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日是西方的愚人节,“星城胡同”上出现了一条招生公告:
招英语口语培养学员
兹有外籍教员愿向全市初高中生传授英语口语培训密诀,每周授课三课时,每学期授课16次,学费为每学期300元,资料费100元,望各位有意者,请登陆http://www。xingchengmeik@hotmail。com,亦可电话联系XXXXXXXX咨询,联系人:XXX。
咦,小MIKE要勤工俭学了,这家伙难道还缺钱用吗?
“那是人家的观念不一样,人家总统的孩子都有可能失业呢。”跟小MIKE有较多接触的徐枫如此说。
“这这这——这家伙还真想得出来呀。我们这几句洋泾浜不知能不能派得上用场。”东东既有点佩服人家,又有点为自己的英语而担心。对了,东东说话要口吃,唱歌不口吃,而说英语也不口吃。
“那你可以报名参加嘛,同班同学要求五折优惠嘛。”奔奔一边发任意球练习,一边如是说。
其实谁都看得出,这招聘广告就是小MIKE的把戏,而且很有可能就是这位老兄设的局,愚人节嘛还有什么可相信的?他们不知道,这个广告原来是用来对付陈易的,既然陈易这样的一个是教(当然是看在小周迅的面子上的),那如果有更多地少女愿意参加,到时候多一些个别辅导,岂不快哉?
是啊,在西方人也不太在乎什么愚人节的时候,东方人却格外地在乎。凡是这一天你受到诸如去喝茶去约会等邀请,那都可以被认为是假的。多少年前的愚人节,有张报纸上还说,啤酒已经可以像管道煤气一样通到千家万户,谁想喝就开一下开关就是了。反正各家各户都装着表呢,你喝了多少都给你记着呢……
嗨,管它是真是假,第二天去问一下小MIKE不就得了。
这一天最先让人感觉到愚人节之荒诞的就是安晓然和李大卫了。怎么说呢,这一对搭档的关系也就像这季节的天气一样,冷不冷热不热的。据说造成这种关系的主要原因就是因为有一个遥远的澳洲,那里有一个安晓然的男朋友。不过这一天倒是安晓然发出邀请,请大卫去吃一种叫火车涮涮锅的新鲜玩意儿,晓然说是她的同学开的,试营业,那同学据说叫了不少人,还让安晓然也带几个人过去。晓然想了想,还是叫大卫一个人吧,毕竟他请自己吃过好多餐了。毕竟请他吃一顿也不算什么,毕竟大卫这样的模子带出动还是很有型的。
还有更重要一的点是,男朋友就要从澳洲回来了,安晓然觉得有必要跟大卫正式说一下。可是说什么呢?说以后不要老发短信了,不要老约自己了,这也好像太那个了一点吧,他会把自己看扁的。唉……
这个火车涮涮锅开在一个商场的五楼。安晓然见到一拨老同学,有的握手有的还很夸张地拥抱,无论男女都是这样,当然人们总是要晓然给介绍大卫,“同事呗,李大卫,体育健将。”很简单,大卫呢,脸上总是一副外交官的笑容。怎么说呢,虽然有一点点尴尬,但毕竟是晓然把他带进她们那个圈子里了,这多少是一个信号吧。晓然的同学们呢,也都是成双成对的了,有的一眼看出是那种很亲昵的关系了还勾肩搭背的,有的呢好像还在复习校园里那种喂饭的小游戏。
人们围成一个大大的圈子,每人面前一个迷你型的小火锅,一列小火车不停地绕圈子,火车上放着各式菜肴,也就像吃自助式的日本料理一样,要什么就取什么,但一列火车上也就这些东西,当你吃完一片鱼脯,等下一片来时你的欲望可能又起来了,也很有可能,坐在你前面的人已经早下手为强了——
