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你就一定要考上大学,否则,否则就让我失去你,以此当作上天对我最坏的惩罚吧!”
——《琦漫日记》
“1”她们·前程未卜的梦想者
夏季的茉莉黯然颓败。枯燥的校园时光惶惶然去了又来。蓝天不再。阳光不再。那只是个流行句点而没有省略号的年头。许多小说还在千篇一律地串连起迪吧音乐的休止符。休止符的圆圈圈囚禁着每一个姿色盎然的女孩的身体。所有噩梦就在茉莉凋蔫的那一瞬开始上演。
我本不喜欢用太多的句点将长长的句子隔离开来,但我收集的那些故事却由不得我不这么做。现在,我只想告诉你,听这个故事,需要一点耐心,因为它也可能和你、你,还有你的学生时代有关。
故事发生在夏末未央的福州。
那一天,阳光格外毒辣,尽可能地把一切热能聚集在车水马龙的水泥路上。半途中,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大汗淋漓地从人群中挤上20路巴士,站稳后,旁若无人地谈笑风生。她们如同夏日盛开的带露白莲,清新得眩人眼。
尤其是那个长发披肩的女孩,可谓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着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长发女孩嫣然一笑,吸引了公交站上的几个登徒子朝她行猥琐的注目礼。另一个女孩不到一米六,蘑菇形的短发挑染成前卫的灰褐色,发丝工整地贴着脑袋,接近传说中的波波头,少女言谈间透出几许娇气与傲慢,还时不时故作高贵地用轻佻的目光检阅着四周昏昏欲睡的乘客。
她们穿着一样的露肩衣裙,但前者给人以清灵秀气之感,后者则有点像街头的汰妹。
——琦漫本来倚着车窗差点就和周公牵手了,突然上车的少女却像两剂兴奋剂注入了她的神经。长发女孩站在她左边,黑瀑一般诱人的发丝垂落在跟前。热风拂来,发丝飞到琦漫的脸上,原本波澜不惊的心湖瞬间掀起千层浪。
盯着人看太久总归不礼貌,琦漫连忙把目光转向窗外,美女的倩影却在她的心头挥之不去,她的脸颊浮起了两片红云,她甚至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同性居然为同性所吸引,还带来如此热烈的心跳,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巴士开出不多久,猛然一个大刹车,搅得整个车厢乱哄哄的如同夏日的蝉笼。
“出事了!出事了!”一位老妇人大叫起来。
出事了?乘客们纷纷探出脑袋,都要看个究竟,但最近的那面窗玻璃却僵固不移,不能最大程度地为乘客提供清晰的视野,一时间几名男子的脑袋卡在车窗上拔不出来,制造了一场名副其实的“交通事件”。
琦漫起身顺着几名乘客的目光扭过头,透过车尾的大玻璃,看到一个女孩瘫倒在路中间痛苦地挣扎着,蜷着身体抱着一只血淋淋的腿,白色连衣裙上也沾染了斑驳血迹,交通顿时被堵得水泄不通。突然,琦漫被路面的反光灼得眼睛发疼,顿时恍然大悟,明白了方才的大刹车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短发女孩望着窗外的突发事件,眉毛一挑,发出幸灾乐祸的笑声:“她的命真好,差点就成功地压死她了,《猫和老鼠》里的吉米被汤姆拍扁之后又会复原回来,要是那女的被压死了再胖回来该多有趣!”说完,被自己恶毒的小幽默逗得哈哈大笑,琦漫瞪了她一眼,旁人也回过头用鄙夷的目光看着她。
美丽的女孩连忙对她使眼色要她住口:“别笑了,大家都在看哩!”
巴士拐进麦园路,麦园路没有麦田,小路两旁密集着大小榕树和四水归堂,偶尔有百年洋房肃立在白墙黑瓦之间。
冯琦漫和那两个不知名的少女在同一站下了车,车站的这一边是省师大,另一面正是她所要去报到的地方,白沙职业艺专。琦漫尾随在两个女孩的身后,她惊讶地发现,她们要去的地方竟然和自己一样!这究竟是好还是坏,她的感觉模棱两可,莫非她们也是来报到的?
这种疑问很快就被十几分钟前的急刹车给她留下的惨然印象给冲淡了。
血地上的女孩和不良少女幸灾乐祸的逗笑,兀自令她的手心发麻,指尖发凉。
新生接待处的年轻女教师忙碌着注册工作。冯琦漫看到那个傲慢的女学生在表格上写下“钱霏霏”三个字,但她对她既不关心又不好奇甚至恶心,只是无奈她老出现在面前像只烦人的黑头苍蝇那般萦来绕去。
琦漫打量着眼前的女老师,女老师用慢条斯理的动作写下慢条斯理的字,以慢条斯理的音调交代慢条斯理的话。
霏霏有些不耐烦了,她生平就长着一副和天下老师不共戴天的样儿,这会与老师说起话来又无所谓地东张西望。这还算收敛,毕竟跟前的人物是班主任,若换做别的老师,她可要骂人了。
“哇呀呀,这手字真好看!”突然,车上遇见的长发女子出现在琦漫身旁,声音甜得如同泡过了蜜一般,“我在公示榜上看到了你的名字,我们在一个班呢!”
居然这般来熟!琦漫呆愣了半晌,她看到她的宿舍卡上赫然填着“2——6——03”,那不是和自己住在同一间寝室吗?!
“喔,还有她!”不等琦漫开口,长发女孩就把霏霏同学拍醒:“来,给你介绍一下,我叫藤蓉蓉,霏霏是我的初中同学,现在也在一个班!霏,这是冯琦漫,你们认识一下!”这口吻仿佛她们已经十分稔熟。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琦漫非常奇怪。
“看到了你填的表呗,不知道你叫冯琦漫怎么会知道你写得一手好字哩!”长发女孩俏皮地眨了眨眼睛,仿佛在发送一个甜蜜的暗号。
蓉蓉是那种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温柔女孩,只是那个钱霏霏,从里到外透出一股社会混混习气,她怎么会跟她在一块儿?唔,大概里面有你猜不到的秘密!
“其实,我们还在一个寝室,以后大家就是室友了。”琦漫说得很淡定,回以春风拂面般的微笑,这微笑是回给蓉蓉的。她的脑子还有些纷乱,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女孩们进来时恰好赶上空房位,苟且住到溽气难散的2号楼603.真是人和不如地利,地利不如天时!
这是一个据说真实的故事,因此故事的女主人公冯琦漫也并不像其他小说的主角写的那样娇美到能让大雁摔下来,高贵得会让月亮都躲起来。
当然,除了鼻梁,鼻梁是琦漫脸上最为标致的地方,像中欧混血儿那般笔直立体,有着高鼻梁的人性格一般都很坚强,但琦漫却一直在很努力地学着不哭,只是她仿佛天生泪腺发达,怎么也截不住突如其来的奔腾急流。
很少有黄种人能长出如此俊美的鼻梁,初中时的数学老师曾拿琦漫的鼻子开玩笑:“如果一个女人的鼻梁长在黄金分割点上的话,这个女人就会比较漂亮。”用地理老师的话来说,“当太阳照来,向斜与背斜清晰可见”。也正因为面部轮廓清晰,原本算不上大的眼睛看起来却很深邃,深邃得流淌出了出了几分忧郁。
到底这学校里开了个影视表演专业,于是你抬头低头处处是美女,琦漫长得还不差,但来到此处八成要被埋没了。
首先琦漫不喜脂粉,穿着简单不惹眼;加上偶尔会有假小子的一面。譬如她时常在黄昏放学后披上漆黑的校服上装,登上轮滑鞋就酷酷地消失在步行街上。因此,给人留下的印象的永远是干干净净的素颜和有点儿假小子的行头。
“2”琦漫·她在谁的路上走
这个夏夜分外闷气,热浪一阵又一阵的送来潮黏的气息,搅得室友们难以入睡。琦漫洗完澡没多久,又是汗流浃背。躺在上铺,辗转反侧,创造“满汗全席”纪录。突然,寝室之外一阵敲门声,敢情父亲给琦漫送去了一台空调扇!
