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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混是非官员舞弊 讨公道书生鸣冤

  百龄受闽浙总督阿林保委派,于六月下旬来到浙江温州,全权处置“庄以莅、许鸿志,纠众数千,夺犯殴官,煽动民变”一案。

  而在平阳县县衙后堂,知县徐映台正坐在桌子上,用毛笔兴致勃勃地在画一张“徐宅新居图”。他要亲手绘制家园蓝图,改稿数番,方感满意。

  他刚将图稿收好,徐秤砣风尘仆仆送钱从江西老家回来。

  徐秤砣向徐映台见礼毕,说:“老爷,奴才回来了。”

  徐映台甚是欢喜:“哦,你回来啦,好,老太爷有什么话吗?”

  徐秤砣:“老太爷说,叫你好好做官,多带银子回家。”

  徐映台对徐秤砣说:“啊,知道啦,哦,你这次回去,你家夫人对你说什么没有?”

  徐秤砣:“夫人要老爷你好好保重,说小少爷已经认得好多字了,还说大小姐嫁在吕家过的很好,要老爷放心。夫人还请裁缝给老爷做了两件新衣服,我也给你带来了。”

  徐映台:“好,好,放我衣柜吧。”

  徐秤砣刚走,董世斗进来了。

  董世斗:“大人,听说总督大人派了个叫百龄的特使来温州,说是要查办平阳民变的事情!”

  徐映台一惊:“哦?有这种事?”

  董世斗:“是,千真万确,听说人已经到了温州。”

  徐映台:“啊!哪我该怎么办?”

  董世斗:“不管怎么说,大人应当去拜会一下,请他吃顿饭,先套个近乎。说不定,还能从这个百龄的嘴里打听出什么消息。”

  徐映台:“对,好主意。”

  百龄的临时行辕设在温州福州会馆。

  大门外,蔡廷彪、黄升带领一帮手下五个军官兴高采烈走进大门,欲套近乎。

  百龄坐在正中大堂上,蔡廷彪、黄升带领手下军官走进大堂,一起参见百龄:“大人,标下等已经备好了兵马,随时听大人调遣平乱。”

  百龄皱皱眉,厉声说道:“还平乱?你们折腾的还不够吗?谁叫你们来的?嗯?总督明喻,平阳之事,再提用兵者斩!哼,若地方百姓闻到风声生出事端,先斩你们这几个主张用兵者的人头!”

  百龄劈头盖脸一阵训斥,把蔡廷彪、黄升等人吓得晕头转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他们自讨个没趣,一个个灰溜溜退下。

  蔡廷彪、黄升等一行人刚走,门丁报:“禀大人,浙江按察使朱理大人到。”

  百龄连忙起身离坐:“请!客厅请!”

  百龄将朱理请到客厅,分宾主坐下。

  朱理说:“大人,下官奉巡抚清安泰大人差遣,前来协助大人处理此事,以尽地主之责。”

  百龄正色道:“朱大人,不必了。下官奉总督差遣,只是奉命行事,一切事宜,总督大人都有明示。”

  朱理:“哦。”

  百龄:“请朱大人回去,并请转告清公,不必大惊小怪,一切事宜,下官自有定夺。”

  朱理本来就不愿多事,乐得顺水推舟:“哦,好,如此大人辛苦,本官告辞。”

  百龄把朱理送出大门外,二人拱手而别。

  朱理上轿离开,徐映台却闪身而出,向百龄拱手躬身道:“平阳知县徐映台给大人请安!”

  百龄很惊讶,说:“哦,你就是徐映台?”

  徐映台:“正是下官。”

  百龄没好气说:“你来做什么?”

  徐映台:“下官来给大人接风,卑职已在望海楼聊备薄酒,为大人洗一路风尘。”

  百龄一阵冷笑,勃然大怒,说:“本官奉总督之命,专门来查平阳之事,你不知避嫌,反而公然前来笼络!衙役们,不许徐映台进这个大门一步!”

  言毕,愤然走进门。

  徐映台莫名其妙,说:“这是怎么说?这是怎么说啊?”

