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躲过了鬼子的屠刀,却没有躲过导演的“子弹”。
于是,电影里一声罪恶的枪响,村长“高老忠”似乎就永远地倒在了那棵古槐树下,手里还紧紧地攥着那根敲钟的绳缆呢!
艺术跟历史开了个玩笑。
我来到《地道战》的故乡——河北省清苑县冉庄镇,来到那棵古槐树下,槐树已经枝秃皮落,但仍很苍劲,那口青铜钟仍挂在一个巨大的树杈上,只可惜它已不是原件,1958年大炼钢铁,那个文物被人投进了熔炉,如今悬挂着的是一件复制品,但只要挂在古槐树上,就没有人怀疑它的真实性。
然而高老忠的“英勇就义”总是要问一问的。还没等我问,地道战纪念馆的馆长王树林就神秘地开口了:“你记得电影里的村长高老忠吗?他其实没有死,是导演让他死的,当时导演做他的工作,说咱们这边得牺牲一个人才有感染力,才能唤起人们对鬼子的仇恨!于是咱们的老村长就为艺术而献身啦!他真名不叫高老忠,而是叫王玉龙,现住在北京,我给你个地址,你可以去跟他唠唠。”
北京酒仙桥。电子管厂宿舍里迎出一个高大健壮的老人,虽然住进北京城已近40年,但若系上白毛巾,他仍是个标准的河北农民的形象。很朴实、很直爽的,没有一丝京城老汉那种悠然自得的神态,连口音都还是纯粹冀中腔,不带半点京味。只是他的脸没有电影里高老忠那样圆,他是长方脸。
“我叫王玉龙,原先本来叫王印怀,参加革命后为躲避敌人抓捕才改的。咱冉庄人都叫我大炮,因为我性子直!”他直声直气地向我“宣告”。
这是一间一居室的房子,老人和老伴住在这里,老伴已经双目失明,饮食起居要靠他照顾,接了他的班,当上电子管厂工人的孙女也常常过来帮忙。
“采访我?我已经牺牲了!”老人不无幽默地这样说,说完之后,又禁不住大笑起来。
“拍电影的时候,导演确实跟我商量过,说是咱们中国这边得牺牲一个,才能增强艺术感染力,说是牺牲村长吧,激起人们对鬼子的仇恨。我说中!这样我就牺牲了!电影还是跟生活不一样的,就是我不姓高,也不是高传宝的父亲,高传宝其实是高振峰、高振福两个人合成的,他们都是我的同龄人。打鬼子那时,我是村长,高振福是党支部书记,高振峰是民兵队长!”
讲起昔日的战斗生活来,老人的兴致格外好,两眼笑眯眯的,脸上也都漾满了笑纹,有时他干脆就笑出声来,声音很洪大。
清苑县冉庄位于保定城西南25公里,西至望都20公里,东至张登10公里,南至唐河约6公里。抗日时期,全村407户人家,2040口人。共有土地6000多亩。地主、富农占全村人口总数的4%,却占全村土地总数的21%,贫苦农民占全村人口的50%,只占全村总地数的27%。1942年5月1日,日寇华北方面军司令官冈村宁次集中了5万多兵力对我冀中抗日根据地进行了空前残酷的“五一”大“扫荡”。清苑县地处冀中要害位置,又紧扼保定门户,因此,敌人多次袭扰,清苑人民备受蹂躏,环境比其他县更加残酷。秋后,日寇在清苑县沿铁路、公路的据点上增兵,对整个清苑反复拉锯扫荡。日寇所到之处烧、杀、抢、掠,结合大规模扫荡,有计划地在全县农村设据点,建炮楼,挖封锁沟,修公路。据统计,仅1941年冬至1942春,共修炮楼67个,较大的据点就有张登、王胡庄、白团、罗丝庄4个,仅冉庄附近就有公路4条、炮楼9个。
