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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茶色年华

  “1”凯旋嘉年华,什么样的年华才算凯旋?

  年底的时候气温骤冷,人言的温度却在上升。

  许多报纸杂志都登载着“凯旋丽人全国模特大赛”第二届总决赛揭晓的事。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谣言也遍地流淌,有的说决赛的冠亚季军是有巨贾投资买定了的;还有的给予肯定说那比的的确是真本事,但决赛选手的出色表现确也难分胜负;再有就是眼光高的说法,说这模特大赛无非就是变相选美,第一届比的苟且还算得上烈火真金,到了第二届则是才智题泄露到连网络上都能找到的地步了。

  那造谣人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你说不清它是从地球的哪条小弄人家或者哪个企业单位里传出来的,茶余饭后它在碗筷间流转你的话题,工作时间它又在你的脑海里酝酿成别一番蜚语。那流言也是没个准的,即便只是无稽之谈,却也处处叫你惶遽不安。有种鄙夷的好奇左右着你,它与你无关,你却对它欲罢不能。

  首届“凯旋丽人模特大赛”捧红了施婧,这叫凯旋丽人模特公司得到一笔不小的收益。这届比赛又续着第一届火了一回,整个“璇玑”娱乐集团的名气也被凯旋丽人带着飞速提升。

  璇玑是闽台娱乐商人投资建设的大型娱乐集团,整个璇玑娱乐广场里,分布着各式各样的文娱名堂。凯旋丽人模特公司便是璇玑娱乐广场的一角,那是乔越的父亲承包的地方。蓉蓉却对此一无所知,琦漫若在半年前对这娱乐圈的事还颇为关心,如今她却把精力伏在了写作上,也便无所谓了。

  琦漫和蓉蓉就跟大多少男少女们一样,看得到明星台前眩眼的一面,对于幕后不甚了解,她们只知道凯旋出施婧,至于凯旋和璇玑之间的密切关系便不晓得了。

  元旦放假那日,蓉蓉去了乔越家,当她回来的时候,春风满面,不知哪来的喜色把她的脸映得像三月里灼灼开放的桃花。她自恋地在镜子前照了半个小时,顿而沉默不语,顿而对着镜子发笑。

  琦漫一脸迷茫,她用手碰了碰蓉蓉的额头,随即触电般抽回手说:“看来你烧得不轻。”

  蓉蓉还是傻笑,她拉着琦漫打量着,半晌说:你也不错啊,陪我去参加“凯旋丽人”模特比赛好不好?

  琦漫微笑说:“不好。”

  蓉蓉开始绘声绘色地刺激琦漫的兴趣:“你可知道,乔越他爸就是凯旋丽人模特公司的老板!他的妈妈曾是台湾小有名气的模特,现在在台北任一个模特学校的校长!还说如果我们参加第三届比赛的话,他一定会帮我们争取个奖项的!”

  琦漫爱抚着蓉蓉的脑袋说:“做你的青天白日梦去吧!”

  “怎么?”

  “你相信那你去就是了,我跟他非亲非故的,他凭什么来帮我?”

  乔越的牛是有些吹大了的,蓉蓉也觉出几分,但乔越越言越起劲,蓉蓉也便越想越觉得对头,渐渐就信以为真了。娱乐圈里的比赛,水准是一回事,比赛是一回事,获奖又是另外一回事;除了天时地利,改变一切的关键是人和,那便是所谓的“事在人为”。

  蓉蓉翻出相册选照片寄去参赛,选了一遍不满意,又拉着冯琦漫说要去照相馆。蓉蓉这天有着前所未有的热情,琦漫想拒绝也拒绝不了,便随从了去。那照相馆也是精挑细选的,原本只想到中亭街的老牌馆里照个放心,结果师傅临时有事,只有徒弟在,便又一路走一路选,走到鼓楼区的安泰中心,她们中意了一家装修豪华的影楼,却不晓得技术如何,但还是抱着试一试的念头进去了。

  进了影楼,蓉蓉开始选衣服,她一眼中意了浅绿碎花的旗袍,在镜子前比了比,觉得那样式太秀气不适合自己,却适合琦漫,就说“琦漫这个你穿着好”。

  琦漫挑来挑去觉得都差不多,自己穿哪件感觉都没蓉蓉好,有点心灰意冷,就坐在化妆台前翻阅别的客户的艺术照册子。

  蓉蓉挑了件古典的纱裙,比了比,又觉得那是属于琦漫的古典,便招呼琦漫说“这个你也穿着”。似乎是在为琦漫筹备比赛的,挑到最后方才想起自己。

  影楼的小伙子说:“你的气质前卫,应该选择流行的。”便帮蓉蓉选了几件坦胸露背的,让蓉蓉的姿色尽显无遗。在镜前试衣的时候,琦漫小声对蓉蓉说了句:“还不如拍裸照得了!”

  蓉蓉有些尴尬起来,但为了效果还是顺应了化妆师的选择。

  化妆之后的蓉蓉还真有那么点像台湾明星钟楚红,尤其是那双大眼睛,在眼影的衬托下艳丽无比。琦漫则换了张脸似的,像个古典的小家碧玉,配上那服装,又像是五四时期的女学生。化妆先生直羡慕琦漫那挺挺的鼻梁,甚至狐疑地开玩笑问她的鼻梁是不是做过的。正是因为这家传的高挺鼻梁,琦漫给人以特有的神秘感和文气。

  那阵子,霏霏的爸爸与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好上了,并且为她配了一串自家的钥匙,那女人进出霏霏家也便自如。

  女人比霏霏的爸爸小了近十岁,打扮得比迪吧里的女人还妖娆。爸爸让霏霏叫她“杨阿姨”,霏霏就爸爸在时对那女人叫“喂”,不在时管她叫“姓杨的”。

  每当那个女人一来,霏霏总不怎么搭理。她觉得爸爸过去还更宠她些,如今是那女人夺走了爸爸对自己的爱。爸爸不在的时候,那女人时常对霏霏唤东唤西,用的是吩咐的口吻,霏霏的任性哪能经得起使唤,她忍不住要顶撞那个女人,但越是顶撞,霏霏的爸爸越不准霏霏无礼。

  有回霏霏的爸爸要霏霏给“姓杨的”倒杯牛奶,霏霏不愿意还了一句“谁爱给她倒谁倒去”,爸爸一巴掌要落在霏霏的脸上,居然被姓杨的女人挡住了。

  霏霏的心莫名地聒噪起来,天啊,爸爸不再是自己的爸爸了。

  话说那个女人常在父亲面前说自己的不是,每次说完还要做出一副大度忍让的样让霏霏的爸爸觉得这个小老婆无比善良。

  “姓杨的”说不要给小孩子太多钱了会把孩子宠坏的。霏霏的爸爸起初只是约束霏霏的零花,后来干脆按月给,每月四百块。霏霏有怨无处诉,只好把希儿当成自己的亲人说这些,她几次看到蓉蓉都想对蓉蓉说,却终究无语凝噎,随即换来莫名的痛心。

  每月四百块,如果是给惜雨,倒能改善生活。但换做是霏霏,少说也要把这数目乘以三。

  霏霏恨透了那个姓杨的,却也无可奈何。她的爸爸已经把那女人当做自家的一部分了,甚至是他生命的一部分。

  霏霏想起琦漫夺去的是自己多年来的好朋友藤蓉蓉,现在那姓杨的女人夺去的可是最疼自己的爸爸啊!想起这些,霏霏彻彻底底地感到自己是被世界遗弃的孤儿。

  多少个夜晚她独自徘徊在BULES流光溢彩的门口,进去是可以不要钱的,可她没有再进去,只是木木地站在外头朝里边观望。偶尔会看见姓杨的女人和自己的爸爸缱绻地偎依着走出来,男的脸上光彩耀人,女的笑容旖旎美好,然后他们的背影便很快消失在津泰路灯火阑珊处。

  霏霏时常坐在BLUES对面路灯下的固定靠背坐椅上,回想里边发生过的一切,昨日的爸爸,昨日的蓉蓉,昨日“SUI家族”,昨日的乔越……她以泪洗面来打发夜的寂寥,再任寒风吹疼她的脸颊。

  她想到了“家”这个字,觉得它又过去相比逐渐陌生起来,或许,或许寄人篱下也比这好很多。她想到了上官希儿,可希儿是蓉蓉的好朋友,又是个软弱的女孩,她能给霏霏带来什么呢?

