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之间,其有橐龠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多言数穷,不如守中。
民何贱也,生天地间却常有种种不如意事。或致人疲惫,或致人沮丧,或致人轻生。然亦有人虽百折而不回,虽愈挫而愈勇。实非天地贱人,人自贱也。若使人不自贱,当从强其心始,心强则精旺,精旺则神坚,神坚则无畏。人生世上,当无私无畏。
江北秋亲自高空作业的第二天晚上,他正和几个设计员研究、修改下一步的设计方案,陈玲突然来到了分公司这边。她是听说了江北秋的举动特地赶到公司来的。
见到陈玲,江北秋感到了格外的温馨,同时也感到了格外的愧疚。毕竟他曾亲口答应过陈玲不再从事高空作业的工作,而且,这也是陈玲支持他创业的条件。
陈玲并没有说什么,而是给每位男员工发了一条好烟,每位女员工送了一套化妆品。这是自公司成立以来,她第一次来慰问员工,而且发生在这种时候,江北秋理解了妻子的良苦用心,心中充满了感激。
江北秋布置完了工作,携妻子参观夜色下改造后的东亚商业圈。两个人漫步在灯火辉煌的长街上,十分的默契。
陈玲紧挽着丈夫的胳膊,温柔地说:
“北秋,我先到的总公司和医院那边,听员工们都说了,你怎么可以冒那么大的风险呢?”
江北秋并不想让妻子为他有过多的担心,微笑着并不言语。
陈玲继续关切地说:
“我知道,你是想靠这个工程在滨海广告界中打出自己的声誉,可是也没有必要冒那么大的风险啊。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我、你还有孩子的生命都不是属于我们个人自己的,而是属于我们三口人的。你要是有了什么危险,我和孩子怎么过?我要是有了什么危险,你和孩子又怎么过?”
“别担心了,早都过去了。”江北秋安慰她。
“你说我当初支持你出来做生意为了什么?是单纯为了钱吗?”陈玲止住脚步注视着他。
江北秋仔细想了想,却得不出肯定的答案。本来他们的生活已经很安逸,很温馨了,可是当他提出要出来做生意时,妻子却义无返顾地支持了他,可以说滨海广告公司能够走到今天的地步,陈玲的作用是功不可没的。她并不是一个爱财的人。
陈玲笑了,说:“钱对我来说其实并不那么重要。我知道你是一个有大志向的人,你不会甘于学校清淡的生活,所以,我才同意让你出来展现你的价值。”
这句话说到了江北秋的心里,其实最了解自己的还是妻子啊!他忍不住轻轻的将陈玲拥在怀中。
陈玲继续说着:“可是你出来了,通过这两年多的努力,也证明了你的价值,对我来说这就够了。可是你为什么不把我和孩子放在心上呢?”陈玲反问,神情充满了忧伤和责备,那是关心的责备和更多的忧伤。
江北秋被她说得心里很不是滋味,陈玲的话句句在理,让他不知说什么好,只得紧紧的把妻子拥在怀中来表达内心的愧疚。
陈玲笑了,伸出一只手来温柔地抚摩着丈夫日渐消瘦的脸颊不再说下去,聪明的女人懂得适可而止。忽然她撒娇似地说:“你要向我保证一件事……”
“什么事?”江北秋问。
“以后再也不能拿生命开玩笑了。记住——你的生命不只是你自己的,更是我和孩子的。”陈玲认真地说。
江北秋江北球心里真是好感动,他用力地点着头,多好的妻子啊!他的心里不仅是保证了这一件事,而且还有另外的一件——那就是他决定以后无论到什么时候,都不会去背叛自己的妻子!
有了前次的教训,江北秋更加精神百倍地坐镇东亚商都楼顶的广告工程。他站在东亚商都的楼顶,俯瞰夕阳下改造后的东亚商业圈出现的繁华景象,豪情满怀地说“这个工程下来,滨海广告界对咱们要刮目相看了!”
