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庆十四年三月中旬,徐映台、杨大鹤、朱宇泰三人被官差解押上路。
落到这步田地,这是他们当初无法预料的。
解押他们的官差一共三个人,为首的是班头何常贵,另两位一个叫魏三花,一个叫鲁铁棍,都是老资格衙役。
他们一行开始是坐船从水路到天津,然后步行走到吉林乌拉。
走水路坐船时,徐映台、杨大鹤、朱宇泰等三人被看押在船舱里,虽然失去自由,整日也时常挨骂,但皮肉并没有受罪。
只是时而扬大鹤疯癫起来,魏三花和鲁铁棍会拿他开心消遣。
徐映台、朱宇泰沦为囚犯,身穿囚服,狼狈不堪,自有一些无趣。可扬大鹤却满不在乎,整日介踌躇满志,杨大鹤会经常以知府的口吻问解差:“我说衙役们,这样要走,要走到什么时候才能到乌拉啊?”
此时魏三花和鲁铁棍就会十分开心。
鲁铁棍会说:“杨大人,我们都不急,你急什么?”
杨大鹤自会不屑地说:“你们当差的当然不急,我等着上任能不急吗?”
而魏三花则会附和扬大鹤说:“是,您老大人说的也是。”
朱宇泰则会发出“真能做梦”的感叹,徐映台只会苦笑。
一次,领班何常贵看不下去,斥责魏三花和鲁铁棍说:“你们能不能少拿疯子开心啊?还有点良心吗?”
魏三花和鲁铁棍尚未答话,杨大鹤却不满地放言了:“我说何班头,你说谁是疯子呢?你是不是疯了?欠揍啊?”
何常贵只得眼一闭:“得,我还没疯。不过,杨大人,再伺候你两天,我也就快疯了。”
但到天津下船后一上旱路,情况就大不同了。
朱宇泰还习惯走路,但徐映台与杨大鹤平时养尊处优,外出都是坐轿,从来没走过长路。第一天,他们勉强走了四十里地,到晚上扬大鹤和徐映台他俩就感到腰酸腿疼,脚下也磨出水疱。
解差们哪管他们这些,第二天一早就把他们提溜起来,骂骂咧咧催着赶路。
杨大鹤神志上早已疯癫,但他时而也有腰酸腿疼的感觉,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却十分舒畅得意。
扬大鹤一听又要赶路,虽然穿着的是囚服,身份是罪犯,却大咧咧向魏三花和鲁铁棍吩咐说:“我说衙役们,这到乌拉要走到哪天啊?你们能不能给我准备个轿子啊?”
魏三花和鲁铁棍已经习惯了他的吩咐,一路上都拿他开心打发时间。
魏三花笑道:“是咧,知府大人,明儿就给你备顶轿子,今儿你就凑乎着走吧。”
扬大鹤疯癫下却又不疯,说:“那你给我背着行李。”
魏三花就会说:“不成,你老人家的宝贝,咱们可不能背。”
于是,杨大鹤便发狠说:“妈的,你们这样怠慢本老爷,到地点我扒你们的皮!”
朱宇泰看看杨大鹤,摇摇头,苦笑着对他说:“杨大人,我要是能活得像你这样,多好!”
杨大鹤摇头晃脑,得意地说:“你以为知府就这样好当吗?告诉你,这十年寒窗苦,得有满腹经纶不说,还得有靠山,你懂吗?”
朱宇泰骂道:“不懂,就你他妈一个人懂。”
徐映台看不下去,鄙夷地说:“你跟个疯子计较什么?你是不是也疯了?”
不料朱宇泰虽为囚犯,却出言不逊:“你他妈的才是疯了,要不然,你也不会做出私加田赋的事!这下好,把我们全搭进去了!”
徐映台大怒,驳斥道:“你是吃屎长大的吗?怎么说话这么脏啊?你要不是疯了,在林家乱抢东西,对人家的老幼滥施非刑,我们能落到这一步吗?”
朱宇泰反唇相讥:“我高兴,我跟林家有仇,我是公报私仇,行了吗?我倒是要问问徐大人,平阳千家万户的人都跟你有仇恨吗?你私架田赋,跟平阳那么多人过不去,他们是挖了你家祖坟了?还是都操了你祖宗八代啊?”