“喂,给我留一只小螃蟹呀……”下游的一位老兄这样叫。
“小螃蟹它自己游走了。”
“会有的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已经做了老板娘的晓然的同学,脸上的笑容像灿烂的花朵一样,她还特别来关照晓然和大卫:“放开吃,火车上东西多着呢,对了,来点什么样调料,海鲜的,麻辣的,什么调料都有……”
大卫觉得这样一种吃法,也只有南方人或者说像日本人这样的才想得出来;这样的吃法,好像永远吊起人的胃口似的,不过据说正式开张时得58元一位。
“怎么样,没有吃饱吧。”晓然对大卫表示出了关切。
“没事,就是比较费劲,你又不能把所有的盘子都放在自己面前。”大卫显示出了一种陌生者的风度。
“这又有什么呢?”话音刚落,火车正从面前经过,晓然眼明手快地卸下好几盘“集装箱”,那里面有火腿肠鹌鹑蛋和宫丸什么的,并且还很罕见地“抓”到了一只小螃蟹放在大卫的锅子里涮,要知道这小螃蟹可是十到二十分钟才出现一次的呀。这引得同学们一阵揶揄:
“呵呵,晓然的胳膊往里拐喽。”
“火车向着星城跑喽。”
“晓然做铁道游击队喽。”
“食无蟹食无蟹!”
大卫呢还是很有风度地举着勺子向大家频频致意,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这就显得不卑也不亢,所以很像外交官嘛。
有的同学在旁边发人悄悄地问:“他”怎么样了?你把“他”甩了吗?“他”什么时候回来呀?
大卫呢只好装着什么也没听到,不过他心里却清楚得很啊。
这其间,老板娘也像火车一样的窜进窜出,而且很像是一个列车长了,不断地调度着车上的花色品种,她还向每一位分发了名片,大卫一看:蔡明·涮涮锅餐饮管理集团总经理。
大卫也向晓然嘀咕了一句:“怪不得肉那么少,原来姓‘菜’啊,还跟那个演小品的同名同姓呢。”
晓然:“少贫嘴,你们都是白吃嫌淡呀,狼心狗肺啊。”
大卫:“好好好,我到时候叫欧杰奔奔他们来吃。”
晓然:“我可没说啊,你只知道你的得意门生。”
大卫:“难道你没有得意门生?画画婷婷今今,还有又来了个周晓迅,现在从‘三脚猫’一下子变成‘女F4’了……”
晓然:“没想到你还蛮了解的嘛,我也知道的,我们班好多女生挺身而出暗恋你的,要不要培养培养啊?”安晓然就会这样跟大卫开玩笑的。
“别胡说了,你忘了你是老师啊!”
“我怎么会忘呢,我听说陈校长要调到市里面去了。”
大卫:“是吗,我怎么没听说,你听谁说的?”
大卫一下子沉浸在一种莫名的忧郁当中。一个大帅哥忧郁起来当然就跟周渝民式的了,起码的,也有点梁朝伟的味道了。毕竟,陈校长对他有知遇之恩的。星城高中能把篮球足球搞得这么火,也多亏陈校长在后面撑着腰呢。
“是啊,凡是校长喜欢的,我们就要拥护……”安晓然半是他嘲半是自嘲。他知道这样一说,大卫的心情可能会不好,于是就安慰起大卫来了:“就当是愚人节的消息吧,不可靠的。”
晓然本来想说,以后这样的机会可能很少了,但看到大卫神色似有不爽,也就没有多说。
话说到此,嘴巴里也有点索然无味了。同学也纷纷要走的意思了,蔡老板也过来一一地挽回留并发送名片和8点5折的打折卡,一个劲地说“多来捧场多来捧场……”然后一直把一拨人送到电梯口。
接下去的一幕是这一天当中他们最为难忘的,而且用事实再一次提醒人们:今天是愚人节!
电梯从五楼开到四楼之时,突然不动了——不下!不上!打不开门!