大华在医院仅住了两天院就偷偷地溜到了工地上,他知道公司现在人手正紧。对于这位将自己从一个没念过几天书的农村小伙子带到今天公司经理位置上的老板,大华心中充满了感激。而且这几天他的心情也是很好,在医院的时间里,王莉已经答应他,忙完这项工程就准备和他结婚了。
听着江北秋的话语,大华站在他身边点头附和着。
正在这时,江北秋的电话忽然响了,竟是李晓文的老板,服装行的郭太太打来的,江北秋心中就是一怔,忙接起电话。
“喂小江啊,你知道晓文上哪儿去了吗?”郭太太问。
“她没来东亚商都这边上班吗?”江北秋问,一股不祥的预感袭上了心头。
“没有啊!那边的人说她今天一天都没去。”郭太太的声音有些焦急。
“出了什么事儿吗?”江北秋问。
“昨天下午她来我这里汇报财务情况,这时来了个顾客,对她动手动脚的,还说她曾经做过——做过哪种事——晓文就哭着跑出去了,我拦也没拦住。”郭太太说。
“你怎么不早打电话来!”江北秋顿时感到脑袋嗡的一下子大了。不由吼了出来,但他马上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忙拉过话头,说:“你放心,我马上去看她!”
江北秋挂断电话,对大华说:“今天就干到这里,你负责组织工人清理一下,然后收工,我有事先走了!”
大华见江北秋脸色都变了,知道出了大事,忙安慰道:“老板,你小心点啊。”
江北秋头也不回地向楼下走去,一边走一边翻着李晓文的电话号码。这时,他的电话铃响了起来,竟是李晓文的。江北秋长出了一口气,接起电话,迫不及待地问“晓文,你在哪里?!”
电话那边传来李晓文虚弱的令人心碎的声音。
“北秋兴宇……我要走了……谢谢……你对我的照顾……我会祝福你的……”
“晓文,别做傻事!你在哪儿,我去找你!”一定有事发生了!江北秋对着电话大喊,引得满商场里的人都为之侧目。
可是,李晓文却挂断了电话。江北秋一面回拨,一面冲出东亚商都,去开自己的车,电话里传来无人接听的茫音。
晓文要寻短见——这是江北秋唯一的直觉!他发动起车子,加大油门,朝李晓文的住所驶去。
晓文——你挺住——你挺住——你不能死!江北秋在心里祈祷着。
几天以前,晓文还和自己说过要好好地活下去,好好地生活,怎么会突然寻了短见呢!江北秋的头脑中乱糟糟的一团。
李晓文再没有接听江北秋的电话,江北秋急得把电话一摔,将车子开得象疯了一样。到了李晓文的住所,和她同租一套房子的中年夫妇开的门,见到江北秋的样子吓了一跳。
“晓文在吗?”江北秋急急地问。
还是那女的先反应了过来,木然地点点头,说:“她今天一天都没出屋”。
江北秋去推李晓文的门。门反插着,他便用力地砸着门,大喊“晓文!是我,我是江北秋!”
可是里面没有回音。那中年男子此刻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问:“要不要把门砸开?”
江北秋恍然大悟。两个男人用力向门撞去——门开了,江北秋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
晓文平躺在床上,左手放在胸前,鲜血已将她的衣服,她的床单殷红了一片,地上还放着一把刻刀,人已经陷入昏迷状态。
“晓文!”江北秋大叫了一声忙冲过去,抓起她的手——腕上一道刀口,静脉已经被切断了,鲜血正沽沽地往外流。他忙撕下一片床单将她的左腕死死系住。
“要不要叫救护车?”那男的问。
“来不及了,帮我把她送到我车上去!”江北秋一把抱起李晓文,向外就跑。那对中年夫妇忙着给他开路,鲜血滴了一地。
江北秋将李晓文放到车后座上,对她腕上伤口进行简单包扎之后,开着车子疯狂地驶向最近的医院!