  徐映台为私加田赋的事情,已经弄得上下皆知,满城风雨,想捂也捂不住了。他心里极为不安,想在百龄面前打探一下,探探上面对他私加田赋的事有什么消息,不料百龄一点不给面子。

  徐映台狼狈而去,却不知自己何故得罪了素不相识的百龄,只以为自己是在礼数上有什么不周。

  第二天,百龄即赶到平阳。

  在大门村,他实地复查了“庄以莅、许鸿志,纠众数千,夺犯殴官,煽动民变”的地方。

  大门村此时已惨不忍睹,原先的村落已被焚烧一空,到处是断墙残壁。年轻力壮的人,大多数已经流落他乡。少数老弱妇幼无处可去,只得在烧毁的残垣上搭上点茅草遮风挡雨,苟且偷生。

  百龄在一家被焚烧后的房屋里,看到在倒塌的灶台中竟然生长出一棵南瓜藤。这瓜藤缠绕着断墙残壁,居然在残梁上开花结实,长出个南瓜。

  其荒凉惨状,令人入目心酸。

  “夺犯”现场,东有峻岭,另三面俱是水田。能站人的地方不足一亩,“纠众数千”之说,不攻自破。再经走家串户一问,那些形同乞丐的村民,人人痛陈官兵诬良为盗,放火抢劫的罪行。无不对平阳县令徐映台的苛政,对温州府派来的官兵暴行,切齿痛恨。

  在许氏宗祠里,百龄查清庄以莅是在学堂教书时被抓,在解押途中,见人还大声呼救。可见,讲他“聚众数千,煽动民变”一说,纯属无中生有。

  经过勘查,百龄完全掌握了事实真相,知道压根就没什么“民变”的影子。

  他急忙赶回福州,向阿林保一一如实禀报。

  阿林保听罢,长叹一声,问:“你说怎么办?”

  百龄已经对此事深思熟虑,他向阿林保建议:“平阳之事,皇上既然有了‘惩首抚众’的旨意,那就只好定斩一人许鸿志,绞一人庄以莅,胁从杖释,以惩首恶,抚众民。”

  因庄以莅有功名在身,按律保全尸。

  百龄道:“现在只能用庄以莅、许鸿志二人的人头向皇上交差啦!”

  阿林保叹道:“唉,我这是滥杀无辜啊。”

  百龄:“事已至此,大人也不必太难过,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不这么做,怎么向皇上交差呢?”

  阿林保咬牙切齿地说:“我真想杀了那个姓徐的平阳知县。”

  百龄提醒说:“大人,平阳县还是以失察议处为好,他私加田粮款一事,此时反不能提。”

  阿林保:“是吗?”

  百龄:“是,一提私加田粮款,皇上必然震怒,要是皇上再派个什么钦差来查看查看,知道了这儿根本没有民变这回事,那还得了?”

  阿林保无奈地点点头:“嗯,是的。”

  百龄问道:“大人,白莲教现在虽然被平定了,但他们折腾的时间太长,大人认为,他们还能死灰复燃吗?”

  阿林保:“那是不可能了,都斩尽杀绝了。”

  百龄:“但那个前明皇室后人朱洪竹不是漏网在逃吗?”

  阿林保:“嘿,已经弄清楚了,压根就没这个人。”

  百龄沉思:“哦……”

  阿林保:“你现在怎么想起来问这件事?”

  百龄一笑:“皇上心里可惦记着这个人啊。”

  阿林保:“那是,皇上的心病嘛。现已查明,这是白莲教编造的谎话,是这帮教匪用来欺骗、笼络汉人之心的,皇上现在可以高枕无忧啦。”

  百龄:“这些事,皇上都知道吗?”

  阿林保:“皇上还不知道,我也才弄清楚,还没往京城报呢。怎么?你想说什么?”

  百龄:“大人应该以假作真,找出这么个人来。”

  阿林保:“啊?”

  百龄授意说:“这个人他现在就关押在福州大狱里,就应该在关押的那些教匪之中嘛。”

  阿林保会意地:“哦,我明察秋毫,把他给提溜出来……”

  百龄笑道:“再先斩后奏,把他就地正法!”

  阿林保:“嗯,嗯。”

  百龄:“然后大人再捷报京师,给皇上送颗定心丸。”

  阿林保连连点头:“对,哈哈,就这么办!”