  蓉蓉到影楼取照片时是一个人走,中午从白沙出发,步行到安泰中心,影楼恰好大门紧闭,门上写着“本店装修,暂停营业”,里边嘶嘶啦啦传出电锔刺耳的声音。蓉蓉心灰意冷地出了来,走到白沙路时已是日落西山华灯初上。

  蓉蓉到了女生公寓楼下已是暮色四合,她一眼看到乔越坐在摩托车上等她回来,心中不由生出一丝感动。她迎上去,眼里似乎闪着泪光了。乔越把她抱起来转了几圈,转得蓉蓉头晕。他亲吻着蓉蓉的脸蛋问:“你上哪去了?”

  “下午不在,我想死你了。”乔越说了一大套哄人的话把蓉蓉逗得像个孩子,蓉蓉乐得啊,她说:“你是沙漏我是沙,你是哈密我是瓜,你是牙膏我是刷,你不爱我我自杀。”

  蓉蓉乐颠乐颠地说这话时,乔越吓了一跳,故做了一个惊恐状。蓉蓉想乔越对她这般好,也怀疑自己是对乔越真动心了。乔越跨着摩托离去的时候,蓉蓉伫步回眸,那眸子里装着的是无边无际的依恋。

  “2”痴心的暗恋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霏霏站在六楼宿舍窗前,俯瞰着楼下的那幕拥抱,那幕分别,那幕浓情,那幕缱绻,终究都已逝不再来,昨日的美好虚幻得仿佛从没发生过什么。

  十七岁生日刚过的霏霏,蓦地感到人生写满无尽沧桑。她望着窗前那株高大的香樟树,枝叶间晃动着的旋律莫不是凄凉的哀曲?她看到天边的灰云在蹒跚游走,阴霾里装着莫不是自己的泪水?

  蓉蓉开门而入,她感觉到寝室里只有霏霏在黑暗中无声地哭泣,不禁一怔。负罪感萦绕在她心头,她想对她说些关心的话,可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她们之间走到今天这步田地,到底是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自知背叛了朋友,又将如何开口是好?

  看到霏霏日益消瘦的样子,蓉蓉心疼极了,面对泪流满面的霏霏,她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但所有情感都穿透了蓉蓉的瞳孔,直射向霏霏的眼眸。

  霏霏停止了哭泣,内心却多了一丝矛盾,矛盾里交织着昔日的情谊和这些日子的尴尬,恨却没了踪影。

  蓉蓉走到霏霏的面前,抚摩着她那滚烫的脸,霏霏的泪忍不住又涌了出来。霏霏搂住蓉蓉的脖子,放肆地哭起来,像暑假的那个午夜一样,蓉蓉抱着霏霏,任霏霏在自己的怀里哭。只是,她们什么都没说,什么话都不好说,什么都不用说。

  本学期的倒数第十六天下午,冯琦漫从师大复习功课回来,收到一张福州大学的学生寄来的贺年卡,里边娟秀的字迹写着:

  冯诺依曼:

  一贫如洗的夏寻哥哥送张小卡片给你,希望天天开心!让自己开心是最重要的,当然还得听爸爸妈妈的话哦。呵呵!

  夏寻

  1.1

  琦漫忽地发现夏寻的字是多么的俊逸和工整啊,那种字迹隐匿着些许沧桑,那沧桑是藕断丝连的,那笔画和笔者的爱情一样是藕断丝连的。

  整个下午,琦漫看了七遍夏寻的祝福,字句也熟到走在路上都能背出来的地步。琦漫演算数学题的时候,在草稿纸上模仿着夏寻的笔迹,这已不知是第多少次做数学题走神了。

  学数学对于琦漫来说是妨碍生活妨碍创作的一项恐怖任务,自从开学第二周的一堂吵闹无比的数学课开始,她的数学就连连脱节。琦漫清楚地记得那是九月十二日,黑乌鸦的彻底瓦解日,霏霏和双节棍女孩的舌战持续了三个小时,把教导处主任也引了下来。琦漫视之为“九·一二”乌鸦瓦解事件。

  那天晚上学校通知查寝,藤蓉蓉在外和乔越不知神到哪去了,冯琦漫索性连着蓉蓉的床铺一起收拾。琦漫在整理床单的时候,被子里掉出一个白色的小纸包,琦漫打开一看是粒印着美丽图案的小药丸,那图案是玫瑰。

  她好奇地闻了闻,无味。

  琦漫不解地将它打量了一会,似曾相识,却又一时半会想不起来,心想那许是颗失去药味干燥剂,便丢进了废纸篓。

  突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一听就知道来了不少人。

  啊,查寝!琦漫突然想起班主任说过今天晚上学生会要抽查新生的宿舍,连忙到卫生间把浴用莲蓬头打开,再把卫生间的门关上。

  学生会的干事进来查人头的时候,琦漫不慌不忙地朝卫生间喝道:“就是绿色的那件吧,怎么老是不带齐了再洗嘛,要是没人在家,看你找谁给你拿衣服!”她从蓉蓉的卧床上抽了一把睡裙,说着跟学生会的点了点头,非常难为情,“男女有别,你们在这,我不方便拿衣服给她啦!”

  那个干事狐疑地在卫生间门外探了探头,也探不出个所以然来,另一个干事指了指他手中的寝室表:“还有两栋都还没查过呢,我们要快!”

  蓉蓉就这么逃过了查寝。

  这天夜里,琦漫做了个梦,梦到自己暑假里看到的一个毒品追踪纪录片再现,纪录片里就有蓉蓉被子里掉出的那种药丸。而后,琦漫看见蓉蓉满面通红地在大街上穿行,整个人一语不发地透明着,眼睛充溢着血丝,眼球突出得吓人。人们从她的身体穿过,似乎她只是个透明体,可不知为什么,琦漫却看见她了。蓉蓉一直对琦漫微笑着,那种微笑空洞而飘渺,那种轻虚叫人产生幻觉。琦漫惶惑地看着蓉蓉,蓉蓉还是笑。随即,蓉蓉和她的笑容在人群中消失无影,那笑声却愈来愈大,愈来愈飘渺。

  琦漫终于吓哭了,这一哭,她醒了,蓉蓉就在自己身边,紧紧握着她的手。“你到哪里去了?到哪里去了?”琦漫焦灼地望着蓉蓉。

  蓉蓉依旧是蓉蓉,依旧是那个健康而美丽的蓉蓉,琦漫轻轻松了口气,眼里却闪起了泪光。

  第一学期末时,冯琦漫的文化课公共科总成绩拿了年段第一,班主任发给她五百块奖学金。夜晚,她请藤蓉蓉和沈惜雨到麦当劳里吃了一顿。

  恰好那天是沈惜雨的生日,惜雨居然说这是她有生以来吃的第一顿麦当劳西餐,而且,今天还是她的生日。

  “那真是太巧了!”蓉蓉投来几许祝福的眼光,“你呀,不得否认是家中最幸福的孩子了,是不是也该敬琦漫一口呀,没有她我们谁也别想参与你的生日晚餐啦!”

  没错,贫穷的农村家庭几时给孩子过过生日?这天惜雨比她的六个姐姐一个弟弟都幸福。

  惜雨连忙举起可乐的纸杯子,满怀感激地说:“是是是,蓉蓉说得好,小漫,谢谢你让我有个快乐的生日!虽然你那么刻苦地学习,但是生活总是没规律,以后我们要互相监督,谁也不许瘦下来!”