“死机了!”大卫开玩笑地说了一句,但事实上是真的死机了!只是那报警的声音“兹~”一直响个不停且格外刺耳。
接下去发现这电梯里没有标出任何的联系电话号码,于是拿出蔡老板给的名片,这时才发现她那个涮涮店的电话是怎么打都是忙音,而且名片竟然没有写她的手机。
“不会吧,太夸张了吧。”一个胖同学如此说。
“太恐怖了太恐怖了,都是你超重了!”胖同学的女友至少是胖同学的二分之一,或者说只有三分之一,所以她有充分的理由要在男朋友面前撒撒娇的。这一说把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到胖同学身上,大家这才数了数,电梯里刚好十个人,符合载重标准,但如果都像胖同学这样,那十个人肯定成问题了;而如果像胖同学的女友这样的,那可能二十个也装得下的。
“那怎么办呢,快想想办法呀。”刚才坐在涮涮锅下游的高个子女同学,此时正对他的矮个子男友发嗲了,其实也不能叫发嗲,这只是女孩子寻求保护要获得一种安全感的表现罢了,尽管男朋友的个子看上去比她要矮一些。
矮个子男友倒是比较聪明“现在还能干什么,大家一起打电话吧,我打114,问到这楼的保安,你们随便给什么人打,找他们帮我们找保安找修电梯的,老这样下去,空气会不清爽的。”
事实证明,也的确是矮个子比较聪明,他这么一说,每个人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都觉得有点胸闷气短。然后每个人都是一阵猛按,谁知这个要命的电梯信号太差,每个人打开手机看到只有一格的信号,显示还是若有若无的,这让晓然想到一个词:气若游丝。
大概足足有五分钟,十部手机(含3部小灵通)没有一只是能打出去的。这个时候安晓然水汪汪的眼睛盯着李大卫了,大卫想起看过的一部纪录片介绍如何电梯逃生的。
“这样吧,打开电梯门,大家一齐用力!”
“好的,体育健将为首,我们一齐用力。”
他的想法得到了大家的呼应,于是五个男人挤到前面,交以大卫为主,两边用力掰,一丝缝一线缝,好,手指都挖进去扣进去了,“一二三!一二三!”就这样硬生生地把电梯门给掰开了……
谁都以为希望会出现在面前了,谁都想一步跨出这地狱之门,但是谁又都没想到打开门之后竟然是更大的绝望!原来四楼是没有出口的一堵墙,是堵住所有希望的一堵墙!
在这种关键时刻,只有大卫没有失望,他用身子倚住了一边的电梯门,因为如果不倚住门就马上会自动关闭的。
所有的人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所有的又都开始打手机了。这一回,那个涮涮锅倒不是忙音了,但却无人接听。他们下班了吗?他们从另一部电梯走了吗?
“我们叫吧。”大卫提议。“好,我们一齐叫。”
于是所有的能量都爆发出来了:“喂——有人吗?”“哇~”“啊~”就好像是吼叫比赛,分贝能超过世界冠军。
没有人,“电梯回音,保安他刚离去他刚离去……”也难得晓然还有这样的幽默。是啊,这种时候不幽默还能什么时候幽默呢?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晓然才发现大卫身上的优点多多,像一个男人的东西也多多。
而更幽默的是在打通电话之后,是矮个子男人最早给他个哥们打通电话了,可是他朋友不相信,说别逗了,我们正三缺一呢,你赶快到老地方棋牌房来吧,说着就搁了电话。
这个时候大家才意识到今天真的是愚人节呀,那这是不是电梯跟我们开的一个玩笑呢。接下去高个子女友遭到了同学的嘲笑:都什么年头啦,还玩这种游戏?