  百龄:“但必须等平阳的事情过去以后,大人才能上这个折子。”

  阿林保问:“为什么?”

  百龄叹息道:“平阳的事情,大人出的是一张险牌啊!‘民变’一事,难免留有后患。而处决子虚乌有的‘朱洪竹’,却是一张稳操胜券的牌,这张牌,必须留在最后出。大人,这样您才能够保底啊。”

  阿林保肃然动容,站起身,恭恭敬敬地向百龄深深鞠了一躬。

  百龄吓的连忙跪下:“大人何必如此,折杀百龄也!”

  阿林保诚恳地说:“官任道台,的确埋没委屈了阁下的才干!”

  于是,阿林保采用了百龄的建议,对平阳一事,以“定斩乱首一人许鸿志,绞一人庄以莅,胁从杖释”上报。

  刑部亦以此为据,上奏结案。

  后来史学界有人认为,虽然百龄在当时无法纠正冤案,但他的议奏已经很少累及无辜了,故地方志赞誉百龄“奏上如议,民命保全无数”。但百龄终究是庄以莅、许鸿志冤案的始作俑者,在正义与权势的天平上,他的取向是后者。

  七月中,满腔悲痛的林钟英,听说汀漳道台百龄奉闽浙总督之命,来到平阳复查“民变”,并在大庭广众下怒斥徐映台,喝退主张用兵的温州协营副将的消息。

  他立即意识到,平阳“民变”一事,官场内部一定有了争议。这时,他父亲的病已稍有好转,母亲与女儿的烙伤已经结痂,于是,他决定立即上告朱宇泰等人。他请来舅父温乃玉,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

  温乃玉比林钟英知道的消息更多,他告诉林钟英,庄以莅、许鸿志已经落入魔掌。同时,他也表示现在可以告状了。他们都看出来,各级官府在处置“平阳民变”一事的主张上,有了明显微妙的变化。

  温乃玉建议林钟英,先以他老母亲的名义上告,根据官府对状子处置的结果,就能从中知道一些端倪,然后再做商量。

  林钟英觉得有道理,就依议拟出呈状。文曰:

  为突遭横祸,家产被抢,无辜非刑事。

  民妇林温氏,年已古稀。住北港大路边。六月初三下午,地保李玉生与县差范建百窜到我家,说“有人告发案犯庄以莅藏在你家,官兵若来搜捕,后果就不堪设想。县书董世斗存心为你周旋,要你出两千银子,他去疏通,可免抄查。”显见存心敲诈,被民妇丈夫与儿子斥退。初四午,经历朱宇泰、千总蔡廷彪、把总黄升带兵差数百拥来。民妇丈夫与儿子急出避祸,朱经历即问民妇庄以莅踪迹,民妇实不知情,朱便将老妇掌嘴,随取铁钳烧红,在民妇左肩上逐寸烙烧至昏!又将十二岁孙女两肩并手烙烫,几欲丧生。朱经历身为官差,名曰查抄,实则哄抢,初五,纵兵将民妇之家洗劫一空。古玩细软,银钱器皿,粮食衣物,连桌椅板凳,尽都抢走,满满装了三船(付清单)。时在盛世,躬逢明主,竟有此惨绝人寰,公然抢劫之事,天理国法何在?恳乞大人追赃究办,以伸奇冤。

  嘉庆十二年七月十八日 林温氏投

  林钟英悲愤交集,含泪写好诉状。他命两个弟弟在家侍奉生病的父亲,自己陪伴年迈的老母乘船来到温州,在知府衙门递上诉状,以求伸冤雪恨。

  从这天起,林钟英迈出了民告官艰难而漫长的第一步。

  温州知府杨大鹤,一见林钟英母亲的状子,立刻暗暗叫苦。

  这朱宇泰是自己派去的,林钟英家的东西自己也分了不少,如今苦主告来了,如何是好?

