏寻,即便在两个月之后的遇见也是意外,那时琦漫正在过马路,夏寻坐在公交车上,两人就在偌大的马路上擦肩而过,那一瞬间,夏寻与琦漫的目光两两相汇,之后便再没见过面。

  她多想再和他说说话,多想再听一听他的声音。只是她的手机早就在夏寻搬离小楼的那个夜里,被小姨没收了去。

  琦漫再和夏寻相逢是在午夜的电话机前,他们在网络上约定好了,晚上十点琦漫打电话给夏寻。

  原本应该是夏寻打给琦漫,但琦漫家的电话向来是小姨接的,这期间,小姨对夏寻的戒心日发严重,更不好让小姨转琦漫接电话;于是琦漫便在小姨休寝的时候,偷偷拨号打给夏寻。

  其实,电话里的约会别有一番情味,嘴是贴了话筒的,那声音仿佛就在耳边,跟你咬耳朵似的。加上那夜的静谧,谁也不敢大声说话,就算是为了保持那份来自安谧的舒宁,也都是轻声细语,跟着万籁和音的。

  不知你是否体觉过在深夜里隔了电话的亲密接触,就像那时的夏寻和冯琦漫一样,对方的一字一句,一个顿点,一声鼻息都要触动你的心弦,那些伤心的话,或者开心的话,都可以延伸到无尽的未来。

  那未来似乎是可以拥有一个属于他们的套房,不太花哨的装修,有明亮的卧室,在属于他们的那间双人房里,夏寻在电脑前工作,琦漫坐在电视机前织毛衣,生活平静美好;偶尔有些小争执,或者夏寻谦让着琦漫,或者琦漫谦让着夏寻,两个人都不甘谦让的时候,就各自离家出走,二十四个小时内又重归旧好,感情又像过去一般深浓起来。

  但毕竟那些都是幻想,对于充满温馨的未来,他们的心都很坚定了。

  但以打电话来弥补情人的交流是不能满足爱情所需要的滋润的,电信局每月反馈的报价数目日益上升,到了六月份已是五百有余了,这便引起了小姨的注意。

  在这栋小楼里,有装电话的卧室除了小姨的便是琦漫的。小姨大抵上猜到是琦漫在给夏寻打电话了,一回小姨夜半起来解手,听到来自琦漫房间的窃窃私语,便推门而入,将琦漫捉了个正着,琦漫打给夏寻的电话也便突然中断。

  “好啊,琦漫,你现在可谓无法无天了,我说这话费怎么就越涨越多,果然是你拿着阿公的钱在给小情人约会了!没想到现在你竟然堕落到了这地步,简直成了败家子!”

  “小姨,别这样,我没有白用电话的意思,只是你不喜欢夏寻,我又怎么去跟你解释我要还的话费呢!”

  琦漫赶紧从枕头套里抖出几十张十元二十元的零钱,正要数数看够不够还,就被小姨用手打落了一地:“你怎么就那么不懂事呢,考不上好中学就算了,还去歌厅里唱歌,现在又偷偷摸摸的和房客谈起恋爱来,真是太缺乏家教了!要是把这些都告诉你的爸爸,看你爸爸还不打断你的腿,不行,这次别指望我替你保密了,我非告诉你爸爸不可!”

  “千万不要啊……”琦漫素来最怕的人就是爸爸,如果告诉爸爸,爸爸一定会想尽办法拆散自己和夏寻的,“如果和爸爸说,我就离家出走!”

  “哎呀,没大没小的,你竟然威胁我!你要离家出走你就离家出走吧,我管不了你,我管不起你……”

  这一夜小楼朝南的那间房屋沸腾了,小姨的斥骂声,琦漫的哭泣声,还有一些摔摔磕磕的声音从楼上抖出来,极不和谐的吵闹冲击着楼间;也是那一夜,琦漫顶撞了小姨,小姨拿起扫帚就朝琦漫扔过去,琦漫仍旧执迷不悔,那情是痴得无人可以动摇的了。

  因为琦漫的固执,小姨的话骂得很难听,琦漫的心是受够了的,曾经经历过的那些悬挂歌厅的夜晚传出的流言蜚语,那些打击难道会比这打击还小么?