几乎所有的电话都打了,但所有的朋友都以为是游戏,而且这电梯里正好五对——如果算上晓然和大卫——反正另四对把他们也是看作一对,虽然他们没有也不可能做出亲昵动作的。而且在另外四对作出各种亲昵以及有点生离死别动作时,晓然和大卫不知道眼睛往哪里看了——那么狭小的空间,你的眼睛无处可躲呀。
空气有了一点点,意味着希望也有了一点点,在一轮又一轮的愚人节游戏之后,大家又把目光盯住了大卫——
大卫说:“别怕,大不了我们打开顶口,我可以从顶上爬出去的。现在这声音太讨厌了,我们先把这声音给灭了吧。”说着他要求大胖子给顶着一边的门,谁知大卫一松手,门就哗地一下给关上了,这倒是灵得很。
接下去大卫就开始弄那个开关了,想把那开关盒的盖给敲掉,东弄西弄的,啪地一声灯突然灭了,随即这声音也灭了!
“哇,恐怖啊!”胖男人的惊叫。
“快抱住我,我看不到了”好像是高个子女友在摸索矮个子男友。
这个时候,好像连空气都凝固了,大卫觉得安晓然的手一下子搂住了自己的腰,她还把头也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她的头发那么痒痒地贴着自己的脸和脖子。
这是第一次,在这样一个愚人节的电梯里。
这一刻如此美好而短暂,因为很快地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哇,谁摸了我一把啊。”这是恶作剧坏笑式的喊叫。
“哇,非礼啊非礼啊!”大家叫作一团。
晓然和大卫迅速地分开,并且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也就这么一叫,灯亮了,兹地刺耳声再一次响起,好像巴格达再一次响起的防空警报。这个时候安晓然才感觉到,平时学生们开快快的玩笑“可能有的观众朋友刚刚打开电梯……”竟然还包含着生命的意义,或许那个姓宋或姓韩的主持人也碰到过电梯被困的事情吧。
宁可有灯并伴着刺耳的声音,也不能一片黑暗中的宁静,这是他们在电梯里的切身体会。或许在灯灭的一刹那,一对对情人是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了,惟独晓然感到空空荡荡又感到身体的一阵燥热,因为大卫正在琢磨着电梯开关,即使大卫能腾出手来也不可能拥抱她的,因为他们还没到这个份上,因为这以前仅仅是同事是工作关系,她觉得可以跟大卫共事或共进晚餐,但绝对没有到那种亲密接触的地步,凡事总得讲个游戏规则吧。但是今天这个愚人节,在被关在电梯里在灯突然熄灭的时候,晓然可是一点也看不见来自澳洲的灯光了,他只是感觉到大卫那浓重的鼻息,感觉到他的喘气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里的福音。
还是矮个男人想出了个主意,我们一人唱一首歌吧,我先开始:
“那天是你用一红布蒙住了我的眼,我问你要什么,你说你就要这种感觉……”哇,还是崔健的摇滚呢,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高女同学:“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好像是孙楠的。
胖男人:“珠穆朗玛,珠穆朗玛……”还是韩红的,倒也匹配,只是唱得有点鬼哭狼嚎似的。
小女人:“我不是一个会哭的女孩,我一定会等着你回来……”好感动啊,但不知道是谁的,孙燕姿还是徐怀珏的,还是陈慧琳的。大卫有点喜欢陈慧琳的。
晓然唱的是:“我是猫,一只家居的猫,打个哈欠我晒太阳,我不知道天有多高……”是伊能静的。
大卫不明白,晓然怎么会喜欢伊能静的呢,伊能静嫁给了庾澄庆,这家伙既唱歌又做主持,大概是为养家糊口吧,可市面上有一本书,叫什么遗书的,真奇怪啊。唉,还强颜欢笑什么呀,大卫觉得晓然他们好像是在草地上开同学会似的,好像已经忘了关在电梯里的后果了。
“还是把门打开吧。”大卫不得不作如此倡议了,他也在他们的一片歌声中终于既保住了灯光又消灭了噪音,然后又带头“一——二——三——”地拉开了门。第一次拉开过之后,第二次反倒容易多了。
“我看还是打110吧,只有向他们求助了。”大卫首先提议道,这个时候他们已经被关半个小时了。
“是啊,打110吧。”晓然也附和道。
“我看还是119有用,火警有救人的梯子什么的。”
“我看还是打110再说。”大卫说着就拨了电话,这110倒是一拨就通了,大卫就一五一十地说了事情,110说马上就到。
这个时候大家才如释重负,矮个子男子说想抽根烟,遭到大家的一致反对;胖男人说肚子又饿了,出去之后又想吃了,大家表示赞同。这时晓然想到火车涮涮锅,于是又拨了“蔡老板”的电话,这回可是接通了:“是吗,不可能吧,我是被这电梯关过,但也才关了五分钟啊,我马上叫管电梯的。”
大概又过了五分钟,矮个子男人的手机响了,里面传出的声音很响:“你还来不来了?我们正等你三缺一,你不会还在电梯里吧?”
