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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连日来,整个F城犹如被寒流侵袭一般,更甚,空气中有着前所未有的寒冷。然而天空并没有丝毫落雨或者降雨夹雪的迹象。只有在夜间,窗玻璃会蒙上一层薄薄的粉状冰晶,那时的城市就像一座巨大的冰库,将午夜的冰晶保存至黎明破晓前开始融化。

  短短三天内,长平坊里死了两个孩童,街头巷末议论纷纷。在死者中,一个还是新生儿,出生不久便死去,死前出现严重哮喘。家属臆断是天气太冷,幼婴染上急性肺炎所致。冷不防到了第三日,同一条巷坊里又有孩童突然死亡,而那个孩子也只有七岁,死亡之日,父母出差,无人陪在现场。

  假若从“冻死”的角度来分析,这就太不应该,天气还没冷到那个地步,况且家家有空调,现在的空调一般都是冷暖功能兼具,又怎么会被冻死?带着这样的疑问,后者的家属将孩子的遗体送去医院,拍片、化验,最后得出,该孩童在死亡之前突然患上ARDS,医学上的全称是“急性呼吸窘迫综合征”(Acute Respiratory Distress Syndrome),也就是说,孩子的死法和前者大致相同,死前定然出现呼吸频速的症状。

  奇怪的是,天气预报却没有表示出寒流来临的说法。这种气象来得蹊跷,为了改变这种异常状况,市民们绞尽脑汁,奇招百出,甚至有人焚香祭蝶。只是,从未有报头消息出来解释这样的现象,当然,气象异变的根本原因也并未查到。

  曦媛突然想到那天在月台上看到的麻雀,它拖着病体在寒风中发抖,最后,那点生息终于被人类带走。

  阴沉的寒假仍在继续,爸妈兀自没有归返,甚至音信全无。曦媛反复重播他们的全球通号码,系统里却一次又一次传来了拨打失败的讯号。

  这个夜晚,曦媛在家中的神龛前点燃三炷香。她精神恍惚地为爸妈祷告着,顺便也为自己祈福。

  拜过佛像,她把希望寄托于十二点过后。新的零点,就让一切都恢复如初吧!

  ——确实如此,于她自身,夜间多梦白日疲顿的状态已经形成了恶性循环,倘若梦魇得不到有效的改善,她总会有神经失常的一天。

  很遗憾的是,这一夜,失眠再度困扰着她。为了不影响毕业班的妹妹休息,她索性带上笔记本电脑出了卧室。

  客厅的灯没有开,曦媛拉长P股坐在沙发上,笔记本微茫的白光映着她的脸,这使她显得有些惨白。

  她将水袋揣在怀里,双膝跪在沙发上,眺望窗外——这一夜似乎整个世界都在骤然变冷,曦媛的食指和拇指拨开窗帘,她的指间微微能感到一种特殊的寒气从窗玻璃外渗透进来。

  突然,户外有野猫疯狂地叫起,那种叫声不像是叫春,而是像有很多婴儿同时歇斯底里地纵声齐哭——况且,这也并不是叫春的季节。曦媛感到一种不祥的气息离自己愈来愈近。

  她眺望着午夜的院落——在垃圾堆的水泥板台上蹲坐着一只老态龙钟的黑色野猫,野猫的眼珠反射出锐利的光芒。在它的周围,十几二十只野猫以众星拱月的队式将它围绕着。

  野猫的嘶吼还在窗外继续,曦媛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她转过脑袋,将整个身体瑟缩起来。突然,她的面前出现一双苍白如纸的腿,两只下垂的手,这个人穿着睡衣,蓬头乱发。户外有汽车呼啸而过,但群猫齐鸣的分贝不可能令人注意到周遭比猫叫更琐碎的声音。白色的车灯余光照在眼前这个人的脸上,以至她的脸看上去呈现出死灰一般的惨白——或许是汽车灯光太强的缘故,曦媛看不到她的五官。她惊愕地盯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人,感到这个人的脸正在扭曲变形。

  曦媛的身体冷不防向后缩了缩。

  白光很快便随着汽车消失在夜色里,眼前人煞白的肤色即刻变得那么自然。

  “姐姐我怕!”