  小姨掏心挖肺地叨叨:“像夏寻这样的穷小子你都要,你就不为你的将来着想了?你为了他你的父母还要不要了?不要哪天被他抛弃了你后悔都来不及!”

  天啊,小姨,你好势利!没想到这么久以来,我竟跟一个势力狂住在一起!琦漫嘴上没说,心里变得忿忿不平。她为了夏寻,即使知错也不愿承认了。就算我有错难道小姨就没错了么?

  “潘泽伯伯的女儿你又不是不知道,谈了个乡下来的男朋友,结了婚整天往男人家里送钱,还管不住男人,现在男人在外面乱来了吧,结婚才几年就闹离婚闹得鸡飞狗跳的,你这样下去只会和她一个下场!我看那个夏寻,就是因为知道你的底细,你又单纯得要命,骗你下手正好!”

  “凭什么,就算夏寻是农村来的,你也不能这样一概而论呀,他不是那样的人,这个我分得很清楚,小姨,你这样说他太过分了!”

  琦漫心想她连霏霏这样的人都领教过了,小姨的那点蛮缠又算得了什么。这时的琦漫着实有些冥顽不化了,爱情果不其然让人盲目。

  翌日,小姨将事情告诉了琦漫的父母,可谁知,琦漫的父亲并没有像想象中的那般雷霆震怒地责怪琦漫,而母亲也只是很失望地叹息着。

  小姨将话筒递给琦漫时,琦漫听着母亲带着哭腔的无奈口吻,心慢慢地软了下来。看来苦口婆心还是道高一丈,琦漫信誓旦旦地向父母保证,“以后再也不和夏寻来往了”。

  但保证又如何,年轻人的秘密终究缠不过那些过来人的,爸爸妈妈劝导琦漫先把高考顾好,至于夏寻,那都是以后的事。琦漫听出了这话里深藏着的无奈和玄机。

  闷热的空气将壁板熏得泛起潮来,琦漫抹着眼泪,眼泪冰冷冰冷的,心里的潮湿早已变成苦水,噎在喉咙里,几乎能把一个人的心堵至休克。

  琦漫想到父母结婚了十年才将自己生下来,千方百计地把最好的都留给自己,盼的就是琦漫将来出人头地,而她这样的任性,多伤父母的心啊!

  琦漫不愿父母难过,也不想伤及夏寻,两边都是自己最爱的人,该叫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如何做选择?

  那些日子,琦漫的心乱极了,看课本的时候也是心不在焉的。琦漫在公话亭里打电话给夏寻,她的口气一下老了许多,夏寻觉出了琦漫的心事,心疼地说:“你怎么能为了我把学习都丢了呢?你不想我们在一起了是不是?你只有努力学习,让你的爸妈放下心来,我们的未来才有希望,知道么?”

  琦漫说:“知道了。”

  这已不知是琦漫回答夏寻的第多少个“知道了”,爱情搅得她心烦意乱,爱也不是,不爱也不是,这日子过得太累了。

  “4”那个夏天,她曾含泪离开她的世界

  夏季在你不知不觉的时候来了,所有的希望似乎在一片荫绿色的天、荫绿色的地中走来,但那希望却是渺茫,与无数的惆怅混淆在一起,使人的心也怅惘起来。

  琦漫在教室里,漠然地看着三十六分的数学试卷,所有的希望都沉落了谷底。

  她没有注意到,她旁边的座位空了有一个星期了,蓉蓉去了哪了?琦漫真的没有注意到。可这天琦漫发现了,那思想却是懒散,近日做什么都是顾此失彼的,一不小心就忽略了蓉蓉。

  放学的时候,教室里走得差不多了,剩下琦漫盯着考卷,心却不知去了哪。

  外边的太阳很大,晒得人皮肤生疼,Rollin却一如往昔的到琦漫的教室门口等琦漫出来吃午饭。这日,Rollin久久不见琦漫出来,急不可待地在琦漫的教室外探头探脑的,见琦漫在里头发呆,便进去敲了一下琦漫的脑袋,说:“你发什么呆啊?难道你肚子不饿啊?”然后两人就去吃饭了。