李晓文被送进了急救室,江北秋满身鲜血,疲惫不堪地坐在急救室门外。他垂着头,心如刀绞般难受。与李晓文相处的琳琳种种,如电影般浮现在眼前,是自己一手把她拉到正道上来的,可是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把她拉入正道上来,她可能也不会这么早就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做人怎么就是这么难呢?!
他泪眼朦胧的长叹了一声,抬起头来,整个人都怔住了。在他面前立着一位保养得很好的中年女医生——李刚的妻子!这里竟是洪星医院!
李刚的妻子,掩饰不住自己的愤怒,瞪着江北球问“她是你什么人?”
“一个朋友。”江北秋头脑中一片空白。
这是一个有心理障碍的人,她的丈夫整日在外面花天酒地,对她的身心已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她可能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可是江北秋此时也无暇顾忌很多。他的一颗心全系在李晓文的身上。如果李晓文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他将如何面对剩下的生活?在这一刹那,他才发现自己原来这么爱着她。
“朋友?朋友就可以处到为你要死要活的程度!”李刚的妻子眼中竟盈着泪花:“你们这些臭男人,我要给陈玲打电话1”
她说着哽咽着转身走了。她对江北秋夫妇的印象一向很好,甚至把他们看成了夫妻的楷模,在心里羡慕着,崇拜着。可是江北秋却粉碎了她的心中的榜样。
江北秋抬起手,想要叫住她,可是他实在是太累了,他的心此刻全系在李晓文身上,根本无力去解释什么。话终于没有喊出口,手无力地垂了下来,由她去吧!他双手捂着头,泪水流了出来。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医生们还在全力地抢救。
“江北秋!江北秋呢?”一个熟悉的声音,一串急促的女人的脚步的声。
江北秋抬起头,陈玲怒气冲冲地闯进医院边走边叫,李刚的老婆在后面紧紧地跟着——她真的把陈玲给找来了!
江北秋头脑中嗡的一下,一片空白!
陈玲来到江北秋面前,见他一身的鲜血,先是吓了一跳,而后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说“江北秋,你给我站起来!”
江北秋木然地站起身。他从来没见过陈玲如此的愤怒。
“她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自杀?!”陈玲用手指着江北秋的鼻子问,语调也开始提高。
“一个朋友。”江北秋抹了把脸上的泪,低声地说。
“你跟我回家!”陈玲说,看得出她仍在在尽最大的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江北秋没有动。
“我让你跟我回家”!
陈玲的眼泪刷的涌了出来,伸手来拽江北秋。
江北秋依然没有动,低声说:“你先回去吧,我要等着看她没事。”
陈玲更加愤怒了,狠狠地说:“你走不走?”
江北秋望了一眼急救室的门,依然没有动。
“你永远也不要回来了!”陈玲猛地抽了江北秋一个耳光,她终于爆发了,转身扑到李刚妻子的肩上痛哭起来。
李刚的妻子狠狠地噔了江北秋一眼,她可能也意识到了自己行为的过分,安慰陈玲道“陈玲,别哭了,到我办公室歇一会儿吧。”
陈玲擦了擦眼泪,一句话也没有说,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江北秋颓然地坐到椅子上。
急救室的门终于打开了,一位医生疲惫地走了出来,江北秋忙起身问“医生,她怎么样了?”
医生摘下口罩,长舒了一口气,说:
“幸好你送来得及时,要是再晚五分钟,她可能就要没命了。”
“能看看她吗?”江北秋问。
“病人还在昏迷之中,估计明天可以醒过来。”医生说着打量了一下满身鲜血神情疲惫的江北秋说:“你也回去休息休息吧。”
江北秋这才感到疲惫,点了点头拖着沉重的步子开车回到家里。他按了两下门铃,见没有反应,便用钥匙打开了门。房间里黑漆漆的一团,他扭开灯,低声地唤着“陈玲!陈玲!”
