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昌英
记得这是欧洲大战中一个朔风怒啸,霜封大地的清晨。一间暗淡阴森的课堂内,已经坐定了不少男女学生,一个个呵手蹬脚,意在暖寒。可是呵出来的气,却也以为空中太冷,一珠珠都飞到玻璃窗上,互相取暖。在嘈杂喃喃的细语中,我听明了一个女生说道:"模朗吟教授今天未必来上课"。这话原是向我同位的女同学说的。我不待她答,就急忙问道:"报上所载的模朗吟教授的儿子昨天在前线被害了,可就是她的?""可不是她的!这是她第三个儿子为国家牺牲了。真太可怜!以后她就是孤孤单单一个人了。今天的希腊悲剧准的上不成"。
她的声音里满含着凄惋与同情。上课钟终于发出暮鼓晨钟的音节,全堂顿时静肃如缄。呵手蹬足所拒抗不住的厉寒,却为这沉肃所征服了。大家精神焕发地凝视着讲台左侧的门,默伺它的移动。各人的眼膜上果然触着一种波击。门开处,一个50来岁,头戴黑色方角博士帽,身披黑色宽大博士袍的女教授,憔悴容颜,惨淡面目,从容不迫地走上讲台。全体同学,不约而同的,如触电般同时站起,向她整整低头五分钟。她不胜了,眼泪如泉奔如川决,簌簌然直流而下。这神圣的五分钟纯为无声的悲哀所盘据。最后,她擦干了眼泪,一声"请坐",就开始讲论七军攻笛博城的伟大悲剧了。声音宏亮气概激昂,可是哀思凄侧痛隐眉抄,仿佛哀蒂阿克利就是她自己的儿了。身世坎坷,人生难免。可是以一弱女子,能以这种不屈不挠,敛神忍痛的态度担当之,而孜孜不息地履行自己的职务,这是多末沉毅而悲壮的精神!