  吃饭的时候琦漫始终保持缄默,那思绪也是四处乱飞,却不知要往哪个方向飞。Rollin有所察觉,也没有问琦漫怎么了,大抵上晓得是因为夏寻。

  Rollin有点马大哈倾向,所以只了解琦漫一半,另一半是自己觉得,好在琦漫沉默的时候Rollin是识相的,她就陪着琦漫一起沉默。

  琦漫觉得和Rollin在一起是舒服的,至少她不会随便烦恼,也不会给琦漫制造烦恼,琦漫说心事的时候,她就是个忠诚的倾听者。时间长了,琦漫也不想离开Rollin了。

  这天午饭吃到一半的时候,琦漫被Rollin嘀嘀咕咕的自语声晃过神来,只见Rollin很是费着海力在读琦漫语训课上练习的绕口令,读得不伦不类还唾沫乱飞,不由得“扑哧”笑了出来。

  她从Rollin手中拿过绕口令,很流利地读了起来:“老龙恼怒闹老农,老农怒恼闹老龙,龙怒农恼龙更怒,龙恼农怒龙怕农。”

  Rollin一下子惊飞了魂魄,一副很神的表情,琦漫说:“没什么,你多练习练习就会了。”

  “你现在不郁闷了,那太好了,中午上我家来吧。”

  琦漫没有说话,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

  琦漫到Rollin家也是头一回,说准确点那该是Rollin的外婆家,里边就住着外公外婆和Rollin。

  外婆见Rollin带了个客人来自家,就说:“洁洁,带谁回来拉?”琦漫一听她外婆还叫她“姐姐”,愣了神,不过一会就明白过来了。

  同时随Rollin的外婆出来的还有她家的北京犬,小犬见到来了个陌生人,一边屁颠屁颠地摇着尾巴,一边欢乐地吠着。

  琦漫一见狗就却步,两只食指堵着耳膜,嘴里赶紧叫:“快让它走!快让它走!”

  “放心进来就好了,不要怕它,不会咬人的。”

  琦漫挪了两步子,小狗兀自摇着尾巴,绕着琦漫又跳又叫。

  Rollin说:“是不是很可爱啊,这只狗的名字叫狗狗,你说狗狗狗狗乖,它就听你的话了。”

  琦漫“狗”了半声心都虚起来了,狗狗把琦漫吓得进退两难,索性跑起来,但你越是本能地跑,它就越是本能地追。琦漫吓得爬上Rollin家的铁门,Rollin在一旁幸灾乐祸道:“哈哈,狗急了会跳墙,琦漫急了会跳门!”

  Rollin把狗狗抱起来了,琦漫方才敢下来,随即出了Rollin家。之后再没敢来过。

  那天夜里,琦漫在璇玑夜总会门口看到了藤蓉蓉,但此时的蓉蓉非彼时的蓉蓉,彼时的蓉蓉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蓉蓉,而此时的蓉蓉已是玉殒香消血色殆尽的蓉蓉。

  琦漫心想,或许是自己看错了人!便径直朝前走去,但走了没多远,就想起蓉蓉很多天没来学校了啊,便回过头去确认:没准她真就是蓉蓉呢?

  但等琦漫回头,蓉蓉已经没了踪影。

  琦漫在夜总会门前徘徊了须臾,不觉旧日子的回忆又涌上心来,这样的地方她是这辈子都不要再进了!这时,手持警棍的保安认出了琦漫,对她礼貌地一笑,琦漫略微想了想,转身走掉,消失在夜色里。

  其实刚才琦漫见到的确实是蓉蓉,只是蓉蓉也没有注意到琦漫。

  最近,她的生活可说是在醉生梦死中度过的,也不知有多久没和琦漫联系了。蓉蓉和琦漫简直成了两个世界的人,她曾经收集的言情小说堆在床底的鞋盒上已是落落大螨,被单蚊帐脏了也没有去洗,她就那么成日成日的在校外晃荡着,游离着。偶尔准备了一大堆谎言回到学校应付请假条什么的,再有时候是去交检讨的,很快的又会在校园里消失。

  你不会相信,昔日最纯真最美好的那张笑脸,如今已满是岁月的痕迹,那岁月的痕迹也是堆积了多少风月场子里的残霜的。你别看舞厅夜总会那样的地方是给人以娱乐的,而实质却是处处催人老,那种老也是人未老心先老,心老带动人老的。