  回经师大的时候,三个人在白沙路上遇见了安城,琦漫还是有些惶遽不安,她看着安城,招呼也忘了打,手在口袋里不住地揉搓着,目光也无处可停。

  安城却阳光灿烂,一如往昔,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他把双手举得老高,夸张地挥舞着:“好久不见呀,我在花店拉了一批玫瑰的生意,有没有兴趣情人节那天一起上街卖玫瑰啊?”

  “有的有的,当然有兴趣了啦!恰好学校也布置了社会实践的作业啊!”蓉蓉总是那么热情如火,仿佛对什么事都充满了兴趣。见惜雨笑得开怀舒畅就知道已经默认,她又反问道,“琦漫,哦?”

  琦漫躲在蓉蓉身后,不敢抬头看安城的眼睛,只是红着脸随她们点头。

  情人节那日,虽说天气寒了些,冷风冽了些,但情侣们还是顶着腊梅的精神在灯火辉煌的街头出双入对,仿佛整条街的人都在一起谈恋爱,一条步行街比十条香榭里舍大道还浪漫。

  这天除了霏霏,整个“SUI家族”都被蓉蓉约了去。

  玫瑰卖得不错,男同胞们出手大气,一支区区一元钱的玫瑰卖它个十元八元的竟也能售之一空;女同胞们开心地对着男同胞莞尔而笑,男同胞立即温柔似水围绕着女同胞,温馨弥漫街道。

  这夜,市民们都大彻大悟: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于是,花价上涨得比那股票还快。到晚上八点时,两百多枝玫瑰差两枝便销售一空。一枝是被冯琦漫藏去了的,另一枝则不知去了哪。

  那夜,安城请女孩们到一家音乐餐吧共进情人节晚餐。餐吧里是关着灯,只有蜡烛的光芒点染着节日的气氛,温馨而美好;那音乐也是分外的蓝调,邰正宵的歌在烛光边缭绕,却是藏着隐隐伤感的。

  琦漫的心只想着包里藏着的玫瑰,她心想等大伙散了后便将玫瑰送给安城,但那该怎么送出手呢?吃鸡块的时候,琦漫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她偶尔把目光瞟到安城的脸上,安城似乎永远是个认真的快乐的男人。

  出了餐吧,希儿和安城谈笑风生地走在前头,这天琦漫和她手中的玫瑰都很沉默,而希儿却似乎有着前所未有之多的话要和安城探讨,这两者的心情确是鲜明的反差。蓉蓉、希儿和惜雨在琦漫的后边也是谈笑风生,只有琦漫默默地在中间数着安城的脚步,周围的景致是那样安静,就像在上演一部无题的默片。

  她突然看见希儿的手里也有枝鲜艳的玫瑰,希儿把玫瑰递给了安城,琦漫心头一震,莫名地感到烦心。安城很打趣地对希儿说:“你要卖给我啊?你看我的!”说着他把玫瑰献给了迎面走来的一个老奶奶,那老奶奶笑得一脸甜蜜。

  然后安城点出五十块钱对希儿说:“这个,算我买了你的玫瑰。”希儿被安城搞得一脸尴尬,恨不得找个下水道口钻进去。

  随即,安城给每个女孩发了五十块钱说这是你们今天的劳动成果。然后他们就各自乘上了回家的巴士。

  琦漫没有上车,默默地瞎走在灯火阑珊处。

  川流不息的人行道上,她的心中有着无尽凄凉。

  手中的玫瑰正在缺水凋蔫。

  她将玫瑰花瓣一片一片扯下来,疼痛的花瓣在寒冬之夜孤独下坠。似乎每一片花瓣都是一个单独的整体,它们都有一颗落寞的心,就在花瓣坠地的那瞬间,它们的心也死了。

  琦漫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往哪走,她所走的方向指着师大,回家的路却在后头。可她就这么顺着人流朝前,朝前。

  那前方的前方还是前方。

  突然,琦漫在服装店的橱窗玻璃里发现了蓉蓉的影子,她霍然转过身,生气地说:“你怎么跟着我!”

  “我跟着你很久了,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你好让人担心啊……”琦漫并不知道,蓉蓉在她的后面尾随了不知有多长时间。

  琦漫摇摇头,她的唇色苍白,东南沿海的干燥令她的嘴唇微微龟裂。她不自然地挤出淡淡微笑。“我很好。”

  “还说很好!是因为安城?”

  琦漫摇头。

  “那是因为希儿?”琦漫仍旧摇头。

  蓉蓉知道自己猜对了,但她却不再提。她们就那么缄默着走到了灯火通明的津泰路口,琦漫霍然想起上次照相的事,就说:“上次的照片你取了吗?”蓉蓉也忽地记起。

  影楼总算还没打烊。她们在玻璃桌前指着图片唧唧喳喳地聊开了,两张美丽的脸孔比刚才有了生气。那摄影师的技术把蓉蓉乐的,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仿佛那皇冠是非她莫属的了。

  路过璇玑娱乐广场的时候蓉蓉眉飞色舞地给琦漫介绍乔越对她说过的种种,琦漫的烦闷也似乎被那些璇玑传奇给渐渐地打发到九霄云外去了。

  “3”任何一个选秀都有内幕

  藤蓉蓉在乔越的怂恿之下加入了凯旋丽人模特公司,蓉蓉拉琦漫一起去,琦漫说什么也不去。是的,她总是会莫名其妙地拒绝参加和模特相关的一切活动,于是蓉蓉又找了希儿。

  霏霏从希儿口中得知了蓉蓉要参加“凯旋丽人全国模特大赛”的事,就打电话给蓉蓉说凯旋丽人的幕后是有很多不法文章的,还劝蓉蓉不要去。

  蓉蓉只相信凯旋模特的走红在整个华东华南地区都是有目共睹的,乔越对她说的也是头头是道,再一想到施婧学姐的走红,更是坚持要去。霏霏听得生了气,蓉蓉也被霏霏说得急上心来,便无意中说了一句:“你不要自己没自信还不让人家参加好不好!”

  霏霏那天算是和蓉蓉闹僵了,一股脑儿把所有的怨艾都发泄了出来,蓉蓉也觉得自己那话说得重了,便没再说什么。也许是缘分尽了,昔日的亲密如今处处碰钉。整个冷冷的寒假,霏霏和蓉蓉再没有过联络。她们时不时会想到对方,然后会遗憾地叹息。那友谊也似乎走到了尽头。

  寒假过半的时候,南方依旧温暖如春。

  琦漫的姨夫从日本回来,带给琦漫一支随身听,姨夫对琦漫就像对待自家女儿一般好,琦漫的心也明白姨夫对她好,但小姨却似乎对琦漫有所微词,即便小姨口中不说,但每当姨夫对琦漫表露出关心之后,琦漫都会在不经意间察觉出小姨对姨夫的指责。

  这回姨夫来琦漫家已是他人到福州的第三天,似是有急事要找琦漫,却又不那么急。他先说了一箩筐卖关子的话,问“琦漫今年多大了,长到一米六五了没有”,最后终于揭出了话题,原来是他在报纸上得知北京《北国风尘》剧组到福建来选角的事。其实琦漫对这类事早就不那么在意了,自从她迷上文学之后。

  但这回姨夫说琦漫天生一副周璇嗓音,而剧组正需要这样的演员,是演旧时代的一个卖唱女孩,在片子里算女二号,凭琦漫的古典气质是大有希望的。被姨夫这么一怂恿,琦漫倒是有些心动的了,一登台就能演女二号的人毕竟是少数,还能到东北去白玩一趟,又何尝不是一番美事!