“姐妹们,我们来分享!”
说是分享,可她并没用空调扇,却放在大伙都吹得到风的地板上:“这个键是开关,这个是调风档,这里还能装冰块。老爸想得真周到,居然大老远的从鼓楼区带过来,这下我们大伙都舒服了!”只是老爸还在返回的公交车上,节俭成性的他肯定舍不得多花一块钱坐空调车,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你有个好父亲,真幸福呀!”蓉蓉一脸羡慕地拨弄着空调扇,仿佛见到了耳闻已久却从未见过的新鲜宝贝。希儿心安理得地坐过去吹风,舒舒服服地看漫画。
可不知为何,霏霏的目光却怔住了,一时间仿佛有千万根血丝从瞳孔爬向眼白,燃成一片愠怒的红色。她颦蹙着眉头,仿佛被某种突如其来的阴霾笼罩着。她尽量克制自己,压抑着熊熊燃起的怒火,默默地坐在电视机前,叼了根烟,将火机打燃,思绪却追溯出很远。
她到底在克制什么?为何她一见到空调扇会怒火攻心,这反应未免也太大了吧?
琦漫感到很奇怪,她独自一人爬上了床,心里有些委屈。是的,她并没有用它,却给大伙用了——自从她遇见霏霏,继而在寝室看到打扮得花枝招展分外妖娆的上官希儿,冷不丁就有种预感,她或许很难融入她们中间——她把风扇放在共用的位置,招呼大伙使用,这自然带着某种讨好。可谁知霏霏非但不满足,还面露愠色,这不是适得其反,徒劳一场吗?
突然,钱霏霏被综艺类节目逗得哈哈大笑。但与此同时,蓉蓉却一把关掉了电视。
“他妈的你想怎样!”霏霏狠狠地敲了一下遥控器,习惯性地用粗口宣泄心中的强烈不满。显然刚才的怒气并未消散。
“话说亲人是依靠,朋友是动力,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最靠谱的事就是成立自己的‘家族’,以后要吃要玩咱都一块,要像琦漫这样不怕为知己流血流汗才是真姐妹!”蓉蓉说得很认真,她那美丽的脸蛋总会令琦漫险些忘了她在说什么。
“那你要做什么呀?”希儿问。
“我看我们四个挺投缘,但安内必先攘外,让别人知道咱有咱的圈,谁也别想侵入我们中间搞破坏。我提议,给我们的圈圈起个名儿吧?”
“好呀!”希儿笑得天真而开怀,“还记得有首歌叫《妹妹你真SUI》吗?闽南话里的‘SUI’是‘美丽’的意思,如果叫做‘SUI家族’的话……”
“洋气,我看可以!”蓉蓉开始浮想联翩。
“我没有意见,你们说怎么着就怎么着吧!”霏霏把脸转向琦漫,原先还被嗔怒笼罩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莫测难辨的笑意,声音也变得很温柔,“那就这么说了?小漫,你别老不在状态中,快点表个态吧?”
琦漫受不了刺鼻的烟味,她正捂着嘴在看刚发下来的《学生手册》,被问得愣了半晌,说:“手册第129页第五条强调‘不得拉帮结派’,这么做不就等于拉帮结派了吗?使不得吧?要玩家族你们玩好了,反正我不参与……”
琦漫的语气并不强硬,但霏霏却“哼”了一下,打断了琦漫的话。氛围突然变得有些尴尬,霏霏的瞳孔里闪过一道邪恶的光芒。她表面看起来风平浪静,心中已是怒潮澎湃。让你加入我们是看得起你,居然不领情,简直是给你坦途你不走,给你敬酒你不吃……
那个叫冯琦漫的女孩,你别看她外表瞧起来乖顺得很,骨子里却有够特立独行。
难道就这样一直忍下去吗?以她的性格没那可能,她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搞这些小圈圈,局限太多,我这人,不准备当乖孩子,乖孩子太腻我受不了,也不准备……”本来想说“也不准备当坏孩子”,考虑到这样说言辞过重,势必给某些人火上添薪,转而换了下文:“也不准备太个性,话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人言道,‘枪打出头鸟’,风险太大的事,我看,还是别做的好。”
冯琦漫看了看一脸不悦的钱霏霏,只见她重新打开电视,烟抽得更凶了。
虽说琦漫不喜帮派,但她的骨子里头有着霏霏的桀骜不训,反正父母是管不住她,这点她比一般的独生子女更任性些。但她的任性并非出于玩世不恭。她心知肚明,影视表演并非好混的专业,学它需要付出很大的努力,甚至是代价,否则就是将青春当做流水任之流淌,还是努力吧,远离阻碍前途的一切障碍,冲破层层难关!
烟雾在寝室里缭绕。
琦漫心乱如麻。
翌日清晨,雨后的阳光格外柔媚。天边挂起一道彩虹。窗外垂柳成荫,鸟儿穿梭林间。
昨夜那场大雨似乎花了很长时间去梳理燥热的情绪,理得第二天万物皆醒,周遭一派秩序井然的样子。琦漫枕边闹钟的指针走到“10:30”。她微睁着迷蒙的睡眼对着闹钟发了一会呆,突然一愣:“糟了!”霍然从床上坐起,继而跳床而下,鞋子拖地,桌椅碰撞,各种声音交织奏鸣。
“琦漫你慌慌张张的搞什么,被强盗打劫呀,人家都睡不了啦!”上官希儿也从朦胧中惊醒,狠狠地揪了一下被单。
“咦?你们都不去参加‘天天艺术团’的招新吗?”琦漫这才发现大伙都还在床上赖着呢。
“忘了忘了,完了完了!”蓉蓉也一跃而起,急得话都说不利索,看来这场招新对她来说很重要。
接着,霏霏也坐了起来,一脸的不悦:“好不容易才梦到了张东健呢,差点就接吻了,真糟糕!”
继琦漫起床之后的女孩们三三两两下了床,赶紧洗漱打扮,蜜粉、假睫毛、彩甲衣……该有的一样也不能少。而琦漫,早已利落地洗漱完毕,先一步出了门去。
当她们赶到练功厅时,面试的学生已然寥寥无几。一名谈不上英俊的男老师在大玻璃镜和把杆前打点撤试,他的头发被扎成一小束撇在脑后,前额些许零碎的刘海半遮着骄傲的眼睛。这真是一双骄傲的眼睛,仿佛根本不是用来看人的。搞艺术的家伙脸上总呈现出不可一世的傲气,叫人敬而畏之。
一位颇有气质,看上去和蔼可亲的年轻女教师在那个趾高气昂的男人耳边窃窃私语了须臾,那男人让女孩们在宽敞的练功厅里走一圈,然后问蓉蓉:“会跳舞么?”
专业的舞蹈对蓉蓉来说是个陌生的概念,她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感到猝不及防,事先什么也没准备,现在真把她急得犹比蒸锅之蚁。
“要、考、就、跳!别、浪、费、时、间!”男老师一字一顿地说,生怕蓉蓉听不见。
无可奈何,蓉蓉背过身,再悠悠地转过来,伸手,握拳,用力往下一拉,颇有范儿!再一个翻浪式的扭腰动作,火热的辣舞一发不可收拾。她的身体随着性子搔首弄姿,众人皆醒她独醉……
“停,这能算舞吗?”男老师对着身边的美女得瑟地评价一番,“舞蹈呢,绝不是蹦迪,否则就是狗屎一堆糊不上墙!”说到此处,作思考状,“但她的韧带富有柔韧性,从她的举手抬足中可以看出她是极具潜力的苗子,蓉蓉,understand?”然后他再转回头,对身旁的美女说,“施婧,去给她做个示范吧!”