徐映台闻言,脸都气青了,忍不住骂道:“你简直像条疯狗!怨不得你连一直都护着你的哥哥朱理,你都能乱咬!”
“你放屁!”
“你疯狗!”
何常贵再也看不下去,一路上考虑到他们过去的身份,他对他们的言行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在坐船时他们也没闹事。现在看来,不给他们点颜色是不行了。
于是他大喝一声:“他妈的,我看你俩都是疯狗!弟兄们,按规矩杀杀他俩的威风,给我打!”
杨大鹤赞许说:“对,给我打,这还哪里像个当官的样子?出言不逊,成何体统?”
皆因别的犯人充军上路,家里人为讨好解差,多少都有点银钱赠送,好让解差们一路照顾着点。但他仨人是谁也没钱,解差们本来就暗暗恼火,想叫他们吃点苦头,手早就痒了,苦于没有借口。今见班头一声令下,刑棍刷刷刷就狠狠地落在朱宇泰与徐映台的P股上。
开始他俩还强撑着不叫饶,有点虎死不落架的气概,但是十几大板打下来,朱宇泰就有点撑不住了。
鲁铁棍边打边说:“他妈的,别的犯人充军上路,家里人多少都有点银钱赠送给爷们,好让爷们一路上照顾着点。你们是谁也没钱孝敬,还敢在差爷面前撒野,老子的手早就痒了!”
朱宇泰求道:“别打啦,不敢了,下次不敢了啊。”
何常贵在一边连声冷笑,说:“别说你们俩这种货色,比你俩官大得多的人,犯在我手上,他也得老老实实!否则,我照样叫他吃不了兜着走!知道吗?伙计们,给他俩戴上枷板走,谁走慢了就给我往他小腿肚子上打!看看谁还敢不老实!”
朱宇泰首先求饶:“别,老何,别动枷,我们背着自己的包袱,还得给你们拿着行李,现在再戴上那玩意,天地良心,我们还能走得动吗?我们可是老熟人了,你照顾点啊。”
何常贵说:“我说姓朱的,我已经很照顾你们啦!我是给你脸你不要啊!还有你,徐大人,你们现在是犯人,你知道吗?”
徐映台点点头,垂头丧气地说:“是,是犯人。”
何常贵点点头,说:“知道就好,我们当差的动刑法,那也是万不得已。你们都知道,这解差解押犯人路程是有期限的,误了期限我们也得挨板子!你们这一天只走个三、四十里路,从天津到吉林乌拉要走到哪年哪月啊?枷板可以从宽不戴,但从今天起,规定每天至少走七十里地!走不动就给我爬!”
好不容易到了乌拉。
乌拉,又叫乌拉街,是满人的发祥地,也是满人的大后方。现在的吉林市,当时叫吉林乌拉,又叫小乌拉,由此可见当时乌拉的规模与重要地位。在明代以前,乌拉几乎全是满族人,满清许多皇亲贵族都出生在乌拉。满人入关开国以后,这些地道的乌拉人都到了北京,其中不少人成为满清朝廷王公新贵。
乌拉是清朝重要的军事基地,也是清朝军队马匹的重要来源地。多年来,大量内地被流放的犯人,大部分都被发配在乌拉牧马。加上那些在内地混不下去,源源不断来闯关东的人,以及各种各样的生意人,所以当地的汉人也很多。
没费多少事,何常贵就找到总管衙门。
乌拉总管端坐在大堂上,他身边立一书吏,两边有站班衙役。
何常贵及三解差站立在堂下。
徐映台、杨大鹤、朱宇泰跪在堂下。
他们满脸污垢,衣服破烂,一个个赤着脚,披散着头发,已经给糟蹋得不成人形。
杨大鹤跪在地下旁若无人地在捉衣服里的虱子。
何常贵禀报说:“总管大人,人犯交接公文,俱已办好,下差告退回去交差。”
乌拉总管:“成,你们辛苦。”
何常贵及三解差离去后,乌拉总管大喊一声:“来人!按钦差的量刑,将其三犯配枷示众三个月!”