  所以,你可以从另一个层面去确定,在那年轻人麇集的地方,服侍着的却是一群老人,世上最可怜的老人。这些“老人”们的一颦一笑,都散发着腐朽颓败的气息,他们的一言一行,都流露出麻木不仁的欢欣,所有娇憨的声音和暧昧的眼神在空气里交织,传播,以流行病的传播速度感染着脆弱的人们。

  蓉蓉在那样的地方,或者欢歌,或者起舞,她的发丝掠过无数男子的脸颊,她的唇间残留着无数男子的烟酒气,甚至,她的身上也能嗅到来路不明的体味。

  不过,这在那无数个夜总会里只算是鸡毛蒜皮,那样的地方,时常是恶气熏天,但里边的人就喜欢那股恶气,即便是被熏到窒息也无怨无悔。其实,那就是一个有着巨大魔力的黑洞,你一旦掉进去了,就再难以逃脱。

  冯琦漫是个例外,她本就不属于这样的天地,她在里边的所见所闻可以变成她的文字,但她的心依旧清澈如净水。即便那泓清澈早已几经污染,但那污秽到了琦漫身上就变成水中月,镜中花,即便是有,也是倒影,那倒影就是文字。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莲就是琦漫的信仰。面对琦漫的时候,蓉蓉不觉生出愧意来,她宁可远观琦漫,而害怕亲近。

  这夜,蓉蓉摇头摇到筋疲力揭,她的心已在那千色流溢万花筒般的世界中碰撞成悔的残片,那残片在人间飘逝,无声无息,似乎意味着什么。她的笑容妖冶,眼神迷离,萎黄的脸色在色彩变幻的灯光下继续萎黄,脚步不知从何处来,也不知往何处去。

  她,终于累了。

  蓉蓉忽地觉得身体发热,就到座椅处去休息,她吮吸着果汁,心凉一点,再凉一点,但还是觉得不舒服。

  卫生间的时候,蓉蓉的身体开始发冷。卫生间里,地上滚动着的玻璃瓶看得蓉蓉心慌,她忽地觉得眼前一片天昏地暗,扶着门的手开始抖得厉害。

  走到洗手池的时候,终于觉得好多了,就在洗手池边,她看到了一个女的,也是有久时日不曾相见的人儿,是霏霏。

  霏霏在洗手池边哭泣,睫毛膏污染了她的眼圈周围,她的眼白是渗着血丝的。蓉蓉和霏霏对视着,她看着霏霏的打扮,鬼魅般的妆容,玫瑰色的唇很鲜艳地嵌在她的脸上,蓉蓉一下子似乎什么都明白了。

  同病相怜的人啊。蓉蓉心生同情,却没有说话,只是低了头朝外走去。

  蓉蓉走出夜总会的时候,脸色已经苍白得不行。她蓦地看到琦漫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尽量躲过脸去。琦漫叫了声“蓉蓉”,蓉蓉没有应声,试图离去。琦漫拉住蓉蓉,蓉蓉方才看着琦漫,蓉蓉不觉眼前一黑,软了下去。

  待蓉蓉醒来,已是在琦漫的卧室里。那时小姨不在家,只有琦漫一人为了蓉蓉忙里忙外的,也幸好小姨不在家,否则怕是浓妆艳抹的蓉蓉也要被赶出去。蓉蓉醒来,脸色好了很多,琦漫说:“小姨快回来了,我们到外边去谈吧。”

  这是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蓉蓉和琦漫在河边来回彳亍着,最后趴在河堤的扶栏上,也没注意到上面的灰尘。她们先是说了几句,但突然发觉没话可说,便沉默了下来。清冷的月华游曳在河水面上,反射出幽暗的光,算是为她俩的沉默垫底的,那气氛也便不显得尴尬。

  蓉蓉突然说:“琦漫,我想我不会再读书了,我要离开学校。”

  琦漫并不觉得震惊,她只是淡淡地说:“你要想好,如果真的那样,就实在太可惜了,你真的好可惜。”

  蓉蓉竟落下泪来,这是琦漫见蓉蓉第一次落泪,她真替蓉蓉难过、替蓉蓉疼。为了劝说蓉蓉,琦漫打起精神说:“你回来吧,你旷了那么多节课了,但是努力补,一定还能补得上。”