施婧?她真的就是那个红透八闽大地的学姐么?琦漫浑身的肌肉紧绷起来,她简直不敢相信会在这里遇见自己崇拜了这许多日的施婧学姐。
施婧学姐是那年头福州大街小巷的红人,巴士的车身,马路旁的灯箱,都有她代言的广告。现在可以算是明星人物了吧!她之所以红遍半个东南,主要是获得了‘首届凯旋丽人模特大赛’的总决赛冠军,昨天才听一个学长说,赞助商送了她一套价值两百万的豪宅。人家奋斗一辈子也未必能买得起一套百来平米的房子,她只参加了个比赛,房子就到手了!
其实,琦漫在很小的时候就和这个学校的孩子们一样,梦想着有大群大群的粉丝,粉丝们买自己的磁带,围着要签名,没事还能制造一些绯闻和烦恼以调整平淡无味的生活。那些梦做得多么有激情!她枕着这样的梦度过了十几个春秋,除了当模特,演艺圈里的一切行业她都可以接受。
有多少学弟学妹冲着施婧来了这所学校,又有多少人带着美好的愿望来到此地,再抱着破碎的心离开这里?在没有失败以前,谁也不愿轻易否定自己,谁也不曾在怀有希望的时候打退堂鼓。
“你呢,跟着她做就可以了。”男老师转而对蓉蓉叮咛道。
施婧学姐给蓉蓉示范动作的时候,披散的长发和蓉蓉一样如同行云流水般在身后飘洒甩动。她们的动作多么和谐,蓉蓉现学现卖倒是非常快,真就如评委老师说的那样极具潜力。
霏霏突然从门外闯进来,她是彻头彻尾地迟到了,不由一慌,眼神又开始乱瞄起来。
“喂,这里是‘天天’的面试考场吗?”霏霏来得太晚,“天天”的牌子刚刚被收了起来。只是霏霏吭声吭得好不礼貌,高傲的主考老师对她甩也不甩。
蓉蓉正随着施婧跳得不可开交,怎有时间理会这个冒失的小丫头?其他的人目光锁在施婧学姐的舞姿上,谁也没有注意到霏霏的到来。
轮到琦漫,琦漫只唱了一曲精心准备的民歌,来自湘江苗族美女小宋的专辑。
希儿和霏霏都面试了模特队。
希儿的表现尚是差强人意,而霏霏的出现最多只能给那天报名的人数做点贡献——即便她脚下垫了十多公分的厚底鞋。
说到模特队,那倒是很多女孩都曾梦想加入的地方,包括施婧学姐曾经也是模特队的一分子。实际上琦漫的海拔一米六七,属于和福建模特身高要求擦边的那种,只是她与生俱来就不喜欢模特。有些事情,反对它,不需要理由。
面试没有过关,霏霏显得很不爽,见人就赠白眼。蓉蓉找施婧学姐要签名的时候,霏霏狠狠乜了蓉蓉一眼,那时蓉蓉、施婧、霏霏正好处于日全食方位,三者居于同一水平线上,蓉蓉正对施婧学姐,背对霏霏,霏霏一个眼神过去恰好与施婧学姐的目光相撞,学姐地被霏霏莫名其妙那么一瞪,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微笑一下子僵在唇边。
更令人猜不透的是,霏霏在蓉蓉和希儿的影响下,竟破天荒地拿出笔记本要求施婧学姐签名,不过这着实是霏霏的怪杰本色,表现不好,名堂不少。
“学姐,你好靓,给妹妹签个名字来!再写个地址,我要给你准备个大大的礼物!”霏霏咩着娃娃音没大没小地要求着,施婧学姐居然也没有拒绝,依旧微笑着在霏霏的本子上签上自己的大名,有没有写地址那只有天知道了。
这一切被琦漫看在眼里,施婧的形象在琦漫的眼里一下高大起来,并且越来越高大,大到学校演播厅装不下的地步。
这就叫做大气!宽容地对待支持抑或反对自己的人,对于捉摸不透的人,只要无伤大雅,你付诸微笑便是。
但混娱乐圈哪有那么轻巧,我们看到的只是施婧学姐光彩照人的一面,辛苦和受挫的另一面或许谁也不曾知道。琦漫心里暗暗地想着。她不相信这世上有一帆风顺的人。
她默默地望着施婧学姐淡然明媚的笑容,心中涌起无限感动,多希望今天的施婧就是明天的自己呀……
“3”藤蓉蓉·红颜蛛丝的诱惑
这天晚上,霏霏坐在床上玩弄了一个多小时化妆品,莫名地聒噪起来,她拉上蓉蓉说:“我们去BLUES吧。”
时间已晚,蓉蓉原本不想去,却终究拗不过霏霏,只好答应。希儿出于好奇也跟了去,蓉蓉叫琦漫一块走的时候,琦漫正要上床写日记,她说:“明早要听军训前教育呢,你们玩开心就好了啦!”
“军他妈的鸡巴训,不就是折腾人么,白痴才军训!”霏霏破骂一句,砸着重重的步子出门了。
琦漫浑身一震,看着霏霏顿时就愕住了。看来叛逆和任性都是相对的,琦漫和霏霏相比起来那绝对是乖孩子一个,想和平共处、苦乐与共,简直比蚍蜉撼树还难!
室友们出去了,琦漫趴在窗台上,望着外头月朗星稀的晴空,莫名地伤感起来。她蓦地发现自己和室友们的追求竟是南辕北辙,她们的距离正在越走越远。拿出日记本的那一瞬,她突然发现整间卧室空空荡荡,冷冷清清,还有两个空缺的床位,将会入住什么样的女生呢?如果她们也像霏霏那样……
此时,白日里施婧学姐的笑容浮上心来,她是那样的安然淡定,那双清澈动人的瞳孔深处,是否也曾经历过特立独行的时光呢?现实中越是有着天生丽质的女孩往往越浮躁,越难经受骄奢淫逸的诱惑,越是出了名的人又越是有种让人讨厌的骄气,但施婧却不然……
琦漫拿出日记本,画下施婧学姐旖旎的笑靥。很久不曾画画,可她的笔锋灵气依旧,她把她的眼睛画出了一种坚定而执着的神力。以此勉励,她必须相信榜样的力量,因为她已经成了她的信仰。
那年头的职业中专,人口不景气,老师没动力,只有政教处的生意还可以。而白沙职业艺专不知何时被戴上了个国家重点职业中专的高帽,让人莫名觉得进了那学校也算是件荣幸之至的国际大事。
据说白沙职专零四届影视班毕业出去的施婧考取了中央戏剧学院,这引得新生人满为患。许多少男少女报考白沙便是冲着施婧学姐而来的,那年头流行保送制,优生保送重点高中而差生保送职专。这听来似乎也体面不少。
琦漫的文化课原来是初中班级里中庸中的中庸,可她并没有乖乖地听姨夫的话去报考普高,因此,沦落此地并不是因为考不上高中,而是为了发展自己所钟爱的表演艺术——那时的她是很认真地对待这门专业的,当她天真固执地报了中专,当她怀着美梦迈进白沙艺专的大门,殊不料自己的中考分竟遥遥排在其他同学的前面,方才愈发感到前途的渺茫。
八月凌晨。津泰路,蓝调吧。成百上千的年轻人在属于各自千色流溢万花筒般的世界中飘坠,堕落。女孩们的发丝随着死命摇晃着的头颅在乍明乍灭的光线中精神抖擞。
这里的世界与琦漫的世界截然相反,她不愿陷入其中,但对这样的地方却心存好奇,若不是因为天色已晚,以及第二天还要开训前大会,她没准真会到蓝调吧里来看看。
在两个相接的世界边缘,琦漫始终扮演着矛盾角色,她不是好孩子,也不是坏孩子,她既不属于这个世界,又不属于那个世界。那么她属于哪个世界?
或许,她属于宇宙,于是她把自己看作尘埃。
她是尘埃,此刻正在荒唐之地盲目舞蹈!