书吏忙道:“大人,您瞧他们这模样,别说三个月,三天就把他们枷死啦。”
乌拉总管:“那怎么办?”
书吏:“其塔木野马营子军马场最近死了好几个配军,劳力人手正紧,不如把他们放到那里去干活。”
乌拉总管一听有理,说:“好主意,来人啊!把这三个犯人押到其塔木野马营子军马场,给我干活去!”
众衙役还没动手,杨大鹤发话了:“本府是不会干活的!”
乌拉总管一愣:“嘿,都这份上了,还本府本府呢?你要干什么啊?”
杨大鹤说:“我要当知府!”
乌拉总管讥讽道:“我这个总管给你当,好不好啊?”
杨大鹤并不知乌拉总管相当与知府,因此不屑地说:“不好,你这个总管不就是个看家的嘛,算个什么东西啊!”
乌拉总管气极:“嘿,这小子不要命了啊?竟敢骂我!给我打!”
徐映台忙说:“总管大人请息怒,此人乃是个疯子。”
乌拉总管恍然大悟:“哦,我说呢。这钦差也忒荒唐啦,人都疯了,还判他个什么罪啊。”
徐映台、杨大鹤、朱宇泰被当地官府发配在其塔木军马场,军马场又把他们分在荒无人烟的野马营子。
没几天,军马场看押他们的那些军士就知道新配军杨大鹤是个疯子,也就不再管他了。
其塔木野马营子军马场是一片大草原和湿地,浩瀚苍茫,广阔无垠。一群群骏马,在悠闲地在草原上吃草,饮水。
军马场徐映台的住处,是马棚旁边一间破旧的房子。房子旁边有一人工水池,徐映台身穿坎肩,满头大汗,手提木桶在提水。
远处,可见类似的、相隔约半里一间同样的马棚。
马棚内棚子中间有一条马槽,两边整齐地排列着两排军马。
专门司马的军士手拿马刷在刷马,徐映台负责提水。
他手提水桶艰难地走进来。
军士吼道:“你他妈能不能快点啊?”
徐映台一P股做在地下,说:“我已经一口气提了二十多趟水了,外面那么大的太阳,多晒人啊,我是又累又热,要中暑了啊。”
军士说:“告诉你,以后这二十多匹马就归你一个人饲养了,它们要是掉了膘,哼哼,那你就要掉层皮!你知道吗?”
说完,他把水桶里的水一下泼在马身上。
徐映台心疼地说:“这水你不能节省点用吗?”
军士一脚踢在徐映台的P股上,吼道:“嘿,你还想管我吗?娘的,你给我滚起来,提水去!”
徐映台无奈地提起水桶,走出去。
另一马棚旁边一间破房子内,是朱宇泰住处。
朱宇泰站在一个简易的灶台前,准备烧锅做饭。
他从一个瓦罐里用碗舀出一些棒子面,放在面盆里,兑上水和起来。
军士骑马奔到朱宇泰房子门前,手提一捆牛骨头和一根马鞭,下马走到房门前。
他向里面喊道:“朱宇泰,出来领骨头。”
朱宇泰满身汗水,灰头灰脸走出来。
军士把一捆牛骨头递给他。
朱宇泰接过牛骨头,一股臭气熏得他把头一扭,他气愤地说:“这就是给我们加餐吃的?”
军士恶狠狠地说:“怎么着?嫌不好吗?”
朱宇泰问:“这是给人吃的吗?”
“叭”地一声,军士手中的马鞭已经抽在他肩膀上:“嘿,你还敢在老子跟前横啊!”
朱宇泰肩膀上立即现出一道血印,他愤怒已极:“我又没犯规矩、章程,你凭什么伸手就打人啊?”
军士说:“我就打你了,怎么着?”
话音没落,他一马鞭又抽在朱宇泰肩头。
朱宇泰捂住肩膀,紧皱眉头。
军士说:“还不服气吗?在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叫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不许顶嘴。”
朱宇泰:“那也不能不讲道理啊。”
“叭”地一声,军士乙手中的马鞭又狠狠抽在朱宇泰肩膀上,蛮横地说道:“我就用它跟你讲理!”