  蓉蓉抹泪道:“琦漫,你真是一个好朋友!”她思考了须臾,还是说,“你不用管我了,就是因为旷多了,我才补不上了,还有,我不想在福州继续呆下去,福州是个满是感伤的地方。”

  “那你要上哪去?”琦漫着急地问。

  “我也不知道,再说吧。”蓉蓉止住了哭泣,擦干眼泪,“跟你说个事。”

  琦漫一听就猜不是好事,果然,蓉蓉接着往下说:“这是我的秘密,我得了性病。”

  琦漫一脸惊讶,却不再劝,蓉蓉得了性病,或许,这只是悲剧的一个开始而而。琦漫为蓉蓉惋惜。但惋惜又当如何?她握住了蓉蓉冰冷的手,说:“蓉蓉,你一定要好好保重。”

  夜就那样沉下去,不知什么时候,俩人就走在各自的道上了。月光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她们背对着走了几百米,却似乎已经天各一方了。

  琦漫回到家,小姨没有过多的叨骂,只是很无奈地说了五个字:“真是没人管。”

  “5”小妮子吃了豹子胆,居然先斩后奏把男友带回家当辅导老师

  暑假惶惶然就来了,琦漫的数学课差得厉害,整个暑假就显得艰辛起来。

  父亲要给琦漫找家庭教师,琦漫说:“还是自己学吧。”

  永远学不会的东西即便你花再多的精力也是无济于事,但学数学又是任务,若真放弃了又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一天,琦漫躺在家里偷偷地给夏寻打电话:“你说这数学究竟该怎么学呢?看不见又摸不着……”夏寻可是个数学天才,当年高考,他的数学差三分就满一百五。琦漫突然产生出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念头。

  “你可以来帮我吗?爸爸说要给我请辅导老师,可是我不愿意。”

  “可是……”夏寻有些为难,这为难不是向着琦漫,而是向着琦漫的父母的。

  他们又有将近一个月没有见面了,琦漫也真想和夏寻聚在一起,可是天时地利没有一样应着他们的愿望。

  琦漫终于在父亲面前开了口,她自以为让夏寻来的理由很充沛,一个是她需要一名数学老师,另一个是夏寻恰好需要离单位近的地方住,若父母能答应,自然是十全十美。但父亲却说“以后再说吧”,言意之下就是不答应。

  父亲说:“你要学数学我给你请个老师不就可以了,何必再去麻烦人家,你也知道人家工作忙。”

  琦漫振振有词地说:“数学这东西最好就是在我不会的时候有个人教,而问题集中在一两小时内问家教老师是解决不完的,夏寻如果能住我们家,我就白天睡觉,晚上学习,在他有在家的时候我就能问,何况还有周末呢!”

  父亲一听倒觉得这更不像话了,到底人家是个外人:“你不熟他的人品怎么好这样冒失地带回家,而且还要他用业余腾时间教你数学,你当人家是工作机器呀,白天晚上都不用休息是吧?长期这样,你们生活的规律岂不是要乱七八糟!”

  琦漫的母亲在厨房里做事,听着外边的动静也反对起琦漫:“你爸说的对,你就别给大人出难题了啊!”母亲是没读过书的人,因此在教育这一块都是随着父亲或者小姨、姨夫他们的见解。

  琦漫最不习惯母亲这一点,也就养成了任性与冲动的脾气,平日里有父亲包容,也便变得有些娇纵,但这娇纵并不是胡搅蛮缠,而是以理服人,就算没理也要找理来服你的,直到你服输为止。

  但为了爱情,就有些情非得已,琦漫表现得力不从心,她终于认输,输得一塌糊涂,最后还是赤裸裸地暴露了自己的思想,她一边掉着泪,一边说:“爸爸,妈妈,我对高考一点把握都没有,特别是数学,现在,夏寻是我的全部动力,如果有他在,我相信我的数学一定会突飞猛进,不会让你们失望的!琦漫希望爸爸妈妈成全我吧!”

  她感到有种所未有的挫败感左右着她,明是服输,却又要厚着脸皮求家人退一步。

  爸爸妈妈不再说话,只是无奈地摇头。

  “妈妈,您最通情达理了,看在女儿这么努力的份上,就劝劝爸爸吧!”琦漫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到厨房里摇着妈妈的胳膊祈求着善良的母亲能成全自己,可母亲这一回怎么也不心软:“我就你这么个女儿,万一那个夏寻要对你怎么样,你要让我伤心死喔!”