敌人为实现“强化治安”,推行保甲制,成立了伪村公所、乡公所,并利用流氓、恶霸地主、叛徒特务组成伪新民会、自卫团、特务队,抓捕抗日干部,派粮派款,拉夫抓丁,敲诈勒索,鱼肉百姓。强迫青壮年集中训练,受反共亲日和“东亚共存共荣”的奴化教育,致使大部分土地荒芜,民生涂炭。
日寇采取军事清剿、镇压、政治软化、诱降、奴化教育。治安保甲等种种毒辣手段和无耻阴谋残害群众,使附近各村的乡亲死亡惨重,据不完全统计就有1900多人被埋在“万人井”中,财产损失无法计算。
1942年五六月份,绝大多数干部转移到暂驻蠡县的“干部后方留守处”。留下坚持斗争的党员、干部有的光荣牺牲,有的被迫出走。农村的党员,部分集体自首,极个别的成了可耻叛徒,抗日村政权被摧毁,清苑上空硝烟弥漫,乌云翻滚。
1942年下半年,清苑、之光两县开始整理、恢复党组织,斗争十分艰苦。清苑县委书记赵一芝和刘勃、朱信、兰生合等领导同志,带领工作队和敌人在张保公路以西地区周旋。之光县委书记曹洪涛等领导同志和敌人在张保公路以东地区周旋。年底九分区选拨了有战斗经验,有一定文化水平,懂政策的党员组成“武工队”。在队长杨寿增的带领下,到清、之两县配合地方干部开辟工作。1943年在我主力部队24团的配合下,消灭了县境内大部分炮楼内的敌人,拆毁了炮楼,镇压了罪大恶极的汉奸特务,清洗了党内的危险分子,健全纯洁了县、区、村各级党组织,牵制了敌人,支援了山区反扫荡。抗日烽火风起云涌,越烧越旺。冉庄人民就是在这种形势鼓舞下,同敌人进行顽强斗争的。
王玉龙,1916年出生在冉庄一个中农家庭,1941年,抗日烽火在冉庄烧起的时候,他已经25岁。
通过地下党的宣传鼓动,王玉龙不顾家里的反对,毅然投入了抗日斗争。起初他当公安员,后来大家见他办事稳重,机警,选他当了村长。
1941年,县里的敌伪组织任命了一个“新民会会长”。这小子混帐透顶,经常带人到乡下敲诈勒索,要钱,要“花姑娘”,去孝敬日本主子。冉庄的老百姓受害最深。
王玉龙忍无可忍,他找到县武工队27大队队长刘正,向他请求:“队长,请把你的手枪借给我,我不拿下那小子的脑袋,就拿下自己的脑袋!”刘正把手枪借给了他,再三叮嘱要见机行事,不要莽撞,王玉龙连连点头,一溜烟跑回冉庄。
一天,那个小子又来了,一张嘴还是要钱、要东西、要女人。王玉龙一边满口答应,一边把他安置在小学校里,“盛情”款待他,这小子喝到下午4点,喝得酩酊大醉。王玉龙找来两个抗日积极分子张金池、范登晓,三人“送”那小子回县里。走到半路,那家伙酒醒了,发现范登晓手里拿把铁锹,说什么也不走了。王玉龙使出牛劲,把那小子扛在身上,扔到野外的沟里,一枪打死了,然后埋起来。
第二天,一进27大队的院,王玉龙的大嗓门就叫了起来:“刘队长,我把那坏蛋解决了!”
“干得好!”刘队长的声音比他还大。两双手紧紧地攥在一起!
县里为这桩功劳,奖励王玉龙一把土造手枪。1942年,王玉龙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村里的党员高振福、东北军退伍老战士李贵喜等人准备组织起来,成立民兵大队,和鬼子干。王玉龙为了这个事,东奔西跑,积极性非常高。有人把这事告诉了他的家里的人,说:“听说你家玉龙不但入了党,还搞活动!好好劝劝他,弄不好要丢脑袋的!”王玉龙的父亲听了非常恼火,老人家把他找来,训斥说:“共产党是个穷党,能打过日本人吗?人家日本人的马蹄子比你们的脑袋都大,你们能得天下?如果你再跟他们来往,这个家就不用回来啦!你为什么非要往死路上走呢?”