  熟悉的声音赶跑了方才那张苍白得扭曲的面容,随即出现在眼前的竟是妹妹。诗媛什么时候从卧室跑到了客厅,曦媛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她松了一口气,把双脚从沙发放到地毯上。

  野猫的叫声已经不再像一分钟前那般嘈杂,而只是空留一条线的声音在午夜的老旧的空洞的建筑群里孤独地悲鸣着,颤抖着,回旋着。听起来单调而落寞。

  诗媛跪在地毯上,紧紧搂住曦媛的小腿,以至整张脸几乎埋进了她的腹部,那种姿态好似在投胎。

  外头的猫叫很快便停了下来,然而那种阴森的氛围兀自停留在刚才那一刻。曦媛守在妹妹身边,直到妹妹进入梦乡。

  失眠依旧。

  曦媛倚着卧室的门框,目光停在五公尺之外的窗台上,一种强烈的好奇使她朝窗台走去,她总觉得在这栋楼下,有个人正在等她。可是她看到楼下并没有人,除了方才那只老态龙钟的黑猫。黑猫蹲坐在地上,仰着脑袋,那双蓝绿色的眼睛正盯着曦媛家客厅的窗户。

  “喵呜——”

  黑猫凄厉的叫声再一次撕碎黑夜的死寂,颤抖的声音像一条旧得生锈的锁链迅即把建筑群中的老房子串连起来。随即,它背对着曦媛,缓缓地在夜色里走着,黑猫那蹒跚的步履很快便将龙钟的身躯从这片夜雾里带走。曦媛突然感到黑猫是那样的孤独,伙伴无情地丢下了它,黑夜却将它吞噬。

  曦媛打了个呵欠,目光扫过笔记本屏幕时右眼皮跳了几下,她下意识地在IE地址栏里输入自己的Blog。

  部落格自开通之日开始,到现在已有三年,三年来,里边记录了曦媛大量奇怪的梦。她温习着曾经做过的怪梦,额头不由自主渗出汗珠,口中也莫名地干渴起来,她倒了一杯凉白开,缓缓地将那透明的液体送入嘴里,“咕嘟咕嘟”的声音响亮得令人想到奔涌的血液。

  她左眼的目光仍旧停留在浏览器上——她看见后面跟着一条评论——

  何必整日沉沦于往事、梦境之中呢,那些都是虚幻的假相而已。你的状态就如我高三时一样,缺乏可倾吐的对象。但你跟我不同的是,你没找到正确的宣泄方式,你彻底地战败了,可是你却好强不认输,强作欢笑假装无所谓。真是自欺欺人。

  北冥鹏

  2005年1月25日03:20

  方才的不适之感瞬间被这段犀利的文字赶退了一半。

  这是一个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荒凉之地,除了石瑶,她不曾向谁提起过这些梦境,于是她把所有秘密都写在了博客上。此时,她不免心慌起来。

  屏幕上QQ的聊天后台弹出一个请求对方通过的对话框,正是一个昵称为“北冥鹏”的陌生男子。

  个人说明:

  用户名:北冥鹏

  生日:1980年8月13日

  年龄:25

  性别:男

  城市:Foochow,Chengtu

  个人说明:To be or not to be,it is a question。

  曦媛通过了他的请求。

  “你好啊,曦媛!”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曦媛惊讶地盯着对方发来的话,不等对方回复,又补问了句,“你是谁?”

  “相逢何必曾相识,我叫樊斯灏。”

  “樊斯灏?”她努力地在脑海里搜索这两个字,未果。“我们见过?”

  两分钟过去,樊斯灏没有再发话过来。

  她终于不愿再等下去,就在关闭浏览器的那一刹那,鼠标却像被病毒程序操控一般,将她带入了某个常去的新闻网站。几十个新闻页面如同中了黄色网站的病毒一般迅速将任务栏铺满。

  她感到有些猝不及防,手忙脚乱地去按Alt+F4,为了保留博客的页面不被关闭,她不等页面全部关完,就松开了那两个键。当她用鼠标去点击最后一个新闻页面右上角的“×”时,一组新闻标题打住了她的动作——

  《200余乘客厦门坠机身亡》

  《空难:十五名死者下落不明》

  《乘飞机应注意的十三条》

  《××航空公司致遇难者家属的一封信》

  ……

  她站在门口以双手合十对着眉心,如此持续了大约七八秒,待她再次回到电脑前,疯狂地点击与那个新闻页面相关的链接,恍然知道了一些难以接受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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