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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她无助地看着手中的桑叶,只见桑叶里冒出了几颗水珠,水珠逐渐融汇在一起。这是哪来的水?方才的粉末漂浮在那层薄薄的水上——除了白色晶体颗粒。她恍然明白,那些白色颗粒正是微小的冰晶,它们现在融化成了水。

  然而曦媛的心中又产生了新的疑问,如果它是冰晶的话,为什么不和溪水冻在一块,而会像粉尘一般随风飘散?

  曦媛的耳畔又响起了“噗噗噗”的声响,她不禁心跳加速。这一回真有那么一只金黄色的蝴蝶从她的头顶飘落下来,停在冰封的溪面上,它的翅膀有节奏地翕动着,采蜜一般悠然,但不一会,那种翕动像是被突然点了穴道,瞬间静止,看上去就像一具标本。随即,蝴蝶的身体化作粉末,一阵寒风拂来,便和冰面上的那些粉尘一并混合在了一起。

  她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太荒唐了!这样的事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这是非常悲哀的事实。

  不,至少有一个人不会怀疑她,那就是石瑶。把这一切说出来也许无济于事,但多一个人理解多少会比现在好过些。

  此时,天光开始黯淡下来,森林的上空笼罩着诡异的阴霾。当曦媛再一次经过母校H中学的校门时,她突然对着空气“哎”了一声,引得路人莫名其妙地盯着她看。可她明明听到有人在叫唤她。

  声音应该是从校门方向传来的,而且是一声很平常的叫唤。

  她从人们异样的目光中走向H中学的大门,再走向操场。她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走向操场,但是她觉得真有那么一个声音在叫唤她。然而当她站在操场上环顾四周,除了灰色夜幕笼罩下的校园,并无他人。

  曦媛的目光向四下里扫视着,脑海里浮上初进H中校门时,和父母兴高采烈地逛校园的情景。她突然不能自已地颦蹙起眉来。她感到自己肩上的责任是那样沉,上有年迈的爷爷,下有未上大学的妹妹,曦媛突然觉得自己已不再是个孩子,原先还梦想着有朝一日考上研究生,现在想来,她必须坚强地接受现实。

  一切的一切,都尽力而为吧。

  “噗,噗,噗”……

  有节奏的声响在耳畔若隐若现,像是鞭子在抽击物体。这种声音伴随着空幽的回音,正变得愈来愈大。不难分辨是从红砖楼传出来的。曦媛猛然一转身,有着百余年历史的红砖楼正矗立在暮色之中。

  “曦曦!”

  鞭子抽击物体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曦媛猛地抬头,只见一个黑影在昏暗的窗前唤着她的名字。由于天色渐深这栋楼里却没有亮灯,加上前一夜长时间的哭泣使她患有角膜炎而没带眼镜,她无法看清那个人究竟是谁。

  “瑶瑶,是你在叫我吗?”

  “嗯,你上来!”石瑶说着,消失在窗前。

  曦媛无可奈何地踩上红砖楼前的木质台阶。空荡荡的楼房里静悄悄,黑黢黢,不免叫人生出一丝惊悚。曦媛摸索着进入楼中,她希望能摸到诸如电闸、拉线之类的开关,但当她扳动开关,空气里只是响起几声清脆的“咔哒”声和浅浅的回音,楼里兀自漆黑一片。她只好凭着直觉寻找楼梯的台阶。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红砖楼第一层,曦媛想象着发生各种奇怪状况的可能,她几乎能想象假如自己正置身于死地,有可能发生什么样的状况。可是,一切又不像她所想的那样。

  红砖楼二楼再次响起了有节奏的鞭子抽动物体的声音,鞭子抽动一声,换做两声连续快速的“嗵”,曦媛感到头顶上那块木制天花板正在颤动,同时轻微地发出机械的“嘎吱”。曦媛整根神经倒竖起来,她按捺住心中的惶恐,然而她惊惶失措的神色暴露出她已经到了无法再忍受的地步。曦媛不禁大声喊道:“石瑶,你在楼上干什么?”