王玉龙眼睛瞪得溜圆,张开大嘴放出一排响炮:“是中国人就得打鬼子,全民抗战,毛主席的话对我的心思,为这,死了我也愿意!”“滚!从今儿个这个家没有你这么个人!”王玉龙一跺脚走了。
15个人的民兵队组织起来了,当时他们只有4支枪,但这并没有影响他们的抗日热情。1942年“五一”大“扫荡”,鬼子打进冉庄,王玉龙领着民兵利用一个废弃的炮弹改装成地雷,炸死了一个连的敌人。鬼子恼羞成怒,把民兵当成打击的主要对象,一次又一次地进攻冉庄,企图消灭这支抗日武装力量。
1942年秋,冀中环境日益残酷,为了保存革命的力量,王玉龙在区委领导下,带领干部群众开始挖掘隐蔽洞。区委书记张森林首先在自己家挖了一个洞。刚从部队负伤回家的共产党员高振福和区、县接上关系后,也在家挖了洞,并设了秘密联络站。县委书记赵一芝曾住在他家,西王庄联络员王喜生经常以卖葱为掩护来此联系。在极端艰苦的情况下,区委书记张森林、李明贵、梁连恒、李碾子等和基本群众家里也都先后挖了隐蔽洞。在这些隐蔽洞里,县、区、村留下坚持斗争的干部,白天在洞里看指示、写报告、计划工作,夜里出来进行抗日活动。
1942年5月初,驻保定、白团一带的鬼子和汉奸以一个团的兵力进功冉庄。王玉龙带领民兵和群众隐蔽在他们刚刚挖好的“蛤蟆蹲”(一种小型隐蔽洞里)之后,他和几个民兵到村前沿向敌人放了一阵冷枪,撂倒几个鬼子,就跑进了村内地道躲起来。敌人像疯狗一样向村里扑来,一边追,一边寻找有地道痕迹的地方,企图把民兵给挖出来。正当鬼子用小镐破坏村东头地堡的时候,地道里的王玉龙和两个民兵用力拉了一下绳子,只听“轰”的一声,几个鬼子立即丧命。原来,这是他们昨天埋下的地雷。听到爆炸声,守在村北口的民兵,也从地道和高房工事里一起向敌人开火,在枪击和雷炸之下,鬼子丢下50多具尸体逃跑了。
敌人不甘心失败,过了几天又以两个团的兵力杀气腾腾冲进冉庄。这一次,鬼子改变了作战方式,在离村子很远的地方,架起了火炮,“轰轰”地把村子打得烟雾滚滚,大火熊熊。然后,队伍才开进村。可是,他们刚到村口,地雷又响了,有10多个鬼子倒在了地上,白白送了命。敌人仗着人多势众攻进了村子,他们在村里转了几个来回,却找不到一个民兵,只好东撞西撞地乱打枪。当一个伪团长带着一伙伪军闯进东街,刚到街口,就被守卫在小庙工事里的王玉龙发现了,举手一枪就把他的狗命结束了。另一个家伙想走过来搬尸体,王玉龙“啪”地又射出一颗子弹,那个家伙当即来个倒栽葱,倒在地上,连声都没吭一下就完蛋了。战斗越打越激烈,敌人光看到自己的人一个个被打倒,却找不到打枪的人在哪里,肺都快气炸了,他们又从村外搬来救兵。这帮家伙刚进村,就踩上了7颗地雷组成的雷阵,“轰隆隆”几声巨响,70多个敌人都飞上半空,炸个稀烂。王玉龙他们躲在地道里乐得直蹦高。王玉龙趁机鼓励大家说:“什么日军不可战胜,那是屁话,瞅瞅,地雷一响不也同样伸腿吗?”剩余的敌人,十分恐慌,有的躲在厕所里,有的趴在地上装死不动,村里一时十分寂静,鬼子不动,民兵们也不动。中午过去了,敌人这才醒了魂,他们想起要跑,刚退到十字路口,王玉龙就命高振福拉响了连环雷,敌人横七竖八地又倒下一大片。结果,敌人准备抢东西用的100多辆大马车,只好拉着80多具尸体狼狈地逃了回去。然而,隐蔽洞终于被敌人发现,我们受到一些损失。如梁连恒家的隐蔽洞被敌人发觉后,除弄走几个手榴弹、10多斤硫磺外,还烧了几间房子。李明贵家的洞被发觉后弄走了几个包袱,抓走了李洗。1942年春,县委书记苏冀,二区区委书记苏丙川、区长刘起等9人被敌人从隐蔽洞里抓走。这些情况使王玉龙非常焦急,他多次召开村干部会,研究对付敌人的办法,最后他们决定把一部分单口隐蔽洞,改成能进能出的双口洞。如李风合家通王新家,张森林家通张三喜家,李恒深家通李老虎家。还有的洞口直通往村边、道沟和河边。1944年春,李九云家通王振录家修了一条约70米长且比较宽的双口洞,这就是地道的雏形。