朱宇泰恨极,他伸手夺下军士手中的马鞭,随即不顾一切地,疯狂地连连抽打在军士乙身上:“他妈的,横竖是一死,老子跟你拼了!”
军士愣了一下,冲上去,和朱宇泰对打起来。
但军士不是朱宇泰的对手,朱宇泰甩去鞭子,拳脚并用将其打倒。
朱宇泰边打边骂道:“他妈的,你个臭当兵的也敢来欺负我!老子带兵的时候,你他妈还在穿开裆裤呢。”
军士渐渐感到不支,借机跳出圈外,翻身上马跑了。
骑马远去的军士回头向朱宇泰喊道:“臭配军,你等着死罢!”
朱宇泰想了想,走进马棚。
他牵出一匹马,又走进住的房子里抱出一床被子,把被子放到马背上,然后骑上马,逃跑了。
远方,一队军士骑马疾驶,追了过来。马队后面,扬起一溜灰尘。
朱宇泰策马狂奔。
众军士扬鞭紧追不舍,在马上张弓搭箭,乱箭齐发。
朱宇泰身中数箭,惨叫一声,翻身落马。
夜晚,野马营子军营旗杆旁边,众军士围在篝火旁吃肉喝酒。
疯疯癫癫的杨大鹤走过来,他看见篝火上烧烤着两只羊腿。又见一军士正啃着一大块肉,忍不住说:“给我吃点。”
军士一愣,随即笑道:“吓,原来是杨大人啊!”
杨大鹤:“给我吃点。”
军士随手从肉块上撕下一块骨头,甩到旁边的马粪堆中。
杨大鹤忙不迭跑过去,拣起粪堆上的骨头贪婪地啃起来。
另一军士站起来,伸手夺下这个军士手上的肉块,说:“你做什么?欺负一个疯子,你像话吗?”
这个军士嬉皮笑脸说:“得,不就是开开心嘛,瞧你这认真样,干吗啊?”
军士甲来到杨大鹤身边,同情地把手中的肉块递给杨大鹤,说:“来,把那个扔了,给你吃这个。”
杨大鹤把眼睛一瞪,喝道:“大胆!本府能吃别人吃剩下的东西吗?”
说完,他伸手把好心军士手中的肉块打掉在地,骂骂咧咧地走了。
众军士大笑。
杨大鹤人不人,鬼不鬼的,整日价高傲地以知府大人自居。不论在多遭罪的情形下,他都能一个人在那里笑眯眯傻乐。
徐秤砣五月初离家,独自一人迢迢万里去往吉林乌拉探主。
一路上他以帮人推车拉船挑担子来维持生计,只要是顺路的活计,不论多苦他都干,沿途不知受了多少罪,好在他年轻力壮,能支撑得下来。就这样,他边干活边赶路,走了三个多月,直到八月中上旬才走到乌拉,衣袋里居然还攒下了好几两银子。
徐秤砣在乌拉从官府衙门里打听到,徐映台发配在一个叫其塔木的军马场,那地方离乌拉还有百十里地,于是他又急急忙忙赶往其塔木。
其塔木是关外一个小镇,广阔的草原一望无边,镇上只有寥寥几十户人家,萧条冷落。
徐秤砣赶到其塔木这天,正是八月十五。
此时已经是吃晚饭时候,他又累又饿,疲惫地走在街上。不一会找到镇上一家饭馆。一问价钱,徐秤砣觉得太贵,就打消了吃饭的念头,他舍不得花这笔钱买饭吃。
但饭馆里飘出来阵阵炖羊肉的香味实在太诱人,他咽了咽口水,忍不住走了进去。
饭馆内昏暗的灯光下,客人不多。只角落里,有一男一女两位商人脸朝里在吃饭。
柜台旁边的店小二一见徐秤砣,连忙上前招呼:“客官,里面请啊!”
徐秤砣犹豫不决。
店小二:“告诉你,方圆几十里内,就只有我这一家开饭馆的,不吃拉倒,过了这村,就没这店啦,您咧。”
徐秤砣:“哦。”
店小二:“客官,您想来点什么啊?”