话音刚落,只听到电梯上有人爬动的声音,那声音说:往里面站一站,不要把门挡着把门关住。
原来修电梯的人已经在上面,正在把他们一点一点地往下放呢。
4——3——2——1!扑通一下,心着了地。大卫看了看手机,整整关了40分钟。只见外面110正训斥着保安和蔡老板,蔡老板笑也不是哭也不是:“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要不再去吃过?”
谁还有这个兴趣?大家只是跟110说了几声谢谢后就走了,蔡老板拉着晓然的手很有点依依不舍的样子,还一个劲地说对不起。是啊要不是同学要不是白吃,这还得陪精神损失费呢。晓然说没事没事的,于是大家各自打车走了,十个人迅速作鸟兽状散了。
“可能有的观众朋友刚刚打开电梯……”李大卫也一下子想到了快快在模仿的这句话,以前觉得只是非常搞笑,但只有此时此刻,才能体会到走同电梯的那样一种感觉。
走出电梯才知道外面的世界多少宽敞,走出电梯才知道外面的空气多么清新。晓然和大卫走在路上,他们不像其他几对那样要急着赶回去,因为他们觉得能这样走走或许就是一种不错的感觉了。只是这一回,晓然好像心里稍稍有点内疚,好像差一点要连累了大卫似的。倒是大卫显得很轻松的样子,说这可是一次不寻常的体验啊,是第一回啊。
晓然:“这也是我第一回碰到,但没想到会在这个愚人节。”
大卫:“愚人节就是要把人给愚一回嘛。”
晓然:“还好有这么多人在,否则真是很担心的。”
大卫:“怕什么?如果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就把你从顶上给救出去。”
晓然想的是,刚才几乎是出自本能地抱住了大卫。如果这个世界永远是这样黑暗,她会不会永远紧紧地抱着他?这样她们之间的同事关系就会改变?
是啊,有的时候,灯是亮了,可内心的世界反而是一片黑暗了。
晓然是个文科气质颇浓的女孩子,当然会触景生情或浮想联翩了。而大卫虽然在球场上勇猛无比,但是在处理感情方面却是异常地优柔寡断。他是不敢还是故意装作君子风度,还是怕有所唐突之后反而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朋友是什么呢?朋友是山压下来都得给顶着;而情人呢,如果对方眼睛里一粒沙,那也要把它给只出来。
晓然想了很多,但却一直沉默着,她把想要说的话再一次咽了下去。
走到了一个公交车站,又要分手了。今天在车站分手,明天又在办公室见面,这就是所谓的生活啊。好像没有依依惜别也没有什么握手和拥抱,只是“88”了一下就分道扬镳了。
李大卫没有什么表示,难道再让我表示什么吗?
晓然坐在公交车上,茫然地看着窗外的霓虹。这时她收到一个短信:“张国荣在香港跳楼亡!”