1944年腊月二十五,县武委会主任陈树和指导员乔军受县委委托来到冉庄,他们在全村群众大会上讲明了敌人对我正在进行“冬季大打荡”的形势,讲了外地开展地道战的经验,号召冉庄人民积极修筑地道,开展地道战,保卫人民利益,配合主力部队粉碎敌人的进攻,迎接抗日战争的全面胜利。
会议开完的第二天,王玉龙便带领群众先在十字街中心破土打了一眼井,然后顺东西南北大街挖了起来。从1月8日到24日共16天,全村群众不顾天寒地冻,不分昼夜,在沟通原有隐蔽洞的基础上,完成了主要干线约2公里多的地道。
妇救会主任李桂芬动员青年妇女20多人参加挖地道,她们和男同志一样,从李银虎家胡同一直挖到大街上的双庙工事。主要干线完成之后,根据作战需要,随战随挖,形成以十字街为中心,顺着东西南北大街的4 条干线。南北大街上,又东西顺街道延伸支线11条;东西大街上,又南北顺街道延伸支线13条。包括向西通东孙庄、东北通姜庄的联村地道和向东西通隋家坟和河坡的村外地道,全长约15里。
地道内有油灯和指挥路牌。在十字街北边三岔口地方设有陷阱,用中间带有活动圆轴的翻板盖住井口,如敌人走在上边,立刻翻下去地道和附近水井挖通,既可作气眼又可以取水。总指挥部设在十字街上,附近有储粮室、休息室、厨房和厕所等。
地道的出入口,分别设在屋内墙根壁、墙根地面、牲口槽、风箱底下、炕面锅台等处。伪装得与原来建筑物一样,敌人不易发觉。
为了更有效地消灭来犯之敌,全村重要路口修起高房工事7处,地平堡4个,庙宇工事6处,碾子工事两个,烧饼炉工事1个,锅台工事1个,暗室及墙角枪眼8处。各工事都与地道相通,既能观察敌情,又能冷枪杀敌。工事周围还有地雷,引线通入地道,拉雷非常方便。
这种战斗工事(即高房、院落、地道相通),有三交叉(即明暗火力、高房与地堡火力、墙壁与地面堡火力交叉),四好(即好打、好钻、好藏、好跑),五防(即防破坏、防封锁、防毒、防水、防烟)的优点,使村落战、地雷战、地道战有机结合起来,形成“地上地下一起打”的战斗网。“小鬼子,你们来吧!”王玉龙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这样愤愤地说。
1945年3月底,保定日伪军侵袭冉庄一带。3月30日白团炮楼从保定增兵500人。冉庄村党支部立即动员民兵和群众做好战斗准备,王玉龙带人连夜检查地道工事,准备干粮、弹药及必备物品,埋好地雷。区委、区小队和各村民兵也前来协助。4月1日凌晨,日伪军占了距冉庄2.5公里的张庄、三间房两村。区小队和外村民兵按计划撤到村外。当时本村民兵思想上有些顾虑,认为人少枪少,担心地道无济于事,打不成狐狸惹身臊。王玉龙立即在村东北角梁家场内召开紧急干部会议,党支部书记高振福鼓励民兵们说:“区小队和各村民兵在村外扰乱敌人,支援我们,群众们辛辛苦苦挖地道,给咱们烙饼、送水、送鸡蛋,不打对得住乡亲们吗?”民兵干部统一了思想,坚定了信心。村武委会主任赵金刚,民兵队长高振峰、李恒木带领民兵钻进地道,进入战斗位置。支部书记高振福负责外线联系,王玉龙负责群众转移。
民兵刘大雨和李恒标,从十字街口进入地道,向东急进,当他们进入东头五道庙处地平堡时,从枪眼向东看,发现一股敌人已经扒着堵塞东街口的墙头,正向村内张望。刘大雨瞄准了一个戴钢盔的家伙打了一枪。一股敌人立即向地平堡射击,趁着枪声掩护蹿过墙头,绕到西南边的房上,向地平堡扔手榴弹;另一股敌人将地平堡北边的墙头推倒一段,支起机枪向地平堡扫射。过了一会儿,地平堡里没有一点动静了,七八个敌人押着五六个老大娘来破坏地平堡,刘大雨、李恒标透过烟尘看到老大娘里面,有刘大雨的母亲。当她们走到跟前时小声说:“你们闪开枪眼,别睬着地雷。”她们知道地平堡内有人,就不肯刨了。伪军拥过来把她们推到一边,老大娘们趁机躲开了。敌人举镐刚要刨,“轰隆!”“轰隆!”脚下的地雷响了,烟雾中敌人拖尸带伤跑掉了。