徐秤砣支吾说:“不忙,我,我先打听个事?”
店小二:“您要打听什么啊?”
徐秤砣:“我想打听一下其塔木马场在哪?”
店小二:“这么跟您说吧,这方圆一、二百里地内,都是其塔木马场。你找谁?”
徐秤砣:“啊!马场这么大啊!我要找一个新来的配军,他原来是浙江平阳县的知县,请问你知道他现在在什么地方吗?”
徐秤砣的话立即却引起角落里一男一女两位商人的注意。
店小二:“嘿嘿,你还真问到人了。你打听的那个人可能在野马营子,我前些天到野马营子给军营里送酒,听说那里又来三个配军,都是原来在浙江当官的。一个知府,一个知县,还有一个不知道是什么官,但其中到底有没有你要找的那位,我就不知道了。”
徐秤砣:“有,有,一定有,他们就是一起来的。请问大哥,从这到野马营子有多远?怎么走?”
店小二用手一指,说,“沿河往西,有二三十多里地。”
徐秤砣:“哦,谢谢大哥!麻烦你给我打一斤酒,一斤卤牛肉,帮我切好,我要带走。”
“好嘞。”店小二麻利地为他切好肉,包起来,又找了个旧酒葫芦为他装好酒。
徐秤砣付了钱,拎起酒菜,点头道谢而去。
角落里一男一女两位商人是庄正甸与许雪梅。
庄正甸小声对许雪梅说:“大师姐,刚才来找徐映台的这个人,我在大门村见过他!”
许雪梅:“哦?”
庄正甸:“家父与师父被害那天,在法场上,这家伙就站在徐映台身边,不是保镖,就是徐家的佣人。”
许雪梅:“你能断定吗?”
庄正甸:“当然能,这家伙跟徐映台说话也是一个口音,看样子,他们是老乡。”
许雪梅想了想,说:“这就好办了,我们只要跟着他就行啦!哼哼,天上掉下来一个给我们带路的!”
庄正甸:“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许雪梅:“跟着他,不就是二、三十里路嘛。今晚我们要探好路,认准人,八月十八按时行事。”
庄正甸点点头,对店小二说:“小二,算账!”
去往野马营子的路上。
荒原消沉,暮色苍茫。
庄正甸与许雪梅牵着马,远远悄悄地跟在徐秤砣后面慢慢走着。
远处的徐秤砣身背行李,闷头走着,浑然不觉有人跟踪。
徐映台在军马场住处,东边一床铺,西边一灶台,中间一小破桌,整个破烂不堪。
八月十五这天晚上,徐映台劳累了一天,回到破烂不堪的房子里,感到浑身酸痛。他躺在肮脏的土炕上发呆,一动也不想动。虽然他到现在还没吃晚饭,腹中饥饿难耐,但那些难以下咽的粗粮杂面,使他提不起胃口。
为了驱赶蚊虫,地下点燃的是用锯末与毒草土法配制的蚊香,满屋都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月光似水,碧空如海。草丛中秋虫的鸣叫,似是有诉不尽的相思,在向对方呢喃倾诉。
望着窗外的明月,这使他油然想起家中亲人,对爱妻的思念更是刻骨铭心。不由自主,他回忆起往昔在家读书时,与爱妻那种卿卿我我的恩爱与幸福。风前月下,徐王氏痴情纯真的山盟海誓也历历在目。
月色透过小窗户,照映在徐映台的脸上,他看着月亮,突然想起今天是八月十五中秋团圆节!他自言自语说:“呀!今天是八月十五团圆节!唉!月圆人难圆啊!”
矇眬中,徐映台进入梦乡。
他梦到自己家豪华的新宅院已经盖好,家里有用不完的银子。美丽的庭院里,花坛石径、假山树木都是按自己设想栽种布局的。老爷子成天乐呵呵摆弄着他的花鸟虫鱼,儿子则书房里用功读书。他自己已经辞官不做,每日与爱妻在家中享受恩爱之乐。迎来送往的都是达官贵人,财主名流。家中天天高朋满座,顿顿美酒佳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