开什么国际玩笑啊,不过今天一天晓然已经收到了少的短信了,都是这种稀奇古怪吓人的短信,晓然一概一笑了之,可是回到家里又收到了另一个同学的短信:“香港警方已经证实,张国荣于今天下午在港跳楼身亡。”
不可能吧,晓然很快打开了电脑,见网上已经有这个消息,怎么越说越像是真的了?香港的狗仔队是厉害,但不至于拿天王巨星开涮吧。但是网上有关时间地点见证人什么的都有了,唉,这世道这愚人节啊!
晓然很想打个电话问问大卫,可想到大卫眼睛里只有巴乔和乔丹,想想还是算了,弄得不好大卫还以为自己是没话找话,到时候弄得他想法很多也不好啊。管他呢,还是先听两首哥哥的歌吧,一边听一边上QQ。咦,这么晚画画和欧杰还在上面于是她就问画画了:
“这么晚还没睡?明天要上课的呢!”
“哇,安老师你隐身监视我们呀,我在跟欧杰在聊张国荣。”
“是吗,今天可是愚人节。”
“不,同学都知道了,是真的,我让欧杰把这一情节加进去,可欧杰说他对张国荣没感觉。”
是的。张国荣不属于十七八岁的年纪的,而安晓然喜欢哥哥,大四时去听过他的一个现场演唱会,从现场感觉到他的魅力,当时哥哥从台上洒的矿泉水还洒了晓然几滴,那么激动啊兴奋啊,想想仍然是激动和举奋的。而这些十七八岁的,他们只喜欢谢霆锋周杰伦和张柏芝这一批的。
“那你早点睡吧,明天再跟欧杰联系。”
“好,安老师3166.”随即消失了。
这鬼丫头很难说,说不定隐身了呢,说不定又在跟欧杰谈什么了呢。
是的,这个时候的欧杰已经知道安老师也在QQ上,但他是不会现身的,今天训练晚了,他住在学校里,一边聊天一边跟小MIKE解释张国荣是怎么回事。小MIKE当然不知道,他只知道小甜甜布兰妮和章子怡。张国荣,那已经是他老爸的年纪了。倒是快快窜进窜出的忙坏了,谁让他是狗仔队又是校广播室的人呢,他在找歌带,找张国荣的CD,他想这个晚上应该有所表示吧。这样也就大概10点钟,学校里的广播突然响了起来,播的是张国荣的歌《风再起时》:
我回头再望某年,
像失色照片,
乍现眼前。
这个茫然困惑少年,
愿意一生以歌,
投入每天永不变……
这一下子让平静的校园骚动了起来,住校训练已经沉入梦乡的人以为广播体操的音乐响起来了,纷纷揉着睡眼侧耳倾听,但听到的却是一片“鸟语”,不少人嘴里嘟嘟嚷嚷:TNND!
这一放广播,后来差一点让快快受到留校察看的处分,因为新任校长邵本善是个非常按原则办事的人,怎么随便把宣传工具用来追星呢,这不是跟《我为歌狂》把广播操音乐放成现代舞音乐一样了吗?说来也怪,第二天一大早,当安晓然走进学校的时候,她就感觉到愚人节的的消息是真的,因为学校广播室里放着的正是张国荣的《风再起时》,这让晓然的心里有一点点酸楚。办公室所有的话题都是哥哥之死,这比前阵子美国开打伊拉克还要突然还要令人措不及防。
晓然看到连大卫都双眉紧锁着,昨天他还是谈笑风生的,莫非他也是哥哥的拥趸?应该说喜欢哥哥的多半来还是女性。
只见李大卫阴沉着脸踱到晓然面前:“陈校长今天下午就走,最后一节课全校开大会欢送。”
“是吗?这么快?”晓然感到突然,她虽然不及大卫对校长的知遇之恩,但自己毕竟也是陈校长从招聘会上招来的,所以对校长的调走肯定不会无动于衷的。
上午第四节语文课,讲王实甫的《长亭送别》,不知怎么的,安晓然讲着讲着竟然失态得泪水涟涟了,虽然眼泪没有完全掉下来,但无语至哽咽实在是显得更为悲痛,于是下面的学生就交头接耳了:
“安老师这是怎么了,失恋了?”