  些许日子下来,福州持续低温,温度低到只剩个位数的地步,天空却是一如往昔的安宁,没有半点要下雨夹雪的意思,更不用说是下雪了。琦漫看到新闻节目里头东北那银装素裹的天堂哪,打心眼里是想去北国瞧瞧了。但那个选角,感觉起来却不那么爽快,演戏倒是一心向望,选角却像选美,比的只有外表,外表重过内在,有点空空的味道。

  阳春三月,《北国风尘》选角一事在台湾大饭店拉开了序幕。台湾大饭店并非在台湾,顾名思义就是台湾人开的饭店,因此一进到头去便是叽哩哇啦的闽南语。那日二楼大厅人头颤动,俊男美女都从四面八方汇聚了来。

  冯琦漫在报名处交了钱领了报名表,从人群中硬是挤了出来,正巧藤蓉蓉要往里挤,两人就那么不期而遇了。

  其实参加选角的还有另外一个人,他便是李翔。

  招募的一个星期过去后,就是选角。到场的评委中有一个白胡子老头,自诩张艺谋的老师,还有一个浓眉大眼的年轻人在一旁大肆宣传白胡子老头有多资深多资深啊,那说的是绘声绘色,听得蓉蓉睁圆了眼睛,而琦漫却撑不起眼皮直打瞌睡。

  蓉蓉有些坐不住的时候眼睛到处乱瞟,霍地瞟到一个男子在吹泡泡糖,禁不住叫了一声“李翔!”把全场的目光都聚拢了来,琦漫的好梦也被吵醒了。李翔的泡泡糖响亮地“嘣”了一声,破了。全场一阵唏嘘。

  洋相出尽了,三个人的初选也都过关了,说是通过初选的每人要交一百元先进行培训。琦漫忽地觉得这选角原来是这样的没意思,便没交钱。

  蓉蓉和李翔的复选很快过了关,进入最后选定的福建候选人有三十余名,说是要到京里去做决选,火车票、食宿费和培训费每人另外再交两千。有人怀疑这事的真伪性便没去,还有人考虑到这两千块钱未必能保上一个角色,便没去。乔越劝蓉蓉别去,蓉蓉硬是要去,乔越别无他法,只好任着蓉蓉,就全当让她去外头玩一趟。

  那阵子蓉蓉的知名度上升很快,一来是因为选角的事,二来因为凯旋丽人模特公司那边有乔越为她和璇玑娱乐广场的各个娱乐部门做媒介,便参加了不少演出、酒会之类的。

  那时霏霏习惯了孤儿般的生活,认识了几个社会上的年轻人,就想找个机会对琦漫发泄发泄,她对琦漫的感情如今岂只一个“恨”字了得,她对蓉蓉的感情也从复杂变得单纯起来,那种单纯也只是恨。

  但终究蓉蓉的朋友多,除了乔越的几个铁杆哥们,还有一些是选角时结下的,都是重量级的猛男一类,霏霏在蓉蓉面前只好按捺了所有情绪假装平和。按霏霏这么倔的女孩能对一个自己厌恶的人如此手软口软,实在有些难得。

  李翔和蓉蓉去了北京,乔越也尾随了去。

  他们刚离开福州,琦漫就有些后悔起来,那个女二号的位置,就全当是为蓉蓉留着了。琦漫后悔的原因还有另外一个,也是最主要的,就是霏霏会时不时地说些让琦漫无语以对的话,譬如一天琦漫不注意将自己的湿衣物与霏霏的干衣物晒在了一起,霏霏道:“琦漫你以后不要将湿的和干的晒在一起!”

  琦漫在写东西没听清,被霏霏说得有些云里雾里的,霏霏道:“怎么呀?装什么清纯呀,要不要我再说一遍啊!”

  琦漫语钝,又不懂骂人的技巧,一时没词对付便埋头继续写东西,那心却是受了委屈的,注意力也集中不到写作上,泪便上了眼眶险些滚落。

  蓉蓉回来的时候已是人间四月天,琦漫问蓉蓉:“决选如何了?”

  蓉蓉摇摇头说:“那是一个骗人的幌子,所谓著名的白胡子老头,还说是张艺谋的恩师,一到北京问个就里,压根就没这回事!那幌子可真是让我们掏尽了腰包,钱是几百几百地花的,有些人甚至差点没钱回家!”

  琦漫方才感到自己是多么的庆幸,也算是乖到了家,便得了便宜卖乖:“我早料到了,只是没凭没据,那时你又乐此不疲地做准备,便不好说你什么,不过也没什么了,你做的准备没白做,不是还有模特比赛嘛。”

  琦漫以为蓉蓉会伤心,不料蓉蓉却嫌琦漫罗嗦,然后眉飞色舞地跟琦漫说北京的长城有多壮观啊,雪花飘过的地方有多美多美啊,王府井的小吃有多好吃啊,说得琦漫打心底生出几分羡慕来。

  “4”丽人之劫,红颜是红颜的祸水

  藤蓉蓉回到福州的时候已是春意正浓,人也像脱胎换骨一般愈发美丽起来,正合了“凯旋丽人模特大赛”的赛事。

  初赛是在电视台,比起《北国风尘》的选角,那美女是成倍成倍地云集过来的,叫人的心也悬起来。乔越叫上了迪厅里的那帮酒肉朋友,蓉蓉拉上选角时认识的猛男朋友,冯琦漫跟个贴身丫鬟似的和蓉蓉走在一起,一反平日里她俩的位置。

  琦漫走到电视台的时候只是孤零零地一个人坐在那里,斯斯文文地像个修女。乔越见到琦漫这样的女孩就无语勾兑了。希儿也有去捧场,她一开始是和着乔越一块的,但乔越那天兴奋过度,打情骂俏也有些过了火,希儿有些招架不住,便出了来,和琦漫坐到了一块。

  两个本就没什么共同语言的人走到了一块只有沉默,但那沉默竟也能觉出一丝惬意来。

  美女接二连三地出场,台下的掌声则是此起彼伏的。为蓉蓉捧场的朋友都分布在台下的各个角落里,每个朋友都是一根导火线,一处活跃必将牵动所有导火线,随即火苗便蔓延向周围的干禾,整个会场都要燃烧起来。

  因此,初赛的人气都是早有预谋的,再加上蓉蓉的天生丽质也讨评委喜欢,这初赛就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便过了关。福建赛区的活动完毕,就是去向厦门决赛,但那是三个月后的事。

  初赛结束的那一夜,乔越做东,请所有捧场的朋友去了BLUES,当然,除了冯琦漫。在这个小天地里,能让琦漫看上眼的,也只有蓉蓉。

  那夜出人意料的是钱霏霏竟也在BLUES,她和一帮陌生的男男女女在一起,一边比手划脚,一边喊着:“黑漆漆的夜呀,看不见的月呀,英雄啊英雄,美女啊美女,色狼啊色狼……”两三个汰妹一边搔首弄姿,一边任凭酒友们瞎灌。

  蓉蓉和霏霏对视了几秒钟的时间,霏霏递给蓉蓉一副玩世不恭的笑,她看上去瘦了挺多,显然过得很不好。

  霏霏的那帮新朋友不像乔越的朋友,即便乔越也是在娱乐场所厮混的,至少还讲个情调和品位,属于阔少一类的公子哥儿,在正规场合里还要装斯文的,过于下三滥的玩意他也不屑过问,对于那些只有能力花廉价买前卫的小瘪三更是懒得理睬。

  而眼前霏霏的朋友打扮得是人不人鬼不鬼,外加粗话出口成脏,有点损坏市容。

  那夜霏霏的突然出现对于蓉蓉和蓉蓉的朋友而言有点扫兴,但乔越带头乐颠乐颠地在舞池里玩起了霹雳,全场的氛围也便活跃了起来。看到蓉蓉和乔越的快乐,霏霏的心结便越结越紧,最终像团乱麻一般纠结在一起。

  希儿这夜一直有些郁郁不乐,加之看到了霏霏,表情也有些无措,霏霏和蓉蓉都是希儿的好朋友,她忽地觉得自己做人有些两边为难了。蓉蓉在池子里和朋友们狂欢,希儿却在下头和霏霏坐一起,也是没什么话好说,却又不想孤置霏霏于一群陌生人中。

  凌晨十二点过后,霏霏的朋友从舞池里退了去,临走的时候朋友们找霏霏去一处叫“不夜城”的游戏店打电动,霏霏推辞去玩,便独自一人坐在吧台上灌可乐。也仿佛喝得要醉起来似的。

  她醉眼迷离地面对舞池,看到蓉蓉和乔越被一群嗨客们众星拱月一般拥围着,心中忽然起了邪念。她的左手放在口袋里,忽而摸到了什么,眼珠子诡谲地转动起来。随即对希儿说:“你去玩吧,我去解个手再来。”

  霏霏站在洗手间的墙壁后头,探出头来观察着希儿的动静。希儿见霏霏半天没出来料想她已经回去了,便向池子里走去,人未到舞池,心已不想再往前走了。希儿走出BLUES,在门口晃了一段,心忽地凉了起来:“这离开又能去哪呢?”