  “怎么会!他不会!为什么你们三番两次怀疑他的人品而不相信我呢!每次看到数学题,我真想象不出还有什么比这更枯燥的了,在辅导班里,那些别人花半个小时就能做完的作业,我却要做两个多小时,还错误百出,我真想一头撞死在桌子上算了!”琦漫一说到“死”,母亲的眼眶就红了,她和丈夫结婚,四十岁才有琦漫这么个女孩子,但琦漫却动不动就拿“死”来威胁自己,这孩子实在太不懂事了!母亲即便这么想着,但还是一声不吭地听琦漫说下去:“要不是夏寻开导了我一个多小时,我早就打算放弃数学了。为什么他对我的好你们都没有看到,就要这样评定一个人的人品呢?!”

  母亲永远说不过琦漫,她的眼泪啪啪啪地落了下来,琦漫看到母亲被自己说哭了,心都要碎了,于是眼泪也不止地往下淌。

  其实也不是她想这样,她和母亲相差近四十岁,从文化和年龄来说,她们之间的隔膜简直比城墙还厚,这到底是两个世界的人。

  这些年,父亲玩股票把家里的积蓄几近套空,琦漫也有为家里省钱的意思,但一时被父亲说得理亏,就把这意思讲了出来:“爸爸,让夏寻来教我,他不会跟您计较什么报酬,不也能为您剩下不少钱吗?”

  不料越说越砸,倒给父亲火上添油。“荒唐,翅膀还没硬就开始教训起我来了,荒唐,太荒唐!”父亲大吼起琦漫来,一时间把饭桌上的碗敲得震天响。

  “看来我们是说不通了,不论如何,你们谁也阻止不了我!”琦漫抹了把泪,狠狠地摔上门,飞奔下楼。

  事情僵持了一个星期,琦漫终究采取了先斩后奏的办法把夏寻带回了自家。

  琦漫自己也知道这是有些自私的做法,这不论对夏寻还是父母都不公平。但不论对谁,初恋就是如此,爱情至上,谁与争峰?

  因此,倘若初恋失败的话,往往都是刻骨铭心的。

  夏寻到琦漫家并不知晓琦漫的家人是如此反对他的到来的,但琦漫的父母自从看到礼貌斯文且敦厚诚恳的夏寻之后,也便化解了心中的担忧,虽是放心也并不是全放心,他们仍旧不允许琦漫谈恋爱,在夏寻的背后也跟琦漫千叮咛万嘱咐。

  琦漫和夏寻的生活也仿佛跟踪着一台电子眼,即便心里所爱的那个人就在眼前,却像是隔山隔海远在天边,这便是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但相聚总比不聚好,他们在家里不能拉拉小手,不能相互依偎,但到了外头,就算是监视交通的摄像头也对琦漫的父母无济于事。

  就在那年夏天的一个晚饭前,夏寻上班迟迟没回来,就往家里打了个电话说“单位加班”,晚饭后琦漫说要到书城买参考书,结果他们又会到了一起。

  记得那是8月16日,冯琦漫的十八岁生日,他们手牵着手儿在午夜的马路上走过,那时有奇异的云彩在天上飘,色彩是紫中有蓝,蓝中有绿,还有金黄的边,颜色都是过渡色,朦朦胧胧,好似幻觉。那是他们从未见过的云彩,大概是从天堂飘来的吧,他们坚信,那会是一个征兆,云的尽头一定有个幸福的家园,他和她可以在高高的山顶上数星星,在红枫叶林里漫步,在涟漪频泛的海滩上相依偎,在茫茫的大漠上骑骆驼。

  他们在北大路与华林路的交界处津津有味地吃棒棒糖,那是夏寻请琦漫的生日小点心。东西虽是简陋,但它却有着最精致的意义。一些事情就像那棒棒糖的味道,品尝过第一次,便会一辈子记住它,并且你会深深地爱上那种味道。当你品尝第二次的时候,就不会再找到相同的感觉了。那种独特的感觉,在他们来说,并不比哈根达斯星巴克差,那种小幸福是有些可爱的。