“不会吧,我想她一定是想到张国荣了。”
“没想到安老师这么追星啊!”
这时其实也只有两位同学感到有点莫名其妙,一位是小MIKE一位是小周迅。
小MIKE想又不是世贸大厦被恐怖分子干掉了,何必如此悲伤呢?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
小周迅不明白,她见过多少生离死别的表演,没想到安老师才是一个本色的表演艺术家,她内的悲伤通过这么一句古人的话都能触动起来,真是不容易啊!小周迅悄悄地递了张纸条给画画,上面写着:“安老师平时上课都这样吗?”
她想自己的专业老师上课也没这么投入的呀。
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哥哥的形象会挥之不去,为什么不是挥手自兹去,泪别马萧萧?
是想到澳洲的男朋友了呢还是想到了哥哥的突然这么一跳把生命交给了自由落体,还是想到了陈校长今天突然要调走了。
“好了,现在有一个通知,下午第三课全校在礼堂开大会,主要是欢送陈校长,他要调走了……”没等话说完,语调又有点哽咽了。
安晓然也感到了自己的失态。
一听到陈校长要走,二(5)班的同学可就议论开了,中午食堂里东一拨西一帮的,一是说张国荣二是说陈校长的调走,反倒是关注伊拉克局势的人少起来了。就连问题学生徐枫也来跟罗东东搭腔了,徐枫记得很清楚,说是他们如果能去巴西,他做校长的一是脸上有光,二是说不定也会跟着去做做领队和服务工作——这话半是认真半是玩笑,但是现在陈校长要走,徐枫觉得这样的校长也实在是不太找得出来了,那么支持他们踢球打比赛,把踢球看得比考上北大同样的重要,所以徐枫突然想到来一个挽留陈校长的活动,他让东东找奔奔,可是奔奔却不见了人影,不回拿了饭回去吃了吧。
奔奔是回寝室去吃了,这是老爸老妈特意关照的,说是广东那一带“非典”已经很厉害,国外都报道了,所以专门打电话来让他注意卫生的。老爸老妈的话不能不听,加上有奶奶的唠叨,但是你又不能说怕不卫生就把饭端回到寝室去吃,这是会被人瞧不起的。好像已经有少体校的人说了,星城的男生奶油得很,怎么会呢,艺校才奶油呢。
东东在寝室里找到了奔奔,跟他说了徐枫的意思,奔奔想自己也包括徐枫能入选俱乐部青年队能去巴西集训,陈校长真是功不可没呀,可是怎么才能挽住校长呢,还是去找找李大卫老师吧。
“这又不是请客吃饭,我们怎么能留得住呢?我也跟你们一样,舍不得,为什么,因为他支持我们球队,而且是真心的喜欢。但你们知道,这是组织上的决定,陈校长是组织上的人,他这次走不是因为犯错误了才走的,所以你们要相信这肯定是好事,我们把球打好了,也就算是对得起他了,你们说对不对?”
李大卫也知道这很没有说服力,但是作为一名老师,你有的时候就非得这样说不可,这大概这也就是所谓的面具吧。而且也算是跟安晓然学的吧。
听到李老师这一番话,奔奔、徐枫和东东谁都没有响,正当他们要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欧杰、快快和小MIKE也刚想走进办公室去,见他们出来,快快忙问:“李老师什么态度?”