  她只好又返回BLUES。在吧台旁,希儿看到霏霏从衣袋里摸出一颗药丸,趁蓉蓉他们不注意,投进了蓉蓉的饮料里。随后诡谲一笑,甩甩头发扬长而去。

  希儿方才想起自己是中了霏霏的调虎离山之计,她转身躲过了霏霏的目光,她想昔日的好姐妹,死党,知己,如今竟然生出这样的心机来,人心隔肚皮,她多么可怕!希儿宁可自己看到的一切都是假象。

  待霏霏出了BLUES,希儿正要往里走,却迟了一步,音乐已停,蓉蓉和她的朋友们纷纷坐在位子上喝水聊天,蓉蓉的杯里已是空了。希儿心想刚才就不该离开座位,现在后悔已是迟了。

  音乐再响,躁动不安的人堆里,蓉蓉的舞姿愈来愈打眼,引得远处一名抽雪茄的中年男人的目光在她娇娆的身体上下搜寻着什么。

  雪茄的嘴里吐出香甜的气味,似乎可以迷醉周围的一切。

  乔越看到那名雪茄,才发觉蓉蓉的舞姿力度发挥得超乎寻常,她的兴奋不像是因初赛的通过而兴奋,却像是中了什么邪,停也停不下来。乔越的舞缓了下来,担心地看着蓉蓉泛红的脸:“你怎么了?”

  蓉蓉没有说话,只是蹙了一下眉,乔越的身体触到蓉蓉的身体时,感到她身上有一种火烧火燎的烫,便硬是拉了蓉蓉到椅子上坐着,不料蓉蓉竟呕吐起来。

  “你吃了什么了?”

  “说不是都和你在一起么?”她用手挡着乔越示意别问,然后一个劲地说难受。

  音乐起,蓉蓉一摇又止不下来,乔越似乎明白了,沉默了半晌,一脸的沮丧。

  随后乔越送蓉蓉回学校,回去的路上他什么也没对蓉蓉说,临别前,只说:“你以后别来了。”蓉蓉原先还眼皮子泛困,这回却似乎从乔越的话中体觉出他未说出的话,一下子振作起来。“为什么?”

  乔越不再说什么。

  下车后,蓉蓉感到前所未有的困乏,她猜到了自己刚才也许是被人设套吃下了摇头丸,可她从乔越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件可怕的东西。以往,她在乔越的眼睛里看到的是希望,而这一次,她只看到乔越漆黑的瞳人,里边什么也没有,留下的只是漆黑以外令人遐想的可怖的幻觉。

  蓉蓉问:“你会陪我去厦门么?”乔越没回话。

  蓉蓉又问:“会么?”乔越这才点了点头,给了蓉蓉一个拥抱,那拥抱也是不冷不热的,蓉蓉感到它是多么的勉强啊。

  一切似乎都在这一晚变得尴尬起来。

  第二日,蓉蓉没见乔越来找她,甚至连一个电话都没给她,后天就要随凯旋丽人公司外出到重庆进行培训,蓉蓉开始担心起来。第三天夜里,蓉蓉按捺不住去了BLUES,但乔越没在吧里,她遇见的熟人只有霏霏。

  霏霏的圆玻璃桌上已摆好了饮料,看起来像是恭候多时了,霏霏说:“我在这等你好久了,怎么现在才来?”

  “做什么等我?”

  “算是预感吧,我们也算是一起好过那么久,这点心灵感应多少还是会有的。”霏霏说得抑扬顿挫的,似乎那城府一夜之间就变得深不可测了。

  假若霏霏真有诚意要和蓉蓉做朋友,蓉蓉自然是义不容辞的,可她说话的语调令蓉蓉浑身不舒服。

  她们又小聊了一会,聊到施婧学姐,似乎又回到了过去,话题扩展得无边无际,俩人既不叙旧,也不聊比赛,光说些女孩子最常聊的化妆品新款啦,哪又开了精品店啊,哪的小吃最好吃啊,这些话题都够她们重归旧好的了。

  但霏霏一说到乔越,蓉蓉就安静了下来,然后两人归于沉默。

  “我们不如去跳舞吧。”霏霏说。

  蓉蓉本不想跳,可还是去了。舞池里,两个女孩的发丝挺立着如同闪电般直射向四面八方,鲜艳的服饰也在灯光下更显璀璨夺目。昨日那个抽雪茄的男人又瞄上了藤蓉蓉,色迷迷地将目光投射到她身上不放。

  晚归的时候,雪茄上来请蓉蓉喝可乐,蓉蓉一点心情也没有,理也没理人家就匆匆走了出去。

  “5”优胜劣汰的女友制度

  蓉蓉赴重庆培训的当天,乔越终于在她临走前来了电话,蓉蓉的心也算平了些,乔越叫她路上小心点,他在福州等她回来。口气却是敷衍一般,蓉蓉不接电话则已,接了电话心平了不一会又烦躁起来,那烦躁是有增无减,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她是知道乔越这个人的,容不得自己的女朋友有半点瑕疵,现在蓉蓉吃了摇头丸,又让乔越知道了,一不小心就有被乔越抛弃的可能。

  女孩子在乔越面前就有着优胜劣汰的趋势,与其被人甩,不如自己先甩人;但比赛不能误,没准那个奖项名额乔越真有托人为她留着呢,所以分手也都是比赛之后的事。

  蓉蓉觉得自己的心有点虚了,这样的决定,似乎狠了点。做这样的决定,应该属于利用乔越,不是出自爱情,但这回蓉蓉真的哭了,一个人哭得死去活来,这就说不清楚乔越对她来说到底是情人还是筹码了。

  真的,是情人还是筹码,这连蓉蓉自己都弄不清楚。

  蓉蓉一走,乔越便开始约会希儿,希儿一次也没跟乔越去,天天和琦漫呆在一起。六月的一日,希儿和琦漫在师大里上网,乔越竟然通过希儿的同学找了来。琦漫算准了乔越这套诓小女生的招术,对越难到手的女孩越感兴趣,直到经历了千回百折之后,女孩到手,他也便有了成就感。

  琦漫对希儿分析乔越这个人的时候,希儿说她一点都不喜欢乔越的,倒不是别的什么,因为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琦漫立马回忆起情人节卖玫瑰的情形,希儿把玫瑰递给安城的一幕又浮上心来。

  然后两人都不语,对着电视机调频道。

  那几个月希儿像个乖女孩一样天天晚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对了电视机就吃零食。有时琦漫也在,她就主动把遥控板给琦漫。

  期末考的最后一日,琦漫坐在电视机前吃冰激凌,一不小心竟看到了“凯旋丽人全国模特大赛”的培训花絮,便呼了希儿一起看。这些花絮都是外景照,从海南一直到新疆,既有海滩又有沙漠,还是包吃包住包培训,资金全由赞助商提供,两个女孩看得直羡眼,都在感叹蓉蓉的幸运。