  到了二十世纪末,家家都有空调,已没人会在夜晚的天台上乘凉了。

  那夏日暝晡的福州啊,星星在天空中暧昧地眨眼,凉风席来,是一阵阵的惬意。有一次他们约会的地点便是自家天台,夏寻坐在一个耸起的平面上,琦漫就把头躺在夏寻的腿上看星星,夏寻时不时地亲亲琦漫的额头,小鸡啄米一般的,琦漫就像小女孩样的撒娇。本以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不料琦漫的父亲就从下面上来了,两人心惊胆战地站起来,父亲的脸色很难看,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示意他们下楼去。

  但那次,琦漫的父亲守住了这个秘密,事情没被母亲和小姨他们知道,一切就像没发生过。

  正因为夏寻是琦漫的代理数学老师,在每日清晨的时候,夏寻都会留给琦漫一个任务清单,比如:

  琦漫:

  九点钟起床后请开始学习数学。今天一切重新开始→不等式的解法。看完课本和资料,则选择习题一节做。大约十一点半左右完成。然后开始看历史,从高一第一册第一章开始,看到第一章中的第三节。然后结合课本习题再寻找书中的答案。这是上午的学习安排。12:30以后你就自由了!下午三点开始再学习。

  ——“老师”

  从那个时候起,夏寻不准琦漫再花心思于写作上,但那对琦漫来说确是一种煎熬。

  夏寻的到来对琦漫而言是放开了灵感的喷泉,那灵感纷至沓来,不把它变成文字就那么白白浪费掉,琦漫还真有些不舍。但琦漫答应过夏寻,要乖乖听他的话,这点上她做得比听父母的话还好。

  那段日子,夏寻病了一次,体温也是时热时冷的,琦漫为了让夏寻的病快些好起来,便自己冒着四十来度的烈日为夏寻买药去了。福州的烈日晒得你头晕,但为了夏寻,琦漫也全然不顾了。

  那时琦漫的母亲拿着调羹为夏寻刮痧,琦漫看着也便开心,夏寻在母亲的调养下病好得很快,他们之间的紧张气氛也就稍稍的缓了些。

  可怜天下父母心,琦漫和夏寻在书房里学习的时候,琦漫的母亲就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她不准琦漫把门关上,也不管空调在泄露冷气,她时不时地用余光去感觉书房里的琦漫和夏寻,看到女儿琦漫的学习长进多了,也便觉得欣慰,却仍旧担心他俩的关系。

  那种平淡的甜蜜就在紧张的氛围中度过,你要说它不好,那可不一定,倘若你想感觉一下,兴许还没那机会。

  暑假即将告终的时候,夏寻找到住房了,说是电视台替他找了间单身公寓,每个月赁金一千三,全由单位报销。

  这是一个好消息,但同时意味着夏寻就要离开琦漫了。

  这四十多个昼夜对琦漫和夏寻而言,是有生以来过得最特别的夏天。

  夏寻在琦漫家的最后一天,翻阅着琦漫的分页文件夹,里边装满了琦漫日积月累的文章。他反复地读着一篇题为《巷陌》的散文,仿佛在赏玩着一件顶有趣的古董。他对琦漫说:“这篇写得真不错,你试试投去比赛吧!”随后从一本杂志上裁下报名表。

  琦漫一看那比赛便愣傻了眼,那是一个知名度很高的文学比赛,参赛就像抽彩,众里挑一的,分不出个“最”来,而初赛复赛形式也让人觉出几分咄咄逼人的严峻。华人里有个夸张的说法:比赛的主办单位每年靠卖废纸也能赚到一笔不菲的收入。

  琦漫已足足有十个年头没参加作文比赛了,现在一参加就是这么大的,不禁手心冒汗。夏寻看出了她的犹豫,说:“你有那个能力,应该自信才是,不然就可惜了。虽然这种比赛每年都有,但如果一次又一次地错过,就太遗憾了!珍惜这次机会吧,你就当摸彩好了!”

  “真的吗?”