突然,希儿收到同学的短信,敢情家人四处找她,于是很快就出了蓝调吧。
剩下的女孩们在光怪陆离的舞池里逗留了一会便香汗恹恹地飘出来。她们脸色通红笑容旖旎,美丽的脸蛋在变幻莫测的镁光灯下清纯得眩眼。
蓉蓉无意间看到吧台另一端有位装束夸张的青年男子正举着荧光棒朝她挥点着。那男子有着酷似费翔的眉宇,就在你的目光与他相汇的瞬间,足够让你怀疑这眼神已然对视了几个世纪。
如果说来到这种场所的女孩大多都不是好女孩,那么来到这儿的男人大多也都不是好男人。他们都有着前卫的装束和超然物外的表情。
蓉蓉妩媚地眨巴了一下左眼,朝那男子还以暧昧的笑,那种暧昧不是舞场交际女郎妖冶的暧昧,也不是情人间浓情依依的暧昧,而是一种毫无所谓的暧昧。怀着所有孩子的初衷,对神秘的成人世界充满向往和盲目模仿。这种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妩媚需要你多给一点春日的阳光,很不幸的是它在这样的环境里无法生存太久。
“你看,他在对我笑呢。”霏霏对蓉蓉说着,朝那青年发出冷峻的笑。
蓉蓉乜斜了霏霏一眼:“你怎么知道他在对你笑,你当我不存在?”她陶醉地轻摆起身体。
“我和他在两年前就认识了,那时你在哪里?也不用脑子想想。”霏霏得意地笑,转而那种得意定格在烟雾缭绕的空气里,眼中隐忍着无限疼痛与无限感伤,“不过啊,你还太天真,得警惕着这个男人。但我想,你在这里要警惕的不只是他一个,还有很多防不胜防的东西。”
瞬即,她转移了话题:“你说琦漫怎么会那么不可理喻呢,还军什么训啊,不是自讨苦吃嘛,人家还巴不得不训呢!”
无聊,这才叫名副其实的不可理喻,人家军训不军训与你何干!蓉蓉转过身,在暗处独舞。
佼好的身姿在超短裙与吊带背心的束缚下准确地告诉你,那是藤蓉蓉。蓉蓉的发丝没有像霏霏那样总是挺立着如同闪电般直射向四面八方,而是像流水般颤动出美丽的曲线,但她还是卖力地甩着脑袋,让发丝直起来,直起来。
这时,荧光棒出现在蓉蓉面前,他笑着将手中的小药丸在蓉蓉眼前晃了晃,抄着一口闽南腔说:“今夜的最后一颗‘黄猫’,就算是我给你的见面礼!”
那阵子“黄猫”是BLUES嗨客中的抢手货,腰包里小有Money的家伙时常都没搞到手,而“泰诺奇”倒是能走到哪红到哪,不过它就跟影视圈里的下脚料没什么区别,是一部戏里不可缺少的龙套角色。
“什么,见面礼?”蓉蓉故做偷窥状看了荧光棒一眼,随即佯装可怜地说,“那我可没什么好礼回赠哦。”
男子笑了笑:“拿去吧,白送你你还不要,想当年霏霏找我买时我还不卖给她呢!”
“那我不客气了,帅哥贵姓?”
“叫我乔越,高兴的话就叫我乔哥哥。”
“好,乔哥哥,乔哥哥……我叫藤蓉蓉,明天晚上见!”说着被霏霏拉出了BLUES。
“4”霏霏·需要她,缘于单亲之伤
BLUES的外头流光溢彩。
台风刚过,空气里还混合着湿漉漉的味道,广告灯箱残破的裂缝尚未愈合。霓虹斑斓的街头的士穿行,车子呼啸而过的声音叫路旁的树木一阵阵地发抖。
两个女孩打打闹闹地奔走在午夜的大马路上,清脆的嬉笑声分贝令打烊的精品店橱窗微微颤抖。霏霏放肆地向城市的夜空高呼三声“分手快乐”,声音瞬间划破整条街的寂静。
就在圣庙路的第二道拐口,一个醉鬼跌跌撞撞地从“都市猎人”酒吧里出来。蓉蓉被那男子撞了个满怀,刚绷起脸孔想和他理论一气,但见人家正醉得忘乎其形,也便不好责怪什么,只好自认倒霉地将他从自己的怀里推开。
“狗日的醉鬼,我的第一次拥抱竟白赠给这家伙了!”男子被蓉蓉推倒在地,动弹了两下又软了下去。男子倒下后,手中的啤酒瓶也摔落在地,酒瓶完好无损,瓶口翻涌出汩汩的液体,它们一点一点地蔓延,努力浸染着地砖上的尘土。
蓉蓉在离男子十米以外的地方停下来,回头望,她的心莫名地憋闷起来,似乎被什么东西给狠狠揪了一下。霏霏依旧拖着蓉蓉的手不放,任性地将她拉向街道的更远处跑去。
街道两旁的高楼在半空中耀武扬威,写字楼巨大的玻璃反射出压抑的光芒。在这座海滨小城里,无数高楼的海拔足够满足每一个想要跳楼的人的心愿。楼房高,它们压抑着城市的心情,每一棵榕树都被高楼的阴影捣得阴郁至极,以至长出了胡须。而城市小,小到装不进黑夜的无奈,小到逼迫楼房不得不越长越高以满足台商和温州人大力投资此地房产的需求。这些多少有点和世界的平衡不相吻合。
报到之前的那个暑假,蓉蓉每天都住在霏霏家里。
霏霏家是福州有钱人家的典型。只是,霏霏的父亲时常夜不归家,她倒希望爸爸不要回来,他的回家只会为她带来灾难。一惊一乍,心情时好时坏,时而打时而骂,大部分时候打得不是很重,但足以让她的心痛到窒息。
比如有回,钱爸爸一身酒气,跌跌撞撞地上楼开门,霏霏就知道他刚从公司的酒局上回来:“该死的下雨天,搞得一路堵车,早不下晚不下,回来了雨又停了,你说他妈的气人不气人……”霏霏去帮爸爸拿拖鞋,谁知爸爸酒劲大,轻轻地推了一把霏霏,却把霏霏推倒在地上,“谁要你拿鞋子了,老子还没醉!”说着朝倒在地的霏霏啜一口。
真是莫名其妙,好心被当作驴肝肺!霏霏爬起来,采取不理睬措施,任凭父亲在家里絮絮叨叨,自己到房间里上网。上网也就罢了,哪想老爸气势汹汹地破门而入,狠狠一拍桌子,暴跳如雷:“喂喂喂,老爸一个多星期才回来一次,你也不和老爸说话!”
如此不讲道理,哪有这么对女儿的父亲!
谁知酒劲未散的父亲抓狂地在身上七摸八摸,最终摸出两张票子,喜上醉眉,摇晃起霏霏单薄的肩膀:“啊哈哈,乖女儿,你看老爸给你带了什么?”