  花絮之后,主持人先用闽南话说了些希儿琦漫这两个闽东人听不懂的话,又用普通话宣布决赛开始。一开始是集体走秀,二十位佳丽全是编了号,依号摆了造型的,那圆形的号牌就像精品店花瓶上的标价。二十位佳丽一张面孔,琦漫说六号比较像蓉蓉,希儿说十号像,当主持人介绍到“六号佳丽,福建,藤蓉蓉”的时候琦漫兴奋地搂着希儿直晃,希儿说“六号就六号嘛”,然后两个人接着看。

  大约两个小时过去后蓉蓉什么奖也没拿到,一次走秀过程中竟让高跟鞋扭到了脚。但才智题的问答上,蓉蓉是没什么大误的,却终究错过了最佳才智奖。

  不过后来小道消息就有说“凯旋丽人全国模特大赛”在第一届时比的是烈火真金,但到了蓉蓉那届已经是内部打了暗号,几乎是名花有主的。蓉蓉本可以拿个最佳才智奖,但据说题目是泄露了的,结果连才智奖也没拿到。娱乐圈的背后这样的丑闻并不鲜见,这谣言的可信度也不能说是没有,可又有谁奈何得了。

  冯琦漫再见到藤蓉蓉是在白沙职专考完的第三天,琦漫见蓉蓉瘦了一圈,原本如同棕色宝石一般的眼珠仿佛蒙上了一层灰沙,暗淡无光,洁白如玉的肌肤也变得蜡黄起来。

  她知道蓉蓉憔悴的原因不全是拍外景时折腾出来的,至少有一半是来自乔越。琦漫见到蓉蓉是有些欢喜的,却又参合着心疼,怕一不小心伤到蓉蓉的痛处,于是开口也变得小心翼翼的了。

  琦漫问蓉蓉:“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

  琦漫只希望蓉蓉好,却又一时找不到别的话说,只好搂着蓉蓉的脖子说:“我好想你。”

  “我想乔越。”

  琦漫的心“咯噔”了一下。哪料,“我好想你”却碰触到蓉蓉的伤口深处,琦漫理解蓉蓉的心,可覆水难收,只有劝说:“乔越毕竟不能当饭吃,学业与爱情孰重孰轻,总不能捡了芝麻扔掉西瓜吧,别理他了,你还是回去补考吧,别想太多了。”

  “不行,我得去找一下乔越。”随即,她拨去琦漫放在自己脖子上的手,就向前方的前方走去。

  七月,沿海城市的太阳是毒辣的,它的毒芒穿透过阴翳的树叶间隙,刺进行人的脑壳、皮肤,叫人通体生疼。冯琦漫站在原地觉得头顶一阵眩晕,她望着蓉蓉远去的背影,心中莫名地荒凉,那种荒凉使她的手心渗出冷汗来。

  这一年夏天,冯琦漫几乎是在退烧药与止痛药堆里度过的。那天和蓉蓉见面,中了一次暑,在家静养了两天,身体还没康复就要去找蓉蓉,又中了一次暑,之后就被母亲大人管着不准出门。

  琦漫呆在家也是病,卧室里空调是不要命地吹,之后高烧三天不退,于是母亲大人又不准开空调。整个暑假,琦漫只有在自家拨号上网,唯一的朋友便是夏寻,可是在沧海文学网与夏寻的对话也是三五分钟一句,事半功倍的,最后两人又都不说话了。

  冯琦漫写了一暑假的文章,其实不过是五篇短篇小说,里边装着的有戏谑也有讽刺,有悲欢也有离合,可终究脱离不了无奈。许是在令人尴尬的地方呆久了,那心也生出几许老气横秋的无奈来。但那些小说的原素材,恰恰都是来自藤蓉蓉,所以那戏谑、讽刺、悲欢、离合也是应着蓉蓉的。

  蓉蓉最后一次找乔越,乔越正窝在电脑前玩游戏。乔越看到蓉蓉憔悴的样子,心里竟然生出一丝厌来。蓉蓉强颜欢笑地讨好乔越,乔越便觉得烦,随后说:“我最近比较忙,你别来烦我。”

  “忙着玩网络游戏吗!”蓉蓉把牙齿咬得紧紧的,泪就在眼眶里了。

  乔越淡淡地说:“你可以走了。”蓉蓉站在原地无动于衷,木楞地看着乔越。乔越又打发地说了句:“走啊!”

  蓉蓉缓缓地走向门口。

  乔越追上去,蓉蓉猛地转过身,心是生出一点希望来了,眸子里也有了光,不料乔越伸出手说:“把项链还我。”

  蓉蓉惊愕地说:“什么?”乔越再重复了一便,蓉蓉方才想起来:“丢了。”

  乔越一个巴掌刚要落在蓉蓉脸上,蓉蓉的泪已经滚了下来,乔越便收回了他的手,龇牙咧嘴地神气起来:“看来在你心里早就没有我了,再三交代你要保管好它,嘿,你竟然给我弄丢了!”乔越一挥左手指向落地玻璃窗:“想补偿的话,就从这下!”乔越再一挥手指向门口:“不愿意的话,就给我滚!”

  蓉蓉出去了,她是飞奔出去的,她绝望地想一头撞死。

  终究,蓉蓉孑然一身在空荡荡的五一广场上坐了一夜,她的心像被一千条毒蛇撕咬着,想到自己明知不可能再和乔越像从前那样好了,还在他面前指望讨他欢心,泪便下来了。

  一个天外之音在蓉蓉的心里无休无止地盘旋,重复着一个“贱”字,蓉蓉扪心自问,我有多贱啊!贱,是我?那乔越呢?她又想到琦漫的话,是的啊,我本就不该去搭理乔越的啊!她一个劲地否定自己,她的脑海里全是“虚荣”“做作”这类字眼,仿佛就在这一晚,撒旦将所有的丑陋都推卸给了这位可怜的姑娘,叫她的心忽地承受起这么多污秽所带来的负担。

  那种痛不欲生,在她看来似乎已将她捆扰了一个世纪。当初,当初不是只是附和着他玩玩么,为什么我要流这么多眼泪呢?蓉蓉看着夜行的野猫,笑了笑,我竟然为他哭了,真是下贱。随即,蓉蓉哭得比先前更加伤心起来。野猫缓缓地经过,凄惨地叫了一声,消失在夜色里。

  “6”天无绝人之舍

  临近开学的时候,琦漫到学校报到。那天女生宿舍有人在冲地板,楼道里满是污水,楼道尽头处的水被外头的大太阳反射出一道亮光来,眩人眼目。

  霏霏看到抱着大包小包书的琦漫走在自己的前头,一副笨拙的样子,黯自发笑,便上前找茬子。

  “琦漫哪,这么可怜不如我帮你吧!”霏霏说。

  琦漫心想黄鼠狼给鸡拜年准没安好心,便没搭理霏霏继续往前走。不料霏霏撞了琦漫的肩,走到琦漫的前头去。那新发的课本簿子便从琦漫的怀里散落了一地,被地上肮脏不堪的污水浸湿了大半。

  琦漫的脸气得发白,终于按捺不住愤懑开了腔:“钱霏霏,有没有长眼睛!”

  霏霏哈哈哈地笑起来:“说你活该,我哪惹你了,你拿出证据啊!”

  琦漫气得咬牙切齿道:“你要没这么撞我,我的东西又怎么会掉进水里,你根本就是故意的!”

  “那是你自己不注意,我刚好心要帮你,谁让你理都不理我一下,怨不得我。”随即,霏霏消失在楼道尽头。琦漫心里有些难过,可怜这些新发下来的课本。她一本一本地拾起,眼睛里红红的。

  待琦漫处理好那些书本回到寝室,却在门外头看到霏霏正对自己的暖瓶瞎捣着什么手脚。琦漫叫住霏霏:“你拿我的瓶子干什么!”