没有人应声,他逐个房间查看,房子里空荡荡的,陈玲已经抱着孩子走了。
江北秋懒懒地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一觉醒来时,天已大亮。他拨通陈玲的手机,一连拨了六、七遍都是无人接听。打电话到单位去询问,领导说陈玲没来上班,打去陈玲的娘家,电话也是无人接听。
看来陈玲这回是真的生气了,江北秋疲惫地长叹了一口气,换了套新的衣服,将车里染上血的座套都撤下来换成新的,然后买了束康乃馨赶到洪星医院。
李晓文刚刚舒醒,由于失血过多,脸色苍白得如同一张纸。
江北秋把花插到床头的桌子上,坐到她身边梳理着李晓文零乱的长发,爱怜地说“傻丫头,为什么做傻事呢?”
李晓文把头歪到一边,泪水无声地滚落。
“你为什么要救我,我不值得你去救,让我死了吧!”
“别说傻话了。”江北秋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如果陈玲真的走了,他就和李晓文厮守一辈子!不知为什么,这个奇怪的想法突然跳入江北秋的脑海里,连他自己都为自己的想法感到了震惊和害怕。
“我是个坏女人,你不值得为我这样。”李晓文哽咽着说。
江北秋轻轻地把她的头侧过来,注视着她的眼睛说“你是个好姑娘,你更要学会坚强!”
李晓文终于忍不住了,把头倚在江北秋的膝上痛哭了起来。
整整一上午,江北秋都在医院陪着李晓文,和她说着话。李晓文的心情终于渐渐的平静下来。她伸手抚摩着江北秋的面颊,强挤出一丝微笑,说“你回公司吧,那边生意还等着你呢!”
多么善解人意的人啊,上天为什么不能原谅她曾经的过错!江北秋把她的手放下,给她叠好被子,然后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说“别胡思乱想了,安心养伤,我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从医院出来,江北秋又给陈玲打了几遍电话,依然没人接听。陈玲的脾气他是知道的,看来这次她是真的对自己失望了!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驱车赶往公司。
郭太太正在纷众分公司内等他,见到江北秋忙迎了上来,问,“小江啊,晓文她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已经没事了,在医院休息呢。”江北秋把她让到公司的办公室,关上了门,问“郭姐,你怎么来了?打个电话不就行了吗?”
“我哪能放心啊!”郭太太由于长年信佛,心地十分慈善:“这几个月里,我拿晓文当亲生女儿一样,我怎么能放心呢!”说着泪竟涌了出来。
江北秋心里一阵感动。这位心地善良的妇人并没有因为晓文的出身而嫌弃她,这令江北秋心中充满了感激。让他也多少有了一分自信。
“晓文她……”郭太太欲言又止,江北秋知道她要问什么,也不再隐瞒,一五一十地把他和李晓文相识到如今的经过讲述出来。
“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啊!”郭太太感慨地说:“这孩子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实在太不容易了。”
她站起身在办公室里来回地踱着,象是在考虑什么重大的决定。忽然,她站住脚,面向江北秋,肯定地说“小江,我要帮她,一定要帮她!”
儒商!江北球看着郭太太的神情,脑海里忽然闪出了常亦夫说过的这个词——儒商!
恪守执两用中之道,常怀仁者爱人之心!这就是儒商江北秋站起身,双手紧紧地握住郭太太的手,感动地说:“郭姐,让我们一起来帮她!”
此刻在他的心里也升出了要帮助李晓文的想法。这想法是纯洁的,高尚的,不带有一丝其它的情感。如果说以往他给予晓文的帮助还掺杂着男女之间莫名其妙的情感在里面,而此时却不带有任何杂念,只是想帮助她。
做好人的感觉真好,帮助别人的感觉也真好,此刻的江北秋竟然将眼前烦恼,家庭的危机通通忘得一干二净!而他的好人情结也在此时达到了真正的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