  石瑶没有回答。曦媛听到楼上传来有节奏的喘息声。她好容易摸索到楼梯向上走,随即木地板发出“吱吱吱”的杂音,叫她毛骨悚然。

  二楼的窗玻璃透进少许光亮,她终于能看见周围的景致了。

  石瑶正打着赤脚在空旷的老旧的木地板上跳绳,在她的左边是一排木门紧闭的教室,前后是长廊。石瑶每跳两下,挥一下手中的麻绳,嘴里喘着粗气数着:“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九十六。”她的眼睛直直地注视着前方,抖动着的裙摆跟着脚的动作在黑暗中跳舞。

  石瑶突然停了下来,并不因为被绳子绊到。

  “你,这是在干什么?”此时的曦媛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

  “跳绳。”石瑶面无表情地说。

  “我知道,我是问,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跳绳?你不觉得这样很不正常吗?我要被你吓出神经病了。”

  “避邪。”

  她没有想到石瑶竟然能用这么简约的两个字来诠释她的行为,这种回答既诡异又没意义。“你才像中邪了呢!”

  此时的氛围比方才更加死寂,空气里弥漫着凝重的气味。她们的声音在空旷的二楼走廊产生轻微回响。

  “我也怀疑。”石瑶说这话的时候,口吻有些赌气的色彩,仿佛在说“我是不正常了,那又怎样?”

  “我本来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但是现在我又有新的问题想问你。好了,不管怎么说,我们先离开这栋楼。”曦媛刚拉起石瑶的手欲往外走,却被石瑶拉进了走廊深处。“你要带我去哪里?”

  石瑶把曦媛拉进走廊尽头,来到一间教室门口。石瑶隔着门上的小玻璃块指着里头,说:“你看!”曦媛窥视着里边的一切——室内的物体被教室外头蓝紫色的天光映得微亮。一具仿制的白色骷髅架最先进入曦媛的眼帘,那是生物课的授课器材。在骷髅架的边上放着许多玻璃瓶,瓶子里用防腐药水浸泡着动物的尸体。

  “你到底要给我看什么?”

  “这栋楼有过一个传说,你听过吧?”

  “行了,别吓我,我们还是走吧。”曦媛催促着,脑海里浮现出传说中的少女殉情事件。

  “你看那个檩子。”

  曦媛不耐烦地瞟了一眼房檩:“那根木条,怎么了?”

  “就是在那根木条上吊死过人。”

  曦媛突然冷静下来。

  “二战前后,有位美丽的女子曾在这座校园里读书,她深爱着一个海归留学生。这个留学生是个血气方刚的青年,有天他为了救一个遭日本人欺负的老农,打死了日本鬼子。后来日本兵将他抓走,好长一段时间,女子得不到有关男子的音讯。后来,女子偶然间看到报纸上登出了枪毙留学生的消息,她很担心,于是四处寻找心上人,最后捡到了那名男子的血衣,女子终于伤心过度,悬梁自尽……”

  “好痴情的女子。你是怎么知道的?”

  “曾经隔三岔五会听同学说到一些很零散的碎片。我猜想整个故事是这样的。”

  “你的意思是,这是你最终整理出来的故事?”

  “算是吧,我梦见过这个故事……”

  “啊!”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奇怪的是,那个女子居然跟你长得一模一样。”

  沉默的瞬间,她突然想起了曾在爷爷的卧室里见过的那张女子的画像,画像上的人看上去就跟她一模一样。况且,若按时间来推断,石瑶所说的那个女子应该生活在解放前,而画像上女子的扮相也正是民国时期的女学生们流行的装扮。

  曦媛感到画上的人和石瑶所梦见的人听起来就像是同一个人。她似乎能感觉到什么,但是那种感觉过于模糊,一时间很难用言语描述出来。

  石瑶继续往下讲:“梦的场景似乎就是这里,我和她就在这样老旧的小楼中跳绳,一直跳,跳到两千零七下的时候绳子打到了我的脚踝,梦也就那样醒了。”

  石瑶所说的悬梁女学生也许已经为她解谜画像上的女子提供了新的线索,曦媛一时间对那个女子的身世产生出无比浓厚的兴趣。

  两个女孩摸索着黑暗下了楼梯。曦媛相信石瑶,或许也只有她才会相信石瑶。从小到大,她们的神经就像是连在一起的,也正因此,彼此之间几乎不存在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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