  霏霏若无其事地说:“没有啊,捉虫子呢。”

  琦漫哪相信她是在捉虫子,便小心翼翼地取开木塞子,里边果然什么都没有,暖瓶也是完好无缺。但琦漫终究不相信霏霏是捉虫子,鬼知道她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这天晚上琦漫下楼打热水,当她提着装满热水的暖瓶往回走时,暖瓶忽地爆炸了。滚烫的开水泼了一地,还溅到了她的鞋上。

  琦漫被吓了一跳,她静下来仔细观察,竟发现是底座掉了。据此可推,白日里霏霏对琦漫的暖瓶下的手脚便是在于她旋松了固定暖瓶身的底座,以至水的重量产生的垂直向下的力将底座推落,于是当琦漫中途将暖瓶放下来休息的时候,只要放的力度稍有过大,里边银色的暖瓶身直接接触了地面,暖瓶便会破裂爆炸。

  琦漫终究搬出了女生公寓。姨夫得知冯琦漫搬出学校,每日都要乘近一个小时的公交车才能到达,便让琦漫搬来自己家住。琦漫先是婉谢,但姨夫却说那是小姨的意思,便不好再拒绝了。

  其实在琦漫感觉,那绝不会是小姨的意思,可姨夫都把小姨搬出来说了,显然是知道琦漫对小姨有所偏见,她不好推辞,便搬了去住。

  小姨那儿有条川流不息的小河,沿河便能走到学校。那河犹如一条墨绿色的绸带贯穿着马路的两端。夜晚,当路旁的一切事物都进入睡眠状态之时,惟有那河流还在这寂寥的夜里哼唱着潺潺的清脆的歌曲。

  河的后面,岿立着一幢幢当地原住民的房子,由于每户人家家人并不多,然而房子太大,若光有家人居住不免有些浪费面积,于是便产生了不少“包租婆”这样的“地主阶级”。

  小姨的房子是一个用白色铁栅栏围成的小院。整个院子环绕着一座上了百年历史的欧式红砖小楼,古朴而幽雅,也是能叫人生出灵感来的,这叫琦漫很是喜欢。琦漫就住在第二层朝南的那个屋子里。

  小姨家有个比琦漫大三岁的表姐,姓韦,名珣珊。韦珣珊是一个开朗外向成绩优异能说会道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漂亮女孩,可说在这样的年代,全能女孩已是为数不多了。倘若是三年前,这座小楼里还有一个表姐,那可是天生的天才,但性格与珣珊截然相反,是属于安静读书型的,高三那年保送到中国科技大学,跟母亲姓的,叫戴琳。戴琳大学毕业后就飞去美国留学了,随后定居美国。

  珣珊的普通话说得也比琦漫溜,那是她高中时广播听多了,有一阵子她甚至立志要当一名电台主持人。她觉得电台主持人那么吃香的职业,轻轻松松地既可以有一大帮的粉丝拥着你,又能赚到钱,因此那时她成天抱着一台父亲从日本带回来的“索尼”,没完没了地听FM89.3.

  冯琦漫乐此不疲地崇拜那个鄢然啊,高子啊,不厌其烦地拨打热线,不过她大一那年还真被叫去当了一回“嘉宾主持”,那兴致便来了,买了一大堆北广出版的教材。在现在学校大小活动,那个舞台绝对少不了珣珊露脸的份。

  能让冯琦漫称得上崇拜的人基本没有,这个年纪就无所谓偶像的人是极为少数的,琦漫便是这样的,也正应了她狮子座的性格特点。因此,即便心里崇拜了,嘴上便是不说的,但多少会在言谈间透露出来。珣珊也是狮子座的,所以一样是有着一点傲慢,有着一点虚荣,也有着不止一点的热情。

  刚到小姨家那天,琦漫在浴室里冲凉,冲着冲着便听到了珣珊的钢琴声,便停下来侧耳倾听,差点忘了洗澡。

  那天小姨家来了新房客,琦漫上楼晒衣服的时候,经过三楼的客房,见门开着,里边有一台摄象机被固定在三脚架上。那时琦漫只在电视上见过摄象机那东西,也便产生了好奇心。

  琦漫进了去,将眼睛对在取景器上,不料透过对楼半掩着的天窗依稀可见一对年轻夫妇在行房事,那对焦也显然是调好的,只见男子在女子的身上贪婪地吮吸着,活像头野兽一般。

  琦漫的心越跳越快,口也被吓得发燥起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想人这东西可真实残忍的动物,身上也便条件反射地一阵不舒服。约摸过了十分钟,琦漫听到楼道上有人走动,一慌神,转身的动作都有些僵硬起来,一动就发抖,不知该躲屋子里还是逃之大吉。

  幸好出现的那人是小姨而不是别人。

  “琦漫,你鬼鬼祟祟地躲在客人的屋子里干什么?”

  琦漫指了指里边,示意小姨自己看,小姨看得脸红脖子粗,满嘴的“这怎么行”“这怎么行”,却又不知该怎么让摄像机停止拍录,琦漫急中生智,赶忙把桌上搁着的一块餐巾纸扯下来盖在镜头前。

  当日小姨就将那房客赶出了小楼。

  “7”小姨家的新房客

  姨夫刚且离开福州没几日,小姨家便有了新房客。

  房客是个年轻的小伙子,通体装束朴素而整洁,眼镜后边的眸子里装满了与年龄不相吻合的沧桑,脸上露出斯文的书卷气。琦漫第一次见那房客,心底便生出一丝似曾相识的感觉来。

  琦漫打量那男子的时候,那男子也察觉到了,新到一处,见的都是陌生人,男子便对琦漫友好地笑笑,琦漫便回敬一个淡淡的微笑。琦漫转身回卧室的时候,听到后边有物体响亮地“噌”了一声,她回头一看,原来是那男子的书从娇气的纸箱底下漏了出来。

  琦漫连忙帮男子拾起书本,那男子礼貌地谢过琦漫。

  琦漫看着那些书的名字,心想,真好,是个喜欢文学的邻居。

  “这些书你全看过吗?”

  “不,我全不看。”

  “那你拿它们做什么?”

  男子说:“那都是我发表过的作品,都是些样书样刊什么的。发在上面的作品质量都差不多,学习不到什么新东西,所以一般我是不看的。”

  琦漫惊叹道:“啊,真了不起,原来你是作家!”

  第一次有人称男人为“作家”,男人被琦漫说得不好意思:“说什么作家呢,我只是个学生,刚刚毕业的。”如今这个时代,谦虚的男人越来越少,琦漫不由心生好感。

  书被搬到楼上的时候,琦漫静静地站在门外,没人通行不敢入内的模样。

  男子说:“你进来坐会吧,站在门外干什么呢?”

  “你没让我进来我怎么能随便进来呢。”

  男子笑笑:“你真是个孩子。”

  琦漫坐在男子的床边,翻阅着他的那些样书,看到每本书上都有个眼熟的名字:夏寻。

  琦漫小声念到:“夏寻,好熟悉的名字。”

  男人回过头:“夏寻是我,呵呵,从小在山东长大,后来上了福大,刚刚毕业,现在在电视台做记者,也许我以后再也不会写东西了。”

  “为何?”

  “没时间呀。”

  琦漫想起了沧海文学网的那个叫“夏寻”的人,有点不敢相信眼前,但还是抱着一丝希望问:“你知道一个名叫‘冯诺依曼’的网络写手吗?”那男子点点头,思考了一会:“你不会就是?”