从北口、西口上来的敌人,先后闯进村内,梁连恒、赵金刚在十字街东北角工事内拉雷炸伤两个敌人;李明贵在十字街西南角工事拉雷炸死两个敌人;高连水在十字街南边大车店门口柜台下拉雷炸伤3个敌人。敌人被炸得晕头转向,只得慌忙逃走。当支部书记高振福带部队来支援时敌人已无踪影了。
我参战民兵不足20人,大枪10支、土枪6支,手枪1支、手榴弹92个,装好的地雷和爆炸品95件。
最后王玉龙和高振福一统计,这次战斗共毙伤敌人13个,而我们没有任何损失。地道战首战告捷,大大鼓舞了民兵们的斗志,稳定了群众的情绪,开创了以弱胜强的战例。
1944年7月10日,伪缓靖集团军司令齐靖宇和清苑县伪县长丛殿墀,带领伪绥靖军16团和14团的一部分,共约千余兵力,30多挺轻重机枪,70多匹战马,到冉庄一带抢麦子。
14日上午9时,放哨的民兵发现敌人,王玉龙和高振福把民兵拉到村北,从三面把守。30多个敌人从东北方面冲上来,副队长李恒木等7人持枪守在这里,敌人离村约300米左右,副队长的枪响了,紧接着7条枪一齐开火把敌人打回到东北3里地的姜庄。
一会儿,约500多敌人在15挺机抢掩护下,成扇面向村里扑来。民兵们迅速撤到村内,进入地道。15个民兵英勇地同敌人展开了地道战。
敌人扑到村边不敢进村,先上到村边的房上,无目的乱放了一阵机枪。随后,30多个敌人在一挺机枪掩护下,从北边顺墙根鬼鬼崇崇地摸过来,没走多元就听见“轰轰”几声巨响,有4个伪军被炸倒,其余掉头往回跑。从东头上来的一群伪军被李风和看见,正要开枪被梁连恒拦住;“别着急!前头是尖兵,打后面当官的!”伪军们过去后没见当官的过来,李风和后悔刚才没打。又过了一会儿先过去的伪军又返回来了,李风和不容分说“叭!”一枪就放倒了一个。敌人转过身来4挺机枪同时吼叫,工事被打透了两个窟窿,王玉龙赶紫把两人拉进地道对他俩说:“先别打啦,免得吃亏,等等再说!”
村外的区小队和前来配合的村外民兵不断袭扰敌人,敌人在村内看不到人影,干挨炸、挨打,天快中午时,只好拉着6具死尸,12个受伤的滚回大白团据点。
1944年10月17日上午,700多名伪军,配有18挺机枪和掷弹筒,从东、北、西三面包围了冉庄。
地道里的民兵们接到王玉龙、高振福、高振峰的“三五步远再打,要一枪一个”的命令,在地道内观察着敌人的动静。
守东楼的李明贵、李春九和李景书眼看着20多个伪军从东北斜街探头探脑地上来了,挎着军刀穿着皮鞋的伪军官在后边督阵。李景书“叭”的一枪,一个伪军倒下了,敌人从西边由伪军官督促着冲了过来,李明贵一枪也结果了一个伪军官。敌人一阵大乱,齐着头往上冲,李明贵又一枪放倒了一个,敌人老实了。又过了一会儿,敌人用3挺机枪同时朝高房工事打来,砖墙被打了个斗大的窟窿,轰轰两枚手榴弹在紧挨工事的地方炸响,李时贵肩膀受了重伤,他带伤拉响了埋在工事附近的地雷,趁着烟雾,从地道里跑到了指挥部。参加这次地道战的妇女主任李桂芳、李秀芬和李翠芬3位女同志从西街地雷孔处赶来,安慰明贵,替他擦血、包扎伤口,扶他休息。王玉龙命令张德林接替李明贵和李春九、李景书,坚守阵地打退敌人的进攻。这时学校南边3个敌人踩响了连环雷。3条枪被炸断了,飞起来又落下,伪军的破军衣飞到了东坡。街道上枪声响成一片,地雷不断在敌群中爆炸,敌人被打得狼狈不堪,只好退到村边房上放火、打机枪。