  要是在以前,他会把林钟英以涉嫌窝藏庄以莅的罪名抓起来,但现在他不敢了。他曾经悄悄拜访过百龄,百龄一点也没给他情面,拉着脸狠狠把他训斥一顿。

  百龄当时不客气地说:“杨大人,你好糊涂!你怎么能对徐映台私加田粮的事听之任之?擅改钦定田粮款?你知道这是什么罪吗?按大清律那就是欺君之罪!往小处说也是个贪赃枉法的罪名!你身为知府,明知不问,为什么?再者,徐映台在呈文上说的是庄以莅、许鸿志‘聚众抗捐’‘夺犯殴官’,可在你的急报上怎么就变成‘庄以莅、许鸿志,纠众数千,夺犯殴官,煽动民变’了呢?这‘民变’大事能是信口开河随便说的?总督大人当然要‘平乱弹压’,急报皇上了。这下好,皇上也惊动了,御批也下来了!可你这儿却压根就没这回事!徐映台私加田粮,人家当然要‘聚众抗捐’,你无故抓捕良民还说别人‘夺犯’?这不是强盗嘴脸吗?杨大人,总督大人这次可差点就栽在你手上啦!现在是万不得已,只好拿庄以莅、许鸿志的人头来给皇上‘惩首抚众’的御批一个交代。我问你,他两死的冤不冤?我们为官之人滥杀无辜,天良何在?总督大人说了,要是再生出什么事端来,先砍你杨大鹤的脑袋!”

  杨大鹤当时口中只是“下官该死,下官糊涂”地应着,急得满头大汗,别的什么也说不出。事后,他的确感到害怕。

  百龄走时再三叮嘱杨大鹤,皇上御批的事千万不能泄露出去,平阳百姓一旦知道皇上有“查明事由”的谕旨,那还得了?就是地方官知道了,也会乘机向总督阿林保发难啊!

  杨大鹤自然只有惟命是听。

  现在,“民变”的事他再也不敢提了,所以,面对林钟英母亲的诉状,他深感棘手,也失去了往日的威风。但难是难,公事还得办啊。他把诉状反复看了好几遍,也找不到什么把柄,深恨朱宇泰行事草率。弄人家一些珍贵的玩意还不就算了?干嘛要把那些不值钱的东西都搬走呀?再说,打人就打人呗,干吗还要对一个老太太和孩子动烙铁啊?唉,真是三更起床吹夜壶——怎么能想(响)的起来?那么,秉公而断呢?不行,那不等于要处置自己吗?

  左思右想,没好办法,一直拖了三天,实在拖不下去了,他只好来个强词夺理,自作聪明地提笔批道:“如此奇冤何以推延至此?六月初事,七月十八才来指控?该妇非无夫、子,何以自己出头露面?显见有讼棍主唆,混渎公堂。本应严究,故宽不准。”

  林钟英看罢批文,只气得浑身乱颤,连喊冤枉:“朱宇泰抢夺民财、刑及无辜,北港人人皆知。家母重伤昏迷,卧床不起,怎么能奔波喊冤?家父与我,避祸犹恐不及,当时岂敢出面?大人,学生林钟英不服啊!”

  但任凭林钟英在堂下喊得天昏地暗,涕泪满腮,杨大鹤只懒懒地把眼一闭,轻轻把手一挥:“退堂。”

  林钟英情知杨大鹤是不会主持公道了,就搀扶老母离开知府衙门,又来到温州道台衙门投递诉状。

  温州道台陈昌齐第二天就有了批文:“该经历、千总等奉行公事,断不敢抢夺民财、刑及无辜。所付清单,何以为据?驳斥不准。”

  其实,陈昌齐早就听到朱宇泰在搜捕庄以莅、许鸿志时,抄掠了北港老林家财物、烙伤林家祖母孙女的传闻。但他是不会出头为林钟英主持公道的,一来,管这件事情没什么好处,不管这件事情也没什么坏处,何必多事?二来,朱宇泰已经私下里给他不少好处。但最重要的,还是他尚摸不清上司对此事是什么主张,他要看着上面的眼色来行事,至于老百姓的冤屈他才不会放在心上呢。所以,这才有了这个看似蛮横、实则滑头的批驳。是啊,万一以后上面追究起来,我不相信朱宇泰身为官吏知法犯法总不为大过吧。为了将来有个退步,他把林钟英母亲的诉状转呈给了浙江抚台清安泰与按察使朱理。

  林钟英万没想到道台大人竟如此刚愎自用,全然不分青红皂白!这位正直的读书人,哪里能猜透官场上这些人的花花肠子?他万般无奈,含泪与老母亲在七月底离开温州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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