  两人一见如故,却又刚才矜持起来,保持了须臾沉默。琦漫临走之前,夏寻说,以后找我直接进来就行了。

  琦漫再去沧海文学网的时候,看到自己的每篇文章后头都多了夏寻的留言,有睹文怀故的追忆,也有对琦漫文章的揄扬抑或批评。夏寻的每一个字都是认真中肯的,这叫琦漫好生感动。即便有时候夏寻的回复只有“唉”字,一声叹包涵了太多不为人知的事,汇集了历尽沧桑的万般晦感,而一切的无奈,都仿佛寄托给了“唉”字,叹息虽轻,却负荷着犯愁者的所有愁绪。

  琦漫莫名地心就痛了起来。

  琦漫想到夏寻那堆五花八门的样书,便霍地滋生出投稿的欲念,她到夏寻那儿偷偷抄来了杂志社的地址,之所以不让夏寻知道也是怕万一文章没被发表,哪天夏寻问起什么文章发表了没就不好意思说了。

  可是那稿件寄出后便没了音信,一开始琦漫倒是念着日子盼编辑部的反馈,但连着两个月,琦漫也便忘了投稿一事。一日,琦漫在一篇散文后头看到夏寻在评论里大力支持琦漫将此文投稿,琦漫方才记起两个月前投稿的事。

  但这是夏寻头一回建议自己投稿,便试了一回,也许正是这篇文章够了杂志的水准,一个月后,琦漫便收到了样刊,三个月之后,收到了三十元的稿费。稿费是微薄得不够小姨买菜的,但琦漫的心却满足了。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琦漫的文章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接二连三被一些知名或不知名的报刊发了出来,半年后再回首自己的处女作,已然不如现在的水准了。

  琦漫拿了稿费就给藤蓉蓉和沈惜雨买好吃的,其实更主要的是惜雨,惜雨没日没夜地学习,舍不得吃也舍不得买暖和的冬大衣。但惜雨的努力是有点读死书的努力,总是事倍功半,而琦漫就比她强,她是典型的临阵磨枪型,平日虽是不怎么专注于课本,期末考试的最后半个月才开始“磨刀霍霍”,成绩却能像刘翔的一百米跨栏飞速直升。

  琦漫的聪明和为人也是不被人一眼所见的,当你第一眼见到这个女孩,一定会觉得她足以用“乖”字来形容,应该是个平平无奇的努力者。但学习这东西,兰心慧质是一回事,努力又是一回事,两个要是配合得游刃有余了,学习、爱好也便能两不误。

  那些日子,琦漫隔三岔五的会到夏寻处,但夏寻时常不在。

  这日,琦漫又叩响了夏寻的房门,门没关,琦漫便进了去。房间里没有人,床上的被子乱腾腾地卷在了一块。琦漫坐在床上,被单上还微微保留着夏寻的体温。枕头边有几张十六开的稿纸,密密麻麻的字痕透过稿纸的背面。

  琦漫为夏寻叠好被单,坐在夏寻的书桌前。

  她打量着夏寻的房间,这是一间比自己的卧室简单许多的卧室,也没自己的卧室暖和。整个房间有点乱,却不至乱七八糟,它带着淡淡的墨味,和着一点点植物的素香,许是钢笔墨散发出的,又许是毛笔墨,却又似乎都不是,让你去猜那该是夏寻被子里散发未尽的味道。

  夏寻的桌面上摆着照片以及临摹了一半的少女图画,他的手笔是桂正和的风格。画的周围零散地放着颜料、铅笔什么的。不过,桂正和并不是琦漫最喜欢的漫画家,她喜欢清水玲子和望月冬留甚至要胜过桂正和,而这画上的少女却有着清水玲子的柔和和望月冬留的自流,三者合一便是夏寻自己的风格。

  琦漫看得心里生羡,对夏寻倒是有些崇敬起来。琦漫的眼睛看着画中少女的眼睛,感觉那少女似乎也在看她,脸上也有点似笑非笑起来。

  琦漫心想这会是谁呢?该是,夏寻故事里常常提起的“若”?夏寻故事里的“若”,在琦漫的眼里是一个女人,但琦漫再聪明也不是夏寻肚子里的蛔虫,她不会想到“若”其实是夏寻生命里很多个女人的综合体,假如把她分成很多个不同女主人公的故事,会比夏寻小说里的“若”更加真实。

  而这夏寻,看起来是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的条条有理的作风,但对于爱情却又有着难以把持的感性,往往伤害了人家女孩子,又伤害了自己,并且伤害自己的程度要比伤害人家更深一层。

  秋日的晴空万里一碧,火红的夕阳还恋恋不离白日的高悬在空中。夏寻进来的时候太阳已到了半山腰上,那余辉斜落在墙壁上走动着,被照亮的那块贴着一张宣纸,上边写着“自强不息”四个柳体书法字。

  琦漫说:“这字真可真好看,是你写的吗?”

  夏寻说“是”的时候,琦漫一脸的惊羡:“真是厉害。”

  夏寻的脸上便浮出几许伤感来,这叫琦漫有些不解。

  “因为……这里头还有一段故事。”夏寻本不愿说,但看到琦漫那双渴望得到答案的眼睛,便禁不住往下说:“我的父母亲的婚姻是由辈上做的主,爸爸不喜欢妈妈,因为她没读过书。爸爸却是个大学生,他们的思想、话语间难免存在着隔阂,情感生活也就过得很勉强。爸爸向往南方的花花世界,而妈妈呢,是个传统的家庭妇女,她没有过多的奢求,只希望能平平凡凡安安稳稳地度过一生。后来家里生下了我,生活才有些温馨。一次爸爸去济南出差,喜欢上了那儿的世界。原本,他仅仅是为了公司的应酬而出差,结果却迷上了交谊舞。爸爸回来之后一到晚上便泡在离家挺远的一个舞厅里,直到夜很深了才回家,并且常常在外头喝得烂醉,然后带着一身酒气回家。妈妈为此担心有天丈夫会离开自己,为了留住夏父,家里便时常会有天翻地覆的争执,可终究这担心变成了现实……”

  夏寻对琦漫说起这些的时候,琦漫万万没有想到。那时夏寻只有四岁,四岁以后的日子一日不如一日。夏寻说:“我最后一次和爸在一起,是在他离家很远的公司里,他用毛笔字教我写‘自强不息’,第二天爸便离家出走,从此再也没回来过。”

  琦漫听夏寻对自己说起这些,心头像堵了块湿棉花。“那你的母亲现在一个人在山东吗?”

  夏寻点了点头:“她为我能读完大学四处借钱,如今我工作了她还是一个人在家里。”说着,夏寻感慨起来,“不过,等我有钱了肯定要把她接过来的。”

  琦漫被夏寻的感慨弄得伤感起来,在琦漫的眼里,夏寻凭着无所不能的潜质,贫穷会成为他的财富。

  夏寻说:“可是希望你能明白,我所说的这些只是发自内心,而不是为了得到你的同情,像我这样的人是不需要同情的。”其实这些早在琦漫见到夏寻的第一眼就看出了,像夏寻这样的人,能在这样的世界上生存下去,全凭“骨气”二字。但她现在对夏寻生出的情感,说不清是同情还是什么,说没有绝不可能,但更多的则是折服,被他的骨气所折服,也被他的才情所折服。

  这夜,琦漫坐在电脑前想写点什么,关于夏寻,可终究归于沉默。

  夜色无恙。对楼的窗户被一个手捏绿色麻酱的女人推了一下。不知什么时候,对楼几个女的,喜欢邀三姑六婆凑在一块搓麻将。轻霭薄雾依洄在朦胧的夜色里,沉沉的光晕移到琦漫的脸上。

  这夜小姨敲门进了来,说这边吵,让琦漫和珣珊一起睡,叫琦漫好生感动。琦漫从没想到小姨会有关心自己的时候,心里不禁生出几许愧意。

  珣珊的屋子固然安静,但琦漫却是辗转反侧夜不成寐,她的心里一直像被什么压抑着,却又哭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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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纪念冰心奖创办二十一周年,我们献上这套“冰心奖获奖作家书系”,用以见证冰心奖二十一年来为推动中国儿童文学的发展所做出的努力和贡献。书系遴选了十位获奖作家的优秀儿童文学作品,这些作品语言生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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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张品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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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叫花子蜕变成小红军的故事,展现乡村小子成长为少年特工的历程。读懂那一段历史,才能真正读懂我们这个民族的过去,也才能洞悉我们这个民族的未来。《少年特工》讲述十位智勇双全的少年特工与狡猾阴险的国民党...

  • 角儿

    作者:石钟山  

    文学小说 【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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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石钟山  

    文学小说 【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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