地道内民兵枪声不断,在村西、村南、小南关外援的区小队和民兵们,跟着敌人的P股打,伪军们晕头转向,有的气得直骂大街:“娘的,不行就别来,干他娘的挨打!”最后,敌人狼狈地撤走了。
乡亲们回来看见民兵们满身土,满身汗,一边替他们打扫、擦拭,一边说:“不要房子了,多打死几个敌人就行。”王玉龙说:“谢谢乡亲们,等打走了鬼子,我们给大家盖新房子!”这次战斗敌人共死伤15人,伪16团团副负重伤,一名伪副营长被击毙。
战斗结束后,县里在冉庄召开表奖大会,县武委会发给奖旗一面,县政府奖给冉庄手枪一支,县大队奖给冉庄大枪两支,并受到冀中军区的表扬和嘉奖。
王玉龙他们依托地道进行伏击、追击战斗55次,毙敌106名,伤敌161名。当时,一提起冉庄,敌人就闻风丧胆,他们当时曾传下这样的禁令:“宁绕黑风口,不从冉庄走。”
“敌人不来,我们出击!”王玉龙和村干部研究决定,走出地道去端敌人的炮楼,冉庄附近有10多个炮楼,敌人蹲在里面虽然不经常出来,但却随时威胁着乡亲们的生命财产安全。
王玉龙他们造了一种土坦克,就是在四轮木头车上围上五层湿棉被,民兵们躲在后面,怀抱炸药,向炮楼一步一步逼近。鬼子起初弄不懂是什么新式武器,愣了半天,打出了一排枪弹,那“武器”没停,继续向前,一直开到炮楼跟前。王玉龙迅速从“土坦克”后面闪出,将炸药埋在炮楼的墙根下,然后,一招手,大家滚到一旁。只见火光一闪,炮楼就上了天。
用这种方法,王玉龙他们共端掉8个炮楼。
冉庄人的地道战让敌人胆战心惊,冉庄的民兵冲出地道,主动出击,同样打出了威风。
就这样,几年来,英雄的冉庄民兵先后作战157次,其中地道战17次,依托地道进行伏击、追击战斗55次,配合地方武装出村作战85次,杀敌2100余人,为抗日战争做出了重大贡献。作为村长,王玉龙自有不可磨灭的功绩。当年冀中军区吕正操等领导人曾多次给予冉庄民兵嘉奖。
解放后,王玉龙任乡长。1957年成立高级社,又任社长。后来因老伴眼睛失明,加之孩子需要照顾,辞去工作。1958年,王玉龙带着老伴、孩子到北京,在酒仙桥电子管厂当工人,做过锅炉工,后来,又到食堂工作。当年他的上级领导区委书记张森林来到北京铁路分局做党委书记,张书记曾多次找到他,说根据他的资历和贡献,可考虑给他重新安排工作,王玉龙都谢绝了。他对记者说:“我没有文化,横竖不能当官,那容易误事,我还是当工人好!”就这样,他一直在食堂工作到离休。
今年老人78岁了,每月拿离休金500多元,他说:“这些钱足够了!”的确,他的生活很简朴,屋内的一切陈设都是老老年的,除了那盆剑兰,几乎没有什么带色彩的东西。
“这很好,当初打日本时,不就是为求这样的日子吗?”他大着嗓门这样说。
老人有时还到郊外挖点野菜,回来和老伴一起吃个新鲜,也品尝品尝乡下的生活气息。前两年他还常回冉庄,看看那里的父老乡亲,现在,他不大回去了,腿脚不灵便,但冉庄人一进京,那是一定要来看他们的老村长的。“去找拍电影的,咱们没死为什么让鬼子把咱打死?”有些年轻的乡亲这样对他说。他听了哈哈一笑,“我哪有功夫啊!再说,当年是我同意的!”
老人家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凡是中日合资的东西,他不用!
“什么都中日合资,饺子也中日合资,饺子咱中国是正宗,用得着合资吗?醋也搞中日合资,有必要吗?”他的声音嗡嗡的,他的老伴在一旁直扯他的衣角。
临行时,老人对记者讲了一句话:“人哪,活一辈子就是要为国家,为大伙卖点力气!”说着,他向记者露出后腰上的枪疤。
记者若有所悟地点点头,不由得又想起冉庄的那棵苍劲的老古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