霏霏不理。爸爸递到跟前来,是两张《CAT》歌剧的票子。
“今天吃酒的时候,计委的一个朋友给的,嘿,你叫上那个藤什么的陪你看去……”说着跌跌撞撞摇摇晃晃地走出女儿的卧室,“砰”的一声甩上门。那“砰”的一声摔得震天响,再好的隔音玻璃多震几次也要被震下来。
门被“砰”的一声关上后,霏霏的耳畔留下好一阵刺疼的耳鸣。
没错,钱爸爸就是这样的喜怒无常,有时所有的不快宣泄完毕,丢给霏霏几十块,运气好的时候有两三百。因此,霏霏又希望爸爸回来。
蓉蓉的到来令这个刚遭初恋失败的单亲家庭女孩快乐了好一阵子,起码爸爸还不会在客人面前原形毕露。蓉蓉比霏霏小了整整一岁,但海拔一米七二外加体态丰腴,看起来倒像是霏霏的姐姐,霏霏也对蓉蓉有着浅浅的依赖。
蓉蓉的早熟引得霏霏的父亲,也就是BLUES的老板对她特别关照。那时蓉蓉对冯琦漫不甚了解,她以为霏霏会是她永远的好朋友。但很多你意想不到的事也便那样开始了。
这天夜里,两个女孩玩到筋疲力竭了,回到家后便没闹。霏霏在浴室里泡澡一泡就是两个小时,这没什么,她有过通宵泡澡的记录,边泡澡边用爸爸的VCD看片,边看边发出哼哼呀呀的奇怪声音,叫人毛骨悚然。
这些怪癖的内容只有蓉蓉知晓,但蓉蓉对此早已司空见惯了。
蓉蓉在卧室里抱着枕头发呆,心里默数着这家伙还真是土老冒。她看色情小说的时候脑海里演现的画面可比霏霏看到的录像内容艺术多了。甚至蓉蓉的脑海里会呈现几个广角镜头,再拉成长焦镜头,再叠化成中近景,近景,特写。
蓉蓉长叹了一下,随手拈起一份《闽台都市报》,一眼就是施婧学姐的专访。边上附了一张气质佼好的醒目大照。
这时电话响了:“是蓉蓉吗?我乔越,你的乔哥哥。”
“恩。”蓉蓉的目光始终没有游移开报纸。她打量着施婧学姐的照片,似乎感觉到照片上的学姐也在安静地打量着她。若是哪天也能像施婧学姐那样成为福建的形象代言人,蓉蓉这辈子也别无所求了。
“喂,说话,蓉蓉!”乔越不耐烦的声音刺激着蓉蓉的耳膜,蓉蓉半天反应过来,整了一句:“霏霏在洗澡。”
“我找你的,你干什么心不在焉的?我就想和你聊聊,今夜有点寂寞。”乔越的声音软得像哝哝的呓语,显然刚喝了酒,蓉蓉被乔越的声音搞得全身不舒服,但还是舒缓一下口吻:“你说吧。”
浴室的门唰啦被拉开了,霏霏围块毛巾毯从浴室里湿漉漉地出来,她的脸颊绯红得透明,眼眶里却溢满了泪水,唇上有殷红的血印。
她夺过蓉蓉手中的电话,怒不可遏地冲着乔越喊:“你究竟想怎样,我不允许你动我的蓉蓉!像你这样的男人就该天诛地灭,八辈子找不到老婆!”说完啪的一声挂掉了电话。
蓉蓉愣愣地望着反常的霏霏,随即心疼地将她搂在怀里。只有在蓉蓉的怀里,霏霏才会像个温柔的小孩那样撒娇。
“你怎么了?”
“蓉蓉,答应我,别理他,他不是好人。”霏霏噙着泪,苦苦哀求着蓉蓉。蓉蓉静静地望着眼前的霏霏,她的瞳孔里隐藏着无助和迷惘,蓉蓉心中的疑问瞬间被压了去。她答应了霏霏。
霏霏在蓉蓉的怀里睡得香沉,她搂着蓉蓉的腰,像抱着自家硕大的酷狗玩具。霏霏的泪水浸湿了蓉蓉的睡裙,冰冷地贴在蓉蓉的胸膛上。
蓉蓉轻轻移去霏霏的手,将室温调到26度。她掀开阳台的帘子,对楼白色的路灯光芒将蓉蓉的脸映出几分惆怅。蓉蓉透过落地玻璃窗看到对楼的阶梯上有晚归的男人走动,那个男人已不知是第多少回出现在夜半的楼梯上了,每次上楼时他的指间都有一个橘红的亮点,是烟。
蓉蓉想到了乔越在迪吧送她的那颗小药丸。她把药丸放在手里打量着,上面竟然印着美丽的图案,是玫瑰。她把药丸放在鼻子上闻了闻,无味。蓉蓉将药丸用白色纸巾包好,无的放失。
“5”乌鸦·分久必合的黛色少女帮
军训那日,天空灰了一半,大片的乌云将蓝天覆盖,老天则毫无顾虑地下起雨来。弯过几条小路,雨儿渐渐小了。左右两旁的同学挽着琦漫的手,她们不是希儿,也不是蓉蓉,更不是霏霏——她们三人果真没来。
进入教导大队之后,还得听部队的上司罗哩八嗦的唠叨。那天有帅哥一路亢奋意犹未尽,破天荒地在一旁小声哼哼说人生一场梦又何必太计较,青春正年少我应该大声笑,帅哥很不幸被听觉器官忒好的鬼官逮了个正着。
接下来那教官瞬间怒发冲冠,原先一头钢针般的平顶短发瞬时立得比鲁迅还直。下一个动作便是瞪着核桃般的眼珠子气势汹汹道:“你,站到一边去!”
四百多个目光一下集中到那家伙身上,下面一阵唏嘘,那厮立马成了主角。他本来还有英勇顶撞的架势,但见势不妙,只好灰溜溜地站到一边,再也不能大声笑了。
大家趁乱骚动一番,一女生急不可待想成为女主角,指着远处大叫:“快看,那教官好帅,一定是我们班的!”声音从其人丹田发出,铿锵有力,非同凡响,想是出名要趁早的架势。“你也想站?好,成全你,到一边站着去!”
这会学生们都跟修女一般肃穆。那鬼官瞧见纪律尚好,长篇大论言得更为起劲,加上肢体动作,差点手舞足蹈。好容易羊工磨到尾声,以为可以草草了事,各个精神大增,容光焕发,谁料声音突然扬起:“最后……”
这个“最后”把大伙好容易膨胀起来的神经中枢都给缩了水,恨得无一不是咬牙切齿。只见那鬼官太军一般疯狂地咆哮起来:“影视班两位女生打的来军训,你们不要以为这里是娱乐场所!这里是军营!身在军营,你就要有军人的样子!”琦漫侧过脸去,余光恰好落在后面被罚站的两个黑衣女子身上。
这两女子正是蓉蓉、霏霏。琦漫接着洗耳恭听,听得心灰意冷。加之全年段的唏嘘声,琦漫埋下头去做沉思状。不一会琦漫有点蹲不稳了,她微侧三十五度去看蓉蓉她们,反倒羡慕起人家来,站的滋味可以比蹲着轻松很多的。琦漫莫名其妙地看着蓉蓉,她看到蓉蓉莫名其妙地看着唱青春正年少应该大声笑的男生。
夜晚的户外伸手不见五指,在澡堂路上行走的学生打着手电筒照明路线,光线交加。光晕的周围隐约可见一些来历不明的影子在晃动,令人毛骨悚然。琦漫和蓉蓉在回舍的路上谈笑风生,白日被罚站的男生朝她们微笑走来,而后与她们擦肩而过,留下一阵洗发水的清香。
“你认识他?”琦漫问。
“似曾相识。”
“哦,那就是还不认识。那人真是莫名其妙!”