  “就算为了我。”这话一出,琦漫没有再说什么,不就是为了他而参加比赛么,只要能为他,只要他高兴,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然后,夏寻替琦漫寄去了初赛稿。

  ——但这,却是夏寻为琦漫做的最后一件事。

  “6”十三年后,父爱依旧

  夏寻搬走了,这是他第二次搬离琦漫。

  但夏寻的新家离琦漫的家只需要步行十五分钟。

  多数时候,琦漫去找夏寻,夏寻都不在家。渐渐的,琦漫的数学又有些脱节。

  可说琦漫是个彻底的理盲,那些环环相扣的数学在她学来就是学了后面忘了前面,日子久了,学的进度不免慢了下来,也是顾此失彼的。琦漫索性放下数学,侧重于学习史地政。

  一天,琦漫在夏寻家,好久没见的李翔竟也找上门来。

  琦漫和李翔不期而遇,都做出一副惊世骇俗的表情,彼此诧异得快说不出话来,琦漫说:“你,你……”她“你”了半天,李翔才说:“我,我,我……”

  夏寻就开始介绍:“这位是李翔,我们台长的儿子。她是琦漫,我的女朋友。”

  两人恍然大悟地“哇”了一下,又异口同声地说:“是你!”

  “咦,你们认识?”

  “我们是……”琦漫搞不明白该怎么介绍这个男子,她两耳不闻窗外事,不敢肯定他是不是艺专里的同学,只知道他经常在关键时刻与蓉蓉一起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是好朋友!”李翔的介绍让琦漫有点受宠若惊。

  “原来如此!”夏寻这才明白过来怎么一回事,“咦,李翔,你怎么会突然来我这了?还跑得满头是汗!”

  李翔这才想起自己,他抹着汗说:“不好了,我爸爸心脏病发作了,他好像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你快点过去看一下!”

  医院里,李翔的父亲面色苍白,气息微弱,危在旦夕。但见到夏寻,面色稍稍好看了点。

  台长的新助理也在,那是一个典型的福建霞浦美女,白皙的鹅蛋脸上嵌着一对宝石般的眼睛,修长的眼角向着太阳穴吊起,那味道像京剧里的美人儿,丰润的体态渗透出贵妃醉酒的妩媚。她的纤纤玉指递给夏寻一封信,柔声细语道:“台长给你的话,我做的笔录,你看看吧。”

  夏寻打开一看,天旋地转,惊呆了。

  所有人都把目光注视着夏寻,夏寻把目光从信的内容直追溯向往事:十三年前的夏天,一个衣冠楚楚的陌生男子来到夏寻家的院子里,那时夏寻在和几个小伙伴边跑边闹,他一不小心撞着了那个陌生男子,不免跌了一跤,裸露在空气中的膝盖被地上的沙子磨出了血丝,小夏寻勇敢地站起来,说:“叔叔对不起。”那个男子抚摩着夏寻的小脑袋问:“你妈妈是叫夏玉玲么?”小夏寻点点头,男子蹲下来,抚摸着小夏寻的脸蛋,感慨地打量着这个男孩,随即掏出个信封:“孩子,把它交给你的妈妈,千万别弄丢了。”小夏寻用力地点了点头,快乐地跑开了。他跑到家,隔着窗帘偷看着窗外,那位叔叔仍旧站在原地望着那间小屋。

  想到这里,夏寻已是热泪盈眶,他抬头看着李台长,十三年前的画面继续在夏寻的记忆里演现:陌生男子走后,小夏寻把信封交给母亲,母亲拆开一看,信里边夹着厚厚一叠钞票。母亲边读信边落泪,小夏寻见母亲哭了,于是也跟着哭了起来。

  时隔十三年,再没有生面孔的男人来找过母亲。

  夏寻坐到李台长的病床边上,看到病危的台长,心情无比沉重。他想起了母亲病重的时候,李台长的照顾,想起了李台长还帮着自己找住房,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李台长半合着眸子,依稀可看到些许期盼。

  夏寻紧紧地握住李台长的手,轻轻地唤了声“爸”。由于哽咽,这一声是相当的轻微的,轻微到连自己都听不见。

  可李台长却似乎感受到了,他的脸上微微有了笑容,那时的李台长看上去就是一个祥和的老人,也是可怜的老人。似乎什么都等来了,他心满意足的缓缓点着下巴。

  夏寻再喊李台长一声“爸”,李翔愣住了,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李翔守在病床的另一侧:“爸爸,你说什么?夏寻是我的哥哥?”

  李台长竟然说出了“是”。所有人听到李台长又能出声,都如梦初醒般被震住了,就在这一夜,李台长的病奇迹般地有了起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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