奔奔仨人皆沉默不语,欧杰仨人便知道凶多吉少,好像一切都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这个下午,星城的空气格外地沉重,不是因为张国荣,而是因为陈校长。婷婷说初一学一课文叫《我的老师》,当时写作文怎么一点也想不起老师的种种好处,总是为赋新词强说愁,这一回,一个不教我们课的老师,不,是校长,却牵动了我们的心。
陈校长倒是依旧地风趣幽默,在大会上发表着告别演说:
张国荣纵身一跳,去了另一个世界;我只是要到另一个岗位去,而且我也不会是跳着去的,我肯定是走着或者坐着车去。张国荣那么一跳,我听说昨天晚上就有人放广播播他的歌曲了,可惜我不是唱歌的也不是写歌的,所以你们也肯定不会放广播的。我在星城的想法很简单,让大家全面发展让大家健康成长,然后千万百计提高学校的知名度,让大家有一种荣誉感,让大家穿着校服佩着校徵都能够挺起胸来,虽然我不赞成一定要穿校服佩校徽,因为这个弄得还不好看。(掌声)
同学们、老师们:我在星城时间虽短,对师生的感情却是很深的。我很高兴我们有两个同学,徐枫和杨奔奔能入选星城俱乐部青年队,这为他们的职业生涯开了一个好头。(大家都用目光扫视三(2)班和三(5)班)当然一个人不可能一辈子都踢球,但是一个人能在学习之余有一点爱好有一些生活的情趣,我觉得这是很好的,这也是提高素质全面发展的要求。我知道来自美国的小MIKE有一个拍“十万个中国人”的打算,听说最近又玩DV了,我觉得每个人的玩法可能不一样,但是有玩的兴致却不能没有。我可能还要举二(5)班的例子,你说像画画她们的搞起拉拉队来为我们的球队加油,她们图什么?我没有听说有拉拉队比赛的,但是她们重在参与甘做绿叶衬红花,这照样是我们星城的招牌,我在市里开会,就有不少领导对我说,你们有支拉拉队很厉害……可惜的是我跟你们相处的时间太短了。还不能跟你们去分享那种参与和拼搏的喜悦。但是我相信,你们的新任校领导一定会把星城办得更好,用你们熟悉的一首歌就叫作明天会更好,而且我也请你们相信,我一定会在新的单位继续关注星城的动向,我也还可以上星城的网,我也会披着马甲跟你们聊天,跟你们交朋友,到时候你们可得要把我加为好友呵……(笑声)
在我离开星城的时候,说实在我是很留恋的,因为还多很多梦想没有实现,有许多工作没有做好。你们十七八岁有梦想理想,我也还有梦想,让星城成为全市第一就是我的梦想,可惜现在还没做到,所以我在这里希望你们继续努力,就像在球场上你们喊的那样:星城星城,星光闪耀;星城星城,永争第一……让我们共勉吧。(掌声)
“好了,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感谢全校师生对我的支持,谢谢了。”
说着陈校长向大家鞠了三个躬,顿时会场是响起了雷鸣般的声掌。不知是谁,大概是画画她们几个吧,突然哼起了星城拉拉队之歌:
星城星城,星光闪耀
星城星城,永争第一
……
每个人都很激动,一种莫名的情绪在校园里吹动,就像无处不在的春风。广播里又响起了张国荣的《风再起时》,好像张国荣的跳楼和陈校长的调走有了某一种的内在联系:
我回头再望某年,
像失色照片,
乍现眼前。
这个茫然困惑少年,
愿意一生以歌,
投入每天永不变……
奔奔突然想到:要是有一首校歌,现在大家一起唱该多好啊。就像老电影里唱的:“同学们,大家起来,奔向那抗战的前方……”
而周迅想到:星城的人怎么那么动感情呢?她原来艺校的专业老师说:可以有表演,但不可以动感情。而且是绝对不可以动的。哪怕你演朱丽叶你演阮玲玉,都是不能动感情的。也不是不叫动,而是要控制。
戏可以控制,但是生活的真情实意能控制吗?
流星我们原来农村里就叫扫帚星的,看到它那是很霉很悔气的,可是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现在的流星语成了浪漫的东东了,我也知道张国荣还演过一部叫《流星语》的,可是流星也好,人也好,都摆脱不了牛顿的万有吸力定理啊,哥哥一跳,众生喧哗;流星划过,众人翘首。
——物理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