归寝后,霏霏说有个男生来找过蓉蓉。“我们见过他的,你不觉得他很面善么?”霏霏说。“难道是,都市猎人?”蓉蓉猛地觉悟到什么,她的脑海里浮现那夜都市猎人门口的情形:一醉酒的男子被蓉蓉推倒在地上,动弹了两下又软了下去。男子倒下后,手中的啤酒瓶口便翻涌出汩汩的液体,它们一点一点地蔓延,努力浸染着地砖上的尘土。
夜色笼罩着宿舍楼,黑黢黢的窗外丝丝柔雨安抚着沉睡的草丛。四周阒静无声,琦漫打着手电在下铺写日记。日记写到一半,突然有怪叫声响起,是霏霏。
霏霏她们的性格越来越开朗到让人匪夷所思的地步,哪儿有突如其来的怪叫声,哪儿就有霏霏希儿蓉蓉的影子。
她们近来总喜欢穿成漆黑一片,教官说她们是三只黑乌鸦,这形容得恰倒好处。黑色队伍发展得很快,立马又有几个同学打着黑色的招牌混入其中。和她们和睦相处。
充斥着尼古丁的云雾开始缭绕在“黑乌鸦”的唇间,琦漫往往成为受害最深的人。而后再有穿黑色T恤的一律被霏霏视同“敌党”,那就意味着和霏霏那伙人走在一起的时候要惨遭排斥,或者挖苦,或者白眼。
窗外吹来一阵凉风,依稀能看到树梢晃动的影子,四下里了无声响。霏霏叨骂着脏话在走廊上不知正追杀哪个男生,声音从廊道的这一头延续到那一头。这种脏话一天内不知要听到多少次,以及一些无法用文字音译的福州方言叫琦漫的耳朵起茧子。
那男生“啊”了三声,负伤不浅,逃之夭夭。
琦漫需要一颗手榴弹,用一声轰响换来彻底的安静,很不幸在这偌大一军事基地,火药库不知去向。那男生骂的是闽南话,尤其是在和霏霏单挑的时候,但他终究斗不过霏霏的,这就好比阿猫和阿狗打斗,阿猫得胜的几率总是大于阿狗。这里听得懂福州话的人终究比听得懂闽南话的人多几成,路乡随俗者为胜。
这天训练解散后,琦漫走到宿舍楼,见一群学生将内务评比栏穷挤个水泄不通。咋一看热血沸腾,再一看心灰意冷,她看到自己的寝室得了个第二,不过是倒数的,洗厕所少不了她的份了。琦漫正准备打道回舍,却又一时卡在人群中央。楼梯口外的狗狗耷拉着舌头朝内张望,看得心旷神怡,随即姗姗离去。
午间琦漫、蓉蓉和希儿在厕所里打扫卫生,这里的厕所是她们平生见过最大且最脏的厕所,其档次仅亚于粪坑。冲刷了一中午,熏都熏晕了但里边的内容却似乎没有半点变化。
这时霏霏进了来,幸灾乐祸地说,真是辛苦各位了,为人民服务嘛,辛苦一点值得。希儿推了霏霏一下:“他妈的你还好意思讲,你怎么就不来服务!”希儿的出手狠了点,霏霏火气上来还以希儿一耳刮子,既而俩人开始撕扯着对方的头发。
琦漫上前劝架不省人事,只得和蓉蓉努力拉住两人。“有种你就别呆在寝室里,你这个死女人!”霏霏被希儿这么一叫“女人”,立马振脱琦漫:“妈的谁女人了,你才是女人!你是没有贞操的破妖精!”随即冲着希儿就是一脚。好在希儿闪得及时,但身体晃了晃险些掉进便槽里。
“住手!”那夜找蓉蓉的男生三步两步进了女厕所,发丝随着步子的节奏飘逸,在霏霏看来他比乔越俊俏多了。但霏霏着实没料到他会冲着自己来:“你叫钱霏霏是吧,你以为你是谁?不要丈着你老子有几个臭钱就可以爱怎么着就怎么着,他妈的每天晚上闹到那么迟,我忍你多久了你知道不?”
霏霏愣了一下:“你是谁啊?”
李翔操着一口漂亮的普通话做了自我介绍:“我是谁,商贸班李翔,想报复是吧?有种你就来,我不会改名字的!”随即把手一指,“滚!”
霏霏怵怵地看着李翔,转而泪水盈盈地离去。
李翔是北京人,父亲先是在北京当了一年制片人,后又成了福州某电视台当台长,母亲在福建的高校里教音乐,这样的家庭产生的儿女有一口流利的普通话是理所当然的。
那日李翔竟留下来帮几个女生打扫厕所,叫琦漫好生感动。其实李翔是个懒汉,但确实存在着洁癖,他的卧室往往是家中最整洁的,但都是母亲的功劳。这天他的举动也的确有些反常,也许是为了在女生心目中树立英雄形象什么的。
连日,黑乌鸦的团结精神令周边邻属班级的小混混惶惑不安,她们出头露面总是六个人一起,莫敢谁何的架势。而霏霏似乎也并没有和希儿结下不共戴天的大仇,原因就在她把注意力转移到了那个叫做李翔的俊少年身上。
几年前孩子们都看过流行《美少女战士》,乌鸦们便把自己当成代表月亮消除祸害的美少女,整天打着替月行道的幌子在军营里晃来晃去,盼望祸害的到来。其实学生中本没有祸害的,正是有了她们便有了祸害。
那些日子,李翔见到霏霏就赠送白眼,而见到蓉蓉则赠送微笑,这导致霏霏对蓉蓉有了莫可名状的忌讳。霏霏对蓉蓉的感觉似乎又谈不上恨,委屈的时候一样会钻进蓉蓉的怀里撒娇抑或哭泣。
后来乌鸦群中冒出个会耍双截棍的女孩,自诩乌鸦首领,这令霏霏很是恼火。随着军训的告终,乌鸦的内部矛盾愈加激烈,那种团结才被逐渐驱离分散,周边邻属班级的小混混趁势开始投靠霏霏抑或双截棍女孩,又有了分化做两派的趋势。
黑乌鸦的鼎盛如同昙花一现,而解散又似一场幻觉。
“6”惜雨·艰苦卓绝的追梦者
正式上课后,班上来了个新同学,名叫沈惜雨。话说这名新同学长得貌不出众,一米五多的样,落后到高中了还穿着初中生的校服,不太像是自班学表演的。这个沈惜雨,时常低着头默不作声,见人就露出一张极不自然的笑,三分腼腆三分土气三分矜持一分呆滞,好不讨人喜欢。
惜雨来的时候脚踝处扎着厚厚的绷带,看起来好像要变成二级伤残。她之所以拖到军训之后才来报到,也正是因为小腿至脚踝处受伤的缘故。
琦漫不禁想起报到那天亲眼目睹的那场车祸,有个女孩坐在马路中间,痛不欲生地抱着血淋淋的腿挣扎着。
惜雨告诉琦漫:“那天我也太倒霉了,从乡下好不容易找对了路线坐车上来,一下车就直奔公交站,还没走到站就晕倒了,一个好心的大叔把我带去打点滴,后来他有事也先走了。我还以为出来就没事了,谁知道运气那么差呢,过马路的时候居然又出事了。”惜雨说着,把手捂在头上,仿佛烈日就在头顶上。
琦漫非常惊奇:“你从终点站下车后,长途汽车站的附近就有20路的公交终点站,为什么不从那里坐车呀?再说那里是终点站,人要少得多啊!”
“正如你说,我是打算从终点站走,站了一路,也想坐一坐。但那个陌生叔叔带我去的却是在屏东附近的诊所,已经把我带到离终点站很远的地方了。”
实在是名副其实的祸不单行。惜雨过马路的时候,并不是巴士压过她的脚,如果那样早被碾成粉碎性骨折了。而偏偏是一大块碎裂的玻璃从车上砸落下来,玻璃的碎片插入惜雨的小腿,溅出一地鲜血,差点儿切断了脚踝上的筋。
“不法制造商居然把豆腐渣工程建造在公共交通工具上了,真不知这些唯利是图的家伙把民众的安危当成什么!”琦漫义愤填膺地握紧了拳头,恨得牙痒痒,仿佛要把汽车的制造商抓过来揍一顿。
“不是的不是的!”惜雨把头晃得像个拨浪鼓,她继续把真相说出来,“后来查出来,那是一场蓄意的恶作剧,玻璃是有人带上去的!”
“真是林子大了什么疯鸟都有,那那个凶手抓出来了吗?”
“当即被抓,赔偿了医药费。”
当即被抓?怎么会呢,当时没有人下车呀!琦漫早忘了那天她一路心不在焉,除了看美女就是看惜雨这个倒霉的女生,哪里还有心思去注意恶作剧的作俑者。
说到惜雨,真是个命运多舛的孩子。
这年暑假,惜雨老家遭大旱,庄稼缺水全部枯死,家里亏了空。这对于任何一个务农家庭来说都是件悲哀的事,惜雨也差点因此而辍学。到现在,她的学费还没缴齐。
惜雨之所以叫惜雨,兴许多数人会认为此名缘于她出生在雨季里,事实恰好与此相反。惜雨家所在的村子里的人们,名字中带“水”的可以从日暮西山例举到天光大亮。惜雨的七个姐妹中就有珍雨、思雨、招雨、念雨、求雨、梦雨的,凡是有关“雨”字辈出的全是女儿,剩下一个十岁不到的弟弟叫做沈淙汶,还是惜雨的爷爷翻遍七十年代出版的《现代汉语词典》,认为这几个字眼堆在一起叫着顺口便取了下来,这险些侵犯了沈从文的专利。惜雨家为了小弟弟的问世死命地下“雨”,下了十几年,下得倾家荡产。而在惜雨的家乡,也住着许多户这样的人家,里边也有成群的姐妹和视如珍宝的弟弟。
惜雨的大姐珍雨和二姐思雨移居荷兰,说是移居,其实是通过偷渡集团的关系飘洋过海到欧洲打工的,然后就找个在荷兰有房子的男人嫁了,那样的日子绝对不好过。至于怎么会嫁,以及怎么嫁,惜雨没有对琦漫多说,但其程序可想而知。
惜雨剩下的几个姐姐亦无一个撑得过高中的,有的初中一毕业就到外地打工,其收入入不敷出,更谈不上养家糊口。在惜雨住的地方,贫困户是挨村挨落地连在一块的,不像城市里生活质量好,并且家家有防盗网,院院有治安岗。在那穷地方,治安没保障,穷人偷穷人家的东西,除了偷钱还偷物,这跟抢劫没什么区别。
琦漫动了隐恻之心,她从帐户上支出几百元,又七借八凑,替惜雨补齐学费。
琦漫和惜雨相处得还不错,到底人以类聚,有追求的总会玩在一起。何况,在这学校,十个学生当中至少有六个好吃,七个懒做,八个贪玩,九个一心想变明星又不肯努力,剩下一个就是属于琦漫或惜雨这种能静得下心来读书的孩子。一个班级能有多少个“十分之一”在艰苦卓绝地追求梦想?如此这般,同类者怎能不更加团结更加友爱?
开学初,黑乌鸦原成员藤蓉蓉被安排为琦漫的同桌,而霏霏和她们则是前后邻里关系。由于霏霏军训时的“杰出”表现,被孤立安置在一张课桌上课。但自从这个土里土气的沈惜雨来了之后,就被安排在了霏霏的座位边,共享一桌。
霏霏是按捺不住寂寞的丫头,一到上课P股就在空间有限的板凳上挥斥方遒,惜雨老实巴焦,上课时发奋听讲,动辄目不转睛地盯着老师的粉笔,不做小动作不说小话,这令霏霏很是寂寞。更无奈的是,惜雨被安排到了霏霏她们的寝室里住。霏霏看惜雨不顺眼,但对这个人,她也懒得捉弄,惜雨是纯种的弱势群体,她最多也就是逆来顺受,要是不小心被整死了,那霏霏可吃罪不起。
蓉蓉上课的时候动辄很安静地看言情,一旦把书看完,就会找霏霏聊天,然后琦漫从书包里抽出一本书,一切又恢复安静。
霏霏只得跨越组界和遥远的男生书信交流情感,书信飞来飞去,扰乱琦漫的视线。这导致邻里也是有些不和谐的邻里。
蓉蓉说琦漫的眼里容不下一粒沙,这缘于一次蓉蓉随琦漫在校园里遇到几个身穿黑衣、戴黑色墨镜的家伙从她们身边走过,琦漫的脸色一下子沉下来,义愤填膺的模样。其实不是琦漫的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否则她就不会把蓉蓉当成自己的好朋友。蓉蓉后来把头发染成五彩缤纷的,一眼看去倒像是橱窗里模特戴的假发,琦漫也没有觉得厌烦什么的。琦漫喜欢从一粒沙去看一个世界,认真地看,毫无偏见地看。
琦漫喜欢蓉蓉,但那种喜欢是没有头绪的喜欢,蓉蓉是琦漫的好朋友当中唯一会去蹦迪的女孩,她有着迪厅女孩疯狂的野性,琦漫能和她有共同语言也是出于一种莫名的默契。出于狮子座自我而不叛逆的个性。
因此每当琦漫在卫生间里兴高采烈地边唱歌边洗澡时,蓉蓉辄会兴高采烈地在外头听琦漫唱歌,然后蓉蓉把语训课上学来的余光中的《乡愁》改了词深情款款地朗诵道:乡愁是一串美妙的音符,琦漫在“打不溜细”里头,我在“打不溜细”外头。
半个学期下来,霏霏与递纸条的几位同学一回生二回熟,逐渐打得火热起来。课堂调位现象屡见不鲜,并且屡禁不止。加之说话现象严重,纪律难管,令科老师无能为力。礼仪课尤其典型,教礼仪的老师是位温柔的女子,一眼便能认出是教礼仪的那种,面对台下纪律散乱,她温柔地尖起微弱的声音道:“请安静,同学们,请安静听课。”然后用优雅的兰花指在空中不知所措地挥点着,台下一仍其旧地喧乱和骚动。
毕竟为人师表,教礼仪的老师不能太凶,不然起不到表率作用。其实在这样的地方,老师不应有怨言,学生亦不应有怨言,两者关系是在相辅相成的条件下成立的。
“7”“SUI家族”·另一种风起云涌
后来的日子,藤蓉蓉、钱霏霏和上官希儿在寝室里时常聊到乔越。琦漫不喜欢追问朋友的私事,但听的次数多了,大抵也知道了霏霏和乔越的事。不过琦漫没说什么,只是单纯地怜悯。
从霏霏她们的谈话中可以听出,霏霏和乔越从分手后到现在已经冷战很久了,并且有位传说中的美国男朋友回来看她,这令霏霏在乔越面前神气不少。
那些日子濒临半期考,晚自习室太喧闹,令人无法静心学习,而在寝室里又是乌鸦们嬉闹的声音,琦漫接连好几日心情都是灰色的。
琦漫找班主任谈过一次心,说霏霏对琦漫说话的不尊重,说上课纪律混乱令她听不进课,但琦漫不是直指某人的,也不是打小报告的,而是听起来有这么一回事的,班主任也理解琦漫,琦漫越说越伤心,最后话里都有哭腔了,班主任听着也心疼,就允许琦漫自习时间可以自由找地方学习,这令琦漫好生感动。
但是班主任交给琦漫一项很得罪人的工作,就是让琦漫私底下把上课说话的同学的名字记录下来。这样的事无论是谁都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但班主任对琦漫此般信任,琦漫又不好推辞,只好勉为其难接受。
一天琦漫吃过晚饭到班上拿课本,看到希儿坐在位子上神情呆滞,眼白泛红。一开始琦漫只是置若罔闻匆匆走掉,但才走出门口便听见希儿的哭声。
琦漫有点招架不住这突如其来的脆弱,她刚回到教室,希儿就拉着琦漫恳求道:琦漫你帮帮我!希儿泪眼婆娑道:“霏霏找我单挑,她们现在还在区委大院等我,你说我该怎么办?”
琦漫问:“怎么说?”
希儿道:“上次洗厕所的时候你也看到了,李翔帮我训跑了霏霏,霏霏现在找我算帐来了。”琦漫平日最烦这等事,觉得小题大做是霏霏这号人陶冶情操的独特方式。但她知道这回不去是绝对不可能的,若是让霏霏白等过今天,那么明天希儿会被整得很惨,甚至连单挑的机会都没有。
琦漫二话没说就随希儿去了区委大院。虽说此地是区政府,但霏霏她们所在的地方是一个破旧的停车间,里边停着一辆废旧的吉普,吉普面上已经落落大螨。这儿俨然几百年无人管理了。
霏霏见希儿来了,身边还跟着个琦漫,便挖苦笑道:“唷,希儿你什么时候和冯琦漫好上了,琦漫你是不是帮她打架来着?打架了可不是好学生,你可要掂量掂量美好的前程哦!”
霏霏的语气带着有意讽刺的意思,希儿没有说话,蓉蓉劝住霏霏,又对琦漫说:“琦漫你先回去吧,这是我们和希儿的事,我们私了就可以了。”
“不,蓉蓉,事情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你们为什么还不能放过希儿呢。”琦漫说着,霏霏放肆地大笑起来,笑得琦漫一脸尴尬。
“琦漫,你说你是来做什么的?”霏霏道。
琦漫也觉得自己来这里最多只能为希儿壮胆,什么忙也帮不上,一时骨鲠在喉,无语凝噎。因为琦漫在,整顿希儿的事霏霏没能得逞,这令霏霏对琦漫怀恨在心。霏霏提议:“琦漫你先回去,我们不想打希儿,只是有话找希儿商量。”随即蓉蓉把琦漫送出了区委大院。
天黑之后,黑乌鸦们和希儿谈的协定是,要希儿加入她们,然后她们成立“SUI 家族”,反正希儿和霏霏对琦漫都有成见,霏霏提议一起整琦漫。希儿态度中立,蓉蓉却凶了霏霏一下,坚持不准霏霏伤害琦漫。霏霏这天不太高兴,但还是依了蓉蓉。霏霏只是暂时不提整顿琦漫的事,因为她们目前面对的敌人不是琦漫,而是双截棍女孩。至于琦漫,那只是霏霏对她的私人恩怨罢了。
以霏霏为首的“黑乌鸦”的残余势力们和希儿谈的协定是,要希儿服从她们,成立“SUI家族”,一来是“黑乌鸦”们的主要目的——和社会上与霏霏为敌的“旗”帮勾斗下去——“旗”帮是诸多不良团体的打击目标也是最难整的团体,只要斗过她们,便能确立在社会少年帮圈中的地位;二来,霏霏含沙射影地谈到要“教育教育”冯琦漫,却被蓉蓉毫不留情地否了,蓉蓉很客观地分析:“那毕竟是你们的私人恩怨!”
这天夜里,皓月皎洁得有些苍白,那月光似乎在为“SUI家族”的成立感到悲哀。白沙路沿街小弄的电杆上、围墙上,隔三岔五可见到硕大的碳黑的“SUI”字喷彩涂鸦,白沙艺专和白沙中学的女生宿舍楼道上,也随处可见那样的“SUI”,那便是“SUI家族”的杰作。每个“SUI”似乎都在透明的月光下释放着诡异的能量,那种能量叫人窒息。
“SUI家族”的张扬惹得后入“旗”帮的双截棍女孩有些恼怒。但那时校园内传言说双截棍女孩得罪了乔越,缘由不明,说法不一。
有的说乔越是为了蓉蓉而找上双截棍女孩的,而蓉蓉又是为了“SUI家族”对双截棍说了重话;又有的说双截棍女孩在乔越面前挑拨“SUI家族”对乔越腰包的觊觎。
流言就是那么传开的,学生间多半对此表示沉默,就像台湾人民对待大选一般沉默,骨子里头是有着排江倒海的言论未发表出来,或者私底下刚准备发表却欲言又止。
不过乔越对蓉蓉似乎真有喜欢的意思,他知道蓉蓉把他送她的摇头丸当认识的纪念品之后,不但不再给蓉蓉吃什么黄猫,还不准她碰那些东西,并且每天夜里因蓉蓉而为“SUI家族”叫的士。
乔越喜欢的东西是不容许任何人吹毛求疵的。他对双截棍女孩的肆意制造蜚语有点忍无可忍,而乔越是精通散打的,因此双截棍在乔越面前变得有点小心翼翼的。任双截棍越是小心翼翼,乔越越是对她心生厌烦。
“SUI家族”成立的第三天,三个女孩被霏霏带去BLUES开“家族”聚会。Bar里的音响开到极限,形成聒耳的震撼。腐败的气息在浑浊的空气里发酵。舞池里的小伙子抱着音箱猛烈地摇晃着脑袋,看上去像极了发了疯的狂狮,金灿灿的发丝在灯光的映射下显得格外醒目,如魔如兽。
一曲音乐刚过,舞池里人群渐散,剩下双截棍女孩倒在中央奄奄一息,四个女孩刹那间目瞪口呆,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当晚就有记者到迪吧里拍照,第二天《闽台都市报》上就登了双截棍女孩死亡的消息。
翌日午夜,蓉蓉在Bar里遇见了乔越。
乔越从舞池走向一个阴暗的角落,百无聊赖地喝着加了冰块的柠檬汁。那果汁仿佛也能将乔越灌醉似的。他打量着周围的每一个女孩,似乎在找寻丢失了几个世纪的回忆。
那种寻觅的目光在乔越眼里持续了半个多小时,蓉蓉面对眼前这位目光凄离的男子,心就隐隐地疼痛起来,莫名。乔越沉默了半晌忽而开腔:“蓉蓉,你谈过恋爱吗?”
“我……”蓉蓉本想说没有,但犹豫了一下回答:“谈过一次。”
乔越的脸变得肃然起来,随即放松下来,带着放心的意思,转而笑了笑,又点了点头说:“谈过了?要是真的谈过了你是不会说出来的。”说完又将果汁送到嘴边,深深地吸了一口。
乔越的话把蓉蓉震了一下,其实乔越说这话也是出于这么想就这么说了,毫无理由的,一如蓉蓉说她谈过一次,也是毫无理由的。
面对乔越的安静,蓉蓉反倒无所适从起来,她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不住地用手指卷弄着长发。为了打破尴尬,蓉蓉转移话题说:“你知道双截棍是怎么死的么?”
“你想知道么?”
“恩。”
“是因为你。”蓉蓉停止玩弄头发,她的眼神惊异中带着惶遽。乔越笑了笑,说:“不过现在没事了,你放心。”
“你,为什么这么说?”
“你想知道?”
“恩,你说。”
“你知道她在我面前说了你什么么?她说……”乔越原本想望下说,却又顿了顿说:“她说了你很多。不过现在不要紧了,你告诉我你只谈过一次恋爱,那就足以证明她对我说的都是谎话。”
“她究竟说我什么了?”蓉蓉有点烦躁起来,但乔越的脸色似乎比刚才好很多。
乔越说:“她说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那些你最好不要知道,我说出来怕对你不好。”随即乔越把一条烫金红盒子放在蓉蓉的手心里,说:“你收着它,别问为什么,你一定永远留着它。”
蓉蓉的手开始颤抖起来,乔越合起蓉蓉的掌心,蓉蓉打开一看,是条镶钻的白金项链。她把盒子按在玻璃桌上,眼中的焦急混合着惶恐,原本问双截棍女孩的死因只是想打破僵局,但这下她真就关心起来。
“你还没告诉我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乔越说:“打架。”
蓉蓉问:“就这么简单?你干的?”
乔越说:“啊哈,当然不,她自己喝得太凶了,发了酒疯,让旁边的人看不顺眼要打她,管我什么事,再说她不知怎么的居然就没带‘武器’,根本无力抵抗嘛。”
琦漫:“那你怎么不帮她呀,你就忍心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女孩活生生的被打死,真没想到你就那么没心没肺!”
乔越:“我为什么要帮她?我想帮的人是你不是她。”
这话说得蓉蓉手足无措起来,索性丢下最后一句:“我要走了。”
乔越拉住蓉蓉,硬是把钻石项链交给了蓉蓉:“这个给你,你好好留着。”
那也分手前乔越的叮咛,藤蓉蓉如风过耳。再兰心慧质的女孩也有疏忽细节的时候,蓉蓉不会猜到这个小盒子里的秘密。在此之前乔越送蓉蓉的东西多了,资生堂的化妆品,LV的手提包,还有一些叫也叫不出来的名堂,区区一条项链对他而言并不算什么。
她最多只当乔越是个富豪子弟,大亨后世,和他在一起,他会给你上流的物质享受。
乔越曾提过让蓉蓉做他的女朋友,但蓉蓉对霏霏承诺过的不想改变便没答应。蓉蓉回到寝室拿着项链在镜子前比了比,霏霏看得心里酸溜溜的,蓉蓉从镜子里见到霏霏在看她,也便不再照下去,把项链装进盒子里,望床头一搁,走人了事。
其实那条项链是乔越初恋时